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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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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第 17 章

    小松退了票钱,回到景点入口等待成州平。

    清晨的寒冷让成州平也不禁瑟缩,他手放在袖子里,包着烟盒,大步走到观景台入口。

    小松穿着他的冲锋衣,站在观景台的门口,脚不断跺地,嘴巴呼出白色雾气。成州平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不进去?”

    小松说:“我等你一起进去。”

    等待、一起是个很微妙的词,当这两个词用在一起的时候,产生出了巨大的化学反应。成州平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侵蚀了。

    他们排到检票口,小松重新掏出自己学生证递进窗口,“我要一张学生票。”

    大清早全是涌来看日照金山的人,卖票的老大爷也分不清谁是谁,他收了钱,重新检查了小松的学生票,递来一张门票。

    轮到成州平,大爷说:“身份证看下。”

    成州平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证在冲锋衣口袋里,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巨大的错误了。

    他不知道小松有没有看到他的身份证,理论上讲,应该是没有的。

    成州平朝着小松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身份证在口袋里,你帮我拿下。”

    小松老老实实掏出他的皮夹,递给他。

    成州平接过皮夹,拿出身份证,递给检票的大爷。

    他收回身份证,把它放进皮夹的夹层里,折叠钱夹,递给小松。小松又把他的钱夹放回了口袋里,她拉上口袋拉链,说:“小心不要掉出来丢了。”

    成州平说:“走吧,快日出了。”

    掩盖在雪山前的云雾,正在慢慢向两边散开。清晨的云雾不是白色的,它残留着夜晚的颜色,介于灰紫色和深蓝色之间。

    观景台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一拍三脚架占据了,只有在边角的地方,还有一点点空隙。

    成州平指着那里,跟小松说:“你去那里。”

    小松怕那一点空隙都被抢了,撒腿就跑,跑了两步,她忽然回头,问成州平:“你不去吗?”

    成州平说:“我在这儿也能看见,你快去。”

    小松:“那我拍照片给你看。”

    成州平点点头。

    小松成功占据了观景台唯一所剩的空位,这时候,已经有一线橘粉色的光亮打亮了雪山的边缘,所有等待的人都满怀激动。

    成州平往后走了走,退到一个视野更加广阔的地方,他把手机调成录像模式,横过来,对准那片连绵的雪山。

    他在的位置,要想拍到雪山,就不可避免地要把观景台前围观的人群也拍进去。

    成州平左手插进裤兜里,右手举着手机。

    打在雪山上的那束光的面积越来越大,背景的天空从蓝黑色慢慢变成红色,金光从一座山峰上,扩散至所有的山峰之上。

    “看到了!”小松旁边的一个大哥兴奋地喊道。

    周围的快门声咔嚓咔嚓,此起彼伏,小松却忘了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久等的一幕。

    它太美了,云雾散开,雪山露出金色面容的那一刻,路途上的一切波折也好、变化也好、惊喜也好,都变成了过去。

    后来小松回想起来,她的人生好像也被这场日出划分成了两部分。这场日出,成了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片明亮的雪山,因为吹风的缘故,眼睛有些湿润。

    日出的时刻很短暂,笼在雪山前的日出全部散开时,日照金山就结束了。

    游客都是赶早来看日照金山的,看完了日照金山,谁也不愿意再受冻,大部分人都回宾馆了,留在观景台的人很少。

    小松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拍照,来这里这么多天,她还没有和这片雪山合照。

    旁边一个爱摄影的大哥,友好地问她:“小姑娘,我帮你拍张照吧,我看你刚才都没拍照。”

    小松立马点头:“谢谢您!”

    她把手机递给大哥,那大哥看起来是个老手,他很熟练的地调整构图,构图没问题了,对小松说:“OK了,小姑娘,你笑一笑。”

    小松对着镜头摆出一个舒展的笑容。

    大哥说:“真好。”

    小松跑到大哥旁边,查看刚才的照片。现在日照金山结束,雪山已经变成了白色的,她穿着成州平的黑色冲锋衣,和洁白的雪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很喜欢这种强烈的对比度。

    成州平正站在售票亭前抽烟。他双手无所谓地插着兜,远远看着这一切。

    他们是一起来的,但是,她找别人给他拍照。

    他头向后仰去,目光之中,淡淡蔑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陌生人一张照片就能把她骗走,要是哪天她被拐卖了,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小松爽朗地和给她拍照的大哥挥手告别,眼看,观景台的人都走光了。

    太阳升起,天气不再冷,她握着手机,脱下成州平的冲锋衣,边对边折叠好,挂在胳膊上,走到成州平面前把衣服还给他:“谢谢你的衣服。”

    成州平咬着烟,“有什么好谢的。”

    小松说:“要回去么?”

    成州平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就算日出已经结束,仅仅是看着那片雪山,他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向观景台围栏前。

    小松没有走,她现在站着的位置,不知可以看到雪山全貌,还可以看到十三座白塔。

    白塔是藏族重要的宗教建筑,更是藏民的精神符号。

    她举起手机,点开那个照相机的图标,想要拍下雪山和白塔的全景。但是当她看到屏幕里的画面后,突然改变了心思。

    她将手机焦距不断拉大,把手机竖起来,她的手机屏幕里,是这样的画面:主峰卡瓦博格之下,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两座白塔之间。

    小松按下了快门,悄悄捕捉了这一画面。

    在男人转身之际,她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里,直白地看着对方在雪山下的侧影。

    人的感知是可以打破自然物理局限的,当小松回忆这个地方的时候,留给她最明亮的印象,不是日照金山,而是在那座洗尽铅华的雪山,那个男人黑色的背影。

    她很明白自己偷拍对方的举动已经越线了。

    那道她为自己画下的界限,被她亲自破坏。

    小松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到白塔处,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包装的巧克力,递给成州平。成州平低头看了一眼,把它接了过来。

    刚抽完烟,在吃巧克力,他嘴里的滋味苦的一言难尽。

    小松说突然说:“你帮我拍张照吧。”

    成州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伸出手掌,示意小松把手机给他。

    “要什么样的?”

    小松想了想,她问成州平:“头发放下来会不会好一些?”

    成州平说:“试试吧。”

    她将圈着马尾的皮筋松开,用手梳了下头发。小松头发不算很长,刚刚披在肩膀上。因为一直扎着头发,她的头发有非常明显的卷曲,浓密松软,看上去有勃勃生机。

    她右手带着手表,左手上挂着这两天买的各种民族风的手环,没有放皮筋的空间。

    她把皮筋挂在手指上,手伸到和成州平中间的位置,“帮我照顾一下。”

    成州平对她递皮筋的方式感到新奇,他也伸出一根手指,穿进那个简单的黑色皮筋里,将皮筋挂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小松收回手,完成这个交接仪式。

    成州平把她的皮筋套到自己手腕上,点开她手机上的相机图标。

    小松的外形并不张扬,她的五官和身材十分协调,说不出哪好看,放在一起就是看起来很舒服。

    成州平把手机往下挪了挪,将她和雪山框在一起。

    小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摆不出笑容了。

    她试着将嘴角扬起来,可她的心一直在狂跳,这个振动幅度完全不正常。

    成州平按快门的那一瞬间,她没有笑。

    他说:“拍好了。”

    小松:“这就拍好了?”

