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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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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预告。一切即将迎来未知的改变,楼下一层,同样的位置会住进新的住户,这让周箐开始不知不觉期待明天。

    作者有话说:

    ? 五十六章

    周箐所在的教辅机构离家不远, 上班只要步行十分钟。

    结束了白天的备课工作,如果刚好晚上没有排班,周箐喜欢踩着夕阳踱步回家, 欣赏沿途热闹的风景。

    一到傍晚, 这条临近学校的小路上便会涌现出许多小摊。晶莹剔透的钵仔糕、甜香四溢的鸡蛋仔、香辣软糯的狼牙土豆,各色小吃令人目不暇接。

    摊子前,三五成群的小学生,攥着几张毛票翘首以盼,叽叽喳喳交流“零食互换”的样子更是为街道平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天色渐暗, 栋栋楼房亮起灯火, 想到今晚有人在家等自己,周箐稍微加快了脚步。

    电梯轿厢刚刚停稳,走廊一段的门便“咔哒”一声,系着围裙的周竹生, 从家中探出半个身子。

    祂将一头黑色卷发挽在脑后, 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看清走来的周箐, 美艳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容:

    “好巧, 我就感觉你要来了。”

    “快进来, 我给你准备了拖鞋,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周竹生显然费了不少心思,短短一天收拾准备,就让空荡的租屋发生了变化。藤编鞋柜上摆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古朴的红木沙发穿上了清新的碎花新衣, 上面带着流苏的靠垫蓬松柔软。

    周箐穿好鞋子, 发现鞋码正合适, 软软的像踩在云朵上。她悄悄抬脚, 晃了晃上面的兔耳朵:“很可爱,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

    女人接过周箐送来的水果,嘱咐道:“先洗手坐下吧,菜已经做好了,我盛饭。”再次回到厨房。周箐在前往卫生间的路上,好奇地打量焕然一新的房子。

    和追求简约大方的C市公寓不同,女人布置的房间显得十分温馨,仿佛周箐在少女时期幻想过的家,一下从梦里走出来了一样。

    她曾在初中时被朋友招待去家中玩耍,对方家境殷实,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全职主妇。温柔的女人特地给女儿布置了这种公主房间,她笑着端着水果,询问灰扑扑的丑小鸭说:

    “饮料想喝什么?草莓牛奶可以么?放在冰箱有些凉,等阿姨给你热一下。”

    那种笑容烫伤了周箐。

    “不用……我喝点水就好了。”

    从未接触过的幸福像一个过于完美的谎言,比起向往、感动,周箐的一反应只有恐惧。成年后,她试着将那抹粉色融进恋人送的的礼物,却没想过再进一步。毕竟为了保证孙女不像女儿一样离家,老人对周箐的人生教育只有“朴素、稳重”——

    所以再等等、等我也成为“母亲”,就可以带着孩子迎接美梦。

    她不是可爱的女孩,早就过了可以当公主的时间,那颗匮乏的心灵从未准备好迎接沉重的快乐。

    但现在、这个梦开始侵蚀她的生活了。

    真是不可思议,连擦手巾都是可爱的动物造型,绒毛细软、和猫咪的小腹别无区别。

    周箐觉得自己仿佛是闯进糖果屋的孩童,饥肠辘辘,好奇不已,需要用沾着水珠的双掌拍拍脸颊才能保持冷静。

    花纹精美的陶瓷餐具在烛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成套的水晶杯内装着酸甜的橙汁。

    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农家小炒肉加上一份党参鸡汤。

    怀孕的周竹生口味清淡,两个辣菜显然是为周箐准备的。她夹起一片肉片放入口中咀嚼,辣椒的鲜辣与猪油浓郁的香气在口中跳跃,周箐忍不住赞叹:“这个很好吃,比我这个F市的人做得都要地道!”亮晶晶的眼神非常真诚。

    “都是中午阿姨帮忙准备的,我只要打打下手再热一下就好。”

    女人单手托住脸颊,妩媚上扬的眼眸因盈盈笑意眯起:

    “如果喜欢的话,每天都可以来我家。”

    周箐想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自己,有些犹豫:

    “会不会太麻烦了?”

    周竹生轻轻摇了摇头:

    “不,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多加点量罢了。”

    当家中寂静无人,祂就可以变为原来的样子,四散而去的触足同时工作,足以将时间压缩到短短几十分钟。

    除了切辣椒的时候需要戴上手套,避免被刺激到的触足肆意扭动,把砧板弄的黏糊糊,祂并未遇到麻烦。

    而这点努力已经收到了回报,它是为了晃动拖鞋兔耳而抬起的脚腕,是埋入绒毛、一张一合的手掌。祂尤其偏爱周箐进食的样子,她将银筷子靠在指节,小口小口的吃饭,贝壳般小巧的牙齿嵌入肉块,蔷薇色的、饱满且带着肉感的嘴唇含住汤匙。

    怜爱之情从心头涌起,为祂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是专门为她搭建的小屋,周箐明明很喜欢这里。

    祂可不能给她理由逃走。

    女人放下筷子,清凌凌的眼中有一种湿润的哀求:“你已经拒绝加钱了……一起吃饭也不行么?”

    她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颜色逐渐变深,让周箐联想到被攥在掌中,渗出花汁的玫瑰:“我一个人来到F市,实在有点寂寞……我想和你多说说话。怀孕后胃口总是很差,但我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好像又能勉强吃下了。”

    “别走。让我帮你准备吧。”

    祂伸手抓向了她。

    这是为我准备的。

    周箐看着桌上粉色的玫瑰花,不知道为何再次想到了同伴的母亲,而那杯没有喝到的草莓牛奶应该也是同样的粉色。

    “好。”

    当孩童开始吮吸甜美的蜜汁,糖果屋的大门便“咚”地关上了。

    除了同事、还有好友唐心悦,周箐的手机上开始频繁出现另一人的消息:

    “今晚吃面条好么?等快到了跟我打个电话,我再烧水下面,这样你到了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

    女人和她面对面坐着,洁白的餐桌上有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酥脆香甜的点心:

    “今天工作如何?”

    “教小孩是什么样的感觉?我马上要当妈妈了,所以很好奇。”

    祂笑着和她分享生活琐事,祂的气息逐渐渗入她的生活,但周箐并不觉得讨厌。

    过去只有她守在家里等待林轩的份,如今抬头就能看到一盏灯在等自己,这让她感到十分稀奇。

    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被关心、被关注,不用忐忑地猜测另一半的想法,苛责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需要的样子……

    哪怕知道这是一段短暂的关系,随时可能因为“孩子父亲”出现而终止,但周箐还是获得了一丝安宁。

    ……

    明天就是周竹生去省妇幼做检查的日子,周箐和领导请好了假,晚上待在租屋,和她一起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病例、水杯、酒精湿巾、披肩,周箐清点过包中物品,和女人商量说:

    “差不多齐全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没有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

    “有……”

    祂伸手勾住她的衣袖,粉白的面上染上羞赧的红霞:“你能帮我擦一下身体么?月份大了之后,弯腰都变得很麻烦,有些地方够不到,但去医院前我想稍微洗一下。”

