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加更) (2)
,“你帮我照看下八床肠炎输液的病人,明天请你喝奶茶。”
她迅速跑到更衣室,打开自己的柜子,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成州平的手机号。
在响了两声后,这个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小松知道,这会儿一定是他不能接电话的情况。
她求助不了成州平,只能去找主任,但她根本不知道主任人在哪。
小松坐在椅子上,她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再抖,她知道不可以这样下去,再抖的话,也许本来没什么事,都要被她抖出事来。
就在她调整呼吸的时候,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一串数字,差点激动地哭出来了。
小松立马按下接听,但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如果开口,她该叫他什么呢。
人就是这样,越不能做什么,越想做什么。
她越不能说出“成州平”这三个字的时候,越想叫他一声“成州平”。
在她快速组织语言的时候,成州平的声音平稳地传来:“遇到什么事了?”
第 36 章
在和小松的相处中, 成州平能察觉到她画的那条无形的界限。
所以他知道,她给自己打电话,只会有一种情况, 就是她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了。
小松的手紧紧捏着白大褂的料子,她用几乎只有成州平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医院输液室有个人, 他一直亢奋地走来走去,抖手抖脚, 一直没停,我怀疑他毒瘾犯了,我刚看了他一眼,他眼睛很可怕, 我要不要报警?”
成州平立马说:“你不能报警。”
他和小松相处时间不算长, 却清楚她的脾气。
你要是直接跟她说不能做什么事,她肯定不会听你的, 所以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细心解释说:“只是吸毒,不会定罪,顶多送去强制戒毒, 他出来后很有可能会对举报人进行打击报复。”
“那...我怎么办?”
“你们科室主任呢?”
“他在做手术。”
“你照我说的做,你把这个人的状况告诉你们护士长,不要说你怀疑他吸毒, 以他们的经验能判断出来, 然后让他们以医院的名义报警。”
小松点头说:“我记住了。”
她发现成州平的声音也是故意压低了的, 他压低声音说话, 声音醇厚。
小松捏紧手机:“你是不是在做任务?”
成州平拨弄着宾馆尽头的剑兰叶子,说, “没事。你害怕了么?”
小松说:“没有怕, 只是...有点无力,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个高中生。”
成州平知道她在无力什么,他冷静地说:“没人逼着他吸,你不用同情这种人。”
成州平的声音和夜晚一样让人心安,小松对着电话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去找护士长了,你注意安全。”
她的语气很有力,成州平一听到,脑海里立刻浮现她亮晶晶的眼睛,就和此刻窗外的灯火一样明亮。
就在他以为,她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里传来很轻柔的一句:“成州平,晚安。”
成州平知道工作过程中,不该和她联系,可当他听到“成州平”三个字,他知道不论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挂断电话的第一件事,是删除通话记录。
成州平回到宾馆房间,刘文昌、老周和本地缉毒大队的副队高远飞正坐在床上打牌。
本来四个人在玩跑得快,成州平因为那通电话中断了牌局,他们三个改玩斗地主。
刘文昌瞥了他一眼:“忙完了?”
刘文昌这个人和老周不一样,他声音很厚实压抑,有一种强烈的不近人情。
成州平看了眼他的牌,走到放桌前,往一次性纸杯里倒了杯水。
流水的声音响起,成州平说:“洗车行账上的事,已经解决了。”
刘文昌砸下一对二,“手机拿来我看看。”
老周和高远飞都看向他。
检查手机,传递出的信息是强烈的不信任。
成州平把手机扔到他们牌面上,刚好挡住了刘文昌出的对二,高远飞跟老周说:“你们队的都挺个性啊。”
老周说:“你可别对我们的产生误解,我们作风很严的,就成州平同志一个人是大爷。”
刘文昌点开他的最近通话,最近一条通话还停留在三个小时前。
刘文昌回忆起他刚才接到电话时那紧张样,敏锐地问:“你小子是不是处对象呢?”
成州平说:“处着玩的。”
他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刘文昌才没多怀疑,他把手机扔还给成州平,“赶紧断了,自己什么处境不知道么,祸害人家姑娘干啥?”
老周找补说:“人年轻小伙子,还不让人处对象了?回来的时候光棍一个,你负责给他相亲啊。”
高远飞点头帮忙说:“咱是缉毒又不是贩毒,毒贩子都能谈恋爱,咱们凭啥不能啊?我们这儿妹子多才多艺的,带回去一个多好啊。”
刘文昌是个嘴笨的男人,不会解释。
成州平也坏,趁机为难他:“你是不是怀疑我呢?”
刘文昌说:“你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人怀疑吗?”
成州平坐在床边,床陷下一块,“我不敢瞎保证啊。这回运的货,我要自己吞了,用得着跟你们窝这儿受气?”
刘文昌瞪了他一眼:“你试试看,老子毙了你。”
说起这批货,刘文昌和老周正是为了这批货来的。
这批货量大,交易双方可以直接牢底坐穿。
本来他们以为武红会吃下这批货,没想到由杨源进亲自进行交易,这回还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现在只要成州平拿到交易信息,他们提前进行埋伏,抓他们个人赃并获。
打完牌,老周泡了四碗泡面。
刘文昌安排工作:“这段时间有严打,他们的最佳出货时间是严打过后。老周之前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一次了,我再重复一次,成州平,严打期间,你不要参与任何毒品交易工作,全力保障能够参与到杨源进的这次交易中。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这种大批量的交易地点双方会经过多次协商变更,信息变化很快,你和老周的通讯不能断。这次任务在云南境内,咱们以辅助为主,但你放一万个心,当地警方会全力支持我们的卧底侦查任务。”
成州平思考了一瞬,问:“我跟杨源进一起去交易,你们抓了他,那我呢?我自己跑了,回去怎么跟闫立军交代?”
