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5)
达的全部都说得清清楚楚:先是放低姿态,而后又是一套表明己方有尽力,同时不忘捧一番对方,最后阐明利害——喻霁真要跑了,受到影响的可是和他直接有仇的你。
一番话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捧亦贬,甚至还有极隐晦的威胁在其中。
喻菁那头听了之后果然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喻霁的事我会注意的,”喻菁道,“你的嘴也记得管严点。”
梅有德那边也上道地连连表示当然。
挂断和梅有德的电话之后,喻菁闭眼捏了捏眉心,分外疲惫。
先不说梅有德口中的那个喻霁为什么会和她平时认知里的完全不一样,光说喻霁从仁安疗养院跑了,这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喻氏集团家大业大,其中龙蛇混杂,好几方势力各自拉锯各自为战,她和喻霁分属其中较大的两方,而竞争到最后的结果是喻菁这一方胜利,成王败寇,喻霁所属的这方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喻霁是被喻菁亲自做主送去仁安疗养院的,一方面他俩年少相识,不过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剧情,相反他们早有龃龉、水火不相容,这次喻霁落难,她当然是要落井下石一番,而另一方面,则是喻霁此人确实颇有能力,要是任他留在喻氏,之后会发生什么,还真说不定。
仁安疗养院虽然在网上一直维持着一个不错的形象,但其真面目如何,以喻菁的地位能力还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喻霁才会被她送到那里。
不过现在梅有德来告诉她,喻霁逃了出来?
喻菁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各种想法来回翻转——
说实话现在喻氏内部的权力更迭已经尘埃落定了,即使喻霁回来,也不可能再帮他从前跟随那位再杀回来。
不过老对手突然出逃的消息到底是给了喻菁不少震动,毕竟喻霁的能力还是有,曾经在集团中积累下来的人脉更不可能被完全清除干净,他要是故意回来搅风搅雨,那必然是会给她造成不小的麻烦的。
喻菁在心中狠狠骂了梅有德一声废物,除了人跑了以外没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A国那么大,要是喻霁诚心想要躲的话她又能上哪儿找去?
最后她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内线:“找个人,去喻霁家门口蹲着,至少盯一个月,如果看见任何人要进去,立刻通知我!”
想来想去,喻菁也只能拿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喻霁被送往海市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包括他的那些财产,更不说许多有关的喻氏集团的资料了。那些重要凭证应该都在他家里,所以如果喻霁真的要回来,极可能会先回一趟自己家。
如果他不回来?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喻霁,即使要复仇,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头喻菁打定主意,却不知道海市那头的太子殿下已经快快乐乐地搬进了新房子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杀回喻氏的打算。
企业争夺这种事情一直是成王败寇,原身输了那是他技不如人,关他纪城什么事?
海市虽然是个旅游城市,但现在时值盛夏,这里气温高得吓人,尽管还是有不少来短暂度假的游客,可愿意在这里长住的确实没多少,自然,租房的价格高不到哪里去。
加上穆越那块表确实值钱,所以纪城出手也不含糊,看了小半天房以后直接拍板租了一处高档公寓半年。
在公寓居住的这段时间内他先是购置了不少装备——相应的生活用具、笔记本电脑、新手机等等,不过锅碗瓢盆就完全没买了,以太子殿下的厨艺,做出来毒死自己的可能性都大于填饱肚子的可能性。
而留在海市简单调研了一段时间以后,他的身份证也重新办了下来,拿到身份证当天纪城又亲自跑遍各大银行,将银行卡也顺便补办了。
原身名下还有些股份基金不动产,不过纪城倒是没动,一是喻霁名下的基金股份多半和喻氏企业有关联,海市这里天高皇帝远,他补办身份证银行卡不一定会惊动到喻氏,但要是动这些股份,被摸到线索的可能性就高了,而那些不动产则大多在喻氏总部所在的上市,那些证件根本就没办法异地补。
二嘛,原身在被送到仁安疗养院之前,手中最大头的在喻氏集团的股份已经被迫用便宜价格卖掉了,剩下那些零零散散不说,以原身本身的存款数量,完全够纪城生活了。
这一点在太子殿下拿到补办后的银行卡,查询每一张卡内余额,加起来得到一个高达八位的数字以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都有上千万了,回什么喻氏?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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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某文化产业园区。
刚刚入职了两个新人,然英报社却并没有因为有新鲜血液的注入而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甚至恰恰相反,整个报社所屈居的这间办公间中弥漫着一种沉闷与颓丧的气氛。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随着网络的发展,纸媒行业已经是日薄西山,报纸什么的更是早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和那些官方报社或者大社相比,然英报社只能算是时代巨轮下的一粒小小尘埃,根本经不起风浪的冲击。
这点从然英报社办公场所的位置和大小就可以看出来——先是海市市中心的写字楼,再是近郊的产业园区;先是一整层,再龟缩到现在的一间,除了报社老板还保留了个人办公室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挤在格子间中。
当然,然英报社也不是没有想过往网络传媒的方向发展,只可惜转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英既没有雄厚的资本砸钱宣传,其麾下员工记者年龄也都偏大,在如何于网络信息浪潮中抓住读者眼球这一点上并不精通,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月前然英报社就有一批老员工因为待遇问题离职了,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招到足够的顶替人手,也足见然英的日子之艰难,甚至更甚一些——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然英就宣布倒闭了?
