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复仇
赵敬亭巧妙化解了一场危机,继续回茶馆说书。接连多日,掌柜对他冷冷的,赵敬亭有事使唤人,伙计当作没听见,也不奉承。连日淫雨,天色昏沉,如他的心境。这天中午,他换了身衣裳,吃了几个素馅包子,想说一场书。掌柜摇摇头:“您老省省吧,下着雨,也没什么客人。”
赵敬亭自己摆了桌椅,坐在台上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底下零零散散七八个客人,无精打采地盯着他。先说了一段土木之变,大家也提不起兴趣。又讲了一段《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一个涎皮赖脸的汉子来了神,涎笑道:“这段书太假,赵匡胤在路上肯定睡了京娘——怎么可能没睡呢?”
“你懂个屁!”赵敬亭发怒了,他说了一辈子书,这是头一次对听众发怒,这是行当里的大忌,说书时,不管听众说什么闹什么,只能笑颜相对,不能得罪衣食父母,但赵敬亭顾不得了,“狗杂种,最多的就是你这种人!满脑子男盗女娼,看什么都是男盗女娼!这世道,就坏在你们这种畜生身上!”
下雹子般好一顿臭骂,那汉子急了眼,抄起板凳就要砸,赵敬亭站起来,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也许被赵敬亭狂怒的眼神震慑住了,那汉子扔掉凳子,骂咧咧地去了。赵敬亭颓在椅子中,茶馆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掌柜一边打算盘一边冷笑,伙计们也没理他。赵敬亭将扇子往桌上一扔,自言自语道:“快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稀稀拉拉的茶客,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懑,他喝了杯茶,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终于,门口进来四个皂隶,拿着铁链子,瞪着赵敬亭。茶客见状,纷纷跑了。赵敬亭笑了笑,没有停下。等他说完了,那四个皂隶上来,将他锁了。
来到县衙公堂,宋好问已经在上面等着了,得意地笑道:“姓赵的,你到底栽了。”赵敬亭微笑无言。宋好问拿起一张单子,甩了甩,哗啦啦响:“最近三个月,你讲岳飞抗金二十次,韩世忠十五次,讲文天祥抗元十二次,朱元璋起义十次,袁崇焕八次,水浒人物七次,三国八次。不论讲谁,不论原本故事怎样,你都要妄作改编,诋毁国朝,讽刺满人!赵敬亭,你居心何在!茶馆掌柜、伙计、茶客若干,都在上面画押作证了,看你如何狡辩——本官还没追究你讲《金瓶梅》哩!”
赵敬亭笑得咳嗽起来,像是被人胳肢一样:“我不狡辩,我都承认。难为大人这么费心,还计了数目。”宋好问冷笑道:“你还不算孬种,敢作敢当。左右的,先打四十大板,押入死牢!”
赵敬亭一声不吭地挨了板子,疼得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在死牢中,到处弥漫着屎尿的臭气,老鼠、蟑螂乱跑,铺在地上的稻草也发了霉,间隙里都是大颗的老鼠屎。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和人挨挤,十来个死囚各有一方天地,扳着栏杆发呆。有认得赵敬亭的,和他打招呼。赵敬亭谁都不理,躺在稻草上,百无聊赖地等待死亡。
隔日下午,阿难得到消息来探监,哭道:“师父明明知道有人监视,何苦又讲那些呢?”赵敬亭笑道:“求仁得仁的道理,你先生没教过你么?”阿难擦泪道:“今早,那个弹词的王周士,得知我是您徒弟,让我传话,他打算集合苏州的一些艺人,联名给巡抚上书,给您老申冤。他自称认识许多大官,您不会有事的。”赵敬亭摇摇头:“你不要抱着希望,不然以后会更伤心。”
