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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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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据唐心悦一手内部消息,明年它就要正式关闭,搬到地图另一边的新机场。而空出的大片土地则会作为F市第三个核心区,登上房地产舞台。

    距离机场短短几公里的“星语花苑”自然在核心区的影响范围内。

    能在C市文化街拥有一套四合院,唐心悦背景十分深厚,她是正儿八经的房地产大亨家的千金,对各地的开发计划自然了若指掌。

    托她的福,周箐定期存在银行的钱有了新的用途。

    作为小区业主,无需联系需要手续费的中介公司,她在群里艾特物业管家问上一声,就和急着拿钱买学区房的丁姐搭上了话。

    事情告一段落,两人高高兴兴携手吃饭庆祝。

    “吃莽莽,吃莽莽,吃完看电影~”唐心悦挽着周箐的手臂,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一边貌若不经意地扫过周箐的无名指。

    周箐还戴着那枚“玫瑰”女戒。

    就她的说法,无名指婚戒,这类代表“名花有主”的饰品,能帮助她这种美人省去不少狂蜂浪蝶的骚扰。

    而且红宝石亘古不变,如此璀璨动人,因为一个男人就迁怒舍弃它,未免太过儿戏。

    作为设计师,唐心悦很高兴“玫瑰”能得到如此评价,但她有时又常常觉得膈应,担心它会是旧情难忘的标志。

    唐心悦仔细打量周箐的侧脸。一年时光并未在这位女性面上留下痕迹,她仿佛是一尊瓷美人,美丽得不染凡尘。

    见周箐心情不错,唐心悦决定趁热打铁。她面上带笑,循循善诱:“忙了一上午,晚上就让我带你放松下吧。刚好我朋友的私人酒吧开业了,会有很多人来玩哦——”

    主要会有很多帅哥去玩。

    总有一款能完爆出轨的臭男人!

    起初她怕好友纠结不敢说。但过了这么久,稳定下来,也差不多可以开始新的感情,用小帅哥忘掉所有烦恼!

    作者有话说:

    跨年吃火锅辣到扁桃体发炎,然后元旦发现自己弱阳的草草挣扎着给大家送上迟来的新年祝福!

    ? 五十章

    听见酒吧两字, 周箐面上无波。她转头望向兴致勃勃的唐心悦,温柔地弯起嘴角:

    “好啊,去玩吧、看看这身漂亮的打扮, 今天你一定是全场焦点。”

    和外表给人的乖乖女形象不同, 她并非古板之人。

    当今娱乐产业发达,为吸引年轻人消费,连传统的水乡小镇的青石弄里,都会入驻几座音乐酒吧,美名其曰“古今结合”。好奇心旺盛的大学女生在路过时着了道, 她们三五成群凑齐了团建小队, 热热闹闹进去听了几首摇滚民谣,终于圆了青春期叛逆的想象。

    其中正有被喊去壮胆的周箐,而她的报酬是同学请的鸡尾酒。

    去酒吧玩,无非是端着味道类似“rio”的彩色饮料, 看着人群在舞池喧闹, 其本质和端着奶茶路过小区广场舞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要隔壁小摊卖的茯苓糕。

    凭借着六年前的古老记忆, 周箐对此接受良好, 丝毫没有前往鸿门宴的自觉。

    她垂眼看向唐心悦小巧的肚脐, 再回眸打量朴素的自己, 态度异常配合:

    “既然是朋友的酒吧,作为氛围组,我需要换身衣服么?”

    因为要和丁姐见面,周箐今天打扮很是素雅。白色方领雪纺上衣收进黑色的阔腿裤, 再配上同色罗马风编制凉鞋, 好像随时可以回到课堂。

    提议通过, 唐心悦心中大喜, 立刻反驳道:“怎么会?你这样就很好看。”她自知应当见好就收,但璞玉一般的美人就在眼前,毫无防备的样子在她心里引发海啸。

    她仿佛一下回到童年。十岁大的女孩死死盯住橱窗中最漂亮的洋娃娃,细声尖叫——

    【我想要那个!忍不了了!】

    “但、让我给你换衣服当然最好了!”

    如是说着,唐心悦终归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担心周箐会临时反悔,她还搂紧了她的胳膊:“反正电影院就在商场里,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给你选出一套穿搭,再去沙龙做个造型!”

    虽不及C市繁华,作为经济核心城市聚集了全国各地网红品牌。但F市特色美食出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女也是如云,配套的美容产业自然不落人后。

    在宝石雕刻家的全力帮助下,周箐感觉自己只不过眨了个眼睛,形象就有了变化。

    最开始是衣服。唐心悦拉着她进了一家欧美风的服装店,她嚷嚷着:“今天有喜事,换个亮丽点的颜色试试”,从一列衣裙里里拉出一条吊带长裙。

    低胸收腰,细细的肩带挂在颈后,衬得锁骨与肩头越发精致,而顺滑的布料随步伐轻扫小腿,宛若人鱼摇曳的尾鳍,亦或石榴花枝头轻颤的花瓣,热烈的色彩叫人移不开眼睛。

    周箐只在老电影里看过这种打扮。带着墨镜的女星倚住游轮的栏杆,她鲜红的嘴唇抿住一段香烟,美得六亲不认。

    而很快,周箐就拥有了明星的同款发型,托尼老师轻轻撩过她的长发,口中赞叹不绝:

    “你发质好好,从来没有烫过么?的确啦,你这种秀美的长相留个黑长直就很经典。但我的话会推荐大波浪!像港姐一样复古又很优雅,就很好喔,刚好和裙子很配,会成为心口开枪的大姐姐。”

    一边唐心悦手里的快门就没听下。她跟着起哄“大姐姐”,笑得仰躺在皮椅里,干脆开了手机视频模式,想记录下打扮周箐的珍贵回忆。

    变装的最后一站是彩妆区。

    从美发店所在的A区前往B区需要穿过常常一条走廊。鹅黄色的瓷壁上装了某奢侈品牌的大型广告,主题是一贯的繁花似锦。

    唐心悦拉住周箐的手。她们穿过被雍容的牡丹、似火的玫瑰、以及青翠欲滴的龟背竹,仿佛即将奔赴一场盛大的活动。

    长裙收成鱼尾,不便行走,周箐提着裙摆,慢腾腾的抱怨:

    “你慢点走呀!”

    急性子的唐心悦赶在前头嚷嚷:

    “快点快点嘛!我想看你试口红的样子啦!”

    被她的喜悦传染,周箐的苍白的面上染了笑,路过的人几乎要以为她是品牌请来的推广模特。

    唐心悦进了店直奔柜姐,她抬起下巴,示意对方去看自己美艳动人的姐妹,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神气。

    “我要带美女去酒吧,根据发型和衣服,把你们家好看的色号拿出来!”