    她跑到成州平面前,拿过手机,检查照片。

    别说,拍的还真的挺好诶。

    照片里她的头发被风吹着扒在脸上,根本看不清楚她有没有笑。但就是这样一张没有正脸的照片,靠氛围和景色取胜的照片,成功俘获了她的心。

    “你还挺会抓拍的。”小松赞扬。

    成州平低头看着她零乱的刘海,“过奖。”

    小松低头看了下表,现在才六点半。

    按理说,他们看到了日照金山,就该离开这里了。

    小松想,他有更重要的事,而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已经远远超过最初的计划。小松仰起头,看着成州平的眼睛:“看到了日照金山,我们该离开了。”

    成州平说:“九点出发吧,我去退房,你去收拾行李。”

    小松说:“不用九点,我一个小时就能收拾好。”

    成州平说:“那八点,我在楼下大厅等你。”

    回到青旅,成州平上楼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他这趟出门,就带了两件换洗T恤和四角内裤,一条长裤,一条短裤,还有身上这件冲锋衣。

    这些东西随手一卷,往黑色袋子里里一塞,几乎不占任何空间和重量。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那部用来和老周联络的老式手机。

    成州平拎着袋子下楼,去办理了退房。小松不比他慢多少,收拾完箱子,她自己把箱子提了下来。

    她看起来瘦,但力气其实很大,双手拎着箱子下楼,也不太费力。

    成州平没想到她这么快下来,他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小松,却想不出要说什么,于是拿出烟,掩盖这片刻的失语。

    老板娘见她要走了,对她说:“麻烦给我们留个言吧,好多游客都写了。”

    小松有些为难,她是个很典型的理科生,尽管有个语文老师的母亲,让她写点什么,真的太为难了。

    但老板娘盛情难却,她拔开签字笔笔帽,硬着头皮憋出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成州平余光瞥见了那四个字。

    他们出门的时候,老板娘招呼说:“下次来记得还住我们家啊。”

    成州平单手拎着小松的箱子放进后备箱,小松回头看了眼这家青旅,对出来送她的老板娘挥手告别,然后转身上车。

    成州平问:“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小松说:“来都来了,去丽江古城吧。”

    成州平说:“行,我可以送你到古城门口。”

    小松决定了去丽江古城,立马在手机上定了古城里的房。小松煞有其事说:“这一趟真的多亏了你。”

    因为成州平,她省下的车费和住宿费可以在丽江大手大脚玩好几天。

    成州平没回她的话,小送转头看了眼他侧脸,成州平的骨相很硬朗,现在又带着墨镜,侧脸看上去非常冷酷。她自讨没趣,讪讪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德钦县城。

    他们还没分道扬镳呢,他就开始装陌生人了。

    小松察觉到了自己在渴望对方的回应,他的沉默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些轻微懊恼。

    这和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完全不同,而这种变化的发生,只用了一场日出的时间。

    车开过德钦,十点多的时候,太阳开始升起来了。阳光照进车窗里,高原上的紫外线非常强烈,小松从帆布里找出防晒霜,一个便携包装,只有巴掌大小。

    她挤了半手防晒霜,和泥一样涂在脸上,还问成州平:“你要防晒霜吗?”

    成州平说:“不用。”

    小松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在她的世界里,大家不论是真是假,都会装出热情的样子。

    她能够肯定,成州平现在是故意冷落她。

    作者有话说:

    日照金山,平平安安。

    以及成哥是个真酷盖

    第 18 章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以及这两天发生的事,除了高反那天麻烦了一下他,她也没怎么做让他不爽的事吧。

    她把耳机插上手机,闭上眼,播放了一首狂躁的摇滚乐,杜绝让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

    成州平突然停了车,小松睁开眼,看到前方的车停滞不前。

    “出什么事了?”小松摘下耳机问。

    成州平说:“可能是追尾了。”

    这趟旅行真是意外重重!

    小松的后脑勺往靠背枕头上撞过去,深深叹气。

    她猜想,成州平现在铁定很想让她走。自从今天早晨,她看到了他现在的身份证之后,就非常懊悔来这个地方。

    她感觉到,自己打扰了他。

    或是察觉到了小松的余光,成州平也朝她脸上看了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她脸颊上没有抹开的防晒霜,白白一团粘在脸上。

    小松不知道成州平为什么突然看自己,她刚要扭头质问他的时候,成州平的手已经蹭上她的脸了。

    他拇指在她脸颊上擦了两下,将防晒霜涂抹均匀。

    忽略当下的具体情况,小松得出一个抽象的结论:他在摸她。

    成州平的手掌很大,手掌下沿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脖子,被他手掌蹭到的那块脖子,红得不堪入目。

    小松屏住呼吸...他的手好像很有颗粒度...也就是说有点糙。

    “成州...”小松深深呼气,“平。”

    防晒霜的质地水润,抹在脸上凉凉的,成州平的手又很干燥,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小松内心复杂。

    他在干什么?

    成州平给她涂匀了防晒霜,不动声色地抽了张纸巾擦掉自己手上沾上的防晒霜。

    小松试着给他们之间这逾越的举动找个适当的理由:“这个牌子的防晒霜质地不太好。”

    对,都是防晒霜的错。

    是防晒霜让他摸了她。

    小松是在高一的时候发现自己有精神洁癖。

    那时她和一个女孩关系很好,甚至超乎了朋友关系,但转眼对方就去和别人说她是离异家庭,后来那个女孩若无其事和她牵手,她觉得恶心极了。

    在人际交往中,她一直都是主动的那个人,因为只有主动,才能自己控制距离。

    成州平摸了她,可事实是,她不觉得恶心,反而想让那只手在自己脸上停留更久。而且,因为成州平那张看起来沉稳可靠的脸,他的触摸没有让她感到丝毫冒犯。

    最后小松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是个颜控。

    其实对成州平来说,那个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的含义,他只是纯属看不下去她脸上没有抹匀的防晒霜,就像看不惯墙上没抹平的腻子,如此而已。

    短短几秒,小松的脑海里延展出各种故事来。

    也许成州平就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逗弄小姑娘的人,前天他自己也坦白过,他把她当那些可以逗弄的女孩了。

    如果是这样,那是挺恶心了。

    小松认真想事情的时候,就会眉头紧蹙,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成州平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

