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松了口气。他摸到口袋里的烟,凭着肌肉记忆点了烟。小松去了很久,不见她回来,成州平就闭上眼睛休息。
他刚闭上眼——
“我买了全家桶,你路上饿了可以吃。”打开车门的同时,小松说。
成州平拿起车前排放着的墨镜戴上。他没有神情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下,带上墨镜遮住眼睛,就好像把“生人勿进”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小松识趣地没再开口说话,对她来说,不交流更加轻松。
她昨天下午吃了汉堡,昨天晚上吃了汉堡,今天早上吃了汉堡,这顿实在有点吃不下。吃了半个汉堡以后,小松把汉堡包起来,放回纸袋里。
车已经离开丽江市区了,随着景色的迁移,她的心境也在变幻。
小松戴上耳机,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车已经上了国道。她歪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男人,见他嘴角绷着,完全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但这却让她更加放松了。
他们就像两个陌生的路人,以前有过短暂交集,哪怕意外重逢,依然是路人。
小松醒了不到十分钟,又睡了,成州平朝她那边看了眼,又点了根烟抽上了。
前往德钦的路上,横断山脉的风光和东部截然不同,小松彻底睡醒后,就开拿手机拍照。
成州平印象里,女孩都挺喜欢拍照的。就这一点来说,小松和其它女孩没有两样。
他们下午六点半到了德钦县城,德钦是迪庆藏族自治州下的一个小县城,县城坐落在狭长的山沟里,这里是藏区,建筑风格和丽江市里截然不同。
成州平问:“你要住县城,还是要住飞来寺?”
小松:“有什么区别?”
成州平说:“看梅里雪山的地点在飞来寺,在县城是看不到的,但是相对的,飞来寺条件会比县城差。”
小松决定:“那就住飞来寺吧。”
成州平问:“那边有几家住宿,你自己在手机上找找。”
成州平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他让对方自己选住宿,自己置身事外,住的好不好,都和他没关系。
小松还没住过青旅,她听说青旅很便宜,而且可以遇到五湖四海的旅客。
学校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在那样的环境下待久了,自然就想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
小松果断决定要住青旅。
她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家青旅。
“住这里吧。”小松把手机递给成州平。
让别人看手机,是个表示信任的行为。
成州平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问:“能拿你手机直接导航吗?”
小松说:“没问题,我给你开导航吧。”
她打开手机导航,成州平顺着导航开过去。
车从德钦县城穿过,这里不是个旅游县城,而是贫困县,在日暮昏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陈旧。
飞来寺在半山,开车过去花了快半小时,各个酒店招牌垂直错落,但他们的青旅在相对较低的位置。
成州平开到一个大院子门口,才发现这是一家青旅。
院子被白色的墙包围,白墙红瓦,五彩檐画,是典型的藏族建筑。
成州平问她:“你确定住这里?”
小松说:“嗯,就住这里。”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宿舍碰到来自不同地方的旅客了。
成州平停好车,说:“我去提行李,你先进去。”
小松知道,帮她拎行李是出于对她的照顾。这是很平常的事,之前宋泽帮她拿行李,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成州平要替她提行李,她会有这样的顾虑:他的照顾,是否因为她是李长青的女儿。
如果是,这让她感到内疚。
她抱着肯德基全家桶,站在青旅的五彩的招牌旁边,成州平拎着她的箱子过来:“身份证给我,我去登记。”
小松说:“我自己来就行。”
成州平说:“我去办,你坐在大堂休息一会儿。”
他要支开小松。办入住,必须拿身份证登记,他不能让小松看到刘锋的身份证。
在这偷来的时间里,他想做回成州平。
青旅是原生的藏族风格,木墙上贴满了旅客留下的便签、明信片、照片。
小松站在那面墙下,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介绍梅里雪山的明信片。
【梅里雪山,别称太子雪山,藏区八大神山之首,处于世界闻名“三江并流”地区。其珠峰卡瓦格博峰,海拔6740米,是云南省的第一高峰。它是全世界公认为最美丽的雪山,被誉为“雪山之神”。】
旁边张贴着一张旧报纸,报纸上是一则中日登山队在攀登卡瓦博格峰失事的旧闻。
民族文化的对撞、极端的地理条件,壮烈的人文故事,共同促就了这座雪山的神圣。
前台办入住的是一个藏族妇女,成州平把两张身份证放在柜台上,他说:“一个标间,一个男士多人间。”
藏族妇女问:“住几晚?”
成州平问:“明天能看到日照金山么?”
藏族妇女说:“有人来住了半个月了,卡瓦博格老爷爷不肯露脸,现在七月份是雨季,说不准。”
小五让他这几天别回大理,以成州平对那帮人的了解,几天就是半个月的意思。
成州平说:“先定两晚。”
藏族妇女开始拿计算器算账:“现在是旅游旺季,标间一晚二百二,两晚上四百四,男士十二人间一晚五十,两晚一百,一共是五百四。”
成州平从钱夹里掏出一些零碎的现金,交给对方。
办好入住,他回头再大厅里寻找小松的身影,发现她正在和一个驴友聊天。
他没上前打扰。
在驴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这几天为了看到日照金山吃的苦时,小松注意到了柜台前的成州平。
她趁驴友喘气的间隙,说:“我去找我朋友啦,祝你玩得开心!”
她拉着箱子走到成州平身边,成州平很顺手地拎起她的箱子,上了楼梯。小松跟在他身后,看到自己的箱子在他手里显得很轻的样子。
到了二楼,成州平把行李放了下来:“你的房间在二楼,这是房卡。”
他把房间钥匙和身份证还给了小松,“明天日出时间是五点,我们最晚四点四十见面,能起来么?”
小松说:“嗯,没问题的。”
她大老远跑来这里,就为了看一眼日照金山,别说四点四十起床,通宵都没问题。
成州平本来想和她分道扬镳,但是看到她怀里抱着肯德基,手指套着钥匙环,指尖夹着身份证,另一只手拉着箱子,他无奈说:“箱子给我。”
小松说:“不用啦,我能搞定的。”
说完,身份证啪一下掉地上。
小松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点儿背。她松开箱子:“成州平,谢谢你。”
成州平嘴角沉了沉,拉着她的箱子找到230号房。
小松用钥匙打开门,本来期待着天南海北的室友,可看到的,却是两张双人床。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脑洞一向有些奇怪。成州平不会要和她住一起吧?
成州平说:“多人间人来人往,不安全,这个标间视野挺好。”
小松问:“那是不是比多人间贵?”