    周箐的脸跟着烧了起来。

    她实在不擅长和人亲密接触,即便对方是交好的同性朋友也一样。严寒冬夜,周箐宁愿拿着热水瓶去卫生间洗漱,也不想进入毫无遮挡的大学女浴室。

    但对方是周竹生,祂恳请她:“帮帮我吧……我不想让保姆看到我的身体,但是你可以。”

    周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将浴室的暖气打开,穿着内衣坐在周竹生背后,给祂清洗光洁的背部,等自己克服害羞,再谈前面。

    祂的皮肤细腻不见毛孔,柔软的触感使人联想到水生生物。花洒中喷出水流像扭曲的绳子从祂身上滑下,氤氲的热气在粉白色的皮肤上升起,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周箐分不清那是沐浴露还是祂自己的味道。

    在祂还是“林轩”的时候,她可不会这么小心地抚摸自己。

    祂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真好,我想起我当时谈恋爱的时候,也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浴室里。”

    暧昧不清的氛围四处弥漫,虽然负心汉不是什么美好的话题,但周箐还是配合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安静内向,又有点忧郁的人,我觉得他非常惹人怜爱。”

    祂回忆两人的故事,斟酌语句道:“他是我当法官遇到的当事人,我一般只办理刑事案件,他的‘离婚申请’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落到了我手上。从彼此初恋到仇人,出轨的妻子和绝望的他各执一词,等我给出最后的结果。”

    “然后我在了解事情全貌后,爱上了他。于是我开始利用职权私下和他接触,甚至偷偷有了孩子。但他自认为在利用我,也无法面对我和他妻子相似的长相,所以案子结束后还是离开了我。”

    “但我不希望分手,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再带孩子去找他。如果这张脸让人讨厌,整容也不是问题。”

    事情远比周箐想象的渣男欺骗感情来得复杂。听到女人要在脸上动刀子时,她忍不住插话道:“没必要做到这步,最开始他只是想离婚,你已经帮他达成了目的。万一他回心转意和前妻在一起,你岂不是成了……”

    这男的简直就是个利用女人感情、自私自利的人渣。她当初就应该分手打掉孩子,重新开始生活才对。

    可考虑到孕妇的心情,周箐只能将这些刻薄的话憋在喉咙里,嘱咐道:“还是不要见面了,他不值得这样。”

    但沉浸在爱情回忆里的女人显然并不会在意旁人劝阻,从祂乖乖等到产期,事情就已经定局。

    “不、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然后承认这点罢了。”

    “而且留给我的孩子也非常可爱,来前面吧。”

    怪物牵起周箐的手,讲它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手下就是脆弱的新生命,原本怒气冲冲的周箐下意识收敛了脾气。

    被撑起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血管,当她抚摸祂皮肤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表皮下生命的律动。

    有东西在羊水中游动,轻轻撞向周箐掌心。

    好像被猫咪用头蹭过小腿,她心里又惊又喜:

    “在动。”

    母慈子孝,周竹生弯起嘴角,语气自豪:“是啊,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我想把他生下来。”接着,祂歪过脑袋,仔细地观察周箐的表情,试探说“看来他也很喜欢你……到时候,小孩可以叫你妈妈么?”

    谁能让这个会动的小可爱不被期望地降生?

    周箐沉浸在当干妈的快乐里,她决心弥补“负心父亲”缺席的影响,对一切浑然不觉:“好。”

    这个“男人”不是很负责,很爱我么……

    祂感到心满意足。

    “要不、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刚好明早可以一起吃早饭。”

    “牙刷、漱口杯都是新买的。当时逛超市看到成对的颜色,实在难以抉择,就一起拿了。”

    从拖鞋、碗筷、水杯再到毛巾,随时间推移,祂将为周箐准备好的东西逐一摆上明面。

    孕妇本来就需要细心照顾,而突破共浴这个门槛之后,睡在同一张床上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为情的事了。

    为避免睡熟时无意压到女人的肚子,周箐睡得极远。她背对周竹生侧卧,小心地蜷缩在大床边沿,好像一个翻身就会掉到地板上。

    身体平衡岌岌可危,鼻尖萦绕着清甜香气,那是周竹生身上特有的气味,卧室内灯光昏暗,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床上另一人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周箐很难入睡。

    “你要掉下去了。”

    她感觉到周竹生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沿着脊椎一节一节下沉。

    周箐不知道自己要躲到哪里去。

    祂的手掌抚上她腰侧,在她的腹上交叠,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向温柔而漆黑的沼泽。

    周箐感觉身体紧绷发烫,像烧红的烙铁,但很快又变得绵软,如奶油融化。祂像在安慰被梦魇住的小孩,手掌从她的肩上落下,滑向手肘,一下一下她记不清自己在什么时候慢慢放松,进入梦乡。

    ……

    她睡熟了。

    小小的触足亲昵地贴过周箐的耳后。

    祂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月光落入卧室,在米黄色的墙纸上投出两人的身影。一大一小、影子叠在一起相拥而眠,像是一对交叠的勺子,无比亲近。

    然后一个臃肿些的影子慢慢拉长,弯曲的发丝开始乱舞,变成都市怪谈中的可怖模样。

    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过了一周,现在到祂狩猎的时候了。

    怪物直起身子,爬下床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祂是有点奇怪的追妻技巧在身上的,一些偏门邪道。

    ? 五十七章

    按照种族习惯, 怀孕后的“流星”至少需要吃掉一个城市的人口来摄取生产所需要的的营养。然后它将在族人的保护下,批量产下后代,数量众多的孩子会成为占据这颗星球的先遣军。

    可惜作为暴食, 繁衍后代并不是祂的强项, 一来经验不足,二来得到女性基因的时间比较晚,祂头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再加上“不吃人类”的承诺,一年来祂只能带着孩子辗转各个城市捕食同类,饥一顿饱一顿。

    因为祂的清算, 那些独自行动, 寻找“伴侣”的“流星”并没有在人类社会泛出多大水花。

    那夜,新闻标注的最佳观星点共有三处,分别是观月山、摘星崖以及紫清湖,代表着“暴食”、“欺诈师”、“裁决者”三个分支。

    其中“欺诈师”是祂觅食路上的头号目标。

    方景澄知道的太多了, 放任不管的话, 他可能会找周箐麻烦,而且祂跟方景澄还有点私人恩怨。

    同周箐分别后, 祂飞快地拟定了计划。

    能够隐藏信息素, 祂在暗杀上天然具有优势。

    祂先是利用唐心悦得到方景澄的生活习惯, 然后把身体伪装成与周箐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潜入他的食场。

    几经波折,那个混蛋还是贼心不死中了圈套,笑着向祂举起酒杯:

    “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怒火攻心,祂顷刻间解除伪装, 毫不留情扭断方景澄的脖子, 将这位“老朋友”的身体拆了个七零八落。

    方景澄的血肉令祂如虎添翼, 祂轻松获得了新的身份, 把自己伪装成一位美艳又无害的孕妇混迹人群。

    但顶级怪物甘美的滋味也无限放大了祂的饥饿——

    其他“流星”品尝起来是如此寡淡无味。

    不行,这点食物根本不够!

    祂只有这一个孩子,健康的孩子应当享用最高级的食材,祂一定要在临盆前吞掉紫清湖的“裁决者”!