    她那种周身萦绕的富婆气场令人侧目。

    “哇!是要去约会么?放心吧亲,我们家明星产品绝对让人满意。”

    柜姐仔细端详周箐的脸蛋,觉得她的脸像好撕下水膜的荔枝,白皙又水凝,是涂什么颜色都娇艳的好底子,最后就从她的衣服下手,选了个大方的宫墙红。

    东市买唇釉,西市买眼影。

    周箐要做的就是刷卡买下那些精致的小东西,然后看镜中女人的面容像洇了花瓣汁水似的染上妩媚,那些藏在她性格里的尖锐被稠丽的颜色小心隐藏。

    她在F市习惯了独来独往,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等到打扮完毕,夜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开车前往目的地酒吧。

    这家新开的音乐酒吧名为“焰”,地理位置十分优越,隔壁正是C市有名的网红书店。

    开店前酒吧请人在书店举办了一次“诗与美酒”主题路演,游客可凭购书记录打折进入酒吧,这种宣传模式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专区的探店帖子层出不穷。

    不过晚上9点,“焰”门口便排起了长龙,有不少人对着广告牌上的乐队海报合影留念。作为特约嘉宾,唐心悦干脆地掏出手机,等老板派人把她们带进绿色通道。

    来者是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裙,笑盈盈地过心悦手里的开业礼物:

    “我是心悦的朋友夏玫。你就是箐箐妹妹吧,真是名不虚传……有谁能拒绝这种美女的邀请呢?”

    在同周箐握手时,夏玫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嘱咐道:

    “你俩的消费我全包了,到时候跟店员报我名字就好。

    “今天是音乐之夜,除了几个有名的原创音乐家,还有不少网红模特来玩,遇上喜欢的直接告诉我。”

    难怪她心血来潮要打扮我……

    看来心悦和夏玫早有商量,朋友普通游玩一下带上了“猎艳”兴致,周箐忍不住侧目看向唐心悦。

    对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发出嘟哝“这不是希望你看看帅哥心情好嘛!”,在事情暴露后终于开始了坦白:“我工作重心主要还是C市,平时不会经常过来,怕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

    一想到林轩那个人渣出轨了那么多人,出事后只因“过度防卫”判了五年,唐心悦就感到一阵胸闷。她试图用更年轻更英俊的男人帮友人扳回一局,气鼓了脸为周箐打气道:

    “你这么年轻漂亮,能搞定任何你喜欢的类型!千万别一颗树上吊死了!”

    周箐想象不出喜欢的类型。

    一段失败的恋情撕开了罗曼蒂克的糖衣,流淌而出的现实如药汁苦涩。

    她现在对亲密关系中的互相信任不抱期望。

    但若是单凭□□吸引,天外来客毫无保留的怜爱无疑拉高了周箐的阈值。她很难想象如何从人类的身体获取同等欢愉。

    但唐心悦还趴在她的肩头。

    她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从鼻腔内发出幼犬般细小的呜咽,酒吧内流传的光芒将她的眼眸染成醉人的石榴红,她俏丽的面庞上显露出平素少有的情态。

    “倒也没必要谈恋爱,只是——看看、然后告诉我,有中意的面孔么?”

    周箐一时说不出来那种表情像记忆里的谁。

    看来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浪费友人的良苦用心,周箐象征性地环顾现场,一眼便找到了人群的焦点。

    酒柜前有一位年轻男人在调酒。

    和舞池中肆意摇摆的人不同,他身着一件合体的白色衬衫,黑色的马甲托住健硕的胸膛。染成深棕的短发梳至脑后,只留一缕蜷发垂在额前,随他动作轻轻掠过深邃的眉眼。

    男人装扮整洁清爽,只是摇晃混酒杯时,露出手腕一段蜜色的皮肤,那宽大掌背上血管的凸起,以及腕骨的轮廓,让那一丝不苟的禁欲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他像一枚包裹在锡纸里的太妃软糖,使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金属色的包装。

    周箐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带有焦香的甜味。于是她朝男人伸出手指,说:

    “我想去吧台喝点东西,坐着听歌就好。”

    而唐心悦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山猫,锐利的视线立刻扑了过去。在看清对象后,她微微一怔,转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个啊。”

    “原来如此……”

    接着,唐心悦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她轻轻拍了拍周箐的肩膀,鼓励说:“那就祝你狩猎成功了!如果有问题,记得马上喊我哦!”

    “嗯。”

    周箐轻轻应了一声朝吧台走去。

    等到转身背对唐心悦后,周箐垂首抿住嘴唇,缓慢地舔了舔尖锐的虎牙。

    作者有话说:

    水泥封鼻无法呼吸,只能靠喷鼻续命……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抗原转阴了。

    ? 五十一章

    除了周箐, 还有不少人都被这朵高岭之花吸引,其中有男有女,零零散散地坐在吧台前, 借饮酒之名同那位酒保攀谈, 气氛十分融洽。

    而聊天的主题并非抱怨工作、情感生活、明星八卦等常见内容,竟是新奇怪异的“都市怪谈”。

    周箐靠近时,一个人的故事正巧说到开头:“大家都听过‘瘦长鬼影’这种东西吧?说的是那种没有面孔,身体柔软,看起来像个瘦长男人的怪物。它会用六条长长的手臂在楼之间攀爬、然后把猎物拖进小道吃掉, 就跟电影里那种触手怪似的。据说, 好多人加班走夜路,上一秒还在和朋友视频聊天,下一秒模糊的影子飞来,人就消失了!”

    而坐在他旁边的人显然也是个懂行的主, 用手指摩挲酒杯底座, 立刻接过他的话茬:

    “那是M国论坛里的原创故事吧?我记得隔壁岛国还有个女性版本的,叫八尺大人。说是白裙飘飘、身高数尺的黑发美女。传说她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引起路人注意, 如果跟她对视, 就会被缠上, 然后全身骨骼碎裂死在家里。”

    “说起这个, 我前几天出差回来的时候,就在机场看到一个!长得可漂亮了,但我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说罢, 那人还刻意捏动双手, 发出骨骼碎裂的咔哒声, 惟妙惟俏的描述, 立刻引得一位姑娘倒吸凉气,她捂住心口抱怨道:“真可怕!我都不敢走夜路了!”

    对此,有女人挑起细眉。她用鲜红的指甲敲击的玻璃杯,不屑地出声道:

    “少来这套,谁不知道岛国男人普遍都是矮个子,把稍微高点的女人都叫天空树。典型的嘴上贬低,心里害怕,恶人先告状!而且明明说了要讲身边的事,你们就知道用网上听来的故事糊弄人!要我说,迎春路那边不是大排档特多,经常有人酒后闹事么?我就亲眼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接着,女人刻意放慢了语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像勾子,轻易抓住听众的心。她妩媚的眼眸轻轻扫过人群中心的酒保,确认对方向自己这边投以视线后,方才满意地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有两路小混混狭路相逢,堵住一个染了金发的年轻男人。那小子满耳朵耳钉,长得跟模特似的,不像是个能打的样子。结果金毛一边说着‘滚开’,一边用手锤了一下对面一个大高个的肚子,那人就立刻浑身抽搐、倒了!他后面的人本来要接过朋友,没想到手刚一碰到,整个人竟然也跟着抖了起来!”