成州平没回她这句,“明天早晨四点四十,我在楼下等你。今天是你到高原第一天,晚上不要洗澡,明早穿厚一点。”
成州平的语调很冷淡,但或许因为他们早就认识的原因,小松并不觉得和他有距离感。
她微笑说:“好,明早见,四点四十。”
坐了六个小时车,小松浑身疲惫,她洗漱过后换了睡衣,定了四点二十的闹钟,头挨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日出。
小松朦朦胧胧拿来手机,唤醒屏幕,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她瞬间清醒。
现在是北京时间11:30。
她不但迟到,还迟了七个小时。
作者有话说:
我先事先打个预防针,男主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女主也没那么好(但比男主好一点点),好的话可能这里就可以直接全文终了。
第 13 章
小松最大的优点就是她有错就认,从不找借口。
她昨晚把早晨的闹钟设置成下午了,闹钟没响,她睡到自然醒。
今天不用再急着赶路,洗漱过后,她把头发披了下来。
这趟旅途,最开始的目的是和宋泽两人单独出游,所以她特地带了一件牛仔连衣裙。旅途的每一天都让她意想不到,这条裙子直到现在也没有穿的机会。
她换上了牛仔裙,又迅速画了个淡妆。
虽然这很心机,但没办法,人都是视觉动物,大家对好看的人天生更加宽容。
小松不知道成州平住在哪间房,也不知道成州平的手机号。她下了楼,坐在大厅里。
两个带着单反和长枪大炮的男生见她一个人,凑上来问她:“美女自己来的?”
小松说:“我和朋友一起。”
其中一个染着红头发,一身潮牌的男生问:“你是大学生吗?”
小松点点头,她不想透露自己的信息,所以把话题抛了回去:“你们呢?”
“我研一,他待业,我俩来采风,你呢?”
小松转移了话题:“你们去拍日照金山了么?”
另一个男孩说:“嗨,别提了,我俩在这蹲半个月了,啥也都没看到,明天再蹲一天,看不到就要回丽江了。”
小松心想,看来想要看一眼日照金山,真的很需要运气。
红发男说:“今晚青旅有Party,你来不?”
Party这种外来词,用在这个古朴肃静的地方十分违和。小松第一眼看到那片神圣的山峰,就觉得这里应该是沉默的。
小松说:“晚上再看,我看看朋友的安排。”
红发男说:“别啊,叫上你朋友一起来玩嘛。要不然留个手机号,晚上热闹的话我们叫你。”
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谎称自己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可是小松没有那么做。
她有自己的原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必要欺骗。
她说:“我跟你们不认识,不太方便给手机号,有缘再说吧。”
两男生对视,其中另外一个嘲笑红发男搭讪受挫。
气氛有点尴尬,红发男说:“那有缘再见,反正我们明天才走,之后你和你朋友去丽江,咱们也可以搭伴玩。”
两个男生离开后,小松起身到书柜前,拿起一本旅游手册,边看边等待成州平。
看完了旅游手册,成州平还没有来,小松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自己走了?毕竟今天她放了他鸽子,而成州平也不是那种没脾气的烂好人。
她举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十二点。
她打算再等十分钟,成州平还不来,她先自己去找吃的。
想曹操曹操到,她放下手,刚一抬头,就看到那个黑色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停在那个位置,视线在青旅大厅扫视。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运动短袖,灰色长裤上有些褶皱,利落的发茬上挂着水珠。
对上小松的目光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头上挂着的表,十二点。
成州平正色着走过来:“不好意思,起晚了,你一直在等?”
小松站起来,轻松地说:“我今天也起的有点晚,下楼都四点五十了,我没赶上日出,也没看到你,就回来又睡了一觉。”
成州平说:“我失约了,请你吃饭吧。”
小松面部红心不跳:“吃什么?”
成州平说:“这里耗牛火锅是特色,吃这个吧,昨天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家店。”
成州平往出走的时候,打了个哈欠,小松问他:“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成州平并不是一个会为迟到而内疚的人,至少以前不是。眼前的这小女孩,是他前上司的女儿,他不但在她面前迟到,还晚了近8个小时,他面子上真有点挂不住。
成州平低沉说:“嗯。”
他的诚实反而搞得小松内疚了。
小松说:“你开车送我来这儿,我还想找机会答谢你呢,这样,今天中午这顿我请,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成州平点头说,“行,不跟你客气。”
这里吃饭并不贵,他们去了一家人少的餐厅,两个人要了一个大锅,加了两份肉,三份青菜,花费才一百出头。
等锅里的白汤沸腾时,小松说:“有个驴友跟我说,他们来这里半个月也没见到日照金山。”
成州平说:“现在是雨季,很难见到。”
小松说:“我刚等你的时候,看旅游手册上写到这里最佳观景季是十一月,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这里交通极其不便,所以前来的旅客都会在出发前了解这些信息。成州平看着小松:“你来之前没有做攻略么?”
小松说:“我就想找个人少的地方,没有做攻略。”
成州平说:“我就定了两晚上房。”
小松问他:“你有事要先走么?没看到是有点可惜,不过我现在知道这里怎么回丽江了,我可以自己回丽江。”
成州平发现她压根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万一一直看不到呢?冬季以外的季节,日照金山的现象可遇不可求。
如果看不到,她还会等么。
成州平说:“我没事,最近游客不多,可以续房。”
小松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是,她待多久,他就待多久。
她不会把这理解为男女之间的关系,小松说:“你是因为我爸,所以一直在这陪我吧。”
在小松的记忆里,李长青也没有这样陪伴过她,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她以李长青为荣。
成州平抿了抿嘴,他唇角有两道细细的纹路。
小松说:“虽然我爸没了,但你和周叔都很照顾我,我也算有点收获吧。”
成州平始终无法分辨她是真的坚强,还是假装坚强。不过很显然这个话题让氛围沉重了起来,小松打破僵局,“我还没问,你昨天为什么会在丽江机场?”