    “裁决者”不会坐以待毙。

    面对兼备两种特性的祂,“裁决者”不敢轻敌,为了避免重蹈“欺诈师”的覆辙,他一直以拉锯战的方式试图回收祂身上打破基因锁的解药。

    生育需要耗费大量心力,诞下孩子前后将是祂最为虚弱的关键时期。

    不,最好在临盆时动手。

    毕竟谁也不能猜出那个父亲是“异食癖”,出生前吸收无数同族的“继承人”会拥有何等可怕的特质。

    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将决战舞台放在F市。

    祂在到来之前特地放出“即将生产”的消息。但对方没有立刻上钩,“裁决者”召集了一批能力平平的流星打探情报,自己只在边缘地带照常猎食。

    今晚,祂最好在狩猎时再卖个破绽。

    如是下定决心,女人身披月色,独自踏上夜巡的道路。

    作为怪物,祂能感受到的东西远超人类想象。

    呼啸的夜风是流动的河流,碧波荡漾,各式各样的气味混杂其中。

    紫色的睡莲花瓣层层叠叠,吐露灿金花蕊、纯白的游鱼摇曳火红的尾鳍,宝石蓝的藻荇如丝带晃动。

    这些斑斓的色彩交织起舞,扭曲而绚丽,如同莫奈笔下的油画世界。

    祂于水波中漫步,“看”到了同类的气息,是丝丝缕缕暗红的细线,像是水中晕开的血迹,引诱着祂深入漆黑的小巷。

    这次派来的杀手是一对搭档,两人均为男性。

    其中一位高大魁梧,清爽的板寸发型,浓眉大眼目光如炬,他身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好像精炼的铁块、怵目惊心。

    在小山般的同伴身侧,佝偻身体的男人显得格外娇小,他望着步入陷阱的周竹生,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真让人好奇,和人类的小孩有没有皮肤,是不是一样细皮嫩肉分外美味。”

    祂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很好奇么?让我把你的眼睛吞进肚子,好好看看如何?”

    “嘴皮子功夫,等我破开你的肚子就知道了。”

    双方对视,战斗一触即发。

    小矮子扭身潜入阴影,而高大的男人径直冲向周竹生,如蛮牛凶狠冲撞,铁蹄所踏之处砖块碎裂。他将两手化为坚实的盾牌,毫无畏惧地扫向女人飞舞的蛇发。

    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布满利齿触足成了柔软的豆腐,黑红色的血液飞散而开。

    不过“暴食”的攻击不会如此单调,见直刺不成,触足从中途转变角度,闪电般劈向男人的肩背,企图削下他整条手臂。

    大个头面上毫无惧色,他狠狠挥下双手,厚度从中间向边缘递减的盾牌,如重斧斩下,将周竹生的触足一分为二。接着,他弯曲手肘砸向女人隆起的小腹。

    刚刚一撞已经让周竹生意识到了男人的臂力——

    和全速行驶的装甲车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见势不妙,周竹生立刻向旁侧躲闪。

    宽大的盾牌遮挡了祂的视线,在不起眼的角落,蓦地射出一道黑影。矮个子身如灵蛇从盾牌和女人间的缝隙中穿出,尖锐的双爪挖向周竹生的腹腔。

    他们特地守在小巷就是为了这一刻,地势狭窄,女人背后就是墙壁,面对夹击时根本毫无退路。

    但视线里的女人却瞬间扭动了姿态,修长的美腿分为八条粗壮的触足,快速刺入墙体,将她的身体吊了起来。

    祂像蜘蛛一样垂直立于墙壁,轻声感叹:

    “真有趣,和杂技一样。”

    “但作为同伴,你们是不是有些缺乏默契呢?”

    如实说着,祂用纤细的手臂压住盾牌的边缘。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力度。

    为什么?因为那只是祂的头发么?

    举盾的男人错愕不已。

    就像蚂蚁直面孩童拍下的手指,无法挣脱、无法躲闪,他手中的盾牌不受控制地下降。

    “喀嚓”一声,铡刀分开了小个子的身体,鲜血如注。

    然后像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的失礼,粗壮的触足从大个头腹腔穿过,一口吃空了他的上半身,足有锅盖大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次来的食物,比酒吧附近的“流星”强一些,但水平也就那样。对于送死的炮灰,祂实在提不起兴致,连身体都没有完全变形。

    沐浴腥风血雨,祂慢条斯理舔去面上飞溅的血渍,从墙上爬下,践行约定,挖出矮个子的双眼。

    像在吮吸甜美的硬糖,祂把眼珠含入嘴唇,吞进腹中。

    而专注于进食,祂脆弱的脊背正对楼顶,毫无防备。

    一双眼睛沉默地记录了小巷内发生的一切。有人伸手切断钢索,广告牌、热水器、装修废料如骤雨倾斜而下,无差别地砸向楼道内的生物。

    按照计划,本来应该是三人缠斗时,他再进行狙击,可对方实力实在可怖,他只能抓住祂进食的空档发起攻击。

    数只黑红的触足拔地而起,将坠落的重物劈开,拨向四周。

    但这些物件不过是佯攻,杀招随后而至。

    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长箭,破空而来,威力惊人好比小型导弹,与空气摩擦出刺眼的花火,直接炸穿了周竹生用来阻挡攻势的血肉。

    突破第一道防线,黑箭的外壳如花瓣剥落散去,作为助推器,将中心血红的细针以更快速度射向周竹生的命门。

    就算祂及时侧身闪躲,细针还是刺入了祂的手臂,仿佛活物般沿着血肉的纹理,向深处钻去。

    放水、放水。

    周竹生垂眸看向皮开肉绽的伤口,在心底默数时间。

    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吧?

    再放水就假了。

    一、二、三,祂猛地绷紧肌肉,阻止细针进一步举动。

    肩颈处细腻的皮肤如花朵打开,露出其中黑红色的切面,无数扭曲的触足一起一伏,蠕动着推出了一条殷红的长针。头部尖锐锋利,尾部生有狠辣的倒刺,像线虫一样在祂掌心挣扎跳动。

    祂握住掌心微微用力,将线虫碾成烂泥,轻声感叹:

    “我还没吃过海胆。”

    下一秒,黑红的身体腾空而起,手里握着的正是大个子的巨盾。

    “把壳砸开就行了吧?刚好这里有石头。”

    祂将巨盾拍向顶楼上鲜红的“刺海胆”。

    一声脆响后,小巷终于真正安静下来。洁白的睡裙彻底被鲜血浸透,变成幽暗的酒红。

    祂随手调整地上重物,将现场伪装成普通的高空坠物事故,然后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幽幽叹息。

    虽然今晚“裁决者”仍旧没有露面,但该做的祂已经做完了。

    被长针刺穿的肩膀恢复如初,只余“海胆”残余的信息素若隐若现。祂打算将它捏造成孕期导致的迟钝,当成身上的弱点。

    箐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祂得尽快返回家中。

    如是想着,周竹生换下藏于体内的备用衣物,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巷外走去。

    但步子没迈几步,祂便歪歪扭扭撞到了墙上,一脸困扰地抚摸腹部。

    单薄的睡裙下,隆起的肚皮像沸水般涌动。沉睡在羊水内的小生命饭饱喝足,反倒闹腾了起来,好像随时会挣脱父亲的束缚,降临于世。

    透露给“裁决者”的消息不全是假的,离生产的时间的确越来越近了。

    由于先前的不懈努力,这个孩子已经初步成熟,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简单反应。

    可惜和生下来就能撕开猎物皮肉的“流星”不同,人类的孩子多是些羸弱的“早产儿”,离开子宫还需要数月时间掌握身体的使用方式。

    祂还是希望孩子能耐心接受哺育,以更可爱的姿态面对母亲周箐。

    周竹生轻轻压住小腹,劝说道:

    “再等等,宝宝。”

    “等我吃掉那只“裁决者”,给你最完美的形态……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明天就是去医院的日子,在祂没有露面的这几天,“裁决者”一定想办法召集人手监视各个产科。

    等他从医生那里得到预产期,就是两人开战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 五十八章

    吞噬了众多同族, 怪物的能力今非昔比,让对祂毫无防备的周箐睡去并不是难事。方景澄在逃命时能制作分|身,祂也能如法炮制, 将主触留在卧室陪伴周箐入睡。

    不同于本体, 主触幻化成的“周竹生”虽然攻击力强悍,远超中等“流星”,但思维方式却很单纯,行为更多依赖本能。

    祂才离开没多久,鲜红触足就迫不及待地顶替了祂这个正主。它们耀武扬威地铺满床铺, 让整间卧房笼罩在甜美的香气中。

    这种和动物标记领地的行为相仿, 对外人来说是可怖的威慑,猛烈的毒素足以瞬间麻痹神经,对伴侣来说则是令人安心的摇篮,好像爱人未曾远离, 有力的触足化为圆圈越缩越近, 将她抱在怀中。

    祂看到鲜红的乐园,蠕动的软触扭成“玫瑰”, 苍白的牙是尖锐的荆棘, 守卫花丛中的睡梦人一晚安然静好。

    周箐呼吸绵长, 在犹如醇厚的烈酒, 狂热令人躁动的气息中陷入美梦——

    她们又回到了那间浴室,赤|身|裸|体,水雾缭绕,对方的面容若隐若现, 看不真切, 周箐只留意到她弯起的红唇说:“我有一个爱人, 也曾经亲密无间地坐湿润的水雾里”。

    然后女人把目光从回忆中抽离, 转向周箐,问道:

    “那你呢?你的爱人是谁?”

    是谁?

    同样的场景,谁曾经在“雨”中让她感到了一丝心动。

    周箐不知道。

    她讨厌雨,它打湿了她,让她在爱面前溃不成军,狼狈不已。她本能地拒绝这让她脆弱的东西。

    除非、对方也被大雨淋湿。祂要贴紧她,肌肤摩挲,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融入血肉,坚硬的骨、紧绷的筋肉尽数被柔软覆盖吞噬,秘密无处遁形她才能感到安心。

    于是,雾气中祂回应:“那、来看看我,我是不是你的爱人。”,祂向她伸出双手,慢慢变成另一副模样。

    黑红色的浪潮席卷了周箐。

    ……

    癫狂到溶解理智的快乐带来堕落,而这堕落背后又是“就算这样也无所谓”的安全感——

    她在“雨”中伸手,一下抓住了祂那颗脆弱的心脏。

    梦境和现实相互呼应。

    从窗外翻入,祂看到心爱的女人,手指颤动,轻声梦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祂垂眸,俯身爬上床铺,驱散那些迫不及待挤入周箐掌心的软触,将手递向她。

    “箐箐。”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呼唤她。那两个字被祂舌尖卷起,在唇内滴淌,好像她本身被祂含住,又慢慢融化。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周箐纤细的手指深深埋入祂的指缝。深深地、深深地、肉与肉的分界线逐渐模糊。就像在停车场对那只“酒保”做的,周箐无意识发动了能力。

    不需要银白的婚戒,单单凭触碰,她就能在祂身上种下束缚的“荆棘”。没有注入任何毒液,红色的细线自她而来,在怪物指尖蔓延,缱绻地收紧,玩闹般地啃咬。

    箐箐咬了我一口,她在吞噬我……

    这种发现让祂克制不住颤抖。祂按住小腹,二话不说切断了孩子的感知。

    ……

    周箐从晨光中醒来,睡眼惺忪,瞧见高大的身影就卧在一侧。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跌入了双重梦境,还未真正回到现世。

    梦里,她做出了和现实截然相反的选择,没有注视“林轩”,而是仔细观察怪物本身。

    水雾太厚太浓,为了回应那“看看我”的祈求,她便一把拉过怪物的手掌,将祂扯到身前。

    她用细小的触须挤入祂拟态的缝隙,交缠束缚,触碰那些颤抖的牙触,甚至共享了祂一部分感知,借此探知祂的想法,思考下一步行动。

    所有的地方都乖巧地敞开,柔软地颤抖,除了两个地方——

    一处有讨厌的臭味,一处有珍贵的宝物。

    小心地绕开珍宝,荆棘对侵略者的气息张牙舞爪,说“我要吞掉!”

    但黑红的触足将它们卷起,撒娇地晃了又晃,同她商量道:“再等等……后面什么都听你的。”

    周箐卧在枕上,一动不动,梦境带来的余韵还未散去,她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昨晚是在好友家里过了夜,身边正是熟睡的女人。

    祂很高,纤长的手臂足以越过腹部,轻轻搭在周箐的身上,看起来就像要把她和孩子一同抱进怀里。

    似乎做了一场好梦,周竹生还安宁地睡着。

    祂美艳的面庞枕在鸦黑的长发上,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容,每根发丝都在和煦的日光下散发光彩。

    想到荒诞的梦境因祂而起,周箐便感到脸上发烫。

    扪心自问,周竹生的确是位美艳动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具有强烈吸引力的女性。她符合周箐对母亲的想象,也弥补了她童年的缺失。

    这个温馨的小家就像装满甜美蜜糖的罐子,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越陷越深。

    但这绝不是她产生这种想象的理由。

    为了索取快乐,她拥抱了黑红的触足,蠕动的肉块。难道打破底线后,她对男女的划分都变得无所谓了么?仅剩下的一点道德,就是为了合理化心底的愿望,擅自把周竹生的形象替换成怪物?

    周箐别过脸颊不去看祂。她撑起手臂,从床铺起身,想要离开这个甜美气息的温床,洗脸冷静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周竹生。

    祂在周箐背后出声:

    “箐箐……”

    “早上好,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周箐的错觉,祂的声音带着雌雄莫辨的沙哑,语气也比往日娇媚许多。

    周箐抿了抿嘴唇,轻声安抚:“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热豆浆,煎鸡蛋,蒸紫薯、玉米等一些粗粮,周箐简单做了一些端上餐桌。因为产检需要做血、尿常规两项,周竹生还不能吃东西,所以这餐只有她一人享用,她打算化验过再去医院的餐厅给周竹生买点喜欢的东西。

    等周箐来到客厅,周竹生正在镜前洗漱。

    祂褪去了奶白色的棉质睡裙,改穿一件方领的宽松上衣,那头黑色卷发长及后背,在衣服下撑出一道凸起的痕迹。

    周竹生伸手将长发撩起,随动作露出肩颈大片雪白的肌肤,一丝奇异的腥臭从中飘散而出。

    细微的味道转瞬即逝,好像只是周箐的幻觉。

    不会错的,那是“流星”特有的信息素。

    她怔怔地注视周竹生的背影。视野中,扭曲的黑红幻影悄然出现,梦境中两人的形象在不自觉中重叠。

    周箐心头蓦地一跳——

    太荒谬了。

    或许这味道是“酒保”的后手呢?它在酒店醒来后又做了小动作,而她到底不如原生的怪物敏锐,所以这么晚才察觉到。

    祂再怎么寻找新形象,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女人吧?而且他们俩明明没有孩子……那些离奇的往事又要如何解释?

