第31章(加更) (3)
说:“脸呗。”
老周和高远飞大笑起来。
刘文昌眼睛其大,瞪人的时候跟牛发怒似的。他一瞪眼,几人都不敢笑了。
成州平正色,说:“手机,七号晚上我会把刘锋的卡扔了。”
刘文昌点头说:“嗯,手机里有什么重要信息,提前备份。”
成州平说:“我手机你都可以随便翻了,能有什么重要信息。”
高远飞插嘴说:“银行卡密码呀。”
老周说:“就他,卡里能有几个子儿。”
今晚刘文昌去了成州平的住所,清点了一下这次的货。
“妈的,闫立军是真看得起你。”刘文昌首肯地说。
这批货的纯度、数量,是以前成州平没有涉足过的。
成州平想,要不是命大,他替闫立军死多少回了。这点信任还得不到的话,只能说,当初选他是个错误的决定。
刘文昌半夜就打车走了,他走以后,成州平家里一股烟臭味。
成州平坐在床边,双手握着手机,弯腰出神。
风扇吹着他敞开的衬衫边角,他就这么吹了半晚上风扇。烟瘾犯了的时候,他才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单手拿烟,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滑动。
他删除了那条短信。
他和小松的最后一通,也是他们之间唯一一通短信。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说了不是甜文,当初甜文可能是编辑给的标签。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小松父亲去世的时候没人说虐,他俩就吵了个架就是虐了,后面只能更虐。
这本主要写一个疼死女孩走出丧父之痛和一个狂傲男孩初心不改的故事,爱情只是他们各自人生的一部分,不是主菜。(毕竟我觉得因为一个男人就走出丧父之痛很无语,因为一个女人放弃工作也很无语,为了迎合对方放弃自己的个性更无语。)
虽然我非常想要更多的人来看叭,但如果你们真觉得这里虐的话还是弃文吧,反正结局是HE,中间怎么样对你们也无所谓。
(我语气可能看起来不好,但我真的没有阴阳怪气&骂人&抱怨&杠,只是不愿意因为网络一线牵就装成个好人欺骗大家,不要误会哦!)
第 41 章
两省警方都格外重视杨源进手头的这批货, 如果能够人赃并获,可以直接给目前最猖狂的毒贩韩金尧定罪。
杨源进他们选择八月出货,是因为清肃活动刚刚结束,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在严打之后, 会有一段宽松期。
但他们不知道警方早就掌握了他们全部的交易信息,以交易地点为圆心, 封锁了所有可能出逃的交通线。
六号晚上成州平把杨源进接到家里验货,之后送杨源进回去。
他第一次来杨源进昆明的住宅,还没进门就看到两个巨大的罗马柱,这比闫立军在大理的那间院子大三倍, 统一的欧式装修, 后院还有个天使喷泉。
成州平这才知道,原来杨源进还是个基督徒。
他家里电视墙上挂着一个横幅照片, 照片上写着“信善爱”三个大字,底下是一行小字,九四级基督仁爱协会。
见成州平在看那张照片, 杨源进走过来,“兄弟,你也信这个?”
成州平摇头说:“我不懂这些。”
杨源进说:“这笔赚了, 问闫老板要个假期, 去欧洲走一圈, 回来你就信了。”
杨源进兴致勃勃地把他拉到照片前, 指着其中一个英俊青涩的小伙子,“哥年轻时候, 帅吧?”
成州平看着他那只独眼, 淡淡说:“现在也不差。”
晚上成州平负责拉货, 杨源进去带客户。
今天的客户是个广东人,杨源进一路用粤语跟他交流。到了交易的农户家里,对方验了货,给他们一个黑皮箱。
二十万。
美金。
就在杨源进点钱的时候,警方从屋外冲进来。高远飞是云南方的负责人,他首当其冲。
有成州平这个内线,他们知道这次对方也有武装,所以加大警力投入。
在两方争斗过程中,成州平带着钱,按刘文昌给的路线离开。
他没有直接按照刘文昌的路线走,而是绕了一百公里,把平时用的那张手机卡扔进路边的水沟里,然后往云南和贵州的边境驾驶过去。
一路大山巍峨,江水嘶吼。
第二天早晨日出的时候,成州平到达宾馆,办理了入住。
一个晚上的逃亡,他的心脏已经超负荷了。在那濒临晕厥的瞬间,太阳光打在他眼皮上,他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德钦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极乐太平,我们去了德钦,以后都会很好的。”
多谢你,日照金山。
他睡了两小时,拿出备用手机。
这是出任务前,他们分配给他的翻盖手机,那年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后来大家都拿智能手机了,他嫌这用起来不方便,就换了个双卡双待的手机。
为了这次任务,他才重新给这部手机充了电,安上卡,随时待命。
他打开手机,发现老周给他打了五个电话。
他打电话过去,老周扯着嗓子骂:“谁让你他妈不接电话的?要不是打电话去了宾馆,我他妈当你死了!”
成州平缓缓说:“你是担心我吗?是怕我卷款跑路吧。人抓到了吗?”
老周说:“人赃并获,昨晚杨源进就供出了韩金尧的名字,这死胖子想着减刑去欧洲养老,把韩金尧老底都卖了。”
成州平手里玩着打火机:“那闫立军呢?供了没?”
老周说:“他没提闫立军名字,之后会再审的。”
成州平说:“杨源进爹妈都在闫立军手上,他大概率是不会说了。有人受伤吗?”
“高副队肩膀中了一抢,正在做完手术,没大问题。”
成州平说:“那就好。”
这次任务难度高,高远飞肩膀中枪,已经是最小的损伤。
老周又唠叨了他几句,自己也回宾馆睡觉了。
成州平松了口气,下楼吃了碗火腿炒饭,回去继续补觉。
剩余的八月,小松没有任何想要再联络成州平的想法。
急诊室不分黑夜白天,反而好像她不用日夜颠倒之后,更加忙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新来的规培医生跟他们说:“据我这段时间统计,咱们急诊室晚上最高人次是六十,白天是八十。”
另一个活泼的男实习生说:“这正说明了人类就该在白天活动。”
规培医生刚结束学院生涯,对这些实习生很亲切,他乐呵地说:“你们这段时间感想如何?以后碰到这种活动还来吗?”
男生信誓旦旦:“还来!”