成州平说:“我休假。”
不对。
他开的那辆面包车是本地车牌,而且型号很老,车看上去很旧,如果是休假来这里,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一定是会选择性能好的车。
而如果他调任到了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清楚成州平这个职业,它是不允许假期的。
“可以下了。”店里的藏族小哥提醒他们。
藏族小哥的话打乱了小松的思绪,她没有继续思考下来。
她夹了一筷子肉,味蕾被俘获。
小松跟成州平说:“好好吃啊。”
小松的眼睛很明亮,黑白分明,不论看向任何人,都显得很虔诚真挚。
成州平说:“高海拔耗能大,你多吃点肉。”
成州平刚起来,不太饿,他吃了两块排骨,突然站起来,“我出去抽烟。”
成州平烟瘾大,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小松眼睁睁看着他抽完了一包烟。
李长青和老周他们烟瘾都很大,他们那个职业,承担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必须有个解压的方式。但成州平他才二十来岁,小松虽然与他只有几面之缘,但她感觉这个人的一部分,已经完全被李长青、老周他们那给同化了。
这种感觉,在过去见他的时候是没有的。
成州平抽完烟回来,小松吃的□□成饱,她的这件裙子是收腰的,现在肚子有点勒了。她站起来:“我溜达着回去了。”
成州平说:“注意安全。”
小松说:“你手机号多少?我记一下,以防今天早晨那种情况发生,联系不到你,或者你记一下我手机号。”
成州平忽然放下了筷子,他抬头看着小松:“我会一直在青旅。”
离开飞来寺,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联络的可能。
成州平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刘锋日常用的,另一部是用来和老周联系的。哪一部,都不能存在小松的号码。
小松也意识到了他的拒绝。
她想,每个人的习惯不同,人家可能觉得不方便,无可厚非。她手心朝向成州平,五根手指张合了一下:“那我们在青旅见。”
今天是阴天,山上雾蒙蒙的,雪山隐在云雾里,只有浅灰一片。小松绕飞来寺走了一圈,回去休息了一个小时,见出太阳了,她拿出ipad,去楼下大厅沙发上坐下来,连上wifi,查阅当地的一些基本信息。
青旅人来人往,有人来,有人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朝她走来:“你也一个人吗?咱俩要不要一起去凑晚餐?”
小松没有和成州平约晚餐,中午分别后,她就没有再看到成州平了。
小松答应了女孩,女孩找到当地排名第一的餐厅,晚上又吃了牦牛火锅。
女孩是自己来的,下午那会儿刚到飞来寺,她热情地拉着小松去雪山前拍照,小松意外收获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两人玩到尽兴,已经快天黑。她们走回青旅,刚到门外,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唱歌。
小松无意间抬头,看到天台上,站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
天台上没有灯,他们是站在栏杆前的,小松从院子里仰望,她视线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簇蓝色火苗。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民族风的裙子,黑长直,只看身影就是个大美女。她身体柔软地倾向男人的方向,熟练地将打火机送到他嘴里噙着的烟嘴上。
至于那男的,她认识。
黑色T恤,头发颜色很黑,眼睛颜色也很黑。女人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
是成州平。
同行的女孩拉着小松进去,“进来唱歌啊。”
小松视线从天台上挪开,对女孩点头说:“好。”
住青旅的群体年级偏轻,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大家在大厅里玩成一团,唱K喝酒,气氛很热。
小松喝了半罐啤酒,正好微醺,几个小伙子拱着她唱歌,她推辞说:“我就不去了。”
早上碰到的红毛潮男说:“你害羞什么,别人都唱了,就你没唱。”
别人都去了,所以,她也要去么?
小松礼貌说:“我嗓子不好,唱的也不好听,我听你们唱。”
当她和红毛潮男推拉的时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从楼梯下来。小松的视线越过红毛潮男,落在他们身上。
成州平上身套着冲锋衣,下身穿了件深蓝色短裤,他跟在黑长直的后面。
黑长直停在楼梯下,她的手捏着烟,把自己咬过的烟送到成州平手里,殷红的唇瓣翕合,小松辨认不出她的唇语。
只见黑长直走到柜台前,在旅客留言用的便利贴上开始写字,然后私下便利贴,走回成州平身边,将便利贴贴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隔着很远,能看清楚那张便利贴上写的是一串数字。
手机号。
小松知道自己的表情管理垮了。
成州平,他收下了黑长直的手机号,却不愿意记下自己的手机号?
黑长直从成州平手里拿过烟,冲成州平非常暧昧地笑了笑,然后走来唱K的人群里。
红发男还在催小松:“出来玩要放开一点啊。”
小松冷着脸,看向他,一字一顿:“我说了,不去。”
红发男见她甩脸了,有点难堪,他咕哝说:“叫你玩,摆什么架子啊。”
小松说:“我认识你么?”
男性...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习惯用强势、大声来维持自己的“正义”。红发潮男自尊受挫,他大声说:“你别给脸...”
正当他说话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冷漠的男人走了过来。
男性在比自己强大的生物面前会变得格外脆弱自卑。红毛潮男一米七八的身高,有点块头,但他的体格,或者说他男性的人格,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有如一只没断奶的小猫。
这不是比身高,比块头,比穿着,就能追赶的。
他自己一身潮牌价值不菲,发型也是时下的流行,因为这身外在的装备,不论在学校还是出来玩,都会有女生主动搭讪。
而对方只穿着一件没有牌子的冲锋衣,留着最普通的寸头。
可他气质很硬,从他的站姿,眼神,就能看出他对自己人生的确信,这是许多男生梦寐以求却无法企及的。
红毛男怂了,他从小松旁边站起来,说:“原来你朋友是个男的。”
小松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成州平。成州平手插在兜里,低着下巴对她说:“该回去了。”
第 14 章
小松跟着成州平上了楼,在二楼入口的位置,她说:“明天早晨四点四十,这里见。”
成州平点点头。
她微笑说:“晚安。”
“等一下。”成州平留住她。
成州平说:“出来玩的男生,百分之八十目的都不单纯,要真出了事报警很难说清,以后不要和这些人来往。”
小松的目光忽然有了变化。
顶灯从上而下照亮小松的脸庞,她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脸侧,她瞳仁因灯光的缘故,更加黑亮。
她的眼睛一向是清澈干净的,可现在,成州平也道不明她的神情。
“你管我啊。”小松轻慢说道。
她的语气带着软软的调侃,还有一些小女孩独有的骄纵。
成州平说:“我没看到也就算了,我看见了不能不管你,你还是个学生。”
“管好你的黑长直姐姐吧。”小松说。
虽然她也很清楚,成州平和她之间绝对不是那种会来电的关系,可一想到成州平和黑长直的所作所为,和他对自己的双重标准,她就觉得很可笑。
成州平说:“我能掌控自己的私生活,但你不能。”
他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我是猎人,而你,是猎物。
小松觉得这些男的都挺自大,没有任何依据,就以为自己一定是男女之间更有利的一方。
她不否认自己对成州平是有好感的。那种好感,来源于他可靠的外形,来源于他职业的特性,来源于一年前在她家里,他替她阻止了龚琴的暴力。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掩盖他作为男性天然的自大,这一点,成州平和那个红毛男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小松抿了抿嘴唇,她在想怎么对付成州平的自大。正巧这时候,那个黑长直姐姐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小松忽然上前一步,她离成州平,隔着一拳的距离,双手背后,仰着头,一脸纯真地对他说:“谢谢你,你的话我记住了。”
黑长直本来在刷着手机,一抬头,就看到了这幕。
她从成州平身边经过,看了眼小松,放心地笑了笑,那种笑容充满了女人对女孩的蔑视。
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什么威胁。
她扭头对成州平说:“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她无视了小松。
小松回头,看着黑长直进了屋。她后退两步,手臂在胸前折叠交叉,“记得给人家打电话啊。”
成州平说:“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没办法给你爸交代。”
小松说:“人各有命。”
说完,她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边提高声音说:“明早你不要迟到。”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更准确的说,经过刚才这一段带着火药味对话,成州平对小松的认识,已经不再局限于李长青女儿的身份了。
她变脸变得比雪山脚下的天气还要快。
也是因为这场带着火药味的对话,小松的胜负欲被激起了,她不允许自己明早比成州平到的晚。晚上,她定了五个闹钟。
第二天不负期望,在四点半起床了。小松迅速刷牙洗脸,头发随手扎了个丸子,套上运动服,拎上单肩挎包出门。
她出门前看了手表,现在是四点三十八,但当她沿着拐角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成州平已经站在那里了。
成州平说:“先下楼吃早点。”
小松整理好心情,她走上前,问道:“你几点起床?”