阿难家的老本儿早被抄了,从北京回来后,偏瘫的陶铭心把村塾先生的位子让给了他,但最近没什么节气,也没有束脩,家里早捉襟见肘了,只好变卖了一些英娥的首饰,为赵敬亭上下打点,使他在狱中不太吃苦。
这天,阿难和陶铭心正在家里商议营救赵敬亭,外面闯进来一个公差,高声问:“是不是赵敬亭的徒弟家?”阿难忙出去道:“我是他徒弟,有什么事?”公差一脸哀伤:“你师父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我常听他说书的,瞒着上头来通报你。”
阿难赶紧去邻家借了头骡车,载上陶铭心,赶去城中的大牢。赵敬亭蜷缩在墙角,脸色灰白,精神全无。旁边一个矮胖郎中,往赵敬亭的嘴巴里灌了药汤:“他的棒疮发作,肉已经烂了,活不成了。”说完,收拾药箱就出去了。陶铭心握住兄弟的手,忍着泪水,太阳穴上的筋一跳一跳的。赵敬亭缓缓睁开眼:“大哥……”
阿难用手帕帮他擦了擦满是药汁的下巴,忍不住哭了出来:“师父!”陶铭心出奇地镇定:“老二,有话留话。”赵敬亭嗫嚅道:“大哥,你侄子右耳朵后面有块红色的胎记,杏子那么大。菩萨保佑,若以后见着了,让他给我烧个纸。跟他说,我一直在找他,没找着,怪我。”陶铭心两眼盈泪,答应了。赵敬亭又抓住阿难的手,“好徒弟,师父来不及教你什么本事,给你留句话: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要混吃等死,要大胆往前走……”急喘了几声,断了气。
官府说是瘟病,尸身不准领走——不用说,是宋好问故意为之,因为办赵敬亭的案子有功,他已升了苏州府同知——派人运到城外的火化场烧化了,骨灰混着白石灰,倒进了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里。头七那天,陶铭心和阿难领着两家家小,在这条小河边摆了香桌,祭祀烧香,从双塔寺请了和尚来念经。陆陆续续地,有好几百人自发赶来,列在河边,对着浅浅白白的河水磕头烧纸。阿难说,这些人都爱听赵敬亭说书。
祭拜的人群里,有个胡子花白的老汉,上来给陶铭心磕头:“陶老爷,好些年没见了。”陶铭心认出来是余庆,拉他起来:“你还在苏州呢?”余庆一脸悲伤:“赵二爷的案子,是大爷审的,我私下劝大爷,看在死去的老爷分上,想法救一救二爷。他说,上面盯得紧,有人放了话,二爷必须死——往好里想,二爷病死了,好歹比砍头强。”陶铭心道:“余老弟,以后,不要提宋家的事。”
回家的路上,阿难问怎么没看到珠儿。何姑说珠儿已经嫁去了松江,“亲家是你先生的好朋友。这事办得匆忙,前脚定了亲,后脚就把珠儿带走了。走的时候,你先生难过极了,几个孩子——素云、青凤、保禄、珠儿,都不在身边了。”阿难问:“保禄、青凤,一直没给家里通个信?”
何姑叹道:“就说呢,好几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这俩孩子也真是的!青凤吧,咱们知道她和刘雨禾在一块儿,又有孙兰仙照顾,想必还好。但保禄,真是生死不知,那个洋人葛理天也不知下落,想起来真是担心。”正说着,后面有人叫阿难,原来是王周士和龙泉茶馆的掌柜。
王周士问:“乔兄弟如今做什么营生呢?”阿难道:“在村塾里教几个孩子读书。”王周士道:“你既然是赵先生的高徒,何不继承他的衣钵?”茶馆掌柜上前,恭敬地呈上一个包袱:“这是赵先生留下的书稿,公子收着。先生一死,茶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乔公子是先生唯一的弟子,想不想来茶馆说书?”阿难接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冷笑道:“我可不敢,回头你把我也举报了怎么办?”