    ……

    有怪物的血肉加持,周箐的五感都被强化了数倍,远超普通人该有的听力,所以就算有一段距离,她也能听清这些有趣的对话。

    柔软到可以随意变形的肢体,触及皮肤便瞬间发作的能力。

    和这些描述一同闯入周箐大脑的,就是记忆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流星”。

    而随着距离拉近,热烈空气中弥漫的焦糖香气也越发浓郁,仿佛逐渐具有实体,顺着鼻腔钻入体内更深处。

    不像是一些巧舌如簧的酒托,那个男人举手投足自有魅力。他无需多加言语,只要时不时投以赞许的目光,就能让客人们忙不迭地继续话题,桌上的酒水自然也接连不断。

    拽回飘远的思绪,周箐收回视线,又扭头好奇地同酒保搭话道:

    “请问这里是在举办什么怪谈活动么?”

    英俊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没有主题。只是客人点了杯‘血腥玛丽’,问起了名字来源,然后大家也跟着聊起恐怖故事了。”他用棉白的手帕仔细擦拭蒙上水雾的手指,低语道:“有什么想要的么?”

    酒保耐心询问了周箐的饮酒偏好,知道她冬日有热红酒帮助入眠的习惯,便从柜台里取出一尊深赭酒瓶。

    “那今天也来一杯‘红酒’吧。红宝石波特酒加上甜美的石榴糖浆,以威士忌打底,美国丽人,颜色很衬你。”

    在他手指灵活如起舞般的表演下,醋栗红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脚杯内晃动。酒如其名,诱人的色泽和液化的红宝石不相上下。

    “谢谢你,它很漂亮。”

    就算不分享惊心动魄的故事,周箐小口抿着喝酒的模样也足够牵动男子的心。

    她果真不大饮酒,品酒的方式像林间的小鹿,垂首于清澈的溪流,鲜红的舌尖悄然掠过水面,只卷走浅浅的一点,看起来很孩子气。

    “不一起聊聊故事么?”

    男人说出关切的话语,蜂蜜琼浆似的棕眸舔过她鼻尖沁出的小小汗珠,随后追逐着向下,来到因吞咽而颤动的白颈。

    葡萄酒细微的酸涩、石榴甘美的甜以及薄荷特有的清凉,几种味道融合,将高度数的鸡尾酒伪装成无害的糖浆,新手很容易就会贪杯醉倒。

    周箐抬眼,清亮的眸中已然多了一丝茫然:

    “抱歉,我平时下班就回家了……不太知道这些事。”

    “而且我好像有点头晕。”

    她缓慢地呼吸,酒液在血管里流淌,热意让她瓷白的皮肤泛出诱人的粉,像是多汁的蜜桃。

    男人不由自主地吸气,想要捕捉源于血肉的甜香。

    酒液已经见底,周箐百无聊赖地把玩漂亮的高脚杯。她眯眼望着那圈陶红的唇印,为难地发出叹气:

    “我的口红是不是花了?这是我朋友帮我选的色号,我很喜欢来着。”

    “能带我去卫生间么?我想重新补一下口红。”

    她自下而上望向酒保,话语绵软得像是嗔怪:

    “都怪你们说恐怖故事,我一个人要怎么去?”

    酒保无奈地笑了笑,态度很是坦诚:

    “是我的错,你有点醉了。”

    如是说着,男子收起了酒杯。他轻轻推开吧台的挡板,从工作间内走出,那只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搭上了周箐单薄的肩头:“……刚好也到了换班时间,就让我暂时充当下护花使者吧。”

    焦糖甜腻的香味立刻拥住了她,直到午夜清凉的风拂过周箐的面庞,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离开酒吧,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路:

    “为什么出来了?这不是卫生间的路吧?”

    男人发出轻笑:“出来透透气不好么?”他面庞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变换,仿佛柔软的面团,英俊的五官悄然不见。

    周围只有高悬的明月,幽暗的路灯,以及几辆汽车见证这一变化。

    这里是酒吧、书店以及隔壁宾馆公用的室外停车场。

    从酒吧后门出来有一条通向宾馆的小路,一些野鸳鸯为了“保护隐私”,特地干扰了周边的摄像头,正巧方便了心怀鬼胎的怪物——

    无论是原地动手还是开车离开都很方便。

    周箐无声地扯动嘴角,她继续扮演被引诱的无知女人,用柔若无骨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撒娇道:

    “可我想要镜子。”

    “你的眼睛很漂亮,或许可以给我当镜子。”

    男人停下脚步,大方地纵容猎物的小小任性:

    “是么?请随便取用。”

    像是想要握住镜柄那样,她笑着抚摸酒保的喉结,仿佛没入一块柔软的橡皮泥,纤细的指尖顷刻间刺入他的脖颈。

    蓝色的网络瞬间蔓延,直逼怪物脆弱的大脑。

    早在一年前,周箐就从怪物那里获取了辨认“流星”的办法。

    酒保散发出的焦糖诱导,和怪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隔着老远,她便认出了男人身上属于“欺诈师”的信息素。它像只花枝招展的臭臭花,那股劣质香水似的臭味,熏得令周箐想要皱眉。

    而她能储存药物毒倒“暴食者”,自然也能免疫烈酒带来的混乱。她从一开始就没醉,那些迷茫也不过是引诱“流星”上钩的诱饵。

    现在,酒精带来的混乱尽数返还到“面条人”身上。

    周箐小心地翻弄它的神经,像在整理一团混乱的毛线:“你从哪里来?”

    在她的控制下,“面条人”知无不答:“C市。”

    周箐继续:“来做什么?”

    “面条人”懵懵懂懂地回复:“找一只暴食……祂吃了很多同类,还控制人类围剿我们,有情报说祂来F市了,所以想问问顾客有没有奇怪的地方。”重量级的答案让周箐眼皮一跳。

    难怪她这一年过得平静无比,少有“流星”的打扰,原来是被祂吃干净了么?

    但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候,天知道有没有其他“流星”一起作案。

    周箐稳住心神,确认道:“和你一起的还有别人么?”

    “面条人”给予了肯定:“有作为保安的同伴,在酒吧附近巡逻。”

    她就说诱骗这只怪物怎么这么容易呢,原来“面条人”不过是仗着有同事兜底就浑水摸鱼,工作期间吃零食,酒吧附近还有更危险的家伙在等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

    一只作为侦察兵的低级“欺诈师”,她还能抓过来问问话,再多便超出周箐的能力范围。

    周箐用力扶住“面条人”瘫软的身体,让它平整的脸贴住自己的肩膀,伪装成“醉酒情侣”相互支撑的样子,打算找个地方处理完证据,就抓着唐心悦打道回府。

    正当周箐掏出手机,给好友发消息的时候,一阵奇异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转动的万向轮“咕噜”摩擦地面,间或夹杂着皮鞋鞋跟敲击砖面的“哒哒”闷响。

    周箐抬头,望见一位穿着长裙的女性。

    “你需要帮忙么?”

    女人垂首看向周箐,莫约一米九的身躯压迫感十足,她一手环抱隆起的小腹,一手搭上身侧的行李箱扶手。

    那是一个很大的箱子,大到似乎可以完整装下一位骨骼粉碎的成年男子。

    作者有话说:

    ? 五十二章

    孕妇, 孕育着种族希望的女性,本是一种需要他人关怀的无害存在,但放在凌晨时分空旷的郊区停车场, 就显得格外怪异了, 更何况她还有个一米九的大个头!