刘文昌在沉默中翻眼皮子看了眼他。
成州平说:“行了,知道了。那边我会看着说,行动的时候看着点,别把我也整进去就行,我真不想在再进去了。”
昆明所处的地理位置,注定它的夜色一半繁华,一半糜烂。
而在昆明五十公里外的嵩县,夜里静得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小松把那个看起来像吸毒的人的情况汇报给了护士长,护士长又汇报给了主任。主任和护士长临时开了个会,决定报警。
便衣民警到来拉走了那个吸毒青年,对方被带走的时候,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这一场动乱随着新病人的转入而平息。
一个晚上忙下来,小松感觉自己人都快飘了。
早饭她努力让自己多吃了点,又被同学逼着喝了口葡萄糖。
本来站了一晚上都没事儿,现在差点被这口葡萄糖给齁没了。
她离开医院,打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一回家,她彻底垮了,人像长在沙发上似的,根本离不开。
她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阳台上挂着的那件白裙子。
看到那件白裙子,她就想到成州平身上糜烂的烟草味,浓重的呼吸声,浑浊的液体。
而在它旁边挂着的,是成州平的黑色冲锋衣。
一软一硬,挂在一起有种道不明的暧昧。
小松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会有更多的期待。
成州平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如漆似胶,小松见识过父母之间的歇斯底里,她对自己和成州平这段关系唯一的期待是:好聚好散。
因此成州平无法主动找她,她不会有丝毫的不开心。一来预期过低,二来她的生活除了成州平,还有许多其它事。
小松拿起沙发旁的书,翻了几页。
这是本科幻小说集,和其它科幻小说酷炫的封页不同,它的封皮上只有一行简单的楷字:你一生的故事。
正当她看得入神的时候,手机震动。
小松在身下翻了翻,从沙发夹缝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那一串来电显示,她的心跳都有些紊乱了。
这种紊乱,和以前接到父亲电话那种单纯的欣喜不同。
它有不知所措的怯,也有跃跃欲试的勇,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拉扯着她的神经。
小松没有立马接电话,她先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轻柔地按了接听键。
在这场通话的前三秒,谁都没说话。
她试图去辨别他所处的环境,除了低浅的呼吸声,还有一些滋滋的响声,好像电钻的声音。
除了这些,一切都很安静。
她说出自己的猜想:“你回家了?”
“嗯。”成州平回答。
其实在打这通电话之前,他没有想到会出现沟通困难的现象。
干他这个的,总需要一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而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话的问题。
他昨天凌晨四点从宾馆回到家,也没睡几个小时,被楼上的装修声吵醒。
手机新闻都在早八点扎堆推送,他举起手机划过那一条条新闻推送,看着干干净净的手机屏幕。
他是个很懒的人,手机除了看看新闻和球赛,对他来说没有别的用途,他懒得拍照,更懒得更换手机屏保。
手机屏保是手机出场自带,一个简单的纯色渐变背景,从蓝到黑。
整个手机屏幕上,唯一的特别元素是时间。
现在是早晨8:40,成州平想,小松应该下班了,所以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没有在手机里留下她的备注,却记得她电话的那十一位数字。
他需要记住大量的信息,人脑储存空间就那么多,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不会去刻意记忆。
成州平甚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记住小松的手机号码的。
小松听着电话里沉默的声响,她能够想象到成州平因为她而语塞的样子,于是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呀?”
“昨晚的事怎么处理了?”
“主任打电话报警了,民警出警很快,他们来了三个人,先装成病人来了输液室,偷偷摸摸靠近了那个人,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反抗,看起来那么瘦的一个人,三个民警才把他给制服。”
“你没事就好。”
“成州平,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正常情况下,不都该这么说一句么。”
小松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她拎起一个沙发垫抱在怀里,“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满意了。”
成州平的语气里也带着丝丝撩拨的意味:“那你要怎么才能满意?”
“这几天我有点想你,你呢?想我了吗?成州平?”
他想,自己之所以会打出这个电话,无外乎是这个原因。可让他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成州平的嗓子好像被卡主了,他如鲠在喉,喝了口水后,沉稳道:“周末来我家么。”
小松憋住笑,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下巴支在沙发垫上,“周末啊,我得看安排,我们上周去了西山,这周可能要去翠湖公园玩儿,要是有集体活动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成州平听出了她口吻里的骄傲。
他圈着水杯,在手里晃了晃,说,“那以后再说。”
“哎哎哎,你再问我一遍啊,我说不一定,又不是说一定不。”
中文的精髓就在于此,不一定和一定不,变一下语序,意味截然不同。
成州平说:“这个周末你休息吧,下个周六,晚上我去接你。”
小松说:“成州平,一言为定。”
其实这就是个普通随意的约定,但因为“一言为定”这个词之前,出现了他的名字,这句话对成州平而言,变得格外郑重。
他低柔地说:“一言为定,李犹松。”
结束通话,成州平闭上眼,安心地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我弱弱问一下。。。应该能看出来成哥喜欢小松吧
第 37 章
成州平睡醒, 从冰箱拿出小松买的速冻馄饨,直接扔进冷水锅里。能吃的时候,混沌皮散开, 肉馅飘在汤里。
他直接拿来汤勺往锅里一舀,烂皮肉糜一起吞进去。
他用这样的方式吃完了一锅馄饨, 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拿上车钥匙, 出门去洗车行。
洗车行本来就是个幌子,闫立军没放多少心思在这里,平时成州平也懒得来,都是黄河在看店。他进了里屋, 黄河正在和一个妹子连线打游戏, 地上摆着还没收拾的火锅外卖。
成州平看到那个火锅外卖,绝不是一个人的量。
“你带别人来店里了?”
黄河的手端着手机, 两个拇指不停按屏幕,嘴上讨饶说:“锋哥,就带了俩妹子来, 俩高中生,屁都不懂。”
成州平抢来他手机:“我他妈跟你说过几次,不许带人来?”
黄河立马跪在椅子上:“哥我错了, 你别给闫哥说, 让闫哥知道我就完了。”
黄河不算个坏人, 只不过一直在社会上游荡, 没接受过教育。他和小松同年,还没有来得及见识大奸大恶。在他的认知里, 闫立军就算他的天了。
成州平把他手机扔在柜台台面上, 说:“今晚的金华小区的单子你替我跑一趟。”
黄河贱兮兮凑上来:“锋哥, 约会啊。”
成州平说:“你少管。”
黄河之前就一直跟成州平叫嚷着要独立跑单子,成州平没给过他机会。现在要配合当地的清肃活动,他按照刘文昌的安排,暂时停止这种散单的行动,专心放在之后杨源进的那单大生意上。
黄河拍胸脯保证:“锋哥,我跟你干这么久了,精髓都掌握了,你就放心。”
成州平把桌上揉作一团的麻布展开,给它四方四正叠好。
他说:“要是碰到警察,放下货赶紧跑。”
黄河说:“锋哥,你不知道吧,我是我们学校初中百米冲刺的记录保持者。”
其实不难看出来,黄河小腿肌肉发达,跟腱修长,如果不是他在的地方太过落后,也是个当运动员的好苗子。
成州平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没看出来。”
他安顿完事,和黄河交了班,自己在洗车行看店。
晚上成州平请黄河下馆子吃了顿他最喜欢的酸菜鱼,把车给了黄河。成州平点完货,黄河就开车去交易地点了。
成州平等他回来期间,和老周打了通电话。
大男人说完公事就没得聊了,成州平冷酷地挂了电话。
老周在宾馆里对着电话骂:“妈的当年谁招了这么个大爷进来。”
刷手机的刘文昌抬起头,“李长青啊,当年给我信誓旦旦说这人能行,我看他看人的眼光不咋地。”
成州平进来后,老周和李长青他们轮流带,老周骂归骂,终究还是护犊心切,为成州平找补说:“这小子确实可以,他第一次卧底,当时扮我马仔,零下二十度,我们躲在草丛里等跟人接头,我他妈都受不了,这小子一声不吭,我对他心,信心十足。”
刘文昌把手机扔一旁,“他家里知道他干这个么?这三年,跟家里联系过么?”