    就怪了。

    她很较真,在这件事上,必须有个结果出来,要不然这个举动就会成为扎在她心头的刺,她会一直惦记着。

    至于怎么问,这是个大学问。她要是问的太直接,气氛会非常尴尬,要是问的太委婉,成州平不一定能听明白。

    “刚才。”小松盯着成州平,认真说,“谢谢你帮我涂防晒,但是我不太习惯别人帮我做这些事,下次你看到我没涂好,告诉我就行,不用亲力亲为。”

    成州平的眼皮上下张合,打量了一番她。他的视角之下,小松更像是某种小动物,可以被保护、逗弄,反正她的尖牙也咬不破你。

    别人对她的看法,取决于她的年纪,而不是她这个人本身。

    面对小松掏空脑汁才想出的一番话,成州平也只是“嗯”了一下。

    和成州平对话,小松好像一头扎进了冬天的河水里。

    半天了,前面的车还没疏通,后面的车躁动不安地打着喇叭,成州平给车熄了火,胳膊肘在车窗前,他下巴轻抬,下颌线棱角分明。

    太阳越升越高,小松开始口渴,她问成州平,“你车上有水吗?”

    成州平说:“后座有个袋子,你自己找找。”

    小松解开安全带,跪在车座上,上半身探向车后座,够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提到前排。

    袋子里有一瓶矿泉水,还有几瓶罐装啤酒。

    小松想成州平开车更累,把水留给他,她拿起一瓶青啤,说:“我喝这个。”

    “这个越喝越渴...你别闹。”成州平说。

    小松说:“没事,我成年了。”

    “李犹松!”成州平叫出她的名字。

    小松的名字和她给人的印象很不相符,很少有人直接叫她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在丽江机场重逢以来,成州平第一次叫她。

    成州平说:“啤酒不但越喝越渴,还容易上厕所,你要是能在这山里找到厕所,算你厉害。”

    小松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里面的液体发出咣咣声响,小松笑盈盈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喝啊。”

    成州平无语,他发现自己被这个小姑娘轻易地拿捏了,然而除了口头警告,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真累啊,女孩这些细小的心思,比大奸大恶更磨人。

    小松咧开一个舒服的笑容:“我忍一忍,待会儿看到有买水的地方,你停车我下去买点水。”

    成州平身体往小松方向倾去,从她腿上放着的塑料袋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她面前,“喝吧。”

    他的手掌盖住了矿泉水瓶的红色标签纸,小松从瓶子下方接过水,她不知道成州平还会不会喝这瓶水,所以喝的时候,没有用嘴唇触碰瓶口。

    没过多久交警过来,拉走前方出事车辆,路开了以后,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丽江。

    玉龙雪山是全国闻名的雪山景区,在丽江这座城市里,可以清楚看到玉龙雪山的细节。虽然玉龙雪山也很漂亮,可她已经见过那片更为神秘的雪山了,相比之下,她对其它一切广为人知的景点都提不起兴趣。

    占据她内心的事另一桩事。

    她不想让成州平忘记自己。然而在无法手机联系的情况下,好像别无它法。

    作为一个优秀的理科生,当她察觉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之后,就立即对它进行了分析。

    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提出: “女性世界”从来都是被用来和男性世界做对照的。

    女性作为男性的从属而存在,她们的一切行为活动,都围绕着男性,并且渴望以一种自我献祭的方式,去帮助男人走出困境,从而得到男人独一无二的保护。

    她想要成州平记住自己,并且和他取得长久的关联,本质是因为她自己被困住了,所以需要比她更强的人来解救她。

    只要她变强大了,这种等待这被保护的念头就会消失。

    直到真正的分别前,小松也没有问成州平要联系方式,亦没有告诉成州平她看过了他的身份证。

    不过,出于礼貌,她做了另外一件事。

    成州平把车停在了古城外的广场旁,小松让他等一等。

    成州平不知道这小姑娘又有什么新鲜念头,但也没法明确拒绝她。

    人与人的交往不是界限分明的,黑与白之间含糊将就的地带,才是大部分人所处的位置,成州平也在这里。

    过了大约五分钟,小松提着一个庞大的购物袋走向他的面包车,她打开车门,站在外边把袋子放在副驾驶座上,“本来想买一箱水的,便利店没有整箱的,就拿了十来瓶。”

    成州平看了眼塑料袋里那些红色塑料纸标签,说:“多少钱?”

    小松说:“我又不是倒卖矿泉水,请你喝的,顺便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成州平拉开车门走到后备箱处,把后备箱里的箱子提了出来,“我还有事,就不帮你把箱子提到住的地方了。”

    古城里有小五的人,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和小松在一起。

    小松笑道,“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用你操心啦。”

    旅游区最大的危险就是黑导游,但以小松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自己交给黑导游的,成州平没什么担心。

    到了必须分别的时候,小松想以一句话,结束这段短暂的同行。

    最简单的,无非是说一句“成州平,再见。”

    只是这场旅行很精彩,小松不想如此敷衍地结束。

    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一句话,她认为,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有点矫情,但不说这句话,她会后悔。

    反正以后也是后会无期了,小松决定还是多说这一句:“成州平,德钦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极乐太平,我们去了德钦,以后都会很好的。”

    成州平干的这一行,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人生的价值排序。

    贩毒的、吸毒的、缉毒的...哪个有好下场?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李长青葬礼那天,除了小松,就他一个没动容的。那些给李长青哭丧的人,谁不是在哭自己?

    他不相信去一趟德钦,就会获得“极乐太平”。

    他对小松说:“现在社会治安还是可以的,只要以后别一个人乱跑,出不了大事。”

    小松见他不像别人那样客套领情,也不气馁。人是多种多样的,她尊重这种多样性,只要对方是真诚的。

    她再次跟成州平招手,“我走了。”

    她不否认,自己对这个人有了一些好感,但就像这一路碰到的很多人一样,这种相遇都是有始无终,因此小松没有把这种好感放在心上。

    广场上的游客你来我往,很快就把小松的身影从成州平的视线里擦除。

    他回到车里,点上烟,刚抽了一口,电话就响了。他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小五姐”。

    成州平喉头滚了滚,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小五就着急地说:“刘锋,你赶紧回来,闫哥这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文章多了个甜文标签,应该是编辑为了排榜单帮我打上的。。。。。。。。。

    征求下意见,在保证成哥活着的前提下,战损到那个程度是可以接受的

    第 19 章

    成州平缓缓吐出烟圈,车里都是廉价刺鼻的烟味。

    小五在电话那头说:“韩金尧说了去泰国,结果昨晚突然来找闫哥,我今天早晨去闫哥家里,外面路上停了一排黑色轿车,闫哥家被人控制了,我没能见到闫哥,现在很担心闫哥出事。老杨那里我也联系不到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你赶紧回来。”

    成州平说:“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咱们见面商量对策。”

    小五点头说:“刘锋,你快一点来,现在只能靠你了。”

    当小五叫出“刘锋”这个名字的时候,成州平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车窗贴着的太阳膜像是给外面蒙上了一层黑灰色的滤镜,在窜动的游客里,他又看到了小松的身影。

    一个扎着辫子的男人帮她拎着箱子,她从奶茶店方向朝那个男人小跑过去,递给对方一杯奶茶。

    成州平挪开视线,拉了手刹,开车离开。

    这个男人是小松订的民宿老板,知道小松带着箱子,特地出来帮她提行李。

    小松在和民宿老板的交涉中,得知民宿老板以前是在某一线城市的大型国企工作,本身就是个文青,后来直接辞职来古城开民宿了。

    民宿老板问小松:“你从哪来的?”