掌柜不住地作揖:“乔公子可冤枉我了!不是我举报的呀,衙门一直派人盯着,又威胁我们,要是不作证,就关了茶馆,押我们去坐牢。我实在没办法……”王周士也帮着说话:“你师父早被上头盯上了,我劝过他,不要那么说书了,他也不听。这话虽不好听,但如此下场,是赵先生自己选的。”阿难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师父是求仁得仁。茶馆掌柜又是一顿恭请,阿难看他殷勤,只好说:“实不相瞒,师父并未传授我说书的技艺,我怕自己说不得。”
掌柜看阿难松了口,忙道:“乔公子听了也有几百场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者,我听说乔公子也作小说的,书坊刻了几篇,我看了,好看!作小说,和说书差不多一码事,何不来试试呢?敝店决不会亏待您老的——当然,公子可不能像赵先生那么说书,那是玩火***哪!”王周士也道:“咱们这卖嘴的行当虽是贱业,但也是凭本事吃饭。赵先生收你为徒,眼光不会差。乔兄弟就去说两场,历练历练,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
阿难想了想,答应在教课之余,过去试试。
第一场说的是关羽过五关斩六将——这是他和掌柜一起商量的,这段书通俗,人们百听不厌,阿难这样新入行的也好上手。阿难从小就听说书,耳濡目染,各种起承转合的技巧烂熟于心,加上他作小说的文才,化笔为口,讲得也极绚烂,自然,和师父比起来相差千里,不过也能抓住底下的听众。
靠说书,家里多了份进账,也实现了阿难长久以来的夙愿,干劲儿越发足了。每天在村塾里上完课,阿难就在家中埋头梳理故事话本,增增删删,修修改改,和赵敬亭一样,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玩意儿。一开始,众人都奔着“赵敬亭传人”的名头来听他说,渐渐地,他有了些名气,大家都冲着“阿难”的名头来了。头几个月,他多讲三国、西游,不说水浒——掌柜说了,官府传了话,不准讲这群反贼的故事——终于圈住了一群拥趸,而后又从读过的小说里摘选情节进行改编,偶尔也会把赵敬亭的本子重新演绎出来。
这天,他说了赵敬亭自编的那段《母孝记》,讲述八娘为女儿霖儿报仇的故事。这段书,他没怎么改动情节,照赵敬亭的旧本说了一通,不过底下的听众有了新反响:“这故事,不就是前几天的那件大案吗?一个女侠,杀了苏州府同知宋好问的全家!”“赵先生说过这段书,敢情那女侠按着书里的内容干的事儿?”
阿难微笑不言,离开茶馆,带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英娥的旧衣服,又在街上买了些点心,去了巡抚衙门的大牢。这几天,他每天都来探望一个死囚——青凤。
青凤坐在一团干草上,衣裙脏兮兮的,接过阿难的东西,连声道谢。她气色看起来不错,说巡抚照顾,一日三餐都由牢里供应,牢子对她也客气,只是反复问她杀人的细节,打听她跟谁学的武艺,会不会轻功,会不会点穴等等,惹得她很烦闷。阿难笑道:“我也想跟你打听这些的。”
青凤咯咯笑了:“你就按二叔的那篇《母孝记》讲,八娘给霖儿报仇的法子,烧死姓刘的,阉了姓宋的,吊死那秃驴,真是痛快!真是解气!我杀人的过程,可不如这段书精彩,手忙脚乱的,回想起来也没什么趣儿。你就继续说那段书罢——反正百姓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哄一哄他们也挺好。”
阿难问:“素云姐姐的死,我有一点不明白。当天不是因为突降大雨困住了姐姐么?之后才有别的事。那个刘奶奶再有心机,怎么能算到会下雨?那阵子虽是梅雨季,但是那么大的雨,断了路,这是谁能算到的?”
青凤冷笑道:“淫僧死前交代了,那天他本来准备在茶点里下迷药的,正好下了大雨,可以困住人,他就没下药,等到晚上用了迷香——他们是一定要让我姐姐吃亏的。”阿难叹息:“原来如此——凤妹子,这么大的案子,一定是死刑了……”青凤微笑道:“我知道,我没想活。”阿难笑叹:“你不知道,外面都把你传成神仙了,说你飞檐走壁,以气御剑,隔着墙就能杀人,手掌可以砍下人脑袋,是聂隐娘转世,是大清第一女侠……”
青凤捧腹大笑:“什么女侠呀,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女魔头!”笑着笑着,她不作声了。阿难有些伤感:“你怕吗?”青凤点点头:“不怕是假的。八卦教说,人生虚空,这肉身是累赘,可要分别了,我还是舍不得。阿难哥,不瞒你说,昨晚有那么一会儿,我很后悔干了这件事。我还年轻,有好多事想做。为姐姐和姨娘报仇的念头,压了我太久了,这些年,我活得不是我自个儿。”阿难问:“若没有这事,你想做什么呢?”