    周箐稳住心神,她以“抚平衣服褶皱”为由走近周竹生,可再度查看的时候,味道已经完全消散。

    她没能捕捉到其他奇怪的地方。

    而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箐的检查。祂神情自若拎起挎包,朝周箐露出微笑:

    “已经检查好了,东西都带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宝宝的情况吧。”

    马上就是预约的时间,F市著名三甲医院每天人满为患,再耽误下去可能又要在采样间前等待许久。

    在突然而来的疑心,以及需要照顾的孕妇前挣扎片刻,周箐还是咬咬牙选择了后者。

    等从医院回来,再好好试探祂吧。

    “我来拿包就好。”

    她心事重重地挽上周竹生的手臂。

    ……

    血常规、尿常规、胎心检查,这些常规检查均无法分辨怪物的特征。

    至于病历本上其他医院的产检材料,祂也操控人类医生,用各类字迹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前期准备十分充分,现在只需放心接受各项检查。

    得到孕妇最后一次生理期结束时间后,医生便可以通过基本公式推算出预产期。

    像李教授这种临床经验丰富的老专家还能综合各项指标、以及触诊情况给出更加精确的时间。

    两鬓斑白的女性推了推眼镜,和蔼地说道:

    “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不过各项数值都很稳定,家属也不要太担心。随时做好准备,羊水一破立刻送到医院。”

    “材料都拿好,就回家休息吧。”

    诊室里除了李教授,电脑后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医生。

    “请、请来这里拿下病历。”

    她扎着一个低马尾,圆框眼镜下的脸蛋十分稚嫩,应该是跟着教授临床学习的新人,负责手写病历。

    似乎还不太习惯实习工作,问诊中,新人时不时抬头看向帘子后的周竹生,脸色十分紧绷,唯唯诺诺的样子令人想起受惊的兔子。

    除此之外,周箐还留意到新人不自然的双手。她将右手放上台面,记录两人对话,左手却悄悄摸向双膝,飞快地敲打手机键盘给某人发送消息。

    情况不对。

    问诊结束,周箐便拉上周竹生的手掌,火急火燎离开医院:“最近换季,医院多了很多感冒的人。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吧,传染就不好了。”

    虽然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但B超却排队到了下午,等到全部流程结束,太阳已经西斜。

    昏暗的夜色紧追归家的游子,它逐渐侵染天幕,如火的霞光即将被吞噬殆尽。

    周箐感觉身后沉沉的脚步声也多了起来。

    自打离开医院,就有若干个“流星”的气息出现在附近。最开始她还以为不幸遇上了觅食的怪物,说“想要带周竹生顺路买晚餐”,仗着对F市道路的熟悉,耐着性子绕路和它们拉开距离。

    但随着时间推进,四面八方而来的“流星”逐渐化为收紧的网,周边寂静无声、被黑暗笼罩,周箐站定,意识到——

    逃避不是办法,它们就是冲这里来的。

    或许她应该想办法打开一条生路。

    周箐侧脸对身侧的女人露出无奈的笑容:

    “对不起,我好像把身份证落到医院了。你先往主干道走,打车回家,我……”

    她的话语被祂用行动打断。

    “你不会有事的。”

    祂沉默地跟随周箐游走,柔和的五官趋于深邃,丰腴妖冶的身型也随着夜色渐暗逐渐变化,越来越高,更加强壮、乃至狰狞。

    八尺换算成当代常用的计量单位就是2米6。最终,美艳成熟的孕妇顷刻间化为了高大的黑红怪物。

    长长的蛇发四散而出,周箐看到獠牙撕开□□、血液如泼墨溅上墙壁。

    作者有话说:

    ? 五十九章

    完成任务后, 沾满血液“蛇发”蠕动着贴上“男人”的窄腰,汇入无数触足构成黑红海洋,孕育婴孩的子宫被小心挪进触足深处。

    在化为碎片的衣料中, 怪物的模样和七夕时见到的区别不大, 由人身和触足拼接而成,只不过遮住殷红的绷带尽数褪去,露出了英俊深邃的五官。

    那双眼角上扬的眼眸女人时如狐般妩媚动人,但放在怪物身上则像是猎食中的豹,暗红的眼眸锈迹斑斑, 带来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柔软的胸脯化为饱满的肌肉, 随呼吸一起一伏,其上细长的裂痕如同鱼鳃开合,露出森森利齿。大嘴贪婪地品尝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为下一次猎食蠢蠢欲动, 暴食本色一览无遗。

    一年专心进食让祂的本体又大了不少。如今两人的身高差接近一米, 怪物面前周箐娇小、脆弱犹如孩童,祂需要佝偻脊背, 才能托住周箐的手掌。

    祂垂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爱人的脸色, 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但怀了孩子不太方便……”拘谨的样子十分可怜。

    周箐心里的确有上当受骗的气恼。

    这世上, 还有比同床共枕的女伴突然变成前男友更恐怖的事么?

    人变怪物不会吓到她,但是女变男却超出了周箐的想象。

    明明今夜前,周竹生还穿着清纯典雅的长裙,温柔地抚摸小腹, 同你闲聊欢笑, 轻言细语询问你能否当孩子的“干妈”, 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子!

    可就像他仔细回顾两人朝夕相处, 共同期待孩子降生的温馨回忆,祂又好像句句属实,没有捏造事实的嫌疑。

    原来抛妻弃子的人渣竟是我自己?!

    眼前的情况可气又可笑,周箐没有慌乱地甩开祂的手掌,反倒用力地握了回去,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回家后你给我等着。”

    这个时间点不适合叙旧,周箐还处在高度紧绷中。

    跟踪的“流星”实力低微,连半人类的周箐都有信心豁出去撕开防线,更别提顶级怪物周竹生,祂散出的触足瞬间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但它们只是探路的幌子。

    周箐感觉到有一个可怕的存在正迅速逼近这里。

    离开怪物足足一年,没有血肉补充,周箐只能从身体里分出一些纤细的触须。

    它们可以用来融入同族的身体,或继续分散,像蜘蛛吐线一样留在走过的路上,用来侦查尾随者的动向。

    这些丝线轻巧如同蒲公英,细微好比棉花糖糖丝,寻常“流星”很难留意,可对方却精确地用手指拈起了它们。

    “啧。”

    他不耐烦地咋舌,年轻的男声清晰传入周箐的脑中:

    “这就是“暴食”选择的‘伴侣’?”

    “别来捣乱。”

    与之而来的还有道银色的光芒,雷光火石逼向周箐的手指。

    周箐心间警铃大作。

    尽管她在察觉到的瞬间切断丝线,尖锐的疼痛还是令她发出闷哼:

    “唔!”