    小松说:“德钦。”

    民宿老板惊讶:“大家来这里,都是古城、玉龙雪山、大理这样的路线,很少有直接去德钦的。你是去看日照金山吗?”

    小松说:“嗯,听说七月份很难看到,我去的时候碰到了两次日照金山。”

    民宿老板说:“哟,那你这个小姑娘是挺有福气的。你不会一个人去的吧?”

    小松被问住了。她知道成州平现在是在工作当中,陪她去德钦,已经算是违反纪律了。在她发现这件事后,就决定对这次共同的旅行只字不提。

    小松对老板说:“嗯,我自己去的,在青旅碰到好多人都是自己去的。”

    老板说:“你们这些小孩真胆大啊,不过回市里就安全了,但前提是你别往没人的地方跑啊。”

    小松笑笑说:“不会的。”

    因为原来订房的旅客不来了,老板给小松升级了房间,办完登记,老板帮小松把箱子提了上去,又给了她一本纯马克笔手绘的旅游手册。

    房间在四楼,属于这里比较高的楼层了,一进去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整个古镇尽收眼底。

    相比德钦所在横断山脉旷无人烟的壮观,古镇处处花草,洋溢着亚热带独有的热情。

    小松躺床上休息了一小时,起来后洗了个澡,头发吹到半干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民宿老板给她的这本手绘地图上标记了古城里所有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小松去地图标记里最近的一家饭店吃了碗鸡汤米线,开始走马观花地浏览。

    她走了两条街,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的古城没本质区别,开的店铺大同小异,看多了难免无聊,于是就朝着没人的巷子里走去了。

    她绕到河边,这会儿正好是日落的时候,太阳光打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对岸有弹吉他卖唱的流浪歌手,唱的不算很好听。

    小松刚在石板凳上坐下,她姑姑李永青打来电话:“玩够了没?”

    小松说:“我在云南,想多玩几天。”

    李永青说:“谢天谢地,今天你那状元高中同学,王加给我打电话,说你突然不告而别,急死我了,我都没敢跟你妈妈说。”

    小松好奇:“王加怎么有你电话?”

    李永青说:“之前和他们学校办活动,恰好碰到了,就留了手机号。人家都知道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问候,要不是王加,我都不知道你现在人在云南。”

    小松把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搓了搓,说,“我来都来了,过两天还想去趟大理。”

    李永青叹气,“你啊,还挺贪玩的。我大学同学在大理开民宿,我让他招呼你,你等他电话就好。”

    小松说:“谢谢姑姑啦。”

    李永青说:“你给我发发照片,我都好久没出去玩了。”

    晚上回到民宿,李永青的同学打来电话,帮她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结束通话,小松打开手机相册,翻看这几天的照片。

    她选了几张在长沙和丽江拍的照片,给李永青发了过去。

    她特地没有挑选德钦的照片,她知道,如果把德钦的照片发过去,李永青一定会问她和谁去的那里。

    她不想编造谎言,也不能实话实说,所以只能掩盖自己和成州平去看日照金山的事实。

    小松把照片给李永青发完以后,点开放大了自己在雪山下的照片。

    比起别的女生来说,她没有很喜欢拍照,拍照也大多是风景照,照片里,鲜少看到她自己。而在德钦的照片里,几乎都有她的身影。

    她的指尖灵敏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她的手机里,一共有三张和雪山有关的照片。

    第一张,是摄影大哥好心帮她拍的,很自然。第三张,是成州平帮她拍的,头发呼脸,看不清是她,她喜欢。

    而夹杂在这两张照片中间的,是她偷拍的成州平。

    她双指放大手机屏幕,成州平的脸也相对放大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成州平好像变帅了。她已经不大能够回忆起之前见他时的样貌了,只记得他的花臂和笑起来邪里邪气的眼睛。

    这次见面,他一直穿短袖,但那条胳膊上除了几道刀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眼里的邪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漠然,也更为坚定的存在。

    小松清理掉手机里一些课件的照片,又删掉了长沙游玩的照片,最后想了想,删掉了路人大哥帮她拍的照片。

    她定好闹钟,洗漱完不到十点就睡觉了。

    成州平是九点多到段萍的馆子的。

    这会儿川菜馆还不到打烊时间,但店里已经没顾客了,段萍拿着抹布擦桌子,小五浓妆艳抹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刷手机。

    见到成州平,小五立马站起来:“怎么耽误这么久?”

    成州平说:“路上车胎坏了。闫哥那儿呢?有消息了吗?”

    小五一提这个就烦躁,“闫哥那小院里住了一群混混,我根本没法跟他们沟通。”

    成州平好奇:“韩金尧不是去泰国玩了么?怎么突然来找闫哥了?”

    小五没好气地说:“我要知道就不在这干着急了。这个韩金尧,以前在闫哥面前就是一条狗,现在有出息了就反咬主人,真实小人得志。”

    成州平掏出烟,递给小五一根,“小五姐,明天我去闫哥家里一趟,见不到闫哥,我人就待那儿不走。”

    小五把卷发撩到耳朵后面,一双烟熏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成州平。

    “刘锋,韩金尧跟闫老板以前那些事儿,你不懂,能别掺和就别掺和了。我说句公道话,你人还年轻,没必要滩这趟浑水。”

    成州平拉开小五邻桌的板凳,坐下来,说:“我没文凭,又有案底,上哪儿去都没人要我,既然闫哥把我从牢里拉出来了,我就认定闫哥了。”

    小五自己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多年和各方人打交道,见过太多衣冠楚楚,但只问利益不讲道义的人,成州平这番话让她很受感动。

    小五对段萍说:“萍姐,拿瓶啤酒来。”

    段萍是个任劳任怨的女人,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拿来一瓶啤酒,两个一次性塑料杯,要给他们开酒的时候,成州平站起来,从她手里拿过瓶起子,“嫂子,我来就行。”

    段萍说:“那麻烦你了,刘锋。”

    小五也说:“嫂子,你先去休息吧,我跟刘锋喝几杯。”

    段萍点点头,“我给你们炒个下酒菜。”

    小五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说:“谢谢嫂子了。”

    成州平开了啤酒,先给小五倒了一杯,然后再倒给自己,他先敬了小五一杯,问道:“杨哥呢?他去哪了?”