    不会这么巧让她撞上“面条人”的同伙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神经也下意识绷紧,周箐警觉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湿润的夜风吹在她赤|裸的肩颈上,她感到后背传来阵阵寒意。

    由于对方的个子实在很高, 周箐不得不扬起脖颈, 才能看清她现在的表情。

    在周箐悄悄打量女人的同时,那位孕妇也垂下头颅,安静地望向她。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落下,照亮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成熟, 且有女人味的面孔, 年纪比周箐大些,大概在二十八九岁附近, 五官深邃而诱人, 眼尾似狐狸般上挑, 薄薄的嘴唇好似木槿花柔软的花瓣。

    而那头柔顺的黑发, 长及背部。它如藤蔓蜿蜒,从女人妩媚的脸庞落下,越过丰盈柔软的胸脯,最后贴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而周箐娇小的身影同旁侧凯迪拉克的鲜红的涂装, 一同映入女人的双眼, 使她深黑的眸中泛出黯淡的红晕。

    或许是孕激素给女人带来了光环, 那具如果实烂熟的身体源源不断散发出母性的气息,周箐甚至从她的目光感受到了类似于关切的感情。

    “对不起,突然搭话可能吓到你了……我没什么恶意。”

    女人如是说着,悄悄放开了搭在小腹手指。

    她的手掌朝向周箐,迟疑地举在半空,像是在投降示弱,又像公园散步时遇到了一只发抖的流浪猫,试图将它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它的身体,又怕轻举妄动吓着了它,从而挣扎不已。

    “只是他看起来很沉,又好像醉了,让人有些在意。”

    那份柔软的目光在落到周箐肩上的酒保时,女人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很是担忧。

    周箐感到不太自在。

    很少有人这样看过她。她自幼懂事得早,气质清冷沉稳,同龄人更多会习惯依赖她,长辈或许口头会欣赏表扬她,但也不会把她当成应当被疼爱保护的那类。

    周箐想这也没办法,毕竟她是个连亲生母亲都宣称不值得爱护的女儿。

    她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因此女人流露的温情便像是橘红的烛火,格外引人注目。

    同性的身份使这种关心显得自然而无害,而在那过人的身高面前,她好像的确是个可怜可爱的存在。

    周箐飞快地看了眼女人的手掌,白皙、柔软,她突然想到女人刚刚抚摸小腹的姿态,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被母亲摸过发顶。

    来者身上没有敌意,也没有“流星”特有的信息素。

    要不她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孕妇,要不就是她作为怪物,级别完全超过了她能感知的范围。

    不管答案是哪种,眼下周箐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无辜路人。

    周箐架住酒保的身体,像扯住一只绵软的破布娃娃。她局促地捏紧他的胳膊,放缓了语调,小声解释道:

    “我的男伴喝醉了,我正在想办法把他搬到一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的人更擅长捕获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天赋接近本能,她曾经这样捕获住像自己走来的“阳光”。

    在对方眼中,她的反应和同被母亲逮住在公园玩泥巴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女人望向周箐的目光更加温和了几分,那黑眸莹润得几乎能滴出水。

    她弯弯形状好看的嘴角,建议道:

    “让他靠在行李箱上怎么样?这肯定比你托着他省力些。”

    “我定了附近酒店的房间,的士定位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在停车场门口就停了下来。酒店应该就在旁边,我们可以一起把他推过去,让他在大堂的沙发上醒酒。”

    一如演奏家拂过琴键,女人的手指缓慢叩击行李箱握柄,淡粉色的甲面划擦塑料,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周箐的视线越过女人的手掌,看向返回酒吧的道路。黑黢黢的道路笔直前行,尽头是一片茂密的绿化带,繁密的灌木看起来危机四伏。

    而与之相反,酒店的引路牌就立在旁边,鹅黄色的灯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照在地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现在酒店都需要刷身份证市民入住,为了配合警方抓获在逃犯,前台多设置有特别装置,遇上特别来客,可以一键报警,比起人多眼杂的酒吧,安全系数相对高些。

    而且酒保的同类或许正埋伏在路上,贸然行事搞不好还会牵扯到唐心悦。还不如先把背上的东西卸掉,万一女人动手,还能跑得快些。

    周箐飞速权衡利弊,最后,她朝女人颔首道谢说:“那就麻烦你了,希望不会压坏你的东西。”,伸手将男人扶向行李箱。

    “流星”们似乎都有这个毛病,兴奋时控制不住变形,部分躯体会恢复原貌。

    现在“面条人”的脸部一片平坦,瞧起来就像一个劣质的稻草人,显然不是人类男性应有的姿态。

    周箐一只手从酒保的腋下传过,托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捂住他的面颊,将他调整成正脸向下的姿势,避免孕妇看清他的长相。

    于此同时,周箐的手指无声地融进酒保的皮肤。她努力释放毒液刺激他的神经,迫使他恢复英俊的长相。

    另一端,女人往前走了半步,她配合周箐的动作,稍稍欠身,按紧把手防止行李箱突然倾倒。

    “放心吧,这箱子很结实。”

    “我怀孕时不太方便,就会把他当成拐杖。”

    而正如她所言,行李箱异常稳当。

    箱内已有的内容物数量,以及重量都十分惊人。他们满满当当挤成一团,就算压上一位成年男性,饱满的箱体也不见坍塌。

    腹中怀有珍宝,女人动作幅度有限。但距离拉近,身体也不可避免的接触。

    女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轻轻扫过周箐的手臂。好似湿热的夜风拂过槐树枝头,洁白的花穗打着旋坠下,若有似无的香味亲昵地蹭过人的鼻尖。

    清甜的花香冲淡“面条人”浓重的体味,周箐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她像回归洋流拥抱的游鱼那样,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

    但她手下的“面条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淡蓝色的细流在他面上蜿蜒,周箐粗暴的动作唤回了他的些许意识。在他察觉到周围萦绕的花香后,更是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油锅。

    来自本能的恐惧催促他挣扎——

    祂就在这里!必须提醒其他同伴!

    而酒保念头刚起,一条纤细的发丝便无声缠上他的脖颈,像一根锋利的钢琴线,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酒保彻底失去了“声音”。

    ……

    虽然他刚刚好像抖了一下,但结果还不错,这只“面条”的脸终于恢复正常了。她特地下过暗示,他醒来应该记不起刚刚发生的事。

    感受到掌心五官的起伏,周箐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抬首,撞进了一汪漆黑的湖泽。

    女人正盯专注地着她。

    视线相撞,她也不觉得羞涩,反倒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回推着手中的行李箱,像周箐展示:

    “你看、很稳吧?”