    若不是怪物包住她的手掌,及时分去大半创伤,她怕是会失去意识,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酒吧里的客人分享过她的见闻,迎春路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单凭触碰,就让找茬的混混抽搐在地。

    看着周竹生焦黑的触足因麻痹而颤动,结合那道银光,周箐心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猜测——

    这是、电?

    人类肉眼无法观测到电流的运动,除非强大的电流已经足以击穿空气,形成璀璨的放电形象。而这种爆炸的余波在黑夜震荡,周箐清晰地听到远处雷声嘶吼。

    和疑似野狗暴动,山中动物尸骨累累的“望月山公园”,以及发生“大学生结伴夜爬惨遭山体滑坡失踪”事故的“摘星崖”不同,同为观星地点,“紫清湖”的黑色自始至终只曝出一起“高中生夜游溺亡”事件。

    那个夜晚,浮上水面的除了人类尸体,还有大量鱼类。

    活下来的准男大学生报了案。

    赶到现场的警方初步推断这是起“电鱼”导致的悲剧。

    紫清湖附近的渔民常趁夜违法电鱼,屡禁不止。他们偷偷破坏监控,将连着电机的电线扔到船下,强电流杀死了各类水生生物,或许正是蔓延的微电流误伤了附近的孩子,才导致学生身体抽搐溺水。

    当时,三名高考完的男学生正在比赛谁先游到岸边,第一名因为远离电源从而幸免于难。

    画面证据不足,痛心的家长起诉了住在附近的渔民。之后当地政府也围湖修建栅栏,禁止居民涉足,从而恢复湖中生态。

    但就结果而言,凶手不是渔民,而是降临的“流星”。

    “裁决者”,单单一个名称,便足以显露这个种类的特别。

    这条进化分支上只有一人存活,作为可以释放高压电的怪物,“某位存在”于湖中睁眼的瞬间,便屠尽了触及范围内的所有同类。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周箐警觉地盯着眼前的黑暗,看到青年双手插兜,悠闲地从中走出。

    青年年纪不大,好像刚成年不久,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卫衣搭配灰色的短裤,作大学城常见运动男孩打扮。

    乱翘的金色短发下是一双猫一般的眼眸,银白色的眼底瞳仁竖起。他看起来好似一只进入狩猎状态,跃跃欲试的薮猫。

    “裁决者”仰头望向高大的黑红怪物,面上毫无惧色,反倒勾起嘴角,冲“暴食”露出挑衅的笑容:

    “可算抓到你了。”

    无数细小的金色电蛇在他身上游走,绚丽的光芒驱散了小巷的夜色。

    作者有话说:

    ? 六十章

    祂用来握住周箐手掌由一节主触缓缓而成, 防御力堪比装甲车的外壳。饶是如此,经历一次远程电击,祂苍白的皮肤顿时间焦黑一片, 像被烧焦的纸片, 随风碎成飞舞的黑灰。

    周竹生很难想象这一击打在周箐身上会发生什么。祂扬起触足,卷住周箐的腰肢,将她藏到背后。

    “你打伤了我的妻子……”

    怪物的脸色完全暗了下来,声音从震动的胸腔传出,沙哑好似野兽进攻前的嘶吼。危险的黑红从祂的指尖向手臂处攀爬, 宛若炙热的岩浆四处流淌, 互相摩擦的尖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怪物不会对作为食物的人类有太多感情,哪怕她成了自己的“伴侣”,也不过稍微照顾一二罢了,其他行为全凭个人喜好。

    面对周竹生针对性极强的警告, “裁决者”这才瞥了一眼在场的周箐。

    “哈?那点电力也能伤到人?我只是想让她晕过去罢了。”

    他扬起眉毛, 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反问说:

    “‘暴食’的特性不就是皮粗肉糙么?我记得同化伴侣会把自己最强的一部分传过去, 都一年了, 难道你就这点能耐么?”

    “我记得你也吃过‘欺诈师’吧?居然是那部分同化的更好一些……真是中看不中用。”

    都是族内的顶尖强者, 对裁决者而言, 推断周箐“侦测能力”的来源不过轻而易举。

    他又不在乎两人经历了婚姻危机,只有几天交流感情的情况,现在只管一脚脚往周竹生的痛处猛踩。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只是只残缺的异食癖。”

    青年自下而上打量周竹生庞大的身体, 面上轻蔑更甚几分, “这样看, 我会更加出色。”, 尖锐的目光几乎穿过怪物身体,只逼身后的周箐。

    狮群中,新的首领会咬死拥有败者血脉的孩子,唯独留下年轻并有生育能力的母狮。

    尽管“裁决者”对处决异端的兴趣远大于繁衍,但并不妨碍他基于传统进一步刺激对手。——

    别假惺惺地穿着“人类”皮囊了。

    让他见识见识吃了这么多同类,进化到“暴君”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实力吧。

    “裁决者”成功碰到了祂的雷区。

    在周箐看不到的地方,裂缝一路开到了男人失去表情的面庞,就连被染黑的眼白上都绽开了数个锈红缝隙。

    触足以人类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直逼“裁决者”面门,红色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的头骨嚼成碎片。

    而银色的闪光接连绽放。

    “裁决者”方才站立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空中飘荡的运动外套被触足破开大洞,而青年本人却跳到了触足上方。

    他单穿一件白色无袖运动衫,被电流刺激强化的肌肉爆发力惊人。“裁决者”踏上触足,两脚发力,炮弹般冲向周竹生。

    “就是这样,来厮杀吧!”

    金色的闪电划开空气。

    无愧于“裁决者”审判一切的威名,他的放电能力的确非常棘手,电流既可以“电磁炮”的形式远攻,也可以强化细胞活性用于高速近战。

    这些环绕青年的体表的电蛇,在与触足相撞瞬间产生高热,炸开祂的皮肉,也将环绕祂的致命毒雾也烧得一干二净。

    面临这层绝对防御,“欺诈师”特有的小花招压根无从施展,祂只能凭借“暴食”强健的体魄与之周旋。

    “裁决者”攻击如疾风骤雨,击打祂的身体。

    因为电流的加速效果,青年灵活得像是风暴中自由穿梭的雨燕。绚丽的光芒刺伤了祂体表用于索敌的复眼,电流特有的麻痹效果令祂的肌肉抽搐不止,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迟钝,祂的闪避不复灵敏,攻势也开始杂乱。

    粗壮的触足无法摸到青年的衣角,只能胡乱砸向周围的地砖,以祂为中心的道路好像糟了炮弹轰炸,变得一塌糊涂。

    而这行为绝非单纯泄愤,周竹生心里非常清楚。

    “裁决者”再怎么强悍,本质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物,神奇能力真相接近于“电鳗”,体内细胞是小型的“叠层电池”,在连续放电后需要一段时间休息,才能继续补充电力。

    电压越高,放电时长越短,需要的蓄电时间也随之变长。

    祂只要耐心等待那个时机就好,逐渐硬化表皮,调整结构,把它们改造成绝缘装甲。

    而现在的损毁地面的举动正是为了减少“裁决者”的落脚点,用飞溅的石块影响他的攻击路线,为之后的反击铺垫。

    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祂真的有体力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

    周箐被关在血肉筑成的地窖中。

    怪物在激战中化身为一颗扎根大地的黑红巨树,飞舞的枝干用于应敌,而虬结的根系深深刺入土壤。它们既是分散强大电流的引线,又是遮蔽碎石的壁垒,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周箐安全。

    困于其中,周箐感觉不到电击的疼痛,也看不到两人激战的画面。她只能从软触的抽搐,以及弥漫的焦臭判断周竹生陷入苦战。

    情况不对。

    构成地窖墙壁的鲜红软触在几次抽搐后停止了蠕动,它们无精打采地垂下头颅,滴滴温热的清液从顶端渗出,汇为细细的溪流从肉壁淌落。

    接着,湿润的肉壁慢慢裂开,露出淡粉薄膜的一角。

    不可以思议的画面令周箐睁大了眼睛。

    攸关生死,怪物把妻子与孩子一起藏到了祂心中最安全的地方。

    可在电流刺激下,

    祂的羊水提前破了。

    作者有话说:

    ? 六十一章

    医生给出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周箐伸出手指触摸湿热的清液,瞬间就理解了怪物正在遭受的困难——

    祂要生了?!