    小五说:“杨源进一直跟韩金尧有联系,我怀疑,这次闫哥出事,也跟他有关系。”

    成州平挑眉:“我看闫哥平时挺信任他的。”

    小五说:“还不因为他是个男人?闫哥现在但凡手上有其他能用的人,也轮不到那个猪头。”

    小五是个性情中人,这种性格,好处是对自己的朋友两肋插刀,坏处是容易感情用事。认定对方是朋友,喝了两杯酒一上头,就什么都往外说。

    成州平从她这里了解了韩金尧当年的发家内幕,当年闫立军被指控故意伤害,韩金尧是证人,闫立军判刑以后,他身边跟着的弟兄都和韩金尧断绝来往了,只有杨源进偷偷跟韩金尧交往,韩金尧当初拿到的货源,就是杨源进提供的。

    成州平吐了口烟圈,慢慢说:“那闫哥还能接受杨哥,是真的有容人之心。”

    小五噗嗤笑了,“你们年轻人,就是想法简单。闫哥不是容他,是忍他。”

    她杯子里的酒没了,成州平给她倒上,小五朝成州平举杯:“刘锋,这杯我敬你,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要咱们熬过这次,我和闫哥肯定不会亏待你。”

    成州平接了小五这杯酒,淡淡地说:“以后还要小五姐多照顾。”

    小五忽然向后靠了靠,盯着他问:“刘锋,你这几天去哪了?”

    成州平说:“我去了趟德钦。”

    小五说:“自己去的?”

    成州平高度紧张起来,“嗯,我还没去过那儿,小五姐,怎么了?”

    小五笑的意味声长,她朝成州平的手腕努了努下巴,“这皮筋谁的?”

    女人对细节的敏感度比得上专业警察,成州平竟然忽视了自己手腕上还带着小松的皮筋。

    这对他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失误。

    小五低头掏烟,说,“就该趁着年轻多处几个对象。”

    成州平没有意识到自己手腕上有女孩的皮筋,和谈对象有什么必然联系。

    他若无其事地说:“路上碰到的,一起玩了几天。”

    小五说:“那也行,图个开心嘛。不过姐提醒你,要是你现在有别的关系,被女朋友看到你手上带着别的女人的皮筋,你就完了。”

    成州平说:“谢谢小五姐提醒。”

    他本来并没有意识到皮筋的存在,小五这么一提起,成州平无法忽视手腕上那点重量。他把皮筋从手腕取下来,放进冲锋衣口袋。

    第二天小松起床,头发被压乱,她懒得再整理头发,就想扎起来,但是翻遍所有的衣服裤子口袋,都没找到皮筋。

    她猛然想到,自己唯一的皮筋落在成州平那里了!

    作者有话说:

    皮筋——一些小小的捉奸技巧

    第 20 章

    昨天晚上成州平和小五决定,第二天中午他直接去闫立军家里。

    后来小五接到小男朋友的电话,打车先走了。成州平走的时候,段萍喊住他,她从厨房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这是我给闫哥炖的排骨,他就爱吃这口,你明天去看闫哥,帮我稍带给他。”

    成州平说:“知道了。”

    段萍说:“刘锋,明天见到你闫哥,他要是没事,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成州平点头,说:“闫哥没事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报信。”

    段萍冲他露出一个朴实的微笑:“谢谢你,刘锋。”

    从段萍的川菜馆回到车里,成州平立马给老周打了电话。

    老周听完,说:“刘队让你先别轻举妄动。刚从境外传来消息,说韩金尧这次去泰国,就跟几个泰商吃了顿饭。他直接杀到闫立军这,我们合理猜测,可能是闫立军跟泰国那边有联系,被韩金尧知道了。”

    成州平说:“我已经答应小五明天去闫立军那里看一看。”

    老周听他擅作主张,立马炸毛:“成州平!你在学校学什么了?谁教你私自行动了?韩金尧身边的人,很有可能有武装,你小子别天真。”

    成州平懒洋洋地说:“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去。”

    老周倒想,他能去就好了。

    他做这个,所承担的压力,一点不比成州平小,他要直接对成州平的安全负责。

    老周还在组织语言,成州平先开口了:“从闫立军这里入手,跟对人了,但他比咱们想象的狡猾,我几乎每天跟闫立军见面,但这回要不是小五找我,我根本不知道他手头还有其他动作。要想完全取得他信任,明天我必须亲自去。”

    老周那些义正严词的话,变成一声叹息,“我今晚就跟刘队汇报一下,你做事别冲动,三思后行。”

    “嗯,知道。”成州平已经开车上路了。

    老周又问:“这四天你上哪野去了?”

    成州平说:“没上哪啊,就在屋里打游戏。”

    老周没有怀疑他的话,说:“你别他妈老打游戏,有事没事多出去透透气,他妈的别进了贼窝,把自己给整成贼了。”

    成州平说:“嗯。”

    挂断电话,成州平删掉通话记录,然后开车回了自己住的出租屋。五百块一个月的平房,他和黄河两个人挤在一起,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黄河睡的那侧地上,放着一个电磁炉,电磁炉上架着一个锅,旁边是个电饭煲,这就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家当。

    回去的时候黄河正在打手机游戏,听到他回来的动静,黄河从床上下来,兴奋地说,“锋哥,浪回来啦!”

    成州平说:“嗯,明早我去趟闫哥家里,出门早,你睡里面吧。”

    黄河声线还不像个成人,他问成州平:“锋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成州平摇了摇头,“你睡你懒觉,别跟着添麻烦了。”

    黄河沮丧,“我还想有机会去拜访拜访闫哥呢。”

    成州平脱了T恤,露出一身干练的腱子肉,他走到屋子角落的黑帆布衣柜前,拉开衣柜,从里面找了一件白色背心换上,然后进了浴室洗澡。

    浴室没贴瓷砖,水从花洒淋到水泥地上,被水流经的地方颜色明显深了一块。

    成州平赤着上身,脖子上挂着毛巾出来。黄河正戴着头戴耳机,在床上跟人聊语音,成州平拉上两张床之间的窗帘,打开台灯。

    他拿起手机,翻了翻相册。

    他以前还会打游戏,现在这些全都戒了,刷手机无非看看新闻。但要想取得这些人的信任,他不能太脏,也不能太干净。在他的手机里,必须存在一些铱嬅可有可无的内容,比如照片。