    太近了。

    周箐看到她的睫毛如蝶翼翕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暧昧模糊的影子。

    她“嗯”了一声重新站直身体。

    丢了一个2八九岁,周箐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伸手环绕双臂,果不其然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摸到一片风干的水膜。

    酒保在调酒的时候,曾有一个擦拭双手的动作。

    他的掌心覆有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那不是因冰块凝结的水滴,而是他特有的□□,用来散发甜腻的“焦糖香”,迷惑猎物心神。

    想到这东西在身上呆了许久,周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人注意到了周箐的小动作,她垂下眼眸,目光滑过周箐白皙的皮肤:

    “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很冷吧?我可以给你找件衣服。”

    周箐搓动双臂,借此除去那些残痕,开口谢绝了女人的好意:

    “没事,我走走就热了。出来前还在喝酒,没注意到这些。”

    她沉沉望着那些发红的印迹,红唇嚅嗫,似乎无声说了些什么。阴暗转瞬即逝,女人很快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她指向不远处的灯光,催促道: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室内会暖和一些。”

    停车场路面是粗糙的水泥路,表面有石屑堆积,不甚平整。万向轮滚动时会发出嘈杂的异响,但好在酒保始终没有醒来。

    莫约几分钟,两人便顺利来到酒店正门。

    凌晨时分,大堂内一片清冷,只有执勤的保安以及前台小姐还在活动。

    可能是月光下的相遇太过突然,慌乱中,周箐才会觉得女人身高惊人,在室内她似乎刚到一米八。

    她混血儿般美艳的外表吸引了工作人员的目光,短暂的惊叹后,他们态度如常,好像她不过是普通的客人。

    前台操作电脑,礼貌地请女人出示身份证,站在人脸仪前进行资料比对。

    周箐则在女人递交卡片时,瞄到了她的身份信息。照片上,女人将长发拢在脑后,笑容温婉动人,而一旁白底黑字写着周竹生,性别女,而年龄和周箐之前预计的一致,刚好是29岁。

    人脸仪亮起绿灯,表明资料对比无误。

    前台笑眯眯地从柜台里取出一张房卡,双手将它递向周竹生。面对那只巨大的行李箱,她好心提议道:“周小姐,您的房间在6楼。需要保安帮忙拿行李么?”

    周竹生摆动手掌,“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她侧身指向沙发上的酒保,询问道:“对了,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位喝醉的男士。扔在路上怕遇到小偷,所以就带了过来。可以让他在这里躺一会儿么?或者告诉我最近的派出所电话,万一他发酒疯闹事也不太好。”

    前台探头望向瘫软的酒保,见他衣着整齐,不像会闹事的样子,态度异常配合:“哦哦,可以先放在这里,我们有保安在值班,不要紧的。”

    得到酒店允许,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难得和朋友出来一次,能和平解决绝对比满手血腥要强。

    周箐看向女人,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帮我。”,和刚见面时相比,身上冰冷的防备已经卸了大半。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这么晚了,快点回家吧,着凉就不好了。”

    女人温柔地笑着,语气中满是纵容。

    周竹生一直望着周箐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面上的笑意才悄然淡去。

    等到她转身走向沙发时,那美艳少妇的形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神话故事中可怖的“蛇发女妖”,女人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活”了过来,它们化身为条条蠕动的黑红细蛇,朝酒保呲出利齿。

    留在现场的两位人类对此浑然不觉。门厅的保安正在揉搓惺忪的睡眼,而前台小姐则掏出手机,津津有味刷起了短视频。

    只有摆脱束缚的酒保孤独地面临这场梦魇。

    他惊惧地望着那些长满尖牙的触足,脖颈上一根发丝就麻痹了他的身体,天知道本体袭来会带来何等可怕的伤害。

    而且刚刚他虽然无法动弹,可周围的动静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知道他把衣着单薄的周箐带出来后,祂说的分明就是“真该死”!

    不行,他还不想死!

    酒保绞尽脑汁寻找可以保命的本钱,他徒劳地挥动双臂,尖叫道:

    “等等!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其他人的位置!!”

    女人用黑红的眼眸望着他。她驻足,以纤细的手指划过行李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解道:

    “其他人?”

    “你们不是同伴么?在路上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么?他们已经全在这里了。”

    粘稠的血液将行李箱的拉链染红,没了花香掩饰,浓重的腥味顿时四处弥漫。

    为了避免目标伪装身份,他们在任务前,特地自我介绍过,记住了彼此的信息素。

    的确是他们的味道。

    酒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那可是足足十位同伴,全都被这家伙单枪匹马杀掉了么?!明明酒会才开始一小时不到!

    他一开始只觉得是同伴夸张,所以才漫不经心地接下了打听情报的担子,想要趁机捞点好处。

    此时此刻,男人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他连连哀声求饶:“那裁决者呢?你应该清楚吧,从紫清湖降临的那位大人正在找你!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当卧底,帮你获得更多情报!”

    已经化名为周竹生的怪物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对方是难缠的“裁决者”,酒保口中的计划才会成成为一纸空谈。

    放任有祂气味的“卧底”回去只会坏了祂的计划,那家伙会干脆地吞掉“卧底”血肉,借此获取祂的情报。

    更何况这只低等“欺诈师”还是周箐亲手送给祂的见面礼物。

    “不行哦,你可是特别的。”

    祂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美艳的脸上满是甜蜜:

    “宝宝快看,这是妈妈给我们抓到的夜宵哦——”

    接着,祂抬头朝酒保露出微笑,宽慰道:

    “放心吧,我会一口不剩、好好吃完。”

    酒保看到女人隆起的小腹在衣衫下剧烈涌动,承载着种族祝福的胎儿正贪婪地渴望新鲜血肉。

    ……“继承人”会是那种样子么?

    他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人外触手怪拥有两种性别不是很正常么?

    怀了你孩子的美艳大姐姐多好啊!

    这可是一夫一妻!祂是你老婆还是你老公!

    我向往自由。

    【一个写过扶她文的人开始无意义地狗叫】

    ? 五十三章

    离开酒店后, 周箐没有返回停车场,而是径直走向主干道的方向。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停在沿路的大奔。近光灯照亮了漆黑的路面, 车窗缓缓摇下, 露出唐心悦俏丽的小脸。

    她趴上大奔后排座椅,伸手推开了车门,招呼周箐进车。

    除了她们两个姑娘,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是酒吧老板的秘书,作为临时代驾, 送醉酒的两人回家。

    数量未知的“流星”正在酒吧中狩猎, 周箐不敢拿好友的命冒风险。刚从幻觉清醒,她就给唐心悦发了消息,说自己累了,嘱咐她带上车钥匙去路边接自己。

    “怎么样?今晚有遇到心动对象么?”

    周箐刚坐稳, 唐心悦便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她枕在周箐肩上, 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打听约会成果:

    “刚刚那个酒保如何?怎么一个人从酒店回来了?”

    她今夜喝了不少酒,又在舞池边摇到尽兴, 现在两腮和脖颈均染着红霞, 身体也散发出阵阵热意, 像个温暖的小火炉, 有效中和了周箐的冰冷。

    万幸,除了醉了些,唐心悦没遇上别的麻烦。

    周箐伸手揉向唐心悦毛茸茸的发顶,调整姿势, 让她倚得更舒服, 柔声解释道:

    “没发生什么, 他喝醉了, 所以我把他送到酒店就回来了。”

    唐心悦撇撇嘴,不满地嘟哝:“真逊!”她用脸颊轻轻蹭蹭着周箐的肩头,“那、今晚有遇上别的心动人选么?”