规培医生嘲笑道:“你毕业了还干这个再说吧。”
医学生和其它专业学生一样,都面临着毕业转行的问题。难得这个规培医生愿意和他们交流,实习生们就问起了自己对未来方向的困扰。
规培医生说:“其实你们选择很多啊,不是学医就一定得当医生。你们以后可以当医药代表,去制药公司,或者考研去生化那边以后回高中当老师,也能搞科研,不是说学这个就非得上临床。”
他说的头头是道,也说了等于没说。
在这种紧张和清闲交错的节奏下,他们迎来了支援生涯的最后一周。
周末的时候,医院提前为他们举办了欢送会。
欢送会结束,带队老师在群里喊话:“重要的事说三遍!实习报告!实习报告!实习报告!不交没学分!!!”
假期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是真正属于这波学生的。
小松不想把实习报告拖在开学前一周,整个周末她都在写实习报告。
她本来就不差学分,所以实习报告也写的很敷衍。但是当她打完最后一个字,重头检查的时候,觉得不该这样。
她删掉了刚才写的全部内容。
她来这个地方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有机会再看一眼日照金山。可这一个多月的实习,带给她的远超于此。
她把这段时间点点滴滴的感悟、医生行医、医护互动的细节都写上去了,最后写了有整整一万字。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周二这天,那个她垫付了医药费的老人来了医院,他背着一个背篓,里面用麻布包着自己家里做的鲜花饼和火腿送给小松。
收到这份礼物,小松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
中午她把鲜花饼和科室的人分了分,然后把剩下的熏火腿快递寄回了家里。
龚琴接到她电话,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小松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呢,这个叫医患情深。”
“小松,妈妈不是说你,而是担心你。见义勇为这种事都是新闻加工的,都是不真实的,你不要学人家见义勇为!”
“天呐。”小松语气夸张地说,“知道的我是多帮了人家病人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牺牲了。”
小松的语气已经很玩笑了,但龚琴突然对电话吼道:“你再说!再敢说那两个字,你永远别回来了!”
小松忙哄她:“知道了,我好好的。以后不说了,林叔在吗?你让他接电话。”
林广文就在龚琴身边,他从龚琴手里接过电话,说:“小松啊,实习怎么样?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小松说:“还没定呢,不过学校的安排是先统一回校,回校车票有报销,回家学院不给报销。”
林广文说:“你要想回家就先坐飞机回家,别管你们学院安排了。”
小松说:“嗯,等定下来我就通知你,谢谢林叔!”
小松把手机放进白大褂兜里,回了急诊室,还没进门,听到里面的骚动。
小松和不明事理的白大褂们聚到急诊门口,一个穿灰色汗衫、戴帽子的矮小中年男人提着把刀,对着急诊的护士台大喊:“你们谁告我儿子吸毒的?”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医闹的事,在医院不算稀奇。只不过这家医院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医闹了,大家都很害怕。
关键时候,还是得主任出来挡。他来到最前面,护着几个护士:“这位家属,咱们慢慢商量。”
“我跟你商量个屁,我儿子今年就上大学了!你们冤枉他吸毒!他这辈子都毁了!”
这时急诊的医护都想起来,他是前段时间输液室那个吸毒患者的父亲。
当天晚上,民警带走他,直接送去了戒毒所。
但谁冤枉他了?谁又毁了他?
他自己毁了自己。
在一开始他就可以选择不吸,有人拿刀逼他么?
没有。
主任举起双手:“孩子的前程咱们要好好考虑,我也是为人父母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你怎么不告你自己孩子吸毒?为啥不让你孩子去戒毒所!为啥祸害别人家的孩子!”
持刀的男人更激动了,他一把揪住主任的白大褂,一刀插进他的肚子里□□,又插了一刀。
围观的人不是不帮,而是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急诊室的,除了医护还有送来的病人。
病人当中,有老人,有小孩。老人被吓得不敢说话,小孩哇哇大哭,被家长捂住嘴。
几个高大的那医生上前去拉行凶者,但是他们也就看起来高大,文质彬彬的医生的力气,也只能提起手术刀,在手术台一站二十几个小时而已。
他们根本没什么力气。
凶徒是工地上的包工头,一身夯实的肌肉,抓住一个开始乱砍。
谁还敢上去?
小松也吓傻了,她攥紧手里手机,定定看着眼前这幕。
这个世界还有变好的可能吗?
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只要有人不计后果地勇敢。
像她的父亲。
小松握紧手机,使劲砸向那个男人的后脑勺。
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她其实也不知道。
人常说日照金山是种现象,但对日照金山来说,匆匆而过的旅人才是现象。
她有幸得见,只有不退缩,才不辜负那片金色的山峦。
作者有话说:
虽然rrrrrrrrrrrrrrrrespect小松
但是她的一切行为都不值得提倡
第 42 章
成州平自在这家宾馆住下来以后, 就和外界脱节了。
他心大,每天也不看新闻报纸,醒来就去爬山, 打球,要不是每天晚上老周必打一个电话过来查岗, 也没人知道他死活。
呆了几天,宾馆老板也和他熟络了。
中午他正在前台吃饭, 看到成州平拍着篮球出门,提醒说:“今天有雨,别去了,小心淋感冒。”
成州平欠收拾地说:“你们这儿天气预报哪天准了?”
老板说:“小心浇死你。”
成州平刚到后山的球场就下雨了, 他回到宾馆, 人也淋湿了。
老板说:“过来喝口呗,我媳妇刚送来的, 自家养的老母鸡哟,别的地方吃不到。”
成州平没搭理他。
宾馆前台的背景墙上挂着两台老电视,一台上显示房间价位, 另一台播放地方新闻。
地方新闻台正在播的,是嵩县的一起医闹。
他始终注视着那台播放新闻的电视。
“十八岁吸毒高考考生父亲不满医院处理态度,持刀行凶, 致一死多伤。包括实习生在内的多名医患遭受刀伤, 三名重伤患者正在进行抢救, 目前, 警方已将行凶者制服,本台将持续报道本起恶性伤人事故。”
成州平收敛了一下情绪, 连忙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老板在后面喊:“你端碗鸡汤回去喝!”