    他手机里的照片有风景照,还有一些车、球星和女人的照片。

    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手机里也只有这些照片了。

    他往上翻了翻手机相册,删掉几张□□照片。手机屏幕滑到最底下,是一段录像。

    他点开录像,整个日照金山的过程都被他记录了。成州平反复播放了这段录像,随着一次次重播,云雾一次次散开,日光一次次照亮雪山,就好像看了许多遍不同的日照金山。

    就在画面第三次自动播放的时候,成州平在画面里,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扎着马尾的背影。

    他意识到自己录像的时候,把小松给录进去了。

    和其它急着拍照与感叹的游客不同,她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雪山日出。

    成州平把进度条往回拉到小松出现前,重新按下播放键,他确认了,是她无疑。

    成州平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条录像删得彻彻底底。

    他摁灭手机,从床头随手拿了本体育杂志。

    他左手翻着杂志,右手套着一个黑色皮筋,皮筋随他虎口的张合变得一松一紧。

    成州平借着看杂志,思考明天。但他对明天将要面临的一切,莫名自信。

    这种自信对他们来说,是个好兆头,任何行动,都是心态先行。

    你觉得你行,你未必行,你觉得不行,一定不行。

    他将这一切乐观归因于那个叫做德钦的地方,脑海不禁回想起分别时那个女孩说的话。

    “成州平,德钦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极乐太平,我们去了德钦,以后都会很好的。”

    原本无稽之谈的一句话,因为出自那个莽撞冒失的家伙之口,竟变得可信了起来。

    ...

    小松没了扎头发的皮筋,去楼下问民宿老板哪里有卖的,老板给她指了几个店铺,又给她介绍了附近几个做编发的店。

    来这里旅行的女孩子,都喜欢做五颜六色的民族风情编发。

    小松也不拍照,懒得去做什么编发。这会儿古城的多数商铺还没开门,她直接出了古城,对面有个商场,她进了商场里,本来是打算买皮筋的,但看到一家理发店,她头脑一热,进了理发店的门。

    小松把头发又剪短了,短发显得她年纪更小。从理发店出来,她买了份当地的名小吃烤饵块当早餐,慢悠悠转回了古城。

    古城入口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小松踮起脚向前张望时,前方传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有人休克了!快叫救护车!”

    小松大一的时候上过急救培训,她灵活地蹿进人群里,发现一个老人倒在地上,不断喘息。

    旁边有人见小松过去,喊着说:“已经喊救护车了,小姑娘你别凑热闹。”

    小松跪在地上,拉开老人的背包,在里面快速翻找,没找到任何药。

    她抬头大声问拿着手机等救护车的男人:“他是突然倒下的,还是受了外物刺激?”

    男人见她,回想了一下,说:“我刚才在旁边排队,我一直在大爷后面排着,发现他好像呼吸有点困难,然后就突然倒下了,要不是我在后面接着,就直接后脑勺着地了。”

    老人没有随身带药,说明没有其它基础疾病。这里是高原,小松猜想是急性肺水肿,她喊道:“有没有椅子,让他坐下来。”

    她心里也没底,学校的急救培训只交了个基础,她只是个没有任何临床经验的大一学生,之所以猜测是急性肺水肿,是因为在来云南之前,她在手机上查了一下高原可能会遇到的症状。

    急性肺水肿应该给患者采取双下肢低垂的姿势,以减少回心血量,从而减轻心脏负担。

    好在老人被扶着坐下以后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小松问:“他的家人呢?”

    叫救护车的男人说:“这老人好像自己来的。”

    小松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她直接去老人包里搜他手机和证件,发现老人居然是个华侨,包里的票都只有一张,看来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成州平会担心自己一个人旅游了,这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她问护士:“我能一起去吗?”

    护士看了她一眼,“你和这老人家一起的吗?”

    小松想了想,摇摇头。

    护士说:“小姑娘,不是家属就别添乱了。”

    小松只是想知道老人的结果是什么,护士都这么说,她也没办法。这时候,旁边一个斯文的男人悄悄拉了她一把,冲她摇摇头。

    小松不懂他什么意思,竖起眉毛。

    那个男人说:“你刚才的措施没错,120来了,把人交给医院就行。”

    小松从对方的话里推测出了对方身份,问:“你也是医生吗?”

    男人点头说,“你是医学生,大几?”

    救护车已经开走了,排队进古城的人恢复了队伍。

    小松说:“我下学期大二。”

    男人咋舌:“你一个大一学生,还没接触专业知识,就敢上去急救?我们有几年临床经验的,也不敢随便对人进行抢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判断错了呢?”

    小松默默地不说话了。

    男人又说:“这次你侥幸,判断对了,但你想过,万一事后那老人,没那么善良,他或者他的家人反咬你一口呢?”

    小松呐呐说:“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男人说:“你勇气可嘉,但社会经验太少了。今天碰到你也算有缘,我给你个过来人的经验,这些是你以后的老师和主任医师不可能告诉你的。当医生是高危职业,能往后退一步,就坚决不出头。”

    小松笑笑说:“大哥,谢谢你,我记住了。”

    中午艳阳高照,热的人受不了,小松带了一份凉粉回了民宿。

    成州平去闫立军家里的时候,穿了个夹克,为了以防万一,夹克夹层里,放了把水果刀。

    闫立军的院子外面停了一排黑轿车,门口没人守着,他按了下门铃,里面传来一个东北口音的男人:“你找谁?”

    成州平说:“我给闫哥送饭。”

    没多久铁门打开,院子里大概有七八个男人,都有明显的朝鲜族样貌特征,而非当地人,看来是韩金尧带来的人。

    闫立军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他的院子是出狱后请人设计过的,结合了风水理论,挖了个池塘,池塘里养了许多名贵的金鱼。

    整个院子十分有格调,这几个男人鸠占鹊巢似的霸占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院子被他们弄得乱糟糟的,还有一股闫立军最无法忍受的泡面味道。

    刚才给他开门的东北男人,穿着件黑背心,露出的两个膀子上全是纹身。

    东北男人看了眼成州平手上提着的保温饭盒,说:“东西放下,赶紧走人。”

    成州平说:“我得亲手交给闫哥。”

    东北男人不满道:“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

    这些人都是打手,在他们的警队内部,针对不同类型的犯罪分子进行人物画像,这种打手,大多没什么脑子,要不是实在没别的谋生手段,不至于干这个。

    他们就图两个,一是清闲,二是钱。

    对付他们未必要来硬的,成州平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夹,里面一共五百块,掏出来递给东北男人。

    那人从他手里抢过钱,给他使眼色,“送完饭赶紧滚。”

    成州平松了口气,提着保温饭盒上了二楼。

    二楼没人看管,而闫立军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二楼。

    闫立军正在坐在书房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成州平记得在监狱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

    他扣了扣书房的门,“闫哥。”

    闫立军睁开眼,揉了揉头太阳穴,戴上眼镜,看清楚来人,惊讶道:“刘锋?”