    身侧是好友温热的躯体,深陷柔软的高级皮革座椅,周箐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她指挥代驾找到导航中“家”的标点,随口敷衍唐心悦说“没遇上别人呢”。

    但当视线触及车前憨态可掬的鱿鱼玩偶时,周箐心中浮现出的却是女人的身影。

    傲人的身高、美艳诱人的面容,以及那流淌在丰满的身体中奇妙的母性——当女人望向自己说:“快点回家吧。”,满溢的温情如涓流,从发丝滑落,抚摸她的面颊。

    周箐忍不住胡思乱想,唐心悦要是再高一些就好了,那自己大概也能靠进她怀中。那个拥抱温暖、柔软带着槐淡淡的甜味,就像她少有见面的母亲一样。

    毫无疑问,比起俊美的棕发酒保,这位孕妇更能在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周竹生、周竹生……

    周箐悄悄默念她的姓名,舌尖轻轻滑过上颚。

    是巧合么?

    她们不仅姓氏相同,连名也奇妙地相似,“箐”字拆开刚好有个竹字头。

    大奔缓缓起步,唐心悦合上双眸,平稳的呼吸声在车内回荡。周箐望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发呆,心中隐隐预感:她或许会在不久后再次见到这位孕妇。

    ……

    回家后,唐心悦为了缓解宿醉爆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下午就买了飞回C市的机票,去参加同学的画展。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远不止周箐这一个朋友。

    周箐把她送到机场,将娇艳的红裙收进衣柜,化妆品放在洗手台角落,平静的生活也从此回到正轨。

    从酒吧听来的“夏夜怪谈”一晚应验了两个,不知道迎春路上闹事的那位何时出现,唐心悦赶快回家反倒是件好事。

    迎春路离周箐生活的街区有不远的距离。

    周箐并没有前去探究真相的打算。她对自己的战斗力认识清楚,如果潜伏在F市的祂不能解决对手,那她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她花了一年时间,好不容易在F市扎根,拥有了想要的新生活。比起慌慌张张露出马脚,还不如照常行动,以不变应万变。

    F市连着一周都是晴天,昨天的炎热是夏季最后的狂欢。今早开始气温明显降了下来,有了秋季特有的干燥与清爽。

    这种天气很适合做扫除,关掉空调,用傍晚的风吹干拖地留下的水痕。于是下班后周箐多了一项日程,就是去新买的二手房打扫卫生。

    距离机场搬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九十平米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挂上交易网站寻找租客,让她品尝一下包租婆的快乐。

    丁姐前几天还在四处寻找卖家,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

    交房那天,丁姐牵着周箐的手掌坐下,一脸严肃地给她传授周箐租房秘诀道:

    “你这房子以后要卖的话,一定要找那种生活规律的租客!找附近一起上班的合租的女白领,要不就干脆租给一家人!我们小区就有人遇上那种二房东,天啊!那个好好的房子,恨不得隔了五间出来,把地板、墙纸搞得一塌糊涂,重新装修的钱都比租金多!”

    “不过墙纸、夜灯、小家具你倒是可以多添点,搞什么ins风……人家女孩看得舒心,也方便多收点租金哦!”

    丁姐不吝指点,周箐听得认真,时不时往手机备忘录中添加笔记。她精心整理了房间,详情页标注了目标客户类型,由于拍摄照片效果不错、房源位置也还不错,发上网站没多久,就有各种人打电话打听价格。

    十五分钟前,周箐刚接待过一对刚出来工作的女学生。她们四处游走打量,其中一人在转身时,肩上的挎包打翻了桌上的香薰瓶,山谷百合清冽的香气顿时间四处溢散。

    哪怕周箐当机立断将瓶子扔进垃圾桶,用拖把反复清理了几遍,还是觉得屋内香得熏人。

    马上下一位租客就要前来看房,她可不能给对方留下室内装修气味过重的坏印象。

    如是想着,周箐踩着拖鞋走向阳台,依次拉开玻璃窗,试图给房间换气。

    一扇又一扇,随窗户洞开,傍晚时分橙红的日光如潮水倾泻而出,在棕红的地板上蔓延,泛出粼粼水光。

    与之而来的还有带着微凉的晚风。它先是推开半掩的门扉,怯怯穿过客厅,确定偌大的房间空旷无阻,更多风便结队涌了进来。

    阳台和客厅交界处,奶白的窗帘被风吹鼓,像舞女荡开的裙摆,广场振翅起飞的鸽群,掩住周箐的身影。

    客梯已经到站。

    有人站在门口,她用指节轻敲门板,发出“叩叩”的声响。

    “有人在么?我是来看房子的。”

    周箐隔着薄薄的纱布,影影绰绰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她努力拂开贴住面颊的帘子,回应道:

    “请稍等,马上就来。”

    翻卷的窗帘里伸出一截纤细的小臂。她的手掌朝向祂,五指微微张开,仿佛在等待绅士邀舞。

    所以祂很自然地牵住了她。

    接着,祂用另一只手拉开缠住周箐的窗帘,像揭开新娘的头纱,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周箐的长发。宛若春日同恋人湖上泛舟,将手指浅浅没入碧水,划出缱绻的涟漪。

    祂轻声同她打招呼:“你好啊。”

    而周箐抬首,看见了朝自己微笑的女人。时隔三天,她再次遇见了周竹生。

    作者有话说:

    成熟美□□和清纯俏房东。

    没有问题吧?

    咩啊?咩啊?反正我听不见回答!我当没问题。

    ? 五十四章

    “你好。”

    周箐愣愣地望着女人的面庞, 她还没有从被帘子卷住里回神,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接过对话。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你家么?”

    周竹生单手握住调皮的窗帘。

    女人站在周箐身侧, 笑盈盈地望着她, 态度温柔而客气。好像方才缱绻的触碰只是周箐的幻觉——那时她被浸泡在奶白色的雾气里,视线一片模糊,隐约感到女人的指背隔着一层粗糙的面纱,从眉骨缓慢地滑至鬓角。

    毫无防备被人触碰本应该是种可怕的体验,但周箐却感到战栗。

    就像二月宁静的湖面, 严寒未退, 湖面还结着清凌凌的薄冰,直到一缕春光落下,细小的裂痕从未知的彼端袭来,她听到迸裂的脆响舔过耳垂。

    居然这么快就见面了, 而且她还记得萍水相逢的自己。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周箐感到不可置信。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美妙的巧合也可能是精心筹备的演出。但周箐打心眼里不太希望对方是坏人。

    她稳住心神,把仍在身侧飞舞的帘子一把抱进怀里, 解释道:“嗯, 是名下的空房, 拿出来出租。”

    乱舞的风吹乱了周箐的长发, 几根青丝正贴住她娟秀的面颊,被抿在浅红的唇间。

    以这样狼狈的模样接待客人实在让惭愧。

    周箐低低垂下脖颈,她弯起小指勾出发丝,将它们别至耳后, 确保仪容整洁, 方才抬头重新露出微笑:“抱歉, 我没关好窗户, 风太大,让你看笑话了。你又帮了我一次。今天是一个人来看房么?”