老周:“你管多了啊,有人给你干活你就偷着乐吧。”
刘文昌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想办法让他和家人联系一下,哪怕打个电话,也让他心里舒服点。”
老周点燃烟,摇摇头,“老李在的时候提过一嘴,这孩子爹妈都没了,所以整天不着家的。”
刘文昌的手敲了几下床单,“那你平时多关心他一下,以后归队了也是,多照顾他一下。”
成州平看了眼表,凌晨一点五十三,距离黄河去送货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虽然他们干这行的,凶吉在天,不能过多依赖预感,但他还是很不安。他把洗车行关了门,在里面等着,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拼命敲门。
成州平从里面把卷闸门推上去,黄河一脸血,出现在门口。
成州平拉开门,把他推进来:“出什么事了?”
黄河崩溃地大喊了一声:“锋哥,怎么办,我杀人了。”
成州平扳住黄河的肩膀,大力地把他压到玻璃门上,“你把话说清楚。”
“今天我去快递点送货,一个民警突然冲过来,我想都没想就跑了,他一直追,一直追,我被堵到死胡同里,没辙了。我想他要是抓了我,我得做牢,我不如捅死他!反正刑期都一样!”
“我操你妈!”成州平一脚踹向黄河的肚子,“我操你妈!”
还敢同情这些人么。
成州平就算和他们朝夕相处,也永远不会怜悯这些人。
因为今天被杀的那个警察,可能是他的同学,他的同事,他的□□,甚至是他自己。
他泄愤地踢踹着黄河,最后把他从脖子上拽起来,“你去自首。”
黄河惊恐地跪下,扯着他的胳膊,“锋哥,我不能去自首,我现在偷渡,找闫老板帮忙,闫老板肯定有办法把我弄出去,你帮我求求闫老板!”
成州平极力压制住想杀人的心,他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有警车跟这么?”
黄河摇头,“没有,今晚就碰到那一个民警。”
杀人偿命,不可能让他逃了这一劫。成州平冷静下来,问:“你有信得过的朋友么?先去那避避风头。”
黄河想了想:“有,有,我有个表哥在丽江做藏药生意,我可以躲他那里。”
成州平说:“行,你连夜准备一下。公共交通肯定不能搭乘,开车去,闫哥那我帮你问问。”
黄河擦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锋哥,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让我干啥都行。”
黄河匆匆收拾了一下行李,开车跑路,成州平立马把车的信息发给了高远飞。
晚上他关了店,走了大半个城市,回到家里,趁着洗澡的时候,想好跟闫立军的说辞。
闫立军对黄河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态度,但他就不一样了。闫立军身边的人各怀鬼胎,不想信他也得信。
成州平把这事告诉了闫立军,果然闫立军的意思只是别让黄河影响他们接下来的那笔交易。
成州平这天晚上没能睡着,他一直在想这那个被黄河捅死的,素未谋面的民警。
他可能是某个女人的爱人,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母亲的儿子。
如果今天他没把这件事交给黄河,而是自己亲自去了。
但是没法去设想如果,他没有软弱这个选项。
他软弱了,那些被毒品侵害的家庭呢?谁来保护他们。
只不过,成州平没想到黄河能逃脱警方的追捕。清晨他接到高远飞电话,说昨天半夜去交警在安楚高速公路出口的树丛里发现了报废的面包车,车上没有任何人。
成州平对着电话沉默,高远飞以为他内疚,安慰他:“这种小毒贩,多花点时间怎么都能找到,咱不就抓贼的吗?”
成州平说:“他没有去丽江,可能中途决定去大理直接求闫立军。”
高远飞思考了下,说:“倒是有这个可能。”
成州平说:“黄河没什么朋友,社会关系很简单,吃喝都指望着闫立军,犯这么大事,最稳妥地是去找闫立军。”
高远飞说:“我们交警上的同志正在调取抛车点附近的录像,这事你已经提供给我们非常有用的线索了。务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接下来的行动上。”
成州平说:“嗯。”
果然,第二天他们在大理警方的协助下,在一个山村里找到了黄河。
刘文昌给这边警方打了招呼,警方去洗车行走了个过场,成州平提前把杨源进那批货放回了家里,撇清了他贩毒的嫌疑。
车废了,洗车行也废了。
闫立军没想到一个黄河坏了这么大的事,几天脾气都不好。
成州平这些天为了避免麻烦,也闭门不出,周四傍晚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武红打来的。
自从上次他撞见武红被闫立军操之后,武红再也没联系过他。他起初把这理解为女人的自尊心,直到今天接到武红电话。
成州平对着电话说:“小五姐。”
武红说:“我来昆明了,晚上一起喝个酒。”
成州平说:“你在哪儿?我车没了,不能去接你。”
武红说:“我把酒吧地址发给你,你打车过来,姐给你报销。”
闫立军之前出事的时候,被几个手下连起来背叛,因此他一直有个忌讳,就是手底下的人背着他来往。
成州平的目标闫立军,所以他把这事老实地汇报给了闫立军。闫立军在电话说:“你正好去看看这娘们卖什么关子。”
今晚天气预报有中到大雨,成州平出门时带了把伞。
武红发的地点是郊区的一家酒吧,那一带治安出了名的乱。成州平打车过去,进了酒吧,里面没其它客人,武红正在卡座上抽水烟。
她今天没化妆,脸上素淡,疲态尽显。
武红翘着二郎腿,眯眼招呼他:“阿锋来了?”
成州平说:“小五姐,过来怎么不提前说?我去接你。”
武红说:“你现在是闫老板面前的红人,这么大一笔交易都让你跟,我哪敢让你接我?”