以至于连刚入职的这两个小新人在工作时脸上都不免带了惶惶的神色。
纪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按着导航上的地址找到然英报社所在的楼层,办公间的大门敞开着,虽然现在已经是夏末,但海市的天气仍旧热得要命,然而然英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台空调运转,工位上有的那么几个人都在拼命拿小风扇对准自己。
纪城把手放在门上,轻轻扣响:“请问,是然英报社吧?”
有人从格子间里抬起头看了看,看清纪城这张异常漂亮的脸时都不由愣了愣:这谁?
明显不是然英报社的记者,不然光凭他这张脸都能送去评选一个“海市最帅男记者”吸引一波流量,但除了是然英的员工,这人还能是谁?
然英报社的老板钟严也从自己的半开放办公室里出来,他眼光敏锐地看见纪城手里一张招聘广告:“你是来应聘的?”
纪城微微挑了挑眉,思索几秒后,点头。
钟严上下打量了下纪城身上的T恤短裤墨镜——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应聘者会穿得这么随意的。更不提他连这人的简历都没收到一份了。
不过考虑到纪城这出色的外形以及然英报社艰难的情况,他还是愿意给一个机会:“跟我进来吧。”
纪城从善如流进入到那间唯一的办公室单间中。
刚一坐下,老板就开门见山:“先介绍下你的情况,姓名年龄还有学历专业什么的。”
纪城道:“喻霁,今年23岁,没有相关行业工作经验。”
“至于学历么,”他稍微回想了下,“A大金融本硕毕业。”
钟严:“?”
A大确实是A国顶尖大学之一,金融系更是A国学子削减脑袋想进的专业没错,但一个金融系毕业的……来应聘记者??
这下钟严的目光就十分不善了:“你是来耍我的吧?”
纪城表情无辜:“怎么会呢?”
他语气十分真诚:“虽然我是金融专业毕业的,但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当记者的梦想,我相信,只要努力,非新闻类专业的隔阂也不是问题,而然英报社就是我实现自己记者梦的第一步!”
钟严:“……”
他看着纪城拍在桌上那张支票,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有几个零。
然后表情严肃地抬头:“我也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一直熬夜,昨天写着写着困得撑不住了,就鸽了一天qwq
今天这章比之前要粗长!
? 140、精神病院扛把子(12)
搞定然英报社并不困难,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倒闭的边缘,纪城手里那些现款拿出来,就已经够然英又撑过去好一段时间了。
所以半个小时过去,纪城已经从被人面试转变成了面试别人。
纪城:“来, 介绍介绍你们然英报社的基本情况。”
钟严:“好的好的, 我们然英现在有办公室一间,员工十人, 正在从纸媒往网络媒体的方向转型, 资产状况良好, 没有烂账坏账, 一定是值得投资的……”
纪城倚在老板椅上,翻看着然英报社的宣传册——就这玩意儿都是好几年前然英报社情况还不错的时候制作的了:“嗯。”
钟严苍蝇搓手:“所以您的意向是……”
纪城道:“办公场所面积太小,员工数量不多,往网络方向转型了好几年还没站稳脚跟,资产状况良好但那主要是因为本来就没多少钱,归根结底, 然英有点跟不上时代。”
钟严:“……”
他脸色垮塌下来。
纪城将册子一合:“我很满意。”
他面上笑意盈盈:“就这么定了吧,钟总, 今天可以办理我的入职手续了吗?”