    周竹生歪歪脑袋:“房子通风不是件好事么?有的房子为了出租重新装修,味道太大了。”,她学着周箐的样子,给剩下的帘子系上缎带,然后伸手指向窗外的建筑:“为了宝宝,我想整租省妇幼附近的房子,按区域搜索,你家刚好在最上面。”

    周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眺,看到偌大的红十字静静伫立在银灰色的楼顶。

    省妇幼园区分院就在小区2公里以外的位置,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达。而周箐在注册时特地买了软件的曝光服务,确保房子一挂出就能被推送到前列。

    孕妇到来的原因合情合理,她温和包容的态度不知不觉化解了周箐的尴尬。

    “的确,怀孕的话离医院近比较好。李教授每周四都会来分院会诊,他口碑很好。”

    周箐凝望那座建筑,如是喃喃,感到五味杂陈。

    她是喜欢小孩的,现在教得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小萝卜头,早些年的时候,甚至想过自己生一个小孩,为了这个愿望,对全国妇科专家说得上如数家珍。

    只可惜世事难料,未婚夫出轨进了监狱。至于那颗“流星”,祂或许试图和她孕育生命,可她在祂取出卵子后就重伤了祂。

    两人本就有种族隔离,看祂在七夕告别时对“孩子”闭口不谈的样子,估计繁|衍计划已经破产告终。

    湿热的水雾中,那团黑红的肉拥抱着她,苍白的骨上缠着荆棘,饱满的心脏如枝头果实。而她的耳边除了触足蠕动的窸窣声,还有怪物低沉的爱语:

    “我想和你组建一个家。”

    不知为何,周箐心中再次浮现出祂那时的眼神——

    她和林轩一样,做了很糟糕的事。

    因为这种复杂的心情,她短时间内都无法对组建家庭提起兴趣……或许等到后面,生活更加稳定,年纪也达到法律标准,她才会从孤儿院收养一个小孩吧。

    不够要是能把知识分享给帮助过自己的竹生,周箐觉得自己的功课也不算白做。

    哪怕周竹生不租自己的房子,她也愿意分享这一切。

    如是想着,周箐的伤感仅维持了短短一瞬。她主动靠近女人,伸出手臂,滔滔不绝地介绍周边设施:

    “看那里,只要坐一站公交,就能到农贸市场,菜很新鲜,都是菜农从家里挑过去的,市里都从这边进货。”

    周箐仔细辨别被夕阳镀上橘边建筑群。

    “那边是社区卖场,东西非常齐全。靠近还有家居城,你可以添几件喜欢的家具,有师傅上门组装。”

    为了保证两人视角一致,周箐特地踮起了双脚。她纤细的手指从东划向西,身体也不自觉倾斜与靠近,最后圆润的肩头轻轻贴住女人的手臂。

    周竹生的视线追逐她而去,祂专注地听着,在心里描画未来的生活的美好宏景。但更多时候,祂的视线流连在周箐的侧脸。

    四周环境根本无关紧要,祂只要周箐在就足够。

    虽然还想多贴近她,但眼下祂最好想办法敲定租房协议。

    于是女人垂下眼眸,提醒道:“真是方便,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能再带我看看室内么?”

    周箐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对方的来意。她领着周竹生,前往房间深处,介绍说:

    “请跟我过来,客厅和阳台你已经看到了。这边是主卧,位置朝南,阳光好的时候可以在飘窗边晒太阳。浴室是电热水器,随烧随用,水压也够……”

    女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似乎对家居条件很是满意。

    知道孕妇不能久站,周箐带她转完一圈,便请周竹生坐在餐桌边详聊。

    丁姐说的没错,想给租客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最好注意细节。于是除了新型涡轮洗衣机、烘干机这种必备品,周箐还布置了些绿植作为装饰。

    描金水晶玻璃花瓶立于铺着蕾丝桌布的餐桌,其中一束蔷薇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上露珠欲落未落,品种正是祂在七夕夜送给周箐的“粉色雪山”。

    祂知道周箐喜欢粉色,见面前特地在花店挑选许久,才小心翼翼把它们收进体内。

    当周竹生路过餐桌时,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分离林轩、保住孩子耗费了祂许多体力,但也不至于令祂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

    祂很确定七夕那夜周箐的身体陷入了沉睡,所以她不会知道自己到来,就醒了看到花,也只会把它们当成酒店活动赠送的礼物。

    但周箐注意到了祂的送的花!

    她喜欢它,甚至一年后,愿意购作装饰!

    ……

    而周箐端着茶水从厨房走出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女人望着花束怔怔出神的样子。

    一定是她动作太慢了。

    方才由于要拖地的关系,不方便戴戒指,周箐一直将玫瑰戒指贴身放进衣兜离。等到要谈正事,她才擦净手掌,将戒指重新套了回去。

    周箐将托盘放上桌面,脸上浮现出些许委婉的歉意,朝女人解释道: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问你对房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地方么?”

    明明刚才看房子的时候,两人还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攀谈,分析家居布局是否方便孕妇使用。

    可现在,原本温婉动人的女人却蓦然表现出几分紧张的样子。祂从周箐手中接过茶杯,指尖似乎有些不安地扣住杯壁,垂眸扫过她指跟精致的戒指,犹豫了好一会儿,嚅嗫着嘴唇道:

    “没有的事,你家布置得很漂亮……是我看花入迷了。”

    接着,仿佛为了偷得片刻喘息,周竹生埋首饮下了茶水。

    清甜的花茶温润了祂的喉咙,也暂且止住祂内心沾染着热度的躁动,祂一鼓作气地问道:

    “我很满意,没有其他要问的了。请问你方便什么时候拟定合同?或者,等下还有别人来看房么?”

    事实上,经过刚刚的交流,周箐心中早有了决定。

    见周竹生看起来有些急切的样子,她一边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临时涨价的。”一边取出书柜里的文件:“合同我这边已经打印好了,带身份证签字就可以。不过按照要求,需要同住人跟你一起来签字。”

    周竹生小腹高高隆起,看起来再不久就会临盆,于是周箐默认关键时期她会有家人陪伴。

    明明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但听到“同住人”三字时,周竹生翻看文件的动作一滞。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那样,她抿住嘴唇,美艳的面庞爬上一丝愁云,但随后又收敛起眉眼,细声细气地否认了周箐的猜测。

    “不,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想等孩子好好生下来,再告诉另一半。”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周箐不由楞在原地。

    ……难怪女人看到自己的婚戒时,表情会那么不自然。

    这种未婚生子的遭遇,让周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从孩提时代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母亲是家族的耻辱,是邻里取笑的对象,但那个时候,她身边至少还有外婆,那个和蔼的老人愿意拉扯周箐长大,

    而周箐突兀的沉默,被女人视为了拒绝的信号。

    祂抬起眼睛,先是带着点怯弱神色地望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是不方便租给我这样的人么……”

    坐下来后,女人一米九的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便轻了不少。她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一支被雨水浸湿的白山茶。

    闻言,周箐缓慢地转动着指根的那枚戒指,内心天人交战,她当然知道让孕妇一人租房绝不是明智之举。

    万一发生什么不妙的意外,暴跌的房价、追责的家属都会给作为房东的她带来致命打击。

    ……

    但最后,说不清最后一下超越犹豫的那股情绪到底是什么,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签下了合同,允许孕妇成为自己的租客。

    毕竟周箐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多没有良心的男人才会让怀孕的老婆一个人看房子!