成州平在闫立军身边一直不敢太冒进,通常都是闫立军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如果不是任务需要,他从不会主动打探闫立军和武红之间的事。
可武红说话的语气,让他怀疑武红之前并不知道闫立军让他跟这个单子。
如果她之前不知道,又是怎么突然知道了?
成州平说:“小五姐,你别那我开玩笑。还是那句话,我这命闫哥给的,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武红摇头说:“你们这群男人,压根没把我放过眼里。要不是黄河来找我求救,我他妈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这么纯一批货,我武红不配见吗?”
成州平镇静说:“我不太懂货,我还以为这回闫哥让我跟着,是不放心杨源进。”
武红冷笑:“刘峰,你嘴真严实。”
服务员拿来一瓶白酒,武红跟成州平说:“姐知道你是给闫哥卖命的,不为难你,这瓶吹了,这事我就不为难你了。”
成州平说:“还是小五姐痛快。”
成州平握住酒瓶纤细的颈部,二话不说,从嘴里灌下去。
武红满意地拍拍手:“闫哥说的没错,刘锋,你一身是胆。”
武红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的卡地亚手表,“我还有约会,不陪你喝了,回大理见。”
成州平酒量好,一瓶白的对他来说,也就休息个十来分钟的事。
武红提着包走了,他在酒吧的皮沙发上躺够刚好十分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带着伞离开这里。
他刚出门,一个混混打扮的人撞上他,成州平正想躲的时候,对方袖子里钻出一把瑞士军刀,抵向他腹部。
成州平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兄弟,有话好说。”
一辆黑色越野车背面走来四五个混混,成州平吸了口凉气,那个拿刀抵着他的人,把他往旁边消防通道的地方逼。
成州平知道不能让他们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他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弓起腿朝对方胳膊肘的地方踢过去。
对方被他袭击,刀掉到地上,成州平一脚把它踹远。剩下五个人围攻过来,他们带着棍子,朝他前胸后背袭来。
成州平拿伞挡了一记袭击,接连干倒三个,成州平抓住刚才那个拿刀子的,把他摁在地上往死里打。
这时候,一棍子砸到他头上,成州平的头晕晕乎乎,手下力气也越来越小。
好几只脚往他身上踹,好几个棍子往他身上呼。乱哄哄的围殴中,一个人吐了口痰,说:“还能打不?”
他刚才被揍得最凶,所以踹的最狠。
另一个胆小一点的说:“哥,小五姐吩咐别闹出人命,咱赶紧办事吧。”
几个人把成州平拉到黑仄的消防通道里,三个人按住他,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还有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管,朝他小臂上扎了下去。
一股空前的寒冷侵入成州平血液,他浑身肌肉僵住,眼神开始模糊不清。
“我操,有人来了,赶紧跑!”
那几个人走了。
这个无人的巷子里,垃圾箱、电动车、电线杆、空调外挂机,都在雨雾里失去原本的颜色。
针管还插在他肌肉里,他弓着身子靠着墙,强烈的恶心让他吐出胆汁,他倒在那片污秽里,发抖、抽搐,呼吸越来越困难。
两个从隔壁KTV走出来的学生看到他,慌张地走过,一个对另一个说:“那个人是不是吸毒了?咱们要不要报警?”
另一个赶紧拽着同伴走:“你不怕打击报复啊,赶紧走。”
成州平后半程完全昏迷了,他不知道这个巷子是否有人来过,是否有人看到了他,又无视地离开。
他不知道。
第 38 章
礼拜四晚上, 是一个拾荒老人报了警,民警叫来救护车把成州平送去医院的。
他醒来的时候,正在挂生理盐水。
护士告诉民警他醒来了, 民警进来问话。
成州平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民警,一个民警安慰了他几句, 晚上的时候,老周提着盒饭来看他。
老周说:“先吃口饭。”
成州平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问自己的身体状况。
“我还能干这个吗?”
这是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老周是个心肠很软的男人,他疲惫的眼眶立马湿了,“怎么不能干了?谁不让你干这个,我跟谁急。”
没人收他这条命, 那就接着干。
成州平不想回忆那种感觉。
和那些主动吸毒的人不一样, 他这辈子都不想有第二次,提到“□□”这个字, 他就生理性地想吐。
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们怕暴露了,前功尽弃, 所以老周只来了那一次,后来他们还是用电话联系。
成州平住了一个礼拜院。
这一个礼拜,闫立军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此次云南省厅主持的清肃行动快准狠, 禁毒力度空前, 他们都在避风头。
成州平回到家的晚上, 夜色安静。
成州平站在窗台前,不知道干些什么, 一直盯着被对面单元楼一层人家灯光照亮的过季玉兰树。
他隐隐约约想起一些面孔, 但它们只是划过他脑海, 仅仅停留了一瞬间,他就不想了。
他不允许自己陷入消极,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质疑。成州平穿上外套,去门口那条路跑步。
他回来的时候,心里先出现了一个时间,然后翻开手机一对,果然,猜得没错,现在是11:45。
这个无聊的胜利给了他一些信心。
在他住院的这一个星期里,小松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而她的工作在晚上,成州平也找不到给她打电话的时间。
像很多人的感情,你不找我,我不找你,大家在沉默中各走各路,幸运的话,才会在某天偶然停足的时候,在记忆的间隙里想起某个人。
本周五是小松最后一次夜班。
暑假志愿支援的时间一共是两个月,中间会变更一次排班。
周五晚上是聚会高发期,送来的全是醉酒的。周六早晨小松回家后,立马把自己的衣服裤子扔进洗衣机里。
她回到卧室刚躺下的时候,接到了成州平的电话。
小松一直觉得,是自己追成州平的。
她能看出来,成州平的生活态度很随便,他什么都行,而自己也是钻了这一点空子。
因为一开始就对他没什么期待,所以收到他的电话,小松非常好奇。
他会在什么情况下给自己打电话?是要中断交往么?
以她对成州平的了解,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小松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喂?”
她因为熬夜,嗓子有些哑。
成州平说:“帮我开下门。”
“你在哪里?”
“你开门就知道了。”
成州平的发声位置低,他说话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独有的安全感。
小松立马从床上翻下去,赤脚跑到门口。她站稳脚,探身朝猫眼里看了眼。成州平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站在门外,握手机的那只手袖子卷起,小臂肌肉流畅。
她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鞋柜上,对着手机故意说:“我刚从猫眼瞅了瞅,外面没人啊,你是不是走错了?”
只听那个低缓的声音说:“那可能是我走错了,我再找找吧。”
他说完,小松就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她箭步冲到门口,打开门:“我在家呢!”
成州平站在楼梯口,对着她晃了晃手机,“我走错了么?”