    成州平把保温盒放在闫立军的书桌上,“嫂子给你炖的排骨,我出门前热了一下,闫哥你趁热吃。”

    闫立军活了六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他总结出一个定律,出一次事,身边的跟着的人就会少八成。人这物种,天生劣性,同甘容易,共苦难。

    成州平没在这时候跑了,他非常感动,当然,他没跑,还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接近他的。

    现在他身边什么都没了,所以刘锋一定不是对手派来的人。既然不是竞争对手,那只能是警察。

    闫立军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个红木餐具盒,里面放着两双精致的红木筷子。

    他招呼成州平,“刘锋,坐下一起吃。”

    成州平来,只是为了确认闫立军还活着,并且向他表达“忠心”,仅此而已,他在这里待太久,如果等到韩金尧回来,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了。

    成州平敏锐地意识到闫立军的意图,他在考验自己。

    他自然地接过筷子,说:“谢谢闫哥了。”

    闫立军说:“这几天你都去哪儿玩了?”

    成州平已经告诉过小五自己去了德钦,没必要再瞒闫立军,他就说:“路上认识了个女人,去德钦玩了几天。”

    闫立军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闫立军嚼了一块排骨,说,“还是阿萍炖的够入味,路上碰到什么女人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愿意一直等你的那个,阿萍就是。”

    成州平赔笑说:“嫂子真的很担心您,让我一出去,就给她报平安。”

    闫立军没跟他聊韩金尧为什么突然软禁他的事,只是谈这几天的天气和时事新闻。

    以前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也和成州平谈这些。

    成州平眼看排骨吃完了,在这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听到楼下那几个人齐刷刷叫“韩哥”,然后又是一阵骂人和砸东西的动静,成州平看了眼闫立军,闫立军说:“把保温盒收一下,就说是你炖的,别提段萍的名字。”

    成州平照着闫立军说的做了。他站起来,把保温盒的盖子扣在容器上。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第 21 章

    韩金尧脾气暴躁,看到有人来给闫立军通风报信,当场掏出了枪,对准对方。

    成州平被吓了不小,他双手举在耳朵两侧,做出投降的样子,缓缓直起腰。

    韩金尧一手举枪,说:“闫哥,你手下的狗还真他妈的忠心耿耿啊。”

    闫立军坐在老板椅上,躬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雪茄,递给韩金尧,“这孩子也是好心来看我。”

    韩金尧收了雪茄,同时,把枪放下。成州平深深吸了口凉气,惊魂未定时,闫立军朝他使眼色,“刘锋,给韩哥点烟。”

    成州平接过闫立军递来的打火机,一个刚刚被抢指过后脑勺的人,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现在应该有什么表现?

    他微微佝偻,手打颤,打火机跟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韩金尧的三角眼抬了一下,瞥了他一眼。

    成州平忽然把打火机朝他眼睛里怼去,出自条件反射,韩金尧去控制他的手,成州平趁机弓起腿在他小腹上一记踹,枪掉在地上,成州平从夹克夹层里掏出水果刀,对准韩金尧眉心。

    “我操你妈的。”这次轮到韩金尧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

    成州平的右脚一扫,把地上的枪踢到闫立军桌腿下。

    “闫哥,你上哪找的这种人?”

    闫立军装作平静友善地口吻:“刘锋刚从牢里出来,不懂咱们得规矩。刘锋,给你韩哥认错。”

    成州平还没放下刀子,他对韩金尧说:“让你手底下的人离开。”

    韩金尧冷笑起来,“现在我让他们全都上了,你试试打得过吗。”

    成州平扬起下巴,说:“那就让他们上来试试。”

    韩金尧的目光越过成州平,看向坐在椅子上抽雪茄的闫立军,“闫哥,我来跟你谈生意的,你的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闫立军笑着弹弹烟灰,说:“谈生意坐下来谈,你说说,这样能不让人误会吗?”

    说罢,闫立军给成州平使了个眼色,“叫韩哥。”

    成州平收回刀,喊了声“韩哥”。

    闫立军说:“刘锋,你去外面守着,带上门。”

    成州平点点头,照着闫立军的话做了。闫立军和韩金尧谈了几乎有两个小时,里面时不时传来韩金尧的质问声。

    两个小时后,楼梯口上悬挂着的时钟指到一点的位置,韩金尧踹门出来,他斜视着看了眼成州平,低声说:“你给我等着。”

    韩金尧哒哒哒下了楼,成州平听到他砸东西的声音,门后,闫立军说:“刘锋,你进来。”

    “闫哥。”成州平走动闫立军的红木书桌前,玻璃烟灰缸里有半截还在燃烧的雪茄。

    闫立军突然抄起烟灰缸,朝他砸去,“谁让你跟他动手了?做事一点也不考虑后果。”

    成州平没躲,那烟灰缸直接砸到他肩膀上,然后哐啷地碎在地上。

    成州平说:“闫哥,你把我从牢里带出来,我就发誓不能让你受委屈,韩金尧他算老几?在你面前作威作福。”

    闫立军平息了怒火,看了看他,“刘锋,你这人能打,但太冲动行事了,以后在做事稳着点,多想想一时痛快了,会带来什么后果。”

    成州平低头说:“是。”

    院子里一阵嬉嬉闹闹,成州平从窗户看下去,韩金尧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闫哥,他们走了。”

    闫立军身体后仰,常常舒了口气。他用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说:“刘锋,闫哥不是对你生气,闫哥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朝你发火的。”

    成州平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闫立军说:“你帮我个忙,去把杨源进找来。”

    成州平说:“是,闫哥。”

    从闫立军院子里离开后,他回到车上,发现自己的车门被砸凹陷了,想来是韩金尧的人干的。

    他回到车上,手脚慌乱地从衣兜里摸到烟点上,深深吸了几口烟,他才平静下来,开车离开闫立军的视野。

    他把车开到了商业街,停在路边,拿下钥匙,侧身打开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副手机。

    成州平快速地拨通了老周的电话。老周这会儿本来正在准备开会,看到成州平手机号,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务,接通了电话。

    “喂?没出事吧?”

    比起老周的着急,成州平显得异常冷静。

    他说对着电话说:“韩金尧应该是有什么把柄在闫立军手上,在闫立军面前,韩金尧就是个纸老虎。”

    老周可恨地说:“妈的,看来给他关二十年还是太少了!”

    成州平说:“一个好消息,杨源进之前一直在闫、韩两人之间两头吃好,这次之后,他在闫立军面前应该是废了,我会想办法把他顶下来。”

    老周说:“你先别擅自行事,这事我要汇报给刘队再做决定。”

    成州平说:“你们动作快点。”

    得知成州平没事,老周松了好大一口气,他问:“最近生活上有困难,跟我说说,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成州平说:“缺钱,能刷你的卡么?”