    作者有话说:

    你。

    ? 五十五章

    在等待周箐回复的几分钟里, 周竹生心中忐忑不已。

    如果想要平安租下周箐的房子,祂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普通孕妇,带着捏造出伴侣、家人一同入住, 等到生下孩子, 幻化成周箐偏好的男性长相再坦白一切。

    但祂不想对周箐说谎,也不愿意假意迎合一个“丈夫玩偶”。

    毕竟周箐就在眼前,祂怎么可能对别人诉说“爱”意呢?。

    产期将近,生物本能催促母体寻找一个温暖、安心的地点,静候重要的一刻。于是游荡在外的祂也跟着心的指引找到了周箐。

    虽然拥有祂血液的人类均是祂的分身, 祂可以通过那对绯红色的眼眸观察周箐的近况。那个夜晚, 祂便控制了唐心悦,在狩猎之余,打听周箐喜爱的男性长相。

    可惜这种窥视不过是“望梅止渴”,只有置身她身侧, 呼吸同一片空气, 祂才能感到真正的平静。

    哪怕知道伪装成欺诈师的酒保对周箐造不成伤害,祂还是急见她。导致见面时使用的女体还维持在“战斗”形态, 比常人高上一些, 祂只能趁夜色昏暗悄悄把身体再收敛一些。

    她会察觉到我的身份么?然后像接受花一样接受我?

    但也可能觉得我是奇装异服的变态, 把我赶走……

    周箐因为棘手的选择苦恼时, 周竹生内心同样天人交战。

    不过就像过往记忆描述的那样,周箐是位外冷内热的女性。面对祂悲惨的境遇,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选择了接纳。

    “我们继续讨论协议的事吧。抱歉, 是我考虑不周了, 人生偶尔也会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用贬低自己。”

    “你之前帮过我了, 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接受“流星”馈赠后, 她的身体素质就得到了质的提升,抱着一米八的孕妇上下楼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源自“欺诈师”的毒液也足以应对难缠的家属。她有能力支撑这次善举。

    周箐放下手下里的签字笔。

    她将手掌按上桌面,向前推了些许,迟疑地停在周竹生前侧,想安慰地拍拍她,又怕亲密的接触过于唐突。

    在周箐犹豫的时候,周竹生的手掌已经盖了上来。

    祂很高,所以手掌也比她大一些,柔软地将她的手背包进手心。祂的体温因为惊喜升高,炙热的,连冰冷的宝石玫瑰都开始颤抖。

    女人向她倾身,道谢:“谢谢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作为收留我的报答,月租金额再加两千可以么?双倍房租也可以!”

    周箐摇头:“不、这没什么。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我的朋友也大多在外地,空出去的房子租出去,我刚好多一个说话的伴。”

    说罢,她沉默地看向周竹生。而对方正在抚摸腹部,满脸欣喜地同不被父亲接纳的孩子对话:“太好了宝宝,我们有地方住了。”

    进入秋天,夜晚的时间逐渐超过白日。夕阳转瞬即逝,剩下的那点霞光被夜色晕成梦幻的粉蓝。

    室内暗了下来,她们面对面而坐,中间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泼洒的、黯淡的蓝色笼罩着她们。

    于是更加晦暗的感情在周箐心中滋生。

    在周箐眼里,女人美丽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成熟稠丽的容貌,温和从容的姿态,洋溢的母性都是她理想中妻子的形象,但这些都应该出自于完美的婚姻家庭。

    会有人在孤身一人时,也对腹中的生命满怀期待么?

    她看着周竹生,透过祂看向更远的影子,其面孔被岁月重刷得模糊不清。

    周箐对这种母性,以及爱的源头感到迷惑不解,唯一确定的是手上的温度。周箐想自己的确通过一些善意的帮助,分享到了这种吸引她的感情。

    未来,假使周竹生后悔,周箐也愿意接走那个小孩,代为抚养。她没法放任一个无辜的小孩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而怪物不会错过周箐微小的走神。

    除了方便埋伏在人类社会,女人的化形还一层其他含义。

    祂想到周箐在公园说过的话语。年幼的女孩孤独时看向星星,懵懂的心中思念的绝不是什么白马王子。

    但童年已经过去,长大的女人只能通过丈夫、孩子获得“家”的连接。林轩用拥抱、亲吻施予怜爱,却能比厮摩与汗水带给周箐更多安慰——

    “箐箐、我可爱的箐箐。”

    “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这种誓言是束缚“孩子”的爱之魔咒。

    不过作为“流星”,祂做的更多。

    祂可以成为任何角色,丈夫、朋友、妻子、乃至母亲。祂的本体变化莫测,柔软无比,足以填补任何心灵上的空隙,重圆一场旧梦。

    女人在协议签下自己的姓名。她垂下眼眸,用手指轻轻摩挲周箐的字迹:

    “接下来请多多指教……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窗外夜色完全降临,星辰若隐若现。

    租屋虽然被她打理的很干净,换洗的床单被褥以及洗漱用具还需要时间置办,达不到立刻入驻标准。

    天色已晚,周箐驱车将周竹生送往酒店。明早她要去上班,而周竹生打算联系个保洁,把行李放进新家。

    周箐礼貌地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她朝祂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如果遇上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女人倚在门框上,朝她温柔地笑:

    “暂时没有呢,你安心工作就好。别看我怀孕了,我还是很强壮的,毕竟有这个个头呢……”

    “真要说的话,晚上可以来我家么?我想请你吃饭。”

    周箐猜想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是请保洁下厨,但还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周竹生踩着绵软的丝绒地毯,一路将周箐送到客梯。

    金属门缓缓闭合,周竹生还停在原地,目光温柔缱绻极为不舍,于是周箐小幅度地朝祂晃了晃手掌:

    “再见。”

    缝隙间,她看到祂形状美好的嘴唇一张一合,回的是:

    “明天见。”

    ……明天见。

    周箐推开家门,在心里默念这句并不常见的告别。

    F市的房子也装了智能家居设备,回家后房间自动切换到了夜间模式。吊顶一排橘色夜灯依次亮起,暖暖放光,营造出一种室内影院般静谧温馨的氛围。

    玄关正对客厅的餐桌,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中放着一束玫瑰干花。怪物的□□滋养了娇嫩的花朵,将它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七夕那夜。而花瓶旁是外婆微笑的照片,老人和蔼的面容同样不会改变。

    “我回来了。”周箐放下皮包,同唯一的亲人说话。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齿轮转动的细响。

    周竹生的那句话仿佛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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