    在这个连基本的热水和剪刀都没有的小巷?

    开缝的肉壁像是一张巨口,它用饱满的双唇含住淡粉色的卵鞘, 一张一合, 却迟迟无法将卵推出,只有圆圆的一角卡在壁口。

    而从接缝中溢出的不仅是温热的羊水,还有怪物鲜活的生命,曾鲜红如血的软触正逐渐褪色,变得干瘪枯萎。

    周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说生产是一道鬼门关, 就算躺在技术过硬的三甲医院, 孕妇都有可能面临力竭休克的风险,更别提陷入苦战的怪物了。

    此情此景,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她伸手抚上绵软的肉壁, 焦急地呼喊怪物的名字:

    “竹生、竹生, 听得到我说话么?”

    “你还好么?”

    关切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现在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不像漫不尽心的玩咖方景澄,“裁决者”显然打算将祂置之死地, 她贸然扯开触足逃出去, 只会加重祂的伤情……那她的血肉能反哺祂, 给祂带来喘息的体力么?

    几秒没有得到回应, 周箐狠下心来,她锐化指甲,打算划破手心放出血液。

    就在周箐碰到手掌的前一秒,一根软触轻轻抓住了她, 挡下了这次自残行为:

    “我在这里……”

    突发情况令怪物陷入虚弱。祂艰难地抵御“裁决者”的攻势, 连在体内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

    于是祂主动将身体交予周箐, 像那夜一样, 用触碰传递话语。

    “我没事,只是突然不太舒服。我没做过这种事,所以不大适应。能抓住我的手么?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

    她在祂还是“女人”的时候答应过,进手术室麻醉前会一直牵住祂的手。

    “好……”

    鲜红细线从周箐指尖探出,小心地卷住怪物的触足。她一只手托住祂的“手”,一只手则盖在上面慢慢地抚摸祂。

    祂将一部分意识藏在这座“血肉小屋”中。外面是电闪雷鸣,祂随时都会粉身碎骨,但在这温柔的抚慰下,那些痛苦都变得无所谓了。

    怪物因此获得了一些力量,祂集中精神,专注于每一次用力。

    鲜红的腹腔内,只听得到祂生产时粗重的喘息,以及一两声低沉的闷哼。

    周箐安静地跪坐在肉壁一次,累积的羊水缓慢濡湿她的衣裙,而在那颗“卵”排出肉壁的同时,她的手掌也被触足勒出深深的紫痕。

    但她好像浑然不觉疼痛,始终轻柔地抚摸“产妇”的软触:“呼吸,继续呼吸。”

    “我一直都在这里……”

    据说深海中有一种名为皱鳃鲨的古老鱼类,它们采用“卵胎生”的繁|殖方式,孩子会以卵的形式沉睡于母亲腹中,在一定体型破壳而出,继续吸收营养进行发育,直到成熟降临于世。

    这是动物在适应“不良环境”才会有的繁|殖方式,而怪物和人类的结合刚好适用于此。

    晶莹透亮的淡粉卵鞘中,面容模糊的婴孩仍在沉睡。他已经拥有了人类的姿态,小小的脑袋上甚至有缕细软的毛发随波飘荡。

    只是和“母亲”一样,因尚未遇到心仪“伴侣”,他还未分化出性别。

    婴孩蜷缩一团,以此保护脆弱的身体,他那圆润柔软的肚皮上镶嵌有一枚精致的红石,正是他那尚未吸收的“卵黄”。红石下,一条黑红脐带连接着婴儿和母体,像蛇一样在卵鞘表面蜿蜒。

    孩子的顺利诞生让“小屋”内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那触足因为喜悦充血,变回鲜亮的红色。

    祂轻轻摇晃周箐的手掌,寻求赞赏:

    “虽然比预计的早了一点,但他很可爱,对吧?”

    周箐敛下眼眸,冲祂露出温柔的笑容:

    “嗯、非常可爱,像你一样,都有漂亮的红色。”

    祂不禁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刚刚周箐一直非常安静,祂还以担心她被奇异的生产过程吓到,只是出于礼貌,强忍恶心不愿意表现出来。

    好在,周箐表里如一。自两人交叠的掌心处传来的感情非常温暖。

    只可惜祂已无法继续维持她喜爱的红色。

    保护这个“早产儿”付出的精力比想象中要大,意识到这点后,祂暗自下定了决心:“我的身体已经完成了硬化,足够撑到他电力消失的那刻。但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反击了。”

    “所以吃掉我的‘核’,然后带着孩子逃跑好么?别把我留给那家伙……”

    一颗暗红的“宝石”,缓缓浮出肉壁。

    那是祂的心脏,它埋在层层黑红触足中,如同一颗诱人的果实,被祂虔诚地推上爱人的餐盘。

    “我带了这个孩子一年,他已经发育得差不多成熟,光吃家畜的肉也可活下去。这层膜是防止他哭闹的东西,把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撕开卵鞘,他就能从梦里醒来。”

    怪物迫切地祈求:

    “吃掉我。”

    那颗心脏越跳越快,红得仿佛即将滴出鲜血。

    “好啊,来这里。”

    周箐用双手捧起鲜红的“果实”,垂头落下轻柔一吻:

    “到我的身上来……”

    在她唇瓣接触心脏的一刻,无数漆黑的触须从周箐的掌心涌出,像疯涨的浪潮吞没“血肉之屋”,深深埋入怪物的血肉。

    周竹生终于触碰到了周箐的内心——

    潜藏其中的从不是什么恶心恐惧,而是彻骨的杀意。

    ……

    周箐在同怪物牵手的一瞬,使出“欺诈师”惯用的花招,用触足连接□□,以便操控对方的情绪变化,施加心理暗示。

    她温柔地疏导周竹生的压力,分担祂承受的痛苦,然后自然而然知晓了“裁决者”所做的恶行:灼伤、殴打、撕裂、嘲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我要杀了他】