成州平说:“四点。”
小松:“那你几点睡的?”
成州平:“十点左右吧。”
旅客们都是为了赶早去看日照金山的,这会儿一楼大厅坐满了吃早餐的人。成州平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座位。
这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朝他招手:“帅哥,这里有座。”
小松闻声望去。
是黑长直姐姐。
黑长直和她同行的夫妻坐在一桌,正好还能加两个座位。
小松看着她就倒胃口,她对成州平说:“我不吃了,你去吃吧。”
成州平低头看着她:“这里是高原,身体耗能很快,没胃口的话,喝点热汤。”
小松说:“我来这两天,也没什么反应,适应很好。”
成州平说:“听话。”
这字眼用他淡漠的语气里说出来,却并不突兀。这时候,她听到旁边一个桌子的老大爷说:“今天天气很好,说不定能看到日照金山。”
小松不想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而错过日照金山,就算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坐到了黑长直姐姐那桌。
成州平没坐下,他站在小松身后地位置,说:“你想吃米线还是面?”
小松说:“我吃米线。”
成州平去柜台点菜了,这时黑长直的女性朋友开口说:“你眼光不错啊,和帅哥昨夜锻炼到几点?”
黑长直对她朋友说:“吃饭时候少说话。”
她们的对话完全没有避讳别人的意思,小松自然听到了。
难怪成州平今天起那么早,说不定,昨晚忙着锻炼根本没睡。
黑长直的朋友又问小松:“你是那帅哥什么人啊?”
小松说:“我和他是路上碰到的。”
成州平点完餐过来,坐在小松和黑长直中间。
成州平刚刚坐下,黑长直突然捂住胸口,她动作很夸张,有点像韩剧女演员,小松心想,不会要开始演戏了吧。
黑长直脸色发青,这时候其它人都在吃饭,而成州平在看手机,小松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你是不是高反了?”
黑长直觉得自己一开口说话就要吐出来了,她连连点头,她的女性朋友问自己老公:“你的红景天呢?”
那男的在腰包里一通翻找,“我操,不会落大巴上了吧。”
女的开始骂:“你怎么不把自己落在大巴车上?”
男的委屈:“你们啥东西都往我这塞,我能顾得过来吗?”
女的忽然一阵头晕,“我也有点高反,谁有药?”
“我这儿有。”小松从自己帆布包里拿出一盒红景天,“给你们吧。”
黑长直一边难受,一边问她:“那你自己高反了怎么办?”
小松肯定地说:“我能适应,而且我又不晚上锻炼,不会高反的。”
“锻炼”两个字,让黑长直脸色更难看。
女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并没有影响到成州平,虽然他跟小松说自己昨夜十点睡的,但其实多人间一直有人打呼,他一个晚上都没合眼,现在正灵魂出窍,精神非常薄弱。
黑长直冷着脸说:“小姑娘,你什么意思?”
小松说:“你都明白了,为什么还要再问我一遍?”
黑长直的女性朋友劝她:“人小姑娘把药都给咱们了,你能忍一忍暴脾气吗?”
这一路上的积累的不满都爆发出来,黑长直对她朋友说:“我他妈都忍你一路了还不够啊!”
高反的时候最忌讳情绪波动,两人一激动,症状更严重,走都走不稳。他们同行的那男的扶住自己的老婆,“你俩回去躺着睡,谁也别去看了日照金山了。”
男的是很瘦弱的类型,他只能扛住自己的老婆,至于黑长直,他则拜托成州平:“帅哥,麻烦你帮忙送一下我朋友。”
成州平受人所托,他扶黑长直起来,对小松说:“我送她回去休息。”
小松说:“好。”
成州平没想到花了那么长时间。黑长直一回房间,立马趴马桶旁上吐下泻,厕所传来她无力的声音:“帅哥,你能帮我烧壶热水吗?”
成州平出于好心,给她烧了一壶热水。这时候窗外已经明亮了起来,黑长直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半面雪山,日光将雪山染成了金色。
日照金山。
他对厕所里说:“热水正在烧,我得走了。”
他匆匆下楼,大厅人已经空了,只有小松一个人坐在角落。
今天有日照金山,无数旅客来到这个地方,就为了这个短暂的片刻。
成州平边走向小松,边问:“你怎么没去?”
小松说:“我在等你一起,你怎么这么久?”
她只是简单问了一句,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成州平觉得有点可惜,他常驻在此,七月没看到,冬天还可以来,今年看不到,明年还能来。
但小松上学的城市离这里很远,来一趟要几经周折,错过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成州平说:“看天气预报,明天和今天天气差不多,大概率也能看到,在这多留一天吧。”
这句话让小松对成州平又改观了一点。他是个注重细节且正义的人,不管是陌生人的请求,还是她一些微小的情绪,他都照顾到了。
小松愉快地说:“那明天再留一天,你快吃早点吧,米线要凉了。”
成州平坐下来,握住筷子,一次性捞了几乎半碗米粉。
小松问成州平:“黑长直怎么样了?”
成州平说:“她叫丽娜。”
这是她叫什么的问题么...
小松说:“丽娜怎么样了?”
成州平说:“挺严重的,你也注意点。”
小松说:“我又不锻炼...你昨晚不会真的和她锻炼了吧?”
成州平这才明白她说的锻炼是什么意思。
他挑眉:“你说呢?”