电梯太慢, 他等不及, 直接从楼梯跑上了五楼。
宾馆设施都很旧,门也得拿钥匙开,他对准了几次,才把钥匙对准锁眼。
门开了,他没有关门,冲到搁在单人沙发旁,从旅行包的夹层里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那十一位数字。
按键手机发出嚓擦的声音来,终于拨出去了,却一直在占线。
因为下雨的缘故,占线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电流震动。
打到第十三遍的时候,成州平砸了手机。他不想再管这事了,多一秒都不行。
他蒙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房间湿冷。
他冷静下来,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来手机,检查了一下,好在只是电池盖裂开了。
他重新拨打了那个电话,漫长的等待,永久的寂静。
小松的手机和她同时被送往嵩县第一医院了。
和她一起被送去就医的实习生评价:“还是iphone质量好,飞出去更块砖似的。”
小松事后总结,她之所以能砸到持刀行凶的人,而且起了作用,不是因为iphone质量好,而是手机壳选的好。
她怕手机掉,所以手机壳一直用的是带拉环的。不要小瞧那一小圈拉环,它不但可以保护手机不掉,拉环的尖角砸人是真疼。
带队老师在救护车上义正严词地批评他们:“你们怎么不翻天?叫你们交个实习报告,一个个给我往后托,见义勇为一个比一个上的快,我跟学院说一下,干脆给你们都保研算了,最好直接送你们去医院规培,反正你们也上赶着找死。”
其中一个实习生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着当时场景。那场景,有一个先上了,其它人就都跟上了。”
“哟,哪个英雄好汉这么厉害了?”
其它人不约而同看向小松。
带队老师也愣了一下,因为平时小松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她很开朗,很懂事,长得舒服讨喜,是人群里最招人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她语气不由放软,“李犹松,你是个女孩,一刀就能要了你的命!以后不管是实习,还是当了医生,你碰到这种情况往后躲,知道吗?”
小松说:“当时我也是懵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实习生的伤都不重,都是些划伤,去医院消了毒,该贴创可贴就贴创可贴,该缝合就缝合。
小松被划伤了胳膊,她的胳膊上,终于有一道别人划伤的伤口了。
给她缝合的护士和龚琴差不多年纪,替她包扎完,说了一句:“三天换一次纱布,还有,以后别伤害自己了。”
小松友好地说:“谢谢你。”
带队老师正在走廊和学院书记打电话,“这次学生们真的很英勇,咱们就私下予以奖励,这事我看,还是不要拿出去说,要不然家长该闹翻了。”
小松轻松地和带队老师招了招手。
带队老师挂断电话,从包里拿了瓶咖啡递给她。
小松说:“我手机砸坏了,想明天去市里找个地方修。”
带队老师说:“我有个备用手机,先借给你,你把卡插上,跟家里报个平安。”
小松暂时借用带队老师的手机,她把自己手机的sim卡拿出来,放到这部手机的卡槽里。
刚换上,小松先给李永青打了个视频,作为迎接龚琴的缓冲。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点开和龚琴的微信视频。
“妈,今天医院出了点事。”
“出啥事了呀?小松有没有事?你怎么给我打视频了?”
“今天有个医闹来闹事,我们好多实习生都受伤了。不过我的就小小一个伤口,结果那给我治疗的护士,小题大做贴了个纱布。”
“你是不是往前冲了?你是不是自己找死了?”
小松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母亲的话。
龚琴喊道:“李长青在地底下知道,他女儿出息了!跟他一样会找死了!他肯定高兴死了!”
小松深深吸了口气,“我说了我没事,还有,我爸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能放过他吗?”
“你替他说话?啊?他不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替他说话?你要气死我吗?”
提起李长青,龚琴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视频另一头,林广文走来拿过手机,“你跟孩子说什么呢?孩子受伤你不问一下?”
小松对手机屏幕上的林广文说:“林叔,我真没事,你照顾好我妈,我挂电话了。”
手机通话就这点优点,不想面对的时候,挂断就行。
小松饿坏了,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去厨房把剩下的最后一把挂面煮了,本来还想煎个鸡蛋,但她看到清澈的蛋白,就联想到那天在这里成州平对她的羞辱,想到自己恶毒的言辞。
她反胃、想吐。
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呢。
端着奶锅回到沙发上,小松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条未接来电。
sim卡转移到另一个手机上,通讯录是会消失的,小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现在她只能从未接来电的归属地去判断电话来源。
那一通未接来电的归属地是她家乡。
她想,大概是龚琴给她打电话了。
刚才龚琴用那样尖锐的言辞伤害了她,她不想因为对方是母亲,就忍让纵容。
小松没有回电话给她,直到这通电话接二连三打过来,她确认无疑,肯定是龚琴。除了龚琴,谁还会这么不可理喻地给她打电话?
她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第二天小松和同学一起去了昆明市,她先去了手机官方店里问了维修的事,她的手机虽然在保,但这属于严重且明显的人为损害,无法提供保修服务。
商店出来拐个弯,就是一排手机修理店。
她和同学走进去,问道:“手机摔坏,开不了机,能修吗?”
店员是个黄毛小帅哥,“我先看看问题。”
小松从口袋里把手机交给对方,对方一看那四分五裂的屏幕,立即摇了摇头,“你这内屏都坏了,打不开,我估计是里面排线也坏了,要修的话,怎么也得小五千块钱,你还不如再等一个月买新的。”
对方说的有道理。
但明知道没必要再修的情况下,小松的心还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她想修好它,哪怕是有裂痕,也没关系。
“大概多久可以修好?”
“少说也得三天。我们这儿没内屏,得寄到深圳去。”
小松的同学说:“要不然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黄毛小帅哥说:“我看你俩都是学生,就跟你们实话实说了,这边都这样,你去别家还是同样的方案。”
但这条小松不信邪地跑遍了所有手机维修店,结果,都一样。
她也不能一直借别人手机,最后回到黄毛的店里,低价买了一款二手手机,换上自己的卡。
不过一个好消息是自从上次手机备份出问题后,她一直保持着备份的习惯,她通过手机备份,找回了通讯录。
学校非常重视这次医闹事件,连夜开会,让受伤的学生提前结束实习,统一回校,等平安回校了,再去哪儿就去哪儿,跟学校就没关系了。
一回嵩县,小松开始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带的行李不多,走的时候多了几瓶化妆瓶,也没怎么用过,就和房东联系了一下,放在这里,之后由房东挂在二手网上售卖。
带来的书,也没看完。
这是一趟有始无终的旅程。
第二天中午回医院吃了午餐,大巴来统一接他们去火车站。
有学生吐槽:“来的时候狗屁不是让我们坐飞机,走的时候各个英雄,坐绿皮火车,□□也太严重了!”
带队老师瞪他一眼:“你实习报告要能写这么精彩,我掏腰包给你买机票。”
说起实习报告,没人支声了。
大家在火车站统一吃了晚餐,买了些在车上吃的零食就上了火车。
这趟Z162火车由昆明始发,开34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34个小时,经停13个车站,6个省份。
倒也不是学校抠门不买机票和高铁票,而是因为他们临时决定订票,票太难买了,正好有个旅行团集体退票,才抢到了这趟车,他们加上带队老师一共八个人,刚好两间软卧。
火车轰轰开启,一个小孩满地跑来跑去,他爸爸边抓边骂,父子俩在车上闹得不可开交,其它人都在看乐子。
小松坐在窗台翻着自己没看完的那本科幻小说。
“李小松,手机响好几遍了!”