钟严:“?”
……
其实纪城选择然英的原因很简单:地处海市, 经营不善,以及最重要的,然英是现在A国比较少有的、有资格发放记者证的机构之一。
地处海市, 方便, 不用他再去到其他城市;经营不善,象征着更好控制, 毕竟那些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媒体可不会随便允许一个外人插手驻入;而有资格发放记者证, 则意味着纪城可以更方便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初秋时节, 一篇标题为《揭秘网红疗养院:正常人和疯子,究竟是谁在定义?》的文章火遍整个A国。
一如题目,笔者在文章一开头便立下这么一个问题——所谓的正常人和疯子,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几十年前著名的Rosenhan实验[注1]中,包括Rosenhan本人在内的八个假病人,在面对医生时,除了使用假名以及宣称自己会听到‘轰’的声音外,各方面都表现得极为正常,并且在医生询问时也提供了真实的回答——然而其中七人都被精神病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住院期间这七人则彻底恢复正常表现,甚至连同病房的病人都相信他们是调查员而非真正的精神病患,然而一直到出院,他们也只是得到了‘恢复期’的诊断而非痊愈。”
“这一结果出现后,Rosenhan通知这些精神病院他会再派出一些假病人,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这些医院真的抓出了一百多个‘假病人’——然而真相是Rosenhan一个假病人也没有派出过。”
“——那么在世人眼中,究竟什么才是正常?而什么才是疯子?”
“精神病学中曾以四个标准来划分正常与不正常:非典型、偏离或违背社会习俗、正常生活受到影响、造成个人压力与痛苦——然而这四个标准是真的所谓铁律吗?”
“智商一百五以上是非典型,地心说的时代里支持日心说就是违背社会习俗,生活在封建时代的奴隶不工作却选择反抗便是影响了正常的生活[注2],出于习俗而短暂禁食同样会带来痛苦的感受。”
“甚至不用说远,只将时间往前推二十年,同性恋也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稀少、违背社会习俗、过的不是‘正常’生活,因为害怕周围人的异样眼光而饱尝压力与痛苦。但这真的是一种精神病吗?”
“医学专家和心理学专家尚且承认现如今的精神和心理疾病诊断标准有所缺陷,许多心理疾病在诊断和治疗上都需要足够的谨慎,一旦判断失误,对患者不仅没有帮助,甚至还可能起到反效果——更不提每一个患者也是人,在诊疗时需要充分的人文关怀了。”
而紧接着文章笔锋一转——
“Rosenhan实验在心理学界掀起过巨大的浪潮——不管是在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上亦或是标签化对病人的伤害——Rosenhan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写到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对于病人多处于不交流不回避的状态,譬如有一个护士曾毫无顾忌的当着众多病人的面整理自己的内衣。”
“之所以有这种举动,是因为护士性格豪爽吗?并不,是因为在护士眼中,这群病房里的人在贴上‘精神病’的标签以后就不再具备人的特征——毕竟在几头驴或者狗面前做这种事怎么会让人感到羞耻呢?”
“笔者私以为科学是一直在进步的,不过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在Rosenhan实验发表的几十年之后,现代世界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仁安疗养院。”
“一个在网上光鲜亮丽形象正面的‘网红’医院,面对病人时随意诊断,不合规格的医生和咨询师甚至连什么是量表都不知道,治疗的手段也仅限于两种药片和束缚床,除此以外便是十几年前就该被淘汰的电击仪器——以及最原始的铁链与禁闭。”
“农村杀猪的时候都不一定会有的手段,却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复现。”
“恐怕五十年前罗森汉恩先生写下他文章的时候,打死也想不到五十年后的今天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吧?”