要小松来说,她觉得丽娜就是想玩一夜情。
小松又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想说的太直白,她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对你负责。”
“那你觉得,我会对她负责么?”成州平皱着眉问她。
小松说:“...不好意思,是我想复杂了。”
成州平说:“小孩好好念书,别乱想。”
小松并不喜欢小孩这个称呼,这个称呼本身就是一种偏见,尤其,她不觉得成州平比她大多少。
也许现在看,她才进入大学,而他已经步入社会,可是三十年后,甚至更久,五十年后呢?那时候他们都是养老院的老人,这点差距将不值一提。
小松越想越远,本来他们只是在聊黑长直的话题,她怎么就想到五十年后了?
她立马把自己的思路拉回到当下:“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成州平说:“开车带你去周围转转吧。”
“真的?”
小松两眼放光,在她眼睛里,成州平看到了雪山金色的倒影。
成州平开着面包车带她去西当村转了一圈,一路上,他们都在向着梅里雪山的方向前行。
和他们一路同行的景色,出了巍峨的雪山,还有山下一条汹涌的大江。
小松带着耳机听了一路歌,看到山下江水奔腾,摘下耳机问成州平:“这是什么河?”
成州平说:“是澜沧江,唐古拉山,注入流经西藏、云南、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最后注入南海。”
小松说:“这个我在纪录片看到过,在中国境内叫澜沧江,境外叫做湄公河。”
成州平许可地点说头,“嗯,没错。”
西当村是他们今天的终点,小松看到路边有叩拜的藏民和徒步的驴友,她问成州平:“他们要去哪里?”
成州平说:“可能是去转山的。”
小松昨天在青旅听到一些旅客说,他们要去梅里雪山转山。转山是藏族的一种宗教活动,如今也成了驴友流行的一种户外方式。
成州平对这个地方几乎无所不知,小松好奇地问:“你怎么对云南这么了解?”
成州平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在口袋里摸烟,“我老家在这里。”
小松诧异道:“我以为你是北方人。”
成州平个头高,虽然皮肤也不算白,但和当地人黝黑的肤色是不同的。
成州平说:“我离开的比较早。”
他们在中午就回了青旅,成州平昨天一晚没睡,早晨的山路又很险,他一直保持高度集中,回去的时候身体有了明显的不适。
他连饭都没吃,进了青旅直接上楼,小松跟上去,“要不然你在我屋里休息,多人间太吵了,你休息不好。我下午自己出去走一走。”
成州平说:“不用了,今天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
小松有点不放心他,要是成州平病倒了,她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说:“我行李箱里还有其它感冒药,要不然给你送过去。”
成州平知道她是好心,但他也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他说:“不用了,我有葡萄糖,喝这个就行。”
成州平的身材看上去就是常年锻炼,非常抗造的那一类。小松没有太担心,她感慨:“看来真的不能晚上锻炼。”
成州平发现她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他说:“你也好好休息,高反说来就来。”
直到现在,小松还适应的很好。成州平都觉得她很神奇,东部低海拔地区来高原的人,很少有不高反的。
小松回去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自然地睡着了,她晚上六点醒来一趟,觉得头很晕,便又躺了下来,直到晚上十点,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她意识到,自己高反了。
第 15 章
成州平睡到晚上才醒,去公共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浴室在三楼尽头,穿过大半个走廊,才能到他住的多人间。他走到楼梯口,看到一个左右张望的身影。
成州平:“你来找我?”
小松半个身体趴在楼梯扶手上,她浑身虚脱,嘴唇发白,“我好像高反了。”
成州平皱眉,看样子很严重。
成州平说:“你在这等我。”
小松听话地点点头,她眼巴巴看着成州平进了屋,然后回忆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刚刚,她的视线正好和成州平的躯干平齐。
他刚洗完澡,身上潮湿,上身那件黑色运动T紧贴在身体上,勾勒出胸腹间凹凸的棱线。小松期末刚考完解剖学,在看到成州平上半身的那一瞬,她脑海里浮现出各种解剖学的名词。
这身体,不捐了都可惜。
小松以为他进屋去拿药了,没过片刻,他关上房门出来,身上换了长袖长裤,手里拿着车钥匙,“我带你去医院。”
小松说:“用不着用不着,喝点红景天就行了。”
“这会儿店都关门了,只有医院开着。”
小松只想喝了药,赶紧回床上打开电热毯睡一觉。
成州平已经手插兜下楼了,他没听到小松的动静,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快走。”
小松眼前一阵晕眩,头重脚轻,她乞求:“能不去医院么?”
成州平看她样子实在很难受,他走回小松身边,抓住她的胳膊:“我扶你走。”
有成州平扶着她,小松不再死死扒着楼梯扶手了。她刚一松手,觉得全身像是颠倒了过来,“我有点晕。”
成州平抬起手在她额头摸了摸,烫的要命。
“你发烧了。”
小松:“...”
成州平说:“忍一忍,去医院挂完吊瓶,明天就没事了。”
小松虚弱地说:“嗯。”
上了车,小松开始浑身发冷,她蜷缩在后座,“成州平,能不能开快一点。”
成州平说:“开快了你会更严重。”
小松抱着膝盖,“我冷。”
她这样子和白天生龙活虎判若两人,成州平单手扶着方向盘,把冲锋衣脱下,扭身放到后座,“你自己盖上。”
小松揪住冲锋衣的衣领,将自己从头盖住。
成州平衣服上的烟味很浓,闻到这味道,她更加反胃。
“我要是吐你衣服上...”小松说。
“你试试。”成州平说。
小松忍也得忍住。
县城就一家医院,成州平给小松挂了急诊,高反对这间医院来说是最常见的,挂完号,护士给了成州平一个床号,让他先带着小松去病房里。
把小松送到床上,成州平给她盖上被子,说:“我去找找有没有卖粥的。”
小松从被子里伸出手,在他袖子边上抓了抓,又收了回去。
她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唐突,因为她和成州平的关系,还不到那个地步。
“你不用回来了,我在这里睡一晚,你明天早晨来接我。”这样的语气有些向命令他,小松又说:“好不好?”
成州平当然想把她丢着不管了。
可在这里,他不管她,谁管?
成州平说:“等我回来了再说。”
急诊科的晚上还是很热闹的,时不时有病人被送进来,急症室的灯板一直亮着,小松打不起精神,却也睡不着。
作为医学生,对急诊室这个地方有着特别情愫,人间万象,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无数次轮回上映。
给她挂吊瓶的护士是个藏族姑娘,一边给她挂吊瓶一边说:“平常高反大家都是吃药的,你是今天第二个来挂吊瓶的。”
小松眨巴眼:“第一个呢?”