小松一手扶着门框,身体前倾,另一手拽住成州平的手腕,用力把他拉了进来。
她一脚踢关门,成州平这么大个男人,被她按在门上。
她牢牢地抱着他的腰,意想不到的见面,让她内心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成州平后背撞在门上,脊椎发疼。
小松身上穿着淡蓝色睡衣睡裤,成州平的手指插进她头发里,“你是不是要睡了?”
小松说:“没关系。”
“...你先去睡觉。”
小松从他怀里抬起头,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成州平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甚至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
小松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成州平工作上的事,她没法过问。
小松踮起脚,抱住成州平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她很灵巧,轻轻浅浅的变换,就让成州平的呼吸加重,他把她翻过来,抵在门上。
这一下动作不清,门被撞出声响,成州平的手按在她后脑勺上,防止她撞到。
成州平身上有一种很罕见的冷气,这种冷气,比他的容貌更加让人印象深刻。就算他可以伪装地很温柔,小松还是可以识破他。
她也许没有那么了解成州平,但她对自己很了解。她的生长,需要一些和其他人不同的养分。
如果他们注定有未来,她也许会犹犹豫豫,止步不前。
成州平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的关系,小松默认了,他们之间是短暂的。
也因为短暂,所以一切浅薄和自私,有始无终,都是允许被发生的。
她一夜没睡,一通吻下来,大脑缺氧,她晕乎乎地抱着成州平的腰:“不行了,我要睡觉,去卧室。”
她推着成州平进了卧室,成州平说:“你睡吧,我去沙发躺一会儿。”
小松坐在床上,拉住他的手:“一起。”
成州平坐下来,“嗯。”
屋里平常温度就很好,不用特意开空调,但对成州平来说,有一点热。他把衬衣解开,叠放在床头。
他身下是一件白色背心,他之前总是穿运动短袖,小松没注意过,他斜方肌到背阔肌的肌肉群非常标准,斜方肌是完美的钝角三角形,背阔肌隆起,肌群之间的交界线很明显,就像解剖书上照搬下来的。
她调笑说:“成州平,你身材真好。”
成州平“啧”了一声,“你到底困不困?”
小松抱着他的胳膊倒下,“说会儿话呗。”
成州平把枕头往下拉了点,“你想说什么?”
小松说:“你热的话,可以开空调。”
成州平说:“我没事。”
小松的手在枕头边瞎摸了半天,没摸到空调遥控器,成州平的手从她面前横过来,拿起她手旁边的空调遥控器,放到她手里。
小松把空调开到二十三度,没多会儿,屋里开始变凉。她拉起床脚堆着的空调被一角,盖住自己和成州平。
小松问:“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成州平说:“坐大巴。”
“那是不是很早就起来了?”
“还行。我七点起来,下去跑了会儿步,吃了早点过来的。”
“你生活真健康。”
成州平的拇指轻轻擦着她的手腕,问道:“你经常要上夜班么?”
他难得对她提出一些好奇来,结果小松及其不给面子睡着了。
他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拇指在她唇角摩挲了一下。
这一觉两个人睡到十二点,差不多是同时醒来的,小松看到成州平搭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
她工作消耗大,所以吃的不少,但由于没有运动习惯,她的腹部并没有棱线分明的腹肌,而是软软的,平时放松的时候,有一道微微隆起的弧线。
她翻身躲过成州平的手,“我去做饭,家里有剩下的白米饭,我做蛋炒饭吧。”
成州平懒懒散散地说:“点外卖吧。”
小松坐起来:“我都吃了两礼拜外卖了。”
她低头看着成州平,他还躺在床上,眼睛松弛地闭着。成州平不睁眼的时候,这张脸看上去温柔许多。她弯腰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做饭了,饭好了可得起来吃啊。”
她租的房子厨房是开放式的,不过和成州平家里那种开放式不同,它宽大敞亮,做饭的时候,阳光从外面摇晃的树叶里透进来,在冷灰色大理石料理台上投下漂亮的光圈。
小松从冰箱拿出剩米饭,两个鸡蛋。用勺子把它们挪到碗里,搅了几下散开。
她又拿起一个鸡蛋,在大理石料理台边缘敲了一下,敲开一个裂缝,然后手指沿着那个裂缝掰开鸡蛋壳,把鸡蛋液到进碗里。
她擅长注射、缝合的,按理说,做饭应该很得心应手,但她打鸡蛋的功力实在有些弱,一片小小的鸡蛋壳掉进鸡蛋液里,覆在清澈的蛋白上。
她刚伸手去拿筷子,身后贴上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的手臂被他环抱住,很难有其它动作。
成州平的动作有些强制,小松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绳子结结实实捆住了。
她低声说:“我弄饭呢。”
成州平把那个盛着鸡蛋的白陶瓷碗挪到一边,低头在她无暇的脖颈上亲吻。小松被她吻得浑身发热,那股热潮,把她从内部催熟。
她无力地拄着大理石台,低着头躲避他的吻,“痒。”
成州平吮了一下她的耳垂,他的声音很近,“叫我。”
“成州平。”小松挣了挣,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挣脱,她的挣脱,只是为了渴望一些更强烈的东西。
她的手向后摸去,成州平握住她的手腕,他低声说:“你的手表我忘带过来了。”
小松说:“下次再说吧。”
成州平知道那是李长青送给她的,他有点内疚。但这时候,其它的东西占据他的大脑,控制他的理智。
他咬了下小松的耳垂,“疼的话跟我说,别自己忍了。”
小松点头,隐忍说:“嗯。”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将要发生什么,可是有一种无名的恐惧突然向她压过来,她透过光滑的大理石,看到自己狂热狰狞的内心。
当然,还有成州平的面容。
他不像她一样迷失,恰好相反,他在这个时候依然沉稳坚硬,目光清醒。
小松的社交不算丰富,她见过人最多的地方,是医院。
不论平时是什么样的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都很脆弱,所以她觉得人都是脆弱的。
她不知道成州平有没有脆弱的那一面,也许他也有,只不过,强大的自尊心让他不屑示人。
忽然肩头一阵凉,成州平扯下了她的睡衣。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了两张,追更的弟兄别看漏
第 39 章
“你别脱我衣服。”
小松声音有些恼火, 但她没有拒绝成州平。
她和成州平很像,也是那种人,不会拒绝, 不会接受。
成州平声线一如既往冷漠而傲气:“装什么,你不就喜欢这样么。”
小松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 没了手表遮挡,那里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
它可能已经淡化了许多, 但在她洁白的手臂上,依旧清晰。
或许是那道疤痕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声音骤然冷却,质问成州平, “我装什么了?”