带队老师拉开软卧的门,把她手机放在窗户前的边桌上,小松的面前。
“你怎么不随身带手机呢?手机可别再出事啊。”
小松微笑说:“谢谢老师啦。”
带队老师觉得这孩子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真的不太正常,她正想多唠叨几句,小松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接电话吧。”说完,老师转身进了软卧里。
在过去的两天里,这个号码不断打来,小松不断摁掉它。
因为号码属地的缘故,她默认了这是龚琴的手机号,一直不愿意接。
但都两天了,她赌气赌成这样也有点过分了,还是应该跟家里报个平安的。
直到她决定接通电话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她的手机通讯录已经找回来了,如果是龚琴的电话,来电显示显示的会是龚琴的备注,而不是一串数字。
在决定接听到她按下接听的短暂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几乎所有可能性。
可能是快递出问题了,可能是林广文的电话,可能是龚琴拿别人手机打给她...
“喂,请问...”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打断了。
“我操你妈的,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
小松长这么大,没人这么凶地跟她说过话,就连龚琴都没有。
她的世界里,偶有语言的利刺,可所有的花都是脆弱的。
她是其中一朵,哪怕犯再大的错,或是再坏的人,对她都是温和的。
没有人用激烈的言辞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过。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的这份怒火,也许,也是关心。
“你说话。”
第二句话,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他的话好似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上拉扯着。
随着熄灯,火车车厢里变得安静无比,对比之下,火车的机能声很大,还有一些咆哮的风声。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村庄和树林,还有车窗自己的倒影,她和那些疾驰而过的黑色剪影交融在同一个画面里。
小松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苍白无力,“成州平,我...”
第 43 章
成州平终于知道, 他在哪一个环节做错了。
在两年前的丽江机场,他不应该在她喊出他的名字时,予以回应。
他应该低头走开, 果断、再果断一点。
他看着灯泡里黑色的虫影,恢复惯常口吻:“没事就行。”
“谁说我没事?”
小松握着手机来到了两节车厢的过道里, 她的脚尖不断滑动地上凹凸不平的板子。
成州平察觉到她背景的杂音,他问她:“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火车上。”
“哪一趟?”
一个中年女乘客半夜起来去厕所, 经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小松看向对方。
她的眼睛发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方立马看她也看自己了, 立马低下头进了厕所。
厕所的指示灯的小人从绿色变成红色。
她对着电话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想要伤害我的时候, 可以没有理由,要来找我, 也可以没有理由。
小松不服气地想。
他们之间的通话信号并不好,断断续续的,小松不知道是因为信号的缘故, 还是成州平在沉默。
她说:“信号不好,我挂电话了。”
这时候她听到一阵冲水声,那个厕所里的女人打开厕所门, 见她还在那儿, 疑神疑鬼地瞟向她。
对方看着她, 她也看回去, 就这样忘了挂断电话。
“你告诉我是哪一趟车,我把手表还给你。”
“不用了。”
成州平吸了口烟, 压制怒火, 说:“那是你爸留给你的, 别为了跟我赌气把它给丢了。”
李长青是他的第一个领导,他是个老好人。
当年他报缉毒大队,刘文昌嫌他争强好胜,嫌他爱出风头,说他性子邪门,不适合干这个。
成州平就去李长青那里软磨硬泡,李长青耳根子软,又见他态度真诚,就去劝刘文昌。
他在公安学校的时候,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最后刘文昌综合考虑了过,还是要了他。
因为他是李长青保的人,进队后,一直是李长青带着他。
他和李长青一起进行过最多次卧底活动,李长青化妆打扮当主角,成州平就给他当马仔。
李长青经常提起他的女儿。
那一次,成州平印象很深刻,他们抓了一个毒贩,去毒贩家里取证,毒贩女儿不让他们进去,她在门另一头说:“那不是我爸,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他们缉毒,不可能同情毒贩,但那天回去的车上,李长青说了一句,“这毒贩子也怪可怜的,三个亲女儿,没一个认他的。我女儿比她们强得多的多,她小时候我给她送了一块电子表,她一直带到现在。”
那趟德钦的旅程,他一直觉得奇怪。
小松平时穿的都是最基础款的衣服,但其实她很有自己的穿衣思路,搭配和谐,唯有右手一直带着一块蓝色儿童手表,非常违和。
直到上个月她把那支手表落在了他家,他才把她的手表和李长青说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她是李长青葬礼唯一没哭的人,却也是记他最久的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块手表对小松还有更多一层意味。
那是她的盾牌。
她用那块手表巧妙地掩盖住自我伤害的痕迹,这样,就无人看见她内心的泥泞。
她平静、甚至开朗地融入人群之中。
现在她身上那些疤痕被揭开了,老实说,除了第一次在成州平面前袒露时,她羞愤不已,后来在医院包扎被护时看到,她已经能坦然面对别人的目光了。
她想,她可以试着不再掩饰,所以她也不再需要那块手表了。
漫长的沉默,成州平把它归于信号的问题。
他心中也知道她在犹豫,只是无法猜透她犹豫的原因。
她犹豫,因为,他说要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松的手机响起电量不足的提示。
那个声音好像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Z162,今天晚上八点发车,你在昆明吗?我可以明天早晨在中途下车,回到昆明。”
“不用。”成州平说,他在脑海里迅速搜寻这这趟列车的信息。
它是要经停贵州的。
成州平问:“上一站是哪里?”
小松说:“我不知道那个地名,不过刚才我听一个乘客问乘务员,这趟车会在凌晨两点到达贵阳。”
成州平看了眼手机上现在的时间,22:40。
这趟列车会在云南境内经停曲靖、宣威这两个地方,然后进入贵州境内,按照时间推算,下一站应该是六盘水。
他现在的位置离六盘水很近,正常情况下,开车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最佳方案是她在六盘水下车,他开车过去,他们在车站见面。
可是现在是下着雨的凌晨。
他开车过去的时间得多一倍,而且,他不能让她一个人晚上在车站等着。
如果是贵阳的话,他这边来不及。
成州平小时候就喜欢看地图,后来工作需要,他必须对全国交通道路网非常熟悉,现在他没事的时候也会点开手机的地图软件,漫无目的地浏览。
他回忆这趟车,Z162,它是快车,由西往东走,过了贵阳,下一站就直接到了湖南境内。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唯一能追赶上这趟车的方法,是他坐最近的一班高铁去湖南的某个经停点,然后改乘火车。
成州平对着手机说:“这趟车几点到湘潭?”