护士说:“在你旁边躺着呢。”
小松扭头往邻床看一眼。
真是无巧不成书——邻床的高反病友,正是黑长直姐姐。
黑长直在医院躺了一天,脸上没有妆,头发毛毛糙糙,和精致毫不相关。
她在床头刷手机,看到小松在看她,放下手机,讽刺道:“你这是也去锻炼了么?”
小松没有丝毫力气去反驳她的落井下石。
护士说:“你俩认识啊。”
黑长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微笑着对护士说:“我们都爱锻炼,所以都高反了。”
护士觉得这个黑长直美女还挺会开玩笑的。
护士叮嘱了小松几句,就说:“你俩好好休息,争取明天一起出院。”
小松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打算睡了。黑长直问道她身上那股烟草味,她问:“你真跟他锻炼了?”
她身上有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小松自己不在意,黑长直闻得很清楚。
小松懵懵懂懂地:“跟谁?”
黑长直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帅哥啊。”
小松语塞——她怎么可以误会自己跟成州平——
她和成州平是两个被生活、年龄、阅历隔离开的个体,就算这一次他们同行,依然没有想过了解对方。
小松说:“你能不能想些正经的?”
黑长直轻笑一声:“大家是出来玩的,谁是来正经的?”
小松翻了个身,背对着黑长直,黑长直却没话找话,“是你今早先呛我的,我要真跟那男的锻炼了,也就认了,屁都没发生,你吃个什么醋?”
小松听她这么说,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但她之所以因为那件事生气,并不是为了那件事的本身。
她对成州平的私生活没有兴趣,只是讨厌他区别对待。
而且她觉得,那种有始无终的男女关系,是对这片雪山的不敬。
黑长直好奇地问她:“你俩真是路上认识的?”
现在这个时代,网络高度发达,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可以拥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她和成州平却没有。
这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
小松回答黑长直:“嗯,真的是半路认识的。”
黑长直说:“那他人真挺好的,萍水相逢,还这么照顾你。”
小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成州平这人,虽然既不愿意和她交换手机号,又一直冷着脸,但从他的行为上能看出,他人确实挺好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暖。毕竟这世上热脸冷心人太多,遇上一个面冷心热的,真的很可贵。
小松说:“他也照顾你了,早晨的时候因为送你回房间,他错过了今天的日照金山。”
黑长直开始内疚,“那我真得好好感谢他了,听说今天的日照金山是这个月唯一一次。”
成州平这一路帮了她很多,想借鉴一下黑长直表达感谢地办法,于是她翻过身,面朝黑长直问:“你打算怎么谢他?”
黑长直意味深远地看了眼她,“男人比你想的简单,也比你想的更坏,让他们满足很容易的。”
小松听她这么说,又没劲了。
她期待日久生情的感情,两个人只有在长久的相处中,才能真正触及到彼此的全部,这种靠下半身联结的关系,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
她问黑长直:“为什么一定要满足他们呢?”
黑长直笑着摇头,“你没谈过男朋友吧。”
小松:“这和我们在说的事有关系?”
黑长直:“小妹妹,不要对感情抱有过高期待,男人心眼都一样脏,你那位,也不例外。”
小松不喜欢聊感情的事,明明是很简单的事,被这些人说成很复杂的样子。她说:“我累了,要睡觉了,晚安。”
成州平是在小松睡着之后才回来的。他跑遍了整个德钦,没有找到开着的餐厅,最后开车回了青旅,借了青旅的厨房,煮了一碗粥。
他提着餐盒回到医院,急诊病房灯火明亮,小松蒙着头睡了。
邻床的黑长直正在举着手机自拍,看到成州平,她说:“帅哥,一起拍张照呗。”
成州平躲开她的镜头,“不行。”
他不能留下任何影像。
黑长直无奈说:“行吧。”
成州平说:“你也没吃东西吧,我带了粥,你也吃点。”
黑长直的两个朋友把她丢医院,自己就去别的地方浪去了,反倒是这个陌生人还惦记着她。
黑长直的吊水已经光了,护士来给她拔了针头,成州平在饮水机旁边拿了个纸杯,把粥倒在杯子里,送到黑长直这里。
黑长直双手握着盛满粥的纸杯,这种人和人之间最简单的温暖,让她放弃了要和对方撩骚的念头。
这种男人,你可以和他认真。
她歪头,却看见这个男人站在邻床女孩的旁边,他把女孩蒙着头的被子往下拉,露出她被捂得通红的脸。
黑长直问:“你跟这妹妹什么关系啊?”
成州平说:“路上认识的。”
黑长直努努嘴,“那你对她真好。”
成州平忽然回头看向黑长直:“是么?”
黑长直说:“你对她很细心,也很有耐心,一般男人都没你这样的耐心。”
成州平很清楚自己是哪一种男人,他不需要去搭讪、讨好异性,因为她们会主动找上他,对于异性的追逐,他不拒绝,也不接受。
他对这个女孩的照顾,是前所未有的,然而这都是因为他并未将她划分在异性这一大类中。
黑长直的话才提醒了他,虽然对方是李长青的女儿,却也是个异性。
成州平说:“我明早过来接她,她醒了,麻烦你提醒她喝粥。”
黑长直见他对那个女孩过于上心,不是滋味地说:“我不用睡觉了么?”
成州平嘴巴抿了抿,他说,“是我没考虑好。”
他转身去找护士借纸笔,正好科室有便利贴,他在便利贴上写道:“醒来喝粥”。
黑长直觉得这男的真莫名其妙,又不是没有手机,发个信息的事儿,他非用这么麻烦的方式。
成州平把那张黄色便利贴贴在不锈钢保温杯上,放在小松床头。时间不早了,他懒得明天再去奔波,就直接在车里睡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成州平去病房里接小松,看到她坐在病床上和黑长直两人以吊瓶为背景进行自拍。
黑长直很会做表情摆动作,相比之下,小松就只会剪刀手。
“诶,人来接你了。”黑长直肩膀怼了怼小松。
小松看到成州平,立马挺直腰,指着空了的保温杯:“粥我全喝完啦。”
成州平拿起保温壶,“没有不舒服的话,现在回去。”
小松问黑长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啊?”
黑长直说:“我们今天要离开德钦了,下一站去香格里拉,我朋友租车来接我。”
小松说:“那你注意安全。”
黑长直说:“你们也是。”
输了吊水,喝了粥,小松精力甚至比昨天还好。
她套上深绿色的运动外套,朝黑长直挥手告别。成州平走在她后面,看着她边走边熟练地扎头发。她的头发不算很长,微卷,浓密细软,扎马尾的时候显得朝气蓬勃。
小松打开车门,上了车,她想起成州平昨夜开始就在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早饭。
小松说:“你吃早点了么?”