成州平的一部分, 正在她身体里。
没有快乐可言,只有更为真实的疼痛。
小松知道怎么伤人。她本意不愿意这样, 可想要不被伤害,有时候就得主动拿起武器。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无情地说:“你自己心理有问题, 不要拿别人发泄。”
她就这么淡淡一句,甚至连怒气也不愿意给对方,换做是谁, 都会抓狂。
但成州平是个冷漠的人, 除了他的工作, 其余的人或事, 影响不到他半分。
他系上裤扣,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 他把烟从烟盒里抽出来, 又突然塞了回去。
忽然间, 他仗着天生力量的优势,把小松翻过来,不顾她的反抗,扯开她的衣服。
本应该干净、无暇的身体上,藏着深深浅浅的疤,新新旧旧。
胳膊上,腹部,大腿上。
她被撕开,不论她情不情愿,都已经被完整地暴露在了这个男人面前。
尽管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她没有羞怒,也谈不上伤心,而是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你说,我喜欢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高,可却带着严厉的追问。
成州平的余光里,出现那一碗剩米饭,还有已经微微发白的蛋液。
这一幕,多多少少滑稽狼狈了些。
小松又说了一遍,“你说,我喜欢什么啊?”
他熟练地点上一支烟,用和她一样冰冷而傲慢的目光看着她:“你不就喜欢别人虐待你么,要不然你明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还上赶着找我?”
自己的伤害,和别人的伤害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成州平不需要像她一样,用刀子割她自己,他只需要说这么一句话,就能让她感受到那种战栗的快感。
小松问:“你看清楚了么?你要是看清楚了,我穿衣服了。”
成州平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她无法窥探成州平的行为算不算是在逃避,她唯一所能控制的,只有让自己不要逃避。
在成州平灰色的目光里,她堂堂正正穿上睡衣。
“你走吧,成州平。”小松无力地说。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不会再见他了。
成州平嘴里叼着烟,他的手捧上她脸颊,小松没有躲,也没有迎合。
她低下头,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他:“我一直觉得,人和人的关系,只要双方都愿意努力,是可以有很好的结果的。但现在弄成这样,都是你的原因。”
她这句话是故意说的。
她知道这话有多伤人,所以故意说给他听。
成州平收回手,弹弹烟灰,“照顾好自己。”
他直接走向门口的方向,拉开把手,离开这个压抑的空间。
小松听到那声关门声,才想到去喝口水让自己宁静下来。
她的生活一直都算健康,但就是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她从冰箱冷藏室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喝下半瓶。
这半瓶凉水让她的心静下来,她赤脚走到阳台,透过窗帘的白纱,看到一个落单的影子。
成州平手里夹着烟,往大门的方向走。窗帘遮挡的缘故,他身形有些模糊。
虽然模糊,但依然冷漠坚硬,好像他永远正确。
小松直接把遮光帘也拉上了,屋里一片黑,她打开灯,回到厨房的位置继续做饭。
她冷静地把鸡蛋倒进米饭里用筷子搅动,然后打开燃气灶的火,把油倒进去。油被烧热,发出滋滋的声音,油星子溅到她脸上,她才回神,把和着蛋液的米饭到进锅里。
她伸手摸了摸被油星溅到的皮肤。
她清楚记得,第一次自残,是李长青和龚琴离婚的时候。
当时她上初二,是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开朗、懂事,对于父母离婚她的态度很成熟。
李长青从家里搬出去那天晚上,她拿裁纸的小刀在自己手腕划了一个口子,她那样做,只是好奇而已,而不是想毁掉自己,所以她划的很轻。
后来发现只是划一刀,只要不在关键部位,她就不会有危险。
她开始迷恋上疼痛带来的快感,上大学后,这种行为并没有减轻,因为住集体宿舍,她可以动手的机会很少,所以每一次动手,相对应的力度会更重。
要不是这次碰到了成州平,她会依然持续这个习惯。
那个男人,可不比裁纸刀疼多了。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她有虐待自己身体的习惯,所以在其他方面,她会尽可能弥补自己。
小松把蛋炒饭小心地转移到盘子里,吃饱后她去洗了个澡,又躺回了卧室。
她的床单上全是那个男人的味道,他的形象过于模糊,气味又过于清晰。
小松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下去,她不能让那个人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下午的时候,她打电话给龚琴,母女两聊了一下午电话。
晚上同学们约好明天去翠湖公园,她也答应一起去了。
成州平坐大巴回到昆明,打车去了刘文昌他们待着的宾馆。
到了宾馆,高远飞在教老周用电脑打牌,成州平问:“刘队呢?”
“下去买烟了。”高远飞说,“你没事吧?”
他指上次成州平被武红的人围攻的事。
成州平说:“肌肉注射,他们的货纯度低,没大问题。”
纯度低,但是注射量不小,成州平不想丢了工作,他只能选择性地隐瞒这点。
高远飞说:“你别硬撑啊,有事赶紧说,大家都想办法帮你的。”
老周也说:“我们不在你跟前,高副队他们就是你的组织,有事尽管麻烦他们。”
成州平摇摇头,“我没事。”
屋里能坐人的椅子上都堆满了衣服,成州平坐在老周床边,他看着办公桌前老周笨拙地点击鼠标,走过去说:“不是你这么玩的。”
老周说:“你想玩就说。”
“哈,我想玩?”成州平讽刺道,“我可不想被网警抓到。”
高远飞说:“我们就小赌怡情一下。”
这阵轻松愉悦的气氛,在刘文昌刷房卡进来时戛然而止。
“刘队。”成州平叫了他一声。
“人没事就好。”刘文昌说,“抽烟么?”
成州平说:“不了。我来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想明天回闫立军那儿。”
刘文昌单边眉毛抬起,“说说为啥。”
成州平看着他说:“杨源进一直没给我交易信息,我怕他留了一手,还得闫立军亲自去催。”
高远飞问:“他会吗?”