    “臭小子...”老周痛斥完,笑了几声,“该花钱的地方得花,别过得比贼还抠门。”

    成州平想了想,说:“我能拿他们的钱么?”

    “一分也别想!”老周说,“你是去做任务的,不是去搞副业。”

    “交警来了,我挂电话了。”成州平挂断电话,趁着交警带着罚单过来之前,开车离开。

    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他把手机电池拿出来,扔回手套箱里。这时,他的目光瞥到了那里放着的一本日照金山的宣传页。

    成州平也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此刻在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这样的念头:这次行动之所以安全进行,是因为他去了德钦。

    成州平拿出宣传页,关上手套箱,他把宣传页揉成一团,打开车窗,手腕轻轻一抛,将揉成团的宣传页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先开车去了修车的地方修复车门,修车行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眼面包车车门,说:“你这这是出车祸了吗?”

    成州平:“嗯,修好多少钱?”

    老板说:“这面积太大了,下来得一两千。”

    成州平想了想,“那不用了。”

    老板说:“对,你这车看起来也挺旧,没什么修的必要。”

    成州平回了车里,打电话给黄河。黄河正睡得懵懵懂懂,接到成州平的电话,迷糊地说:“锋哥,啥事啊?”

    成州平说:“来活了,你现在去杨源进家门口等我。”

    他们找杨源进没费多大功夫,首先,杨源进肯定不会躲在家里。成州平通过杨源进小区的看门大爷那里得知,杨源进有个开酒吧的小情人,于是开车先去了酒吧一条街,开酒吧的女老板是少数,而且有杨源进当金库,对方肯定不会是合营。

    独营女老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就出来了。

    他们是在一家叫“月色”的酒吧里找到杨源进的,只是没想到这反一肚子油肠的毒贩子还有点文艺心,彼时正在院里弹吉他。

    成州平一把抡起他的吉他给砸了,见这架势,杨源进怕的出不了声。

    他知道这个人是跟着闫立军从监狱出来的狠角色,入狱罪名是故意伤人。杨源进自认为是一名“儒商”,他赔笑说:“刘锋,你这是闹哪一出?我这吉他大几万块钱,你说砸就砸的。”

    成州平给杨源进递了根烟,“走吧,闫哥等你呢。”

    把杨源进拉到闫立军家里时。阿姨正在院子里打扫,看到他们,说:“闫老板在楼上。”

    成州平让黄河推着杨源进上了二楼。闫立军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站在窗户前,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指尖夹着雪茄向杨源进走过去。

    杨源进双手被黄河控制在身后,他强颜欢笑,说:“闫哥,到底出啥事了?今天刘锋二话不说就砸了我吉他,我现在都还蒙圈着。”

    闫立军直接拿雪茄烟头的部分戳向杨源进的眼睛,布置高雅的书房里,传来杨源进杀猪一样的惨叫,还有一些烧焦的味道。

    闫立军问,“你跟韩金尧来往,我能理解,大家都是做生意,谁跟钱过不去?但你想要两头吃好,就得搞好平衡,你偏向了其中一方,另一方就彻底翻天,像现在这样,你看值吗?”

    杨源进也不跟闫立军装了,他咬牙切齿说道:“闫哥,要不是我给你牵线,你他妈就连半斤货也拿不着,没货了谁养你全家?咱们好好说,你出来这一年,要不是我,你能住得起这么好的院子,佚?养这么一堆好狗吗?”

    闫立军阴冷地说:“你倒提醒我了,刘锋。”闫立军看向成州平,“把他给我处理了,以后他那一份,算你的。”

    所谓“处理”,就是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成州平说:“闫哥,我认你是老大,但这事我真做不了,我不想再回牢里了,真不想了。”

    杀人犯法,这和他什么身份,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底线问题,成州平不能犯。

    闫立军闭上眼,吐纳了一口气,他脑子里迅速分析了各种利弊关系,留着杨源进,利大于弊。

    他俯下身,拍了拍杨源进脸颊,“闫哥今天留你一条命,但小杨你别忘了,你老爹老娘以前生病,那一回不是我给你找关系送医院?你别让他们老人家担心了。韩金尧那里,你继续跟他做生意,在他那里吞多少,给我吐多少。”

    杨源进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父母农民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硬是供他读完了大学。他在大学期间,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外出兼职的时候碰到了闫立军。

    闫立军草莽出身,身边都是些三教九流,杨源进是唯一的大学生,闫立军自己初中毕业,对大学生有一定的高看,而杨源进的谈吐也的确和他身边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后来他不论做什么,都把杨源进带在身边,对杨源进的了解不比他家人少。

    闫立军拿他父母威胁,他只能服从。

    杨源进抱住闫立军的大腿:“闫哥,有什么事冲我来,我老爹老娘大字都不识一个,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闫立军像抚慰小狗一样拍了拍他脑袋,“你和小五几个,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么跟我闫立军第一天,我闫立军把你们当亲兄弟姐妹看待,小杨,人要是吃里扒外,和狗有什么区别?”

    说完,闫立军还向成州平投来一个求同认可的目光:“刘锋,你说是吧?”

    成州平点点头,附和着说:“闫哥,你说的对。”

    这场闹剧,最终以杨源进陪上一只眼睛的代价告终。成州平送杨源进去了医院,他整个右眼的眼球都被烧焦了,眼角膜严重受损,需要移植。

    成州平让黄河留在医院看着杨源进,自己回去休息了。

    他躺在床上那一刻,整个人都是虚的,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躺着休息了十几分钟,成州平边起身边脱衣服,走到卫生间里,他把衣服顺手丢进洗衣机里,然后打开花洒,浇了自己一头凉水。

    洗完澡他也没擦身子,直接穿了件防水短袖,回床上躺着。

    他关床头灯的时候,看到灯座上放着的那个黑色皮筋。成州平将黑色皮筋撑在手上,左右打转着。

    他删掉了手机里日照金山的照片,扔掉了日照金山的宣传单,却唯独留着这个皮筋。

    明明知道他和皮筋的主人后会无期,可成州平还是留下了它,他想等着任务结束,也许可以把它归还给它的主人。

    第 22 章

    小松当天晚上还是不放心白天被120带走的老人。

    这种时候,其实不该多管闲事,但小松却觉得自己去看人家,未必会有好结果,而不去看得话,她自己良心会过意不去。

    晚上吃了碗粉,她买了束鲜花,前往人民医院住院部。

    最近旅游旺季,也是医院最忙的时候,护士站的护士应接不暇,小松排了好半天队,才轮到她和护士搭话。

    护士累得没心情和颜悦色,小松先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护士抬眼看她:“什么事?”

    小松说:“今天有一个急性肺水肿的华侨老人,请问他住哪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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