成州平说:“待会就该吃午饭了。”
这就是没吃的意思。
小松说:“我好像还有点饿,我们去县里找个地方吃早点吧。”
成州平不难发现,她在关照自己。
车刚起步,就看到一个冒着热气的早点铺,成州平把车停在路边,“就在这里吧。”
早点铺的热气来源是馒头蒸屉,他们进了店,成州平直接坐到最里的一张桌子,小松说:“我请客,你吃什么?”
成州平说:“酥油茶和青稞饼。”
转眼小松已经去和老板交涉了:“老板,我要两份酥油茶,一份青稞饼。”
酥油茶和青稞饼是这里特色,这两天吃牦牛火锅都是就青稞饼的,唯独酥油茶,小松还没有体验过。
老板先上了饼,然后上了酥油茶,酥油茶不断往外冒着热气。小松今天带着眼镜,酥油茶的热气呼到她眼镜片上,白雾挡住她的视线。
模糊中,她看到成州平端起酥油茶碗,轻轻吹了一下。
来到德钦的人,都是为了瞥见一眼日照金山,因此他们会选择住在飞来寺。相比人来人往的飞来寺,德钦县城显得异常安静。
小松刚擦掉眼镜片上的白雾,低头喝了口酥油茶,刚擦干净的镜片又起了雾。
她一口气喝了半碗,胃又热又撑,实在喝不下去了。
见她放下碗,成州平问:“不习惯味道么?”
小松摇头说:“我喝不下了。”
成州平说:“那就别喝了。”
不喝完的话,很可惜。小松从骨子里厌恶有始无终,她不想放弃剩下这半碗。
“要不然。”她抬起脸,看着成州平,“剩下的你帮我喝吧。”
成州平也缓缓抬起头,他深黑色的眼睛看着小松的脸。
她没有特别的表情,因为戴眼镜的缘故,她的眼睛没有平时那么清澈。
这两天的相处,成州平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尤其她的情商很高,她大脑里好像有一套强大的程序,
指导她熟稔地应对各个场合,什么样的情况该说什么样的话。
对于他们之间的往来,她也很好地把握着尺度。
说出这句话,绝对不是因为她头脑发热,一时快语。
也许,她在试探他的限度。
成州平捏住她面前那杯酥油茶的碗沿,挪到自己面前,“好。”
小松说:“之前误会了你和丽娜的关系,对不起。”
成州平说:“说说看,误会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小松倒也直白:“我以为你和她晚上一起锻炼了。”
成州平端起酥油茶,抿了一口,“我和她没发生什么,不过,你也没有误会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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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这间早餐店一整个早晨,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老板也不管生意,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和隔壁小超市的老板用藏语聊天。
成州平语气平淡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之所以没和那个女孩发生什么,只是因为不喜欢那一类。”
小松摘掉眼镜,将眼镜折叠,拿在手里,目光清澈而灵动:“那你喜欢哪一类?”
她这么一问,成州平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个女孩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不是说她不善良,不是说她不单纯,而是在她开朗乐观的外表下,隐藏更多的秘密。
成州平背向后靠去,离小松远了些,他说:“懂事一点的。”
懂事的女孩,或说女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抱怨,不要求,他需要这样一个异性陪伴在身边,支持他的生活。
何止成州平,是人都喜欢这种伴侣。
小松突然问:“那你现在是单身么?”
成州平说:“有所谓么。”
当初他选择干这一行,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拥有一段稳定而牢固的感情,所以他对感情没有顾忌,也没有期待待。
成州平属于目标感很强的那一类人,考警校、成为优秀毕业生、进入警队、成为一名缉毒警察、前来云南,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为自己设定的轨道里。
和前上司的女儿在这里谈感情,是他能够想起来的,唯一一件脱轨的事。
小松回过神来,甚至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开启的。
她伸了个懒腰,说,“你是我爸的同事,我替他关心你而已。”
成州平说:“我也是替你爸照顾你。”
小松眉眼弯起,笑着说:“对,都是为了我爸。”
她轻松地给彼此解了围,成州平大口喝完酥油茶,站起来,“走了。”
他先走到店铺外,掏出烟嗪在嘴里,拿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有火。他转头问早点铺老板借火,老板从口袋掏出打火机递给他,成州平一手护着火,一手点烟。
刚才那段对话,让他精神有些疲惫。
烟气过肺后,白雾徐徐升起。那浓浓的白雾顺着风向,遮挡了他的侧脸。小松从那片浓雾里经过,说道,“你抽的太凶了,现在你觉得没什么,等上了年纪,你的肺功能会比同龄人更快下降。”
成州平指尖夹着烟,抖了抖烟灰,他侧头淡淡看着小松:“你真把我当你爸了么?”
自从这一次见面后,小松没有见过成州平的笑,但他的神情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疏远。也许正因为他没有笑容,这句轻佻的玩笑话,才听起来不像是在冒犯。
小松说:“等你活到我爸的年纪再说吧。”
说完,她转头去超市买了包苏打饼干,结账的时候,看到柜台摆着花花绿绿的打火机,于是拿了一只黄色的。
苏打饼干五块,打火机一块,加起来才六块钱。
她出来的时候,成州平也正好抽完烟。成州平熟悉了这里的路,车速比前几天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到了青旅。
青旅大厅里,一堆带着长枪大炮的摄影师坐在一起,分享今早拍到的日照金山。
其中有一个人说:“咱们真的是运气爆棚,来了两天,每天都能看到日照金山。”
另一个人说:“看这天气,明天还能看到,咱明天去拍延时吧。”
一伙人定了明天的行程,就上楼去了。
小松和成州平也上了楼,两人虽然走在一起,但没有交流,很难看出他们是同行的。到了二楼楼梯口,成州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说:“今天是最后一晚,明天看不到就该走了。”
人心忙碌拥挤,没人愿意为了那短短几分钟日出而一直停留,成州平就是这样的人。
小松说:“你有事就先走,反正我放暑假,我可以等。”
成州平说:“随你啊。”
他刚向前走了一步,小松喊道:“等一下。”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明黄色的打火机,“给你。”
成州平看了眼那只躺在她掌纹上的打火机,犹豫了一瞬后,他把打火机从她的手心拿到自己手心。
“谢了。”
小松说:“不用谢,顺手买的。”
虽然说是顺手买的,而且这打火机真的很廉价,可是,在挑选颜色的时候,她花了心思。
红黄蓝绿白的打火机中,她一眼就看中了黄色,因为黄色是和黑色搭配起来,对比最强烈,却也最和谐的颜色。
他们来的短短三天,青旅的旅客已经换了一波。
昨夜在医院过夜,医院的床铺很简陋,小松的脖子和四肢都有些僵硬,她窗前的阳光照耀的位置做了会儿拉伸。
中午她下楼,碰到青旅老板他们在围着火锅煮面条,老板娘招呼她一起吃。她正好想吃点清淡的,就和他们一起吃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着彼此身边发生的奇闻异事,热热闹闹度过中午,老板娘送了小松两包用来泡脚的藏药包。
小松想今天是成州平在这里最后一晚,得对他好一点。她先上了三楼去给成州平送藏药包,但她连成州平住哪间房都不知道。
在他们学校,找人的时候有个非常简单却靠谱的方法——喊。
小松清了下嗓:“成——”
剩下两个字还没喊完,嘴巴被别人的臂弯紧紧封住。
小松当然以为对方是坏人,她手肘向后挥去,同时,她闻到了那股浓浓的烟草味。
成州平说:“你喊什么。找我什么事?”