青凤道:“我想在八卦教混出个名堂来。这个教说邪也邪,说正也正,无非是些穷苦人扎堆在一起寻个慰藉罢了,他们的日子太苦,活着就是受罪,不烧香求来世,那真不如上吊。可如今的八卦教,不管是教主还是卦长,满脑子想的都是骗钱,月清算是好的,骗钱不为了享乐,是为了造反,别的人,真是无耻至极。那些教徒本来就穷苦,还要养着这群吸血的蚂蟥,真是悲惨。我想改变这一切,我想做八卦教的总教主,废除什么狗屁真人,所有钱粮均分,教徒没有身份尊卑,都是兄弟姐妹,互助扶持,让这个世界好一些。可这个教,看不起女人,我师父孙兰仙,一身通天的本事,菩萨一样的品格,也只能管管账目。刘雨禾一堆臭毛病,可他还是敬我爱我的,不然我何必跟他。”
阿难笑问:“保禄呢?他也敬你爱你。”青凤道:“保禄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你、雨禾,都比不上他,我爹也比不上他。如果没有大姐和姨娘的事,我的路不会是这样,我肯定会嫁给保禄哥,别人说三道四,我不在乎。但人各有命,我脚下的路,往别处去了,往这里来了。”说完,她哀叹了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马上要死了。”
几天前的清晨,一个挑着粪桶的乡下汉子来宋家后门敲门,他每天这个时候来收粪,宋家富贵,吃得好,排的粪尿也肥,能卖个好价钱。敲了好久,没人应,轻轻一推,门竟然开着。这汉子纳闷,平时都是一个老奴准点儿开门,带他去后院倒马桶的,他想,也许老奴今天生病了,留着门给他。反正常走动的,汉子就挑着担子进去了。
宋家的马桶每天早上会放在后院墙脚下,奇怪,今天没看见,汉子往前找了找,在通往前院的小门旁,发现有只马桶,如获至宝一般,他上前揭开盖子,是熟悉的、富人拉出来的、带着山珍海味气息的粪便,但里面漂着一件东西,圆滚滚、黑黢黢的,用粪勺一拨拉,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
汉子吓得大叫一声,朝后栽倒,把那只马桶也带翻了,那颗人头在粪水中咕噜噜乱滚,直滚到汉子的裤裆旁。汉子全身发软,杀猪似的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惊动了邻居,过来一看,也吓坏了,赶忙报了官。
公差往前院一看,花圃里并排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都没了脑袋,腔子处淌出殷红的血来,连成一片,像是两株盛开的月季。看穿衣打扮能认出来,是宋好问和他的夫人刘奶奶。往内堂里搜,十几个头破血流的家仆被捆翻在地,嘴里塞着布,见着公差,呜呜挣扎。救起来后,一个个失魂落魄,能说话的,只有管家余庆。他满脸干涸的血迹,一条胳膊断了,头上开了个大口子,哆嗦着说:“是陶青凤,杀了主子……”其实不用他说,内堂粉壁上用血写了一行大字:报仇雪恨陶青凤。
宋好问的母亲和儿子不见了,公差到处搜寻,终于在柴房里找到了:宋夫人吊在房梁上,腰间一根绳子,吊着宋好问八岁的儿子,祖孙两个微微地荡来荡去,无声无息。余庆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全死了!”
猛然间,老夫人动了起来,众人都吓得往外跑:“诈尸啦!诈尸啦!”公差的头领周巡检胆子最大,喝住众人,亲自上前检查,原来宋夫人没有死,绳索并未套在脖子上,而是从胳肢窝里穿过去的,宋公子也如此,只是昏迷了。赶紧将二人救下来,灌了一通凉水,终于都苏醒了。宋夫人惊魂未定,牙齿打战:“我在地府里么?”宋公子呜呜地哭,在地上打滚要找他娘。周巡检自言自语:“真是怪了,陶青凤不杀他们就罢了,怎么还吊起来吓人?”