成州平肯定地说:“闫立军非常看重这次交易,我也是通过这次事情,认识到闫立军现在是单打独斗,身边人都各怀鬼胎,所以他肯定会的。”
刘文昌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工作态度很好。”
时候不早了,老周点了外卖,一个毛血旺,一个水煮肉片,一个凉拌黄瓜,一个皮蛋豆腐。大老爷们爱吃主食,四个男人点了七碗米饭。
吃饭的时候,老周想到李长青,他夹了一块皮蛋放碗里,感慨说:“李副队就爱吃这。我第一回吃这口,还是跟他一起的。”
刘文昌边嚼边说:“他女儿咋样了?听说学医了,也是高危职业啊。”
老周说:“人那姑娘有想法,逢年过节还给我打电话问候,去年过年,打电话把咱们几个都问到了,真的很不错。”
刘文昌说:“以后还是少来往,别给人家惹事了。我也是李长青葬礼上,从段局那儿知道李长青家背景的,咱虽然穷,但腰杆子不能弯,别让人家里觉得咱们是为了套近乎,故意和李长青闺女来往的。”
老周说:“这李长青,真就是个奇葩。”
大老爷们八卦起来也是停不下来,他们说了很多李犹松家里的事,成州平或许听进去了,或许没有。
他们的话在他耳边进进出出。
他吃完饭,买了明天回大理的车票,深夜的时候离开宾馆。走之前,刘文昌拉住他,目光如炬:“那玩意儿,打死也不能碰第二次,听见了吗?”
成州平点头:“嗯。”
他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丢进旅行包里。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删掉了手机里和小松的最后一次通话。
第二天一早他坐火车回大理。
到闫立军家里的时候,闫立军正在喂狗。那几条藏獒还是一见到成州平就叫不停,闫立军丢给他们一盘子棒骨,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成州平说:“闫哥,黄河的事,是我没看好。”
闫立军说:“早点摆脱也好,这孩子脑子不行,容易拖后腿。货呢?”
成州平说:“我放我家里了。”
闫立军面容一怔,“安全吗?”
成州平说:“货肯定安全,只是杨源进一直不告诉我交易信息,我有点儿慌。”
“这个吃里扒外的。”闫立军面色阴狠,“妈了逼的,防着我。”
“闫哥。”成州平欲言又止。
闫立军发现他有难言之隐,说:“你有话直说。刘锋,是不是杨源进为难你了?”
成州平低声说:“是小五姐。”
他把武红给他注射毒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闫立军。闫立军端着茶缸,他喝了口茶,缓缓说:“虽然原则上,咱们卖这个的不碰这个,但你有需要,尽管跟我张口,我闫立军不委屈自己兄弟。”
“闫哥。”成州平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肩膀都在颤抖,“我不想碰这个。”
闫立军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说不碰就不碰的,你干这个的,不知道多难受?”
“我爸妈就是吸这个没了的,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碰这个。”
成州平的眼睛发红,闫立军走过来,拍了拍他胳膊,“刘锋,你说闫哥能信你吗?”
成州平不明其意。
闫立军说:“跟我上书房来。”
成州平跟在他的身后,上了二楼。
闫立军端着杯子走到书架前,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支仿92/式/手/枪,放在书桌上。
“你拿着自己去报仇。弄死小五那婊子,以后她手上的渠道都归你。”
第 40 章
成州平没有拿闫立军的枪。
他不知道自己不拿这枪的结果是什么, 但只要他拿了,就真完了。
他只是跟这些人混,碰了毒, 还有回头路,但杀人完全不同。
两年前闫立军让他杀杨源进, 他不能动手,现在让他杀武红, 他依然不能动手。
他的同事都质疑他,这些坏人想要同化他,只有他始终提醒着自己,他是个警察。
他不是不想杀了武红那个女表子, 然而人命这条底线, 他也不能碰。
成州平意识到,他需要迅速把这场对话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转了一圈那把手/枪, 问闫立军:“闫哥,你信不信我?”
闫立军依旧一副笑面:“当然信你。”
“不用这个。”成州平说,“只要闫哥你准了, 我有别的办法给自己报仇。”
闫立军说:“也别闹太难看,小五男人是为我死的,这事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
闫立军这么说, 成州平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闫立军是经历过大富大贵的, 他入狱之前, 是金三角最大的进口商之一, 现在的他不如过去的二十分之一,对他来说, 钱最重要, 他不可能在还没东山再起的时候闹出人命。
连杨源进他都能忍, 何必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杀了武红?
之所以给他枪让他去杀了武红,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成州平讽刺地想,他们真把自己当什么江湖儿女了?还打打杀杀,就一帮落伍的文盲而已。
他们的侦查技术与时俱进,而这帮毒贩的贩毒手段还停留在二十年前,一把□□,吓唬谁呢。
闫立军给他倒了杯茶,说:“刘锋啊,这单生意成了,咱们以后接触的就都是大客户,你不用一个点一个点的去跑了,要成大事啊,先得学会忍。你和小五的事,等这次交易结束,老哥给你出头。”
成州平说:“我记住了,闫哥。”
他想,如果没有毒品的话,真可以把闫立军当个恩师。为人处世之道,警队里那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闫立军。
成州平晚上住在闫立军家里的客房。闫立军很会享受生活,他家每个房间的窗户都能看到洱海。
今晚月亮弯弯的,很明亮,成州平拿出手机,拍了一下月亮。
他不是有情怀去记录生活的人,但就在这个微小的瞬间,他产生了一个空前的想法。这么好的景色,是不是可以和别人分享。
反正也回不去了,他摁灭手机——睡觉。
今天晚上带队老师请客,带学生们去KTV。
大学生是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不像高中生那么没心没肺活力满满,不像社会人士那样麻木不仁。他们千奇百怪,坏的各有特色。
男生们猛给女生灌酒,要不是老师在,真的就玩疯了。
小松知道怎么逃离这种场合,她以进为退,主动灌别人酒,就轮不到别人给她灌酒了。
一个男生反抗:“你一女的怎么这么能喝啊?”
小松张扬地说:“家族遗传,不服气啊。”
“服气服气,你厉害!”
其实小松就喝了半瓶啤酒而已。
酒后该干什么?
吐真言就对了。
实习期间,学生很难凑在一起,各有各的苦,现在聚会的都是自己学院的人,没有这边医院的人在场,他们开始畅所欲言,吐槽这段时间碰到的事。
从医院的流程到人员素质各骂了一遍。
小松没有参与这个话题,虽然说她也遭遇到了一些为难,但收获也很多。再说当初是她自己选择要来这里的,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他们就提到了小松帮没医保的民工垫付医药费的事。
带队老师何欣说:“咱们学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宣传组的同学,等支援结束了,就把这个事迹放到咱们学校公众号上。”
小松识趣地说:“我当时就是不想丢咱们学院的脸,你们写的时候不要放我名字,就说是咱们整个集体的。”
所有人都为她大公无私的精神感动。
当然,她没那么无私。这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方式,这件事情公布出去了,她就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到时候,那些人是会真心的赞扬她,还是试图扒开她呢?