小松哪里知道这些?她坐车和大部分人一样,只关心起点和终点。
正巧这时乘务员在通知下一站的到站信息,她对着电话说:“你等我一下。”
她没有挂断电话,快步走到车厢里,拦住乘务员。
成州平听到电话里一个轻柔地声音在询问:“请问这趟车几点到湘潭?”
乘务员翻了下手上的时刻表,“明天下午,三点三十二。”
小松说:“谢谢您。”
乘务员说:“小姑娘快睡吧,大半夜的。”
小松回到走廊,说:“明天下午三点三十二到湘潭站。”
成州平刚才听到了乘务员的话,他立马用另一个手机搜索六盘水到湘潭的高铁,只有一趟,而且到站时间是明天15:21,他来不及搭乘那趟Z162。
成州平对电话说:“你去睡觉吧。”
小松满心恼火。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只要他说要见面,按她的性子,让她跳车她可能都会照做。
可他没说让她在哪里等,也没说他何时来。
“成州平...”她要直接骂人了。
但一张口,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骂人。
她说不出那些恶劣的字眼。
这时,通话忽然中断,信号的杂音消失,她手机没电关机了。
小松无力地蹲下。
成州平听到电话中断,猜到可能是她手机没电关机。
他打开手机里蓝色的购票软件,先买了在湘潭上车的Z162车次车票。
这会儿已经没有卧铺了,就连硬座也没了,他只能买站票。
然后他又在搜索栏里输入贵阳两个字。
贵阳是大站点,去湘潭的车次多,最早一班高铁是早晨九点发车,G2304,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到湘潭北站。
票的余席不多,他立马点击了购票。
买完车票,成州平拎起在椅子上挂的夹克,拿起车钥匙下楼。晚上看前台的是另一个年轻小伙子,成州平问他走到前台前,问他:“有充电宝吗?”
小伙子从柜台前拿出一个白色的充电宝:“这有个刚充好电的。”
成州平问:“租一天多少钱?”
小伙子说:“租啥啊?跟我们老板说一声,你直接借走呗。”
成州平说:“谢了。”
他拿起充电宝,装到夹克口袋里,戴上帽子冒雨走到宾馆后面的停车场,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淋了雨,他点了半天火,车才发动。下雨的山路他不敢开太快,一路开的都慢,到达贵阳北站时,已经早晨七点了。
还有两小时才发车。
成州平松了口气。
他把车停在临时停车场,检票进了高铁站。
贵阳北站刚投入运营不久,站内一切设施都很新,他去洗手间洗漱了,镜子里,是他不修边幅的脸。
他把夹克衣领整理好,出了洗手间,烟瘾犯了,但整个候车大厅是无烟区。要是再出站去抽,就来不及了。
成州平手指烦躁地敲着旁边空的座椅,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小松的电话。
小松睡得晚,起得晚。
她看到手机上那串数字,上下张望软卧车厢,老师在对面的上铺看电脑,小松先按了接听,说:“您好,我待会儿打给您。”
她猫手猫脚起来,对老师说:“我快递出了点问题,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老师说:“你先去洗脸!”
小松说:“知道啦。”
她抱着洗漱包穿了三个车厢,确定这里不会遇到她的同学了,才回拨了刚才的电话。
“喂,我现在可以说话了,你可以说话吗?”
成州平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秒,说:“嗯。我下午在湘潭上车,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带给你。”
小松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能追赶上火车。
她听到成州平的声音虽然疲惫,但是比起刚开始那声怒斥,现在已经完全轻松了下来。
他们两个好像只是在普普通通地聊着天。
小松微微一笑,她给手机插上耳机线,戴上耳机,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挤出牙膏,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有哪些选项?”
“吃的用的都行,或者药物。”
“那我想吃过桥米线,可以吗?”
成州平叹了口气,“你能吃点现实的么?”
“嗯...那我想想。”她边漱口边思考。
成州平听到一些泡沫的声音,那是属于家里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安全。
过了很久,那声音消失了。
成州平问:“想好了吗?”
小松说:“算了,吃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能给我带一盒创可贴吗?。”
“嗯,这个可以。有什么想起来的,你可以在下午一点之前发短信给这个手机号。”
“谢谢你,成州平。”
成州平说:“不客气。”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记忆里,试探、追逐、伤害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
唯有那片金色山峦,在百分之一的夹缝里,屹立不倒。
成州平本来就不会和女孩聊天,他决定适时结束这通电话。
但手里小小的翻盖手机,突然变得很沉重,让他难以放手。
小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我会在车上等你。”
成州平低沉说:“好,等我上了车,会发短信给你。”
结束通话,小松回到自己的车厢里。车窗边,带队老师举着手机,跟他们还留在云南的同学通话。
来一趟云南真的太艰难了,因此剩下的同学决定最后一周在云南境内游玩。
小松邻寝的女生对着摄像头说:“李小松,你之前不是去过云南旅游吗?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小松来到视频面前,认真地说:“你们可以去香格里拉,然后去德钦,运气好的话,能够看到日照金山。”
很多人都知道“日照金山”这个四个字,但是不知道它特指梅里雪山的日出。
视频那头,一个同学迅速搜索这个地方,一看复杂的交通,立马说:“这也太偏了,有没有人间一点的地方?”
“丽江、大理都很热闹,交通方便。再往边境走的话,我就没去过了。”
说完,小松微微一笑。
不够执着的人,永远见不到日照金山。
火车在铁路上疾驰,到了湖南境内,没了大山阻碍,视野宽广。
天南地北,不见不散。
日照金山,有始有终。
作者有话说:
成哥是一个追赶火车的酷盖
第 44 章
小松的手机一直连着充电宝, 确保电量足够。几个同学窝在隔壁车厢打牌,有人喊她:“小松,你会斗地主吗?”