整理了尸首,淘粪汉子发现的那颗脑袋是刘奶奶的,只是不见宋好问的首级,全家上下找遍了,连花圃也用锄头翻了一遍。紧接着,城外的祗园寺也报了命案:本寺首座缘冲和尚遭人斩首,脑袋挂在钟楼的大钟里。拂晓,僧人敲钟时发觉钟声沉闷,往里头一瞧,铜舌上用铁钩子吊着一颗血淋淋、光秃秃的人头。缘冲的尸体在僧房,胸前用匕首刻着两排血字:报仇雪恨,陶青凤。
朝廷五品命官夫妇遇害,震惊了全城。江苏巡抚派公差将陶铭心、何姑拘来衙门,余庆等宋家仆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听巡抚说了案情,何姑吓得晕倒在地,被人抬了下去。陶铭心呆若木鸡,感觉脑袋里万针攒扎,瘫掉的半边身子疼了起来,健康的一半身子也有些发麻。他绝望地望着余庆,余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对巡抚说:“青凤小姐说,当年她的姐姐素云奶奶是被老爷、奶奶合谋害死的,她的姨娘袁七娘,也是老爷派人杀的,她这是报仇。我劝她说,老夫人、小少爷无辜,请她饶过。青凤打了我,把他俩都吊了起来……”
巡抚让余庆等人下去,单独审问陶铭心。陶铭心强忍着不适,交代说青凤离家数年,音信杳然,此番行凶,事先并不知晓。又提审了陶家的邻居,四下邻人也说青凤早几年就和人私奔了,一直没回来过。
海捕的文书发了下去,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来,巡抚下令将陶铭心暂押在牢中。这时,外面的公人一连串地喊起来:“有人闯公堂!”一阵厮打声,众人惊诧地朝外望去,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公差头上翩翩跳跃,踩着众人的肩膀,蜻蜓点水一般,也不交手,几个筋斗就跳出了包围,身手之高妙,世所罕见。
一个浑身穿黑衣的女子大步走来,跨过门槛,强光里模糊的身子也清晰了起来。她长高了一大截,宽肩细腰,双臂奇长,脸上也黑了些,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如夜间湖里的月亮。陶铭心老泪纵横,隔了老远,伸出手去:“青凤……”
青凤从腰中抽出一把尺长的钢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杀宋好问夫妻及缘冲和尚的,是我,陶青凤!”她看着陶铭心道,“爹,当年我猜的没错——宋好问临死前交代了,姐姐是他设计逼死的,缘冲也承认了,是他奉宋好问之命杀了姨娘,再伪装成姨娘撞碑自杀。”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哗啦抖开了,一手一张,高高举起:“这一张,是宋好问亲笔写的供词,最后印着他的手模;这一张,是我的供词,为什么杀宋家,为什么杀缘冲,我都写了下来。”
巡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命皂隶将青凤绑了,看了那两纸供词:“即便你是为亲人报仇,这罪过也不可饶恕。”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青凤,巡抚的语气带了丝怜悯,“你敢作敢当,是个女中豪杰。此案重大,本官要申报上司定夺。来人!将杀人凶犯陶青凤押入死牢,严加看管。传话下去,不准上刑,不准难为她!敢违令的,本官决不轻饶!”
皂隶们对青凤又忌惮又钦佩,客气地扶她起来,陶铭心上来拉她手时,也没阻拦。“青凤……”陶铭心哭得喘不上气。青凤也哭道:“爹,你现在明白了吗?姐姐是以死明志,她的死就是诉状,又何必写下什么呢?爹,不管帕子上那两句是什么意思,姐姐自杀前,想的全是你呀!”
陶铭心抱着青凤,哭得肝肠寸断。巡抚开始催促,青凤走时,对陶铭心道:“爹,好好保重身子。姐姐、姨娘的仇,我报了!女儿死而无怨!”又转身对巡抚说,“别费力找了!宋好问的狗头,在我姐姐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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