小松抬起手中的藏药包,小臂摇晃着,“呜呜呜,呜呜。”
成州平松开胳膊,释放小松:“我不用这个。”
小松问:“你怎么这么多事?”
成州平被她一句话给整语塞了,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小松把藏药包往他怀里怼过去,“我走了。”
成州平要是不接藏药包的话,它就要掉地上了。他的手把下坠的藏药包按在怀里,“明天早点去,四点二十在楼下见。”
小松比了个OK的手势。
四点二十是他们这几天约好最早的时间,他们都准点来了。
小松四点十分起来,十分钟洗漱穿衣。到了楼下,清晨的冷气袭来。
成州平已经点完了早餐,他坐在靠窗一侧,面前放着两碗热腾腾的米线。小松走过去,“你起这么早啊。”
小松想要看到日照金山,她可以为此等待。而成州平,则是不想错过今天的日照金山。
据传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一整年都会幸运。他不求别的,只求平安顺利完成任务。
今天凌晨老周给他发了短信,说韩金尧已经买了后天回国的机票,直飞昆明。
经过三天相处,小松基本和成州平熟了。她这人对陌生人好奇,对熟人反倒没什么兴趣。
当然,成州平对她也不感兴趣。
循规蹈矩的大学生,温室里一眼望到头的人生,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也许就是这一趟旅行。
他们没有共同的生活圈,没有共同经历,所以也没有共同话题。
她自顾自吃完了饭,确认手机电量充沛后,问成州平:“这几天食宿费,还有昨天住院费,多少钱?我没有你的微信,不能转你,你给我个付款码吧。”
成州平:“不用给我了。”
小松说:“那怎么行,我跟你非亲非故,不能花你的钱。”
成州平说:“以前你爸也很照顾我,就当还他了。”
小松说:“别总提我爸,他是他我是我。”
成州平说:“以后有机会你请回来。”
但凡说出以后两个字,在开口的瞬间,就默认了没有以后。
小松释然地笑了笑,“反正你们男的都爱当冤大头,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成州平想,她见过几个男的,就这么说。
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这会儿四点四十,其它旅客才陆续下楼准备吃早点。
早晨的山里一点儿也不比冬天暖和,一出门就是大风,小松人都被吹傻了,她瑟缩着脖子,跺着脚。
成州平问她:“你没有别的外套了么?”
她身上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已经是行李中最厚实的一件外套。小松摇摇头,“没了。”
她这趟旅程原本的目的地是长沙市,鬼知道最后她会来到这个距离长沙一千多公里的地方。
忽然耳边传来拉链的滑动声,成州平将冲锋衣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她被那件黑色冲锋衣,和它上面的烟草味包裹着。
小松双手套进冲锋衣宽大的袖子里,袖子空出半截,她伸不出手来。
她举着两只空空的袖子,在空中比划,“帮我拉下拉链。”
成州平一口气提起来,又空落落地落下来。
他说:“你转过来。”
小松听他的话转身面向他,成州平低头捏住拉链,向上拉去。拉链滑动的声音,莫名地清晰。
冲锋衣质地很硬,衣领立起来的部分戳进小松的脸蛋里,成州平把戳着她脸颊的衣领往外抽了下,他突然意识到这动作有些越界,收回手,说:“你自己整理一下。”
小松下巴动啊动,把衣领往外推。
成州平说:“你先去观景台,我去买烟。”
小松说:“好,那我去占个视野好的位置。”
今天一出门,她就确定一定可以看到。因为天气好的没话说,这都看不到的话,那真是不走运。
小松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一路小跑到观景台。
观景台的入口处有个红色房子,上面没挂售票处三个字,但开着一个窗口,小松走到窗口前,探头过去问到:“这里买票吗?”
老大爷说:“对的,门票四十。”
小松问:“有学生票吗?”
老大爷说:“学生票二十。”
她和成州平两个人,一共六十块。
之前青旅老板娘提醒过她这里只收现金,小松提前备好了零钱,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六十块零钱,递进收票窗口。
老大爷又说:“学生证和身份证给我看下。”
小松把学生证递出去,老大爷说:“还有一张呢?”
小松这一路也碰到了一些要看身份证件的景点,不过没想到这么小的景点,也查得这么严格。
她不知道成州平身份证的位置,私自拿人家身份证也很不礼貌,所以决定先和老大爷沟通:“我朋友在后面,他的身份证不知道在哪里,待会儿他来了给您看好不好?”
老大爷是个藏族人,会的普通话只有寥寥几句,压根没听懂她的话,他重复了自己的话:“身份证我看下。”
老大爷非常强势,小松交涉失败。
她想要不然在这里等会儿成州平,这时,两个人从他身旁挤过来,火急火燎地购票,一个催促另一个:“快点,要日出了。”
对方这么一催,小松也有点心急。人都到观景台了,要是错过日出太可惜了。
她摸了摸成州平冲锋衣的口袋,诶——一个硬硬的东西,好像是皮夹。
她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放进口袋里,果然,是一个褐色牛皮皮夹!
成州平皮夹里的钱加起来不超过三百,有两张银行卡,身份证就在一打开的透明夹层里。
小松取出那张身份证,自然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她呆立在原地,对身后排队人的催促几乎未闻,身后排队的中年男人急着看日照金山,直接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小松立马把成州平的身份证放回皮夹里。
更准确地说,她把刘锋的身份证放了回去。
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成州平无疑,干练的短发,浓重的眉目,紧抿的嘴唇。
可姓名那一行,写的是“刘锋”二字。
她想,这就能解释成州平和一年前相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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