小松摇摇头, “我不会玩,你们玩吧。”
同学仔细趴她面前看了看, “你火车上还化妆啊。”
小松微笑说:“我乐意,管得着啊。”
她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著书, 科幻故事营造出一个和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又在结尾让人感慨艺术源于现实。她看入迷了,下午四点的时候,手机发来一条短信。
她盯着手机, 看了三秒, 然后把书扔回自己的床铺,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到最终变成了奔跑,跑向火车车尾。
12、13号车厢之间的回廊, 她的目的地。
白天车上人多,乘务员推着一个很宽的推车,在每个车厢来来回回, 叫卖特产。
小松跟在乘务员后面, 急得不可开交, 她也不能催促人家, 只好握紧手机,手腕不断发抖。
乘务员突然停下, 给一个小孩介绍玩具。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车厢, 07号车厢。
小松拿起手机, 找到昨天和成州平的通话,她点了下那串数字。
和以前他们的通话不通。
他们通话的次数不多,每次通话,开头都是三秒沉默,那个主动联系对方的人,总是准备不好开场白。
这一次,电话一经打通,小松立马说:“我在06,07车厢的走廊等你。”
“嗯,我现在过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着手机的手,也有轻微的颤抖。
他买的是站票,没有座位,刚好方便抽烟。车厢靠门的地方,除了他,还有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人也在抽烟
成州平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掐灭手里的烟,走向07号车厢。
车厢后半截都是硬座,这趟车的硬座大部分都是北上务工人员,他们买不到坐票的话,就会把行李放在地上,直接坐在地上。
成州平长腿在大包小包的行李间穿梭,这么短一段距离,意外地花了他一些时间。
终于,他也来到了他的目的地。
06、07号车厢之间的位置。
这里是卧铺区,人相对较少,但也只是相对较少。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依旧有人对着车门抽烟。
成州平停下来,他先回头张望07车厢,并没有看到小松的身影,又向前看06车厢。
06车厢有几个返校大学生,她们坐在床边看书。但成州平看了一眼背影,就知道不是她。
他掏出手机,正打算打她电话,厕所门咔一响,里面伸出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抓住他的衣角,把他往厕所里拉。
按照常理,以她的力气,是绝对拉不动成州平的。
但他却允许自己随着那只手的力量,进入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面。
厕所刚被清洁过,消毒液的味道很刺鼻。
这里面空间很小,成州平一进来,更小了。他肩膀往后一怼,反手关上门。
“你也真是会挑地方。”成州平说。
在见到他的前一刻,她的内心有紧张、有雀跃。可是在她的手触碰到他衣角的那一刻,这些心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填满她的,是一些更加激烈的存在。
小松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心里又有一点不痛快。
她为了这一面,特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还带了隐形眼镜,他就不能刮下胡子么?
不管了。
管不了那么多。
她扑到对方怀里,紧紧抱住他。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听到他沉重的呼吸,触摸到他衣料的冰凉,还有,他手掌粗糙的热。
成州平的手掌抚上她的脖子,那片皮肤因为他的触摸而发烫。
在他温柔的触摸下,小松抬起头。
他们两个也是像,倔到谁都不肯先说话。
在这段注视之中,小松发现了成州平目光的变化。他的眼睛一向没有过多的情绪,但她能肯定,刚刚在他的眼中,有一点笑意。
它消失的很快,但她确定自己一定看到了。
“创可贴呢?带来没有?”小松的手还抱在他腰上,压住他衣服的口袋。
成州平说:“口袋里,你自己拿呀。”
“左边右边。”
成州平微微仰着下巴,低垂着眼睛看她。
小松的眼睛很漂亮,当她认真看向别人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她涂了唇彩,嘴巴也是亮晶晶的。
成州平说:“你自己找。”
“你怎么这么欠?”小松说了他一句,但已经开始上手找了。
左口袋摸摸,没有,右口袋摸摸,烟和打火机。
她灵机一动,“你可别放在裤子口袋里,占我便宜啊。”
成州平双手摊开,“随便搜。”
她的手已经大方地向他臀部摸去了。
成州平臀部紧实,小松大胆地在他臀上掐了一把,“你到底放哪里了?”
成州平挑眉:“接着找啊。”
小松才不惯着他,她突然收回手,双手缠在胸前,“我不找了。”
成州平的手拉开她一条胳膊,“伤哪儿了?”
小松另一头胳膊往前凑了凑,“这条胳膊。”
那天医闹拿刀子在她右胳膊上划伤了一个八厘米长的口子,出了很多血,她的整个胳膊都浸在了血里。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如果割伤了神经,她的胳膊就废了。
成州平握住她手腕,把她的衬衣袖子拉上去,首先看到一块巨大的纱布。
他无语,语气听起来很严厉:“创可贴能管用?”
小松想,如果不是自己心脏强大,肯定得被他说哭了。
小松说:“创可贴是为了这里。”
她张开五指,朝他挥挥手,食指有个浅粉色的口子,“昨天看书的时候,被纸划到了。”
成州平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创可贴,撕开包装,抽出一只独立的创可贴。
“手给我。”
小松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他的手捏住小松的五指,拇指在她食指指腹的那个伤口上轻轻摩擦。
成州平贴创可贴的手法比医生还要细心,小松发现他好像有点强迫症,贴出来的创可贴很工整。
她的指腹被创可贴包裹,木木的。
小松有点痒,她试图收回手。成州平紧抓着她的手。他从装创可贴的口袋里,拿出她的手表。
“还有这个。”
小松甚至都忘了。
成州平怕弄丢她的东西,所以把它们都放在了衣服内侧的兜里。
他把手表重新给她戴上,遮住她手腕试图自杀的痕迹。
对于那条疤,成州平什么都没说。
他沉默的动作无疑拉长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又像一种无情的提示,他们在一起,只能这么长时间。
小松收回手,正色问:“你的工作完成了吗?”
成州平摇了摇头,“但进展很顺利。”
“你工作结束之前,我不会再找你了。”小松说。
成州平能来火车上找她,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好聚好散了。他们有各自的路要走,和大部分让她无能为力的事一样,这次也是,不是强求就能得逞的。
成州平的视线错开她的脸,他说:“如果...”
如果,他也只是说如果。
“在你毕业前,我能结束这项工作,我会打电话给你。”
在大家的常识里,列车会有起点、终点,其实它只是在等全部旅客下车以后,继续前行。
它没有起点终点之分,只有时间有限的旅客,才会在意起点、终点。
“成州平。”小松信誓旦旦看向他,她的目光一向坚定,却从未如此执着,“如果我毕业之前没有收到你的电话,我会回德钦再看一次日照金山,哪怕是我一个人,也要有始有终。”
然后我会彻底开启新的旅程,并且忘记你。
成州平摸了摸她头顶,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们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这个小小的空间。
成州平走向车尾,小松收拾好心情,走向车头。
成州平在长沙站下车。
这趟Z162次列车,于一天后的清晨七点整,抵达它的终点站,晚点了五分钟。
这晚点的五分钟,发生在湘潭到长沙的路段。按照原计划,火车从湘潭到长沙的运行时间是一个小时零七分钟。
因为这五分钟的晚点,这段路程的时间变成了一个小时十二分钟。
五分钟时间,对一些人来说,只是匆匆一瞬,对另一些人来说,它足够漫长了。
小松回到学校,也没能立马休息。
她白天补了一天觉,下午四点的时候,李永青开车来学校接她。
李永青换了辆英菲尼迪,小松坐在副驾驶坐上,问她:“我是不是有点随意了?”