她的家庭,她自己,也许还会有更多。
他们会像成州平那样,用蛮力将她扒开,会有人怜悯她吗? 她不相信,也不需要。
不过这件事的重新被提及,提醒了她,她还欠着成州平五千块。
他们今天在KTV待得很晚,小松回到家一看,凌晨两点。
她记得李长青的一些生活习惯,凌晨两点是个相对安全的时间。
她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拨通那十一位数字。
电话响了三下,就被挂断。小松知道他会打给自己的,果然十分钟不到,她接到了成州平打来的电话。
他一开口,就是疏远的口吻。
“找我什么事。”
小松淡淡说:“你给我卡号,我把那五千块还给你。”
成州平现在从闫立军家里出来了,夜晚很静,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民宿的露台上。露台上靠栏杆的地方一副桌椅,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篮,里面装着几只干花,晚上光暗,看不清它们原本的颜色。
成州平一手插着兜,一手握着手机,站在栏杆前。
“不用了。”他戏谑说,“我没那么小气。”
小松可是龚琴的女儿,龚琴是个战斗机,她从小耳濡目染,伤人的本事自然不差。
她记得,李长青工资不高,龚琴发起疯,就拿这事来说事。
李长青的抚恤金是留给她的,比他的工资高多了。
小松说:“你跟我装大款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干这个挣得怎么样,啊对了,不会是干坏事拿的钱吧。”
她每一句话都碾压在成州平的自尊心上。
“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好日子放着不过,愣头愣脑跟了我,不想和你计较而已。”
他还是那副语气,轻慢,懒散,句句透着一个成年男性的自以为是。
小松突然笑了声,她笑声很是真挚,因为她真的觉得很好笑。
她和成州平,现在才算坦诚相待,知根知底了。
不过,成州平的话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小松。
她已经接受了命运能赋予一个人最大的伤害,成州平这点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实习结束我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云南了,我怕以后没机会还你了。”
因为信号的缘故,他们的对话中断了两秒,那两秒信号故障,像是来自成州平的沉默。
他说:“行,回头我把银行卡号发给你。”
小松说:“我挂电话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小松在挂断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些重了,不过电话都挂了,她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语言带来的伤害。
过了一分钟她就收到了成州平发来的银行卡号。
她回了两个字:“收到。”
成州平看着那两个字,胸口被堵住了。他一脚踹向脚边的椅子,骂了一句,椅子被他踹得哐啷响。
宁静的洱海,明亮的月色,他成了这里唯一的罪过。
第二天中午,成州平跟着闫立军去见了几个老朋友。闫立军现在请人都在段萍的馆子里,段萍除了川菜,也会做别的菜系,他们想吃什么段萍都能做出来。
午饭结束,回到闫立军家,杨源进就发来了交易的信息,闫立军把手机递给成州平看了眼,“这个地方。”
杨县刘家村,2组108户,8月7号,晚一。
离交易时间只有还有四天。
成州平要把毒品运到交易地点,需要车。之前那辆面包车因为黄河报废了,闫立军给了他一辆白色皮卡,他一路开回昆明。
小松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打算用手机把钱转给成州平,操作的时候,手机汇款软件跳出这样一条提示——
“对方银行不支持手机业务办理,请于银行柜台进行业务办理。”
她第一反应是,成州平不会给了她一个假的账户吧?
小松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一个本院护士走来:“遇上啥事了?”
小松问:“你知道泸水镇银行吗?”
护士说:“我还真没听过,你百度地图上搜一下吧。”
小松说:“好,谢谢你。”
她在百度地图搜了一下,果然有这么个地方。她打了百度地图上提供的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等下午两点到了营业时间,又打了一遍。
这次有人接听了,接电话的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她说着一口标准优雅的普通话。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您好,我请问一下,给你们行里的账户汇款,需要去哪家银行?”
业务员说:“省行就可以了。”
但嵩县没有省行,只能去昆明市里。小松想来想去,第二天请了一天假,去了银行把那五千块汇给成州平的卡上。
她在银行的等候区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成州平。
“已汇款。”
成州平回她的,也是冰冷的两个字。
“收到。”
小松删了他们两的两天记录。
她请了一天的假,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小松去了点评软件上排名第一的过桥米线店,这家店位于一座商场四楼,一出电梯,小松就看到排满长队的人群。
她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就排起了队。排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可以去座位等候区。
她坐下的时候,服务员贴心拿来菜单和一杯果茶。
小松说:“谢谢。”
果茶端在手里冰凉凉的。
她忽然后悔了。
那条短信,也许是她和成州平拥有的唯一联系。
等她真的离开云南,她无法保证自己还记得他的手机号。
小松宿舍室友以前恢复过手机短信,小松记得只要手机有备份就可以,她手机是有备份的。
她迅速点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手机恢复短信的方法,按着步骤一步步去做。
手机恢复备份需要先抹去原本数据,她按了那个还原按钮,手机还原成了出厂设置,然后自动关机。服务员叫了她的号,她先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手机就放在桌子旁。
一整顿饭,手机都是黑屏。
她的手机,坏了。
所以吃完饭,小松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对面商场的手机店里修手机。
在店员的帮助下,她的手机进行了刷机,但是数据无法找回。
这时一个下午已经过去了。
她和成州平的最后一通短信丢了,在日照金山的照片也丢了。
折腾了这么多,她的内心空前疲惫。面对无能为力的事,小松不想再纠结了。
今天晚上,成州平去了刘文昌他们的宾馆。
他们已经定位好了交易地点,那是一家农户,户主是杨源进的亲戚,户主进城务工,房子空了下来,被杨源进征用。
今晚开始,警方就要进行部署工作了,高远飞他们参与抓捕工作,刘文昌和老周负责后方。
刘文昌交给成州平一张纸:“我们已经打好招呼,村子东边有一处废田可以逃脱,你到时候开车从那条路离开,去这家宾馆躲一个月,先溜溜闫立军,等他快绝望了,你带着赃款回去。”
刘文昌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着一个地址,成州平对全国道路很清楚,那里是云贵交接的一个县城。
成州平说:“你们行动注意安全。”
老周“切”了一声,“成大爷,我们都会穿防弹衣的,您才应该注意安全。”
成州平搂住老周:“这么和你大爷说话啊。”
老周胳膊肘去打他下腹,“臭小子,反了你了。”
刘文昌咳了两声:“严肃点。成州平,做戏做全套,你说说看,如果你真的是个犯罪分子,想要完全躲避警方,最先丢掉的该是什么?”
成州平和老周对视一眼,成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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