    注视着怪物记忆碎片,这个念头在周箐心中浮现。

    不行。

    她必须冷静下来,祂还在危险期,随时会难产出事,现在必须先全力安抚祂。

    可是随着她深入怪物的内心,那些痛苦也愈发强烈,于是杀意也跟着浓郁——

    【我必须杀了他】

    到了后面,这种念头甚至成了笃定的结论,让愤怒到极点的周箐变得冷静。

    不行。

    再等等,等到孩子出生就好。

    周箐平静地等待,直到孩子降生。

    她凝视着那个可怜的、即将失去“母亲”,亡命天涯的“早产儿”,感觉那道声音终于吞没了自己。

    【裁决者,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附着在我身上,把你的身体暂时化为铠甲,由我来撕裂他的身体!】

    而虚弱的怪物,准确地接收到了“黑线”传来的指令。

    ……

    有“血肉小屋”牢牢锁住“产房”内的气味,外面的“裁决者”并不知道周竹生正在一边反抗一边生产。

    在他看来对手已经接近力竭,现在只是在负隅抵抗。那种不断硬化身体的姿态像极了故事书里保护孩子的穿山甲妈妈,让他觉得乏味又可笑。

    差不多该给“暴食”最后一击了吧。

    他的电力也是有限的,拖久了反而容易产生新的变数。

    如是思考,“裁决者”停下猛攻。

    他屏息,专心凝视坚固的血肉之树,将电力聚集在握紧拳上,打算一点击破。

    从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逃离,得以喘息的周竹生同样停下了动作。祂静静伫立于原地,不详的黑色从祂的脐中浮现,像是一颗小小的“黑洞”。

    怪物庞大的身体开始坍塌,以惊人的速度向“黑洞”收缩。

    他打算在自己蓄力的时候变小逃跑!!

    “别想逃!”

    “裁决者”发出低吼,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怪物,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寂静,金色的巨浪劈开黑暗,在他双脚踏过的地面犁出一道深痕。

    “你说、谁要逃跑?”

    回应他的是一道冰凉的女声。

    “我要把你的脑壳掀开。”

    被漆黑铠甲覆盖的拳头砸向青年的脸庞。

    皮开肉绽。

    作者有话说:

    除了耳熟能详的《毒液》

    《斩服少女》、《被束缚的芬尼尔》都是穿着男主去打架

    穿!

    ? 六十二章

    第一次正面迎击“流星”, 就能砍断对方颈骨,周箐继承的“暴食”特性远比“裁决者”想象的惊人——

    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这种哪怕燃尽自身,也要将对手拖进地狱的疯狂, 早在周箐决心杀死林轩的那刻初现雏形。

    漆黑的鳞甲和耀眼的电光碰撞, 强烈的冲击甚至引发滚滚气浪,四周的碎石悉数被旋风卷起,向周箐出拳的方向飞射。

    而一同退去的还有“裁决者”的身体,

    “轰隆”、“轰隆”、“轰隆”!

    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

    在足足撞碎三面墙壁后,“裁决者”终于停住冲势。

    他摇摇晃晃站重新站稳, 双腿近乎完全埋入土中, 被沿路的石块磨得血肉模糊,露出粉白色的腿骨。

    除此外,青年体表还有或大或小、深浅不一的伤痕,鲜血如晕开的墨迹, 在他洁白的运动衫上绽开朵朵红花。

    和惨不忍睹的身躯不同, 青年正面迎击的面庞反而还算完整。

    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进攻,分散拳上电力, 保护致命弱点“头部”。出色的反应能力救了“裁决者”一命, 但没有保住那副俊美的皮囊。

    “裁决者”脸庞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还是青春活力的运动少年, 鼻梁右侧却血肉模糊,那眼眶凹陷,牙床裸露的样子同僵尸无异。

    “草,打人可真狠啊, 你这疯婆娘。”

    “裁决者”歪头吐出挂在牙龈上的碎齿。

    从相遇到现在, 青年对待周箐的态度首次发生了转变。

    区区“伴侣”也能达到这个水准?

    他目光炯炯, 在那灿银色的眼眸里, 遮天蔽日的血肉巨树已经化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娇小人形。

    地面因为压力骤增而崩碎,好似呈现蛛网的圆形塌陷。女人伫立其中,万千触足簇拥在她身侧,如地狱中翻滚的漆黑烈焰扭曲起舞,将她衬托得宛若深渊归来的复仇女神,身负龙鳞似的铠甲,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

    但那面条一般,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还是暴露了周箐的真实伤势。

    正如孩童无法挥舞巨斧,以血肉之躯穿上名为“怪物”的外骨骼,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出拳的那刻,周箐的胳膊就无法挽回地化为碎屑。

    磨合需要时间,而这也是“裁决者”喘息乃至反击的绝佳机会。

    他完全可以在周箐恢复前杀了她。

    又或者、出于尊重再等等。

    “裁决者”伸手,用手背拭去嘴角斑斑血迹:“喂,你该不会只能出这一拳吧?要我等等你么?”

    他一边调用能力恢复伤势,一边傲慢地挑衅说:“如果再不加把劲儿,等一下哭了可别怪我。”声音因高昂的战意而颤抖。

    但出乎青年意料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复原手臂的意思。她平静地望着他,好像察觉不到疼痛,语气淡漠:“为什么要等等?”

    话音刚落,那张美丽面庞就在“裁决者”眼中突然放大。

    漆黑死神翩然降临,周箐再次瞄准青年受损的半边脸颊,狠狠砸下拳头:

    “我还有另一只手。”

    除了手臂她还有双腿,乃至牙齿都将是她厮杀的武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这疯子!!”

    裁决者发出怒骂。他狼狈地向一边躲闪,电光火石间,两人几乎是贴着脸错过。

    距离如此贴近,周箐注意到“裁决者”新长出的那只眼眸颜色正不断变化。

    它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银色光芒的闪了又闪,却无法凝成实体,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散去,露出棕黑的底色。

    周箐猜测它应该属于被夺舍的高中生。

    看来,先前竹生的挣扎并非毫无用处。

    祂在短时间尽了最大努力,不仅为妻儿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还消耗掉了“裁决者”不少体力,

    蓄电期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将以肉搏决出胜负,这正是暴食们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周箐猛攻就好。

    被裹在怪物的血肉中,除了力量增强,她还共享了“流星”特有的视觉。

    世界从未如此绚丽。它像画卷般徐徐展开,先前无法察觉的电流都有了实体,化身为流动的水银,深浅不一的颜色对应于“裁决者”的防御强度。

    “咔哧”、“咔哧”、“咔哧”

    鲜血逐渐模糊视野。

    激战中,周箐已然分不清碎裂的是“裁决者”还是自己的骨头。

    她身体在进攻中反复经历撕裂与重组。黑色的细须和鲜红的触足紧密交缠,飞溅的血液不可避免地融入“流星”体内,成为周箐驱使铠甲的燃料。

    两人从未如此亲密相拥。

    宛若一场惊心动魄的双人舞。游走深渊边缘,祂的手臂始终紧紧拉住珍贵的爱人,用藏在黑甲下的软触固定周箐溃散的身体,将她跳崖似的各项体征指数扯回正常水平。

    他们正共同作战,一人专注防守,另一人只要全力挥拳。

    “箐箐,血……可恶、必须修复。”

    “不能让骨头、碰到内脏。”

    怪物断断续续的呢喃是周箐保持清醒的关键,让她不至于因为杀意陷入彻底的疯狂。

    肾上腺激素飚增,心脏剧烈跳动,如擂鼓作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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