李永青看了她眼,“没事,今天饭桌上其它人,他们比你还随意。”
李永青的女儿,她的表姐最近回国出差,晚上要给李永青引见她大学同学,餐厅定在了一家海鲜酒楼里。
小松和李永青先到,李永青教小松:“你以后如果想做科研的话,还是得多认识一些人。今天你表姐带来的朋友,他们家在瑞士做医药的,和你算是一个大行业里的人。”
你站着的位置,决定你的视野,而你的视野,又决定你最终的位置。
可小松是个典型的永远只看脚下的人。
她们坐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服务员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入,“这里请。”
小松在表姐的婚礼上见过她,对方深得李永青真传,爽朗大方。和她一起进来的,就是她今天要引见给李永青的朋友。
这俩人刚打完羽毛球,运动衣上的汗渍还没干。
小松看着表姐白莉身旁的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方和她一样,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她。
“怎么是你!”小松想了半天,没想到对方的名字。
蒋含光抬高眉毛,“哟,碰到救命恩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 45 章
白莉给他们引见:“蒋含光, 我大学同学,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但他家公司你们可能都知道。蒋含光, 这是我妈,这我小表妹李犹松, 我们家小公主,你可要多帮忙照顾一下啊。”
蒋含光调侃说:“你小表妹可不是小公主啊, 是我们家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李永青白莉母女俩好奇地看向小松。
小松说:“没有人家说的这么夸张啦,我之前在丽江旅游,碰到了一个急性肺水肿的老人,小小帮助了人家一下。”
李永青说:“小松, 你不要谦虚, 这是你自己结的善缘,你看, 福报不就来了吗?”
白莉给蒋含光指座,“小松是我们家好几代人唯一一个学医的,现在是家里的大宝贝, 你看我妈,我一进来还没跟我说话,光忙着夸小松了。”
李永青说:“就你话多, 大家先坐。”
期间, 菜陆陆续续上来, 李永青和蒋含光你一句我一句。
李永青突然拿出手机, 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正好小蒋, 小松都在, 咱们就今天晚上把王院长叫出来一起吃顿饭。”
小松听到自己名字,看向李永青。
王院长是小松学院院长,也是他们学校附属医院的一把手。王院长以前公派留学的时候,接受过小松爷爷奶奶的帮助,之前小松爷爷做手术,是王院长亲自操刀。
早在小松上大学的时候,李永青就带她见过一面。
但她只是一个本科新生,王院长是博导,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瞥,小松偶尔在学院见到对方,只是和其他同学一样打声招呼,从来没私下联系过。
李永青说:“你下学期不是要正式去附院轮转实习了?下下学期就是保研选择方向的时候,咱们家没有学医的,不能帮你规划专业路线,还是得听人家的建议。小蒋呢他家和你们院有合作项目,大家提前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以后做事方便。”
小松没有说不的权利,这对她来说,几乎是完美的安排。
但她还是小小抗议了一下,“让人家给我建议就行了,不要给我搞特殊。”
李永青解释:“这个不叫给你搞特殊,而是既然你有这个资源,就把它利用起来,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小松也没异议,李永青的提议正和蒋含光心意,他们就说定了晚上再一起吃一顿。
李永青看了眼几个人的穿着,“你们几个孩子,要不要收拾一下自己?人王院长怎么说也是长辈,莉莉,你安排一下。”
“我妈就是爱组局但从不管细节。”白莉说:“这样,晚上的饭就安排在我和蒋含光住的酒店了,你们跟我们回酒店,下午咱们一起去游泳,晚上小松直接从我那挑一身衣服,省得你俩跑来跑去。”
李永青问小松:“你觉得呢?”
小松说:“我没意见啊。”
就这样,这顿饭吃完,一伙人分成两辆车,去了白莉和蒋含光住的酒店。
下午去游泳,小松因为不会游泳,就坐在泳池旁边的休闲区喝果汁。她一下一下捏着吸管,果汁在吸管里上来下去。
蒋含光披着毛巾走过来,“怎么不去游泳?”
小松摇头:“我不会。”
以前龚琴也提出让她去报个游泳班,但她拒绝了。只要穿上泳装,就会暴露她身上那些自残的痕迹。
蒋含光在她对面坐下,朝服务员招了下手,“一杯果汁,和她一样的。”
他稍稍后躺,毛巾敞开,露出漂亮的腹肌。
“咱们也真是有缘啊。”
蒋含光因为把手机放储物柜了,没事干,就开始找话说。
有缘吗?小松心想,缘分是小概率事件,只要实验次数够多,总会发生。
她喝了口果汁,说:“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你是药代,原来是医药世家三代传人。”
“这个理解好。”
小松笑道:“那你还骗我说你是药代。”
蒋含光爽朗笑道:“那做的也是药代工作嘛。”
蒋含光风趣幽默,又很有分寸,会照顾她的情绪,小松和他的聊天很轻松。
过了一阵白莉和李永青也从泳池出来,一伙人一起聊了会儿天,就回房间了。
晚上白莉借小松一条白色短裙,小松如果穿它,那她腿上的疤痕就要暴露,她知道李永青肯定要小题大做,所以问白莉:“这条好像有点暴露,我还是穿衬衣和长裤吧,这样端正一点。”
白莉本科就去国外交流了,之后一直待在国外,思想开放,她对小松说:“小松,没看出来你还挺传统啊。”
晚上的饭局,有王院长参与,话题就专业了很多。
王院长说着一口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但专业度、亲和力、表达力都是一流。
他和蒋含光熟络完了,对小松说:“大四这年对五年制医学生来说 ,是最关键的一年,它决定了你在这个行业的去留,和你未来发展的方向。我要是以院长的身份,肯定推荐你先各科轮转完了,再慎重考虑要选则的研究生方向和导师。”
王院长喝口水,话音一转,“但是,作为长辈,我给你的建议,肯定是找可以给你博士名额的导师,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如果你以后要走临床,我肯定先推荐孙教授,他是我徒弟,你之后直接可以直接来我这里读博,如果想走科研,我可以帮你和江院士沟通一下。”
在关于她未来的选择中,她的意见,其实是最不重要的。
小松笑了笑:“这也太难选择了。”
王院长说:“其实我听姚老师提过一嘴,你胆大心细,很适合走临床,但是女孩子毕竟还要结婚照顾家庭,临床压力太大了,我还是建议你走科研这条路,容易出成绩,也没那么多纷争。”
小松说:“我记住了,谢谢您的建议,它们对我现在真的很有帮助。”
蒋含光突然插嘴,“怎么,谁说女孩子一定要结婚照顾家庭?救命恩人,我就建议你选临床。”
小松抿了抿唇,“你还是叫我小松吧。”
虽然她看起来有点像是怼了蒋含光,但是,蒋含光说出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但对她的鼓励是很大的。
王院长说:“这事也不急,你还有一学期的时间慢慢想,咱们寒假再一起商量一下。不过小松啊,除了学习上的事,生活中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协助的,都可以跟我提。一些你看来很难解决的事,对我们来说,其实很简单的。”
小松举起装着果汁的杯子,敬了王院长一杯。王院长又问李永青:“家里老人身体还好么?最近是不是又该做体检了?”
小松夹菜的时候,发现对面坐着的蒋含光朝她抬起红酒杯,隔空碰了一下。
她指了指自己的杯子,空的。
这顿饭结束后,小松开始了自己大四的生活。
大四的时间注定都在医院度过,他们学院附院集合了全国各地、各种病的病患,每天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开学第一个半月在外科实习,第二个月在儿科。
医生都说儿科医生是最难当的,孩子不会描述自己的症状,只会哇哇哭,医生不但要会治病,还要会哄孩子,而除了这两项必备技能,还得有一些狠心,太心软、有同理心的人,当不了儿科医生。
在儿科实习的一个月,小松见了许多不幸运的小天使和痛彻心扉的家长,儿科实习之后,她自认为心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她早上查儿童病房,中午本来打算点外卖了,在点开外卖软件的时候,收到了蒋含光的微信。
实习很累,她一到周末就想躺宿舍哪儿都不去,但蒋含光应是拉着她给自己当导游,玩遍了这座城市的各大景点。
蒋含光今天下午要去他们医院科研楼调研,中午正好和她一起吃饭。
他开车过来,带小松去了一家新发现的广东私家菜馆。蒋含光奶奶是广东人,他对广东菜也情有独钟。
“你下个月去哪个科室?”
“内分泌。”
“哟,那可是重点啊。”
“吃饭的时候不谈这个了吧...”
蒋含光突然说:“肿瘤科怎么样,考虑吗?”
小松知道他们公司是做抗癌药物的,她摇摇头,“不要,不想给你打工。”
蒋含光说:“就你这脾气,要真给我打工我得把你供起来。”
小松说:“我脾气多好啊。”
鱼肚汤上来,蒋含光先给她捞了一碗,“当我是你们学校的毛头小子糊弄呢?”
小松把他递来地汤碗推开,“既然你说我脾气不好,那我拒绝喝你盛的汤。”
蒋含光轻笑:“倔脾气。”
蒋含光人好看,尤其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吃完午饭,他开车送小松去医院,但到了离医院还有一公里的路况,小松说:“你把我放在地铁口,咱们分开走,要不然被同学看到了会误会。”
蒋含光耸肩:“So What?”
小松说:“你又不用和学校学生打交道,不知道人言可畏。”
蒋含光啧啧两声:“你还真是心思慎重,通晓人情世故啊。那你下车吧,下午我如果没饭局的话,咱们去找个苍蝇馆子吃点接地气的。”
小松说:“下午的事下午再说。”
她下了车,先去地铁口的连锁咖啡店买了杯咖啡,边走边喝,初秋是这个城市最惬意的时候,不再燥热,叶子渐渐变黄,天色蔚蓝,只是路上的人依旧很匆忙。
她特意放慢脚步,享受这一点闲暇。
到了医院门口,手机响了。她从口袋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眼神困惑。
她接通电话:“喂,周叔?”
电话那头,老周很说,“小松啊,你还记得周叔呢,打扰你了吗?”
小松说:“我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您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是不是我爸的...”
“啊是这样,小松。”老周的声音始终带着讨好又心酸的笑意,“前几天我老婆出去吃饭时候碰到你妈,聊了两句,我了解到你现在在医院实习。我有个病人,怀疑是癌症,你们医院这方面肯定是全国一流的,能不能请你帮我挂个专家号?”
知道小松学医,家里亲戚没少让她帮忙挂号的。但她只是一个学生,就算医院真的有按关系挂号的现象,也轮不到她。
她一般都会拒绝,如果碰到非常紧急的,也会自己抢号。
老周也知道这个要求过于无理,他补充说:“这个病人比较重要,我真的也是走投无路,才来麻烦你,你不要勉强,不行的话我就多找几个人帮忙挂号。”
小松不能无原则的帮忙,但她还是惯常问了一句:“周叔,我能先问一下,病人是你什么人么?”
老周那里沉顿了一下,问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同事叫成州平。”
小松陷入沉默,老周以为是她忘记这个人了。
他提醒说:“他是你爸以前带的人,我记得有一回你来找你爸,是成州平送你回去的,不知道你还记得他吗?就那个混小子,老爱笑的那个。”
不,他已经不爱笑了。
小松在心里默默反驳。
医院门口蹲着几个等待病人的家属,保安驱赶着他们,不让他们待在医院门口。穿白大褂的医生低头走过,三三两两。
马路上,车流不息。
人来人往。
在一片嘈杂声中,小松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周叔,成州平,他出事了么?”
第 46 章
老周说:“不是成州平, 是成州平家的老人。”
上个礼拜成州平突然打电话告诉他家里老人生病了,让他帮忙找个好医院检查。
老周了解成州平这个人,他自尊心很强, 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才会求助自己。
老周胆子比较小, 他一大部分工作,是负责队内人事。成州平为了这次任务, 付出了太多。他不能让选择这行的人心寒,所以就算丢了这张老脸,也想帮成州平解决这件事。
他对小松说:“我昨天挂了一天号,好不容易弄明白怎么挂号了, 专家号排到三个月后了。小松, 你能不能,就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帮我们挂个专家号?”
小松说:“患者和成州平具体是什么关系?”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问法透露了太多。如果老周知道成州平在工作的时候和她见过面,以后不论他工作出事, 都有可能被归咎于此。
她又说:“周叔,我可以试一下,但是得知道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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