再之后文章的进行便顺着先前的逻辑,一一将仁安疗养院的种种不合规之处列举而出,语言直接辛辣,甚至还不乏引用各路文献对照说明其问题的,逻辑之严谨几乎不亚于一篇学术论文。专业者看了自是不必多说,就算是普通人在见了这些文字之后,也很难不感到动怒。
毕竟与这些文字配合着的,还有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不得不说余依依拍照的技术确实不错,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拍了下来,甚至其中好些角度相当刁钻,视觉效果直接拉满:满身脏污的人被铁链绑在铁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旁边还有苍蝇在发馊的饭菜上飞舞;型号老旧的电击仪器,医生上一次使用它时所调整的电伏数没有归位,清楚地显示着一个可以给人体造成相当损伤的数字;还有被护工们毫不留情一路拖走的普通病人……
放在文章中的那些都是经过挑选后不直接涉及血腥暴力的了。
吸引人的标题、专业性逻辑性拉满的行文、堪称爆炸性的内容、新奇但的确是近年来话题度逐渐攀升的领域,以及视觉冲击足够强的照片佐证,再配上太子殿下重金砸下的水军宣传,几乎毫无疑问的——这篇文章爆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A国都传遍这篇名为揭秘实则曝光黑心疗养院的文章,“仁安疗养院”“正常人与疯子”“精神病”“心理学”“罗森汉恩实验”几个词更是直接冲上热搜前排,狠狠刷了一波曝光度,连带着最初发表这篇文章的“然英报社”也跟着在大众面前大大露了一把脸。
——当然,那肯定还是比不上处于热度最中心的仁安疗养院的。
毕竟是文章中直接点草的,一整篇文章下来,谁不对这个黑心扒皮的疗养院恨得咬牙切齿?
一时间网上涌出各路神仙:既有自称曾在疗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的,也有搜索结合了曾经仁安疗养院在网上做的一切宣传信息来个起底大荟萃的,或者还有些行动力强的,直接派出记者飞往海市去仁安疗养院直接实地考察的。
甚至还有几个网红开着直播就往仁安疗养院去了,任仁安疗养院的护工身强力壮,也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甚至先前纪城逃跑翻的那面土墙又被人踹塌了翻进去,而看到的结果如何当然也不用多说。
毕竟六楼“病房”里那么多活人,也不能直接丢去乱葬岗吧?更不说仁安疗养院的这些医生了,他们的专业素养如何,随随便便问几个问题就能知道。
可以说在纪城的“努力”下,这大概是近几年来仁安疗养院在网上热度最高的时刻了,梅有德之前做的所有营销都比不上的那种。
虽然如果有的选的话,他大概打死也不会选择这种出名的方式。
而随着这篇《揭秘网红疗养院:正常人和疯子,究竟是谁在定义?》的出圈,喻菁也终于知道了她一直蹲守的人的下落——虽然到了这个时候她宁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她想过喻霁可能会回来报仇,谁知道他会选择这种方式啊?!
还记者?这家伙不是金融系毕业的吗??
管不了那么多,喻菁当下就撇下了手头事务,直接从喻氏的总部飞往海市。
——喻霁不是现在入职那什么然英报社当记者了吗?那她现在就亲自上门看看,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查到然英报社的地址并不难,喻菁一下了飞机就直接乘专车往那处文化产业园区去了——甚至在进了园区后她发现自己同行还有不少记者打扮的人。
很显然喻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能一下子挖出仁安疗养院这么爆的新闻也同样引起了同行的关注,虽然他没有在文章里直接写明自己也曾是仁安疗养院的“患者”,不过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了足够的信息,现在仁安疗养院已经有不少人去蹲点了,要是能拿到这个既是揭露者又是亲历者的人的采访,才是另辟蹊径啊!
即使拿不到采访,能找同行讨教一下经验,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不过包括喻菁在内,这些人都失望了。
因为纪城并不在然英报社内。
作者有话说:
报社的结构之类的都是我瞎编的,如有问题多多海涵_(:з”∠)_
注1:Rosenhan实验真的很著名,文里篇幅有限加上我自己的转述可能词不达意,各位感兴趣可以去搜一搜(罗森汉恩实验),其中护士整理内衣一段是他在《On Being Sane in Insane Places》中有提到的,注明一下
注2:奴隶那一段化用了一下一种叫d□□tomania的病(翻译过来貌似是漂泊病),指的是曾经美国黑人奴隶反复逃跑(即使逃跑被抓后会有严厉惩罚)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会触发惩罚(导致压力),所以被认为是会影响正常生活
再次强调一下,每个世界都是架空的,但因为这种专业东西我确实杜撰不出来,所以还是会写一些现实世界的内容qwq
? 141、精神病院扛把子(13)
就在喻菁等人或怒气冲冲或兴致冲冲地赶往海市然英报社时, 纪城早就已经坐上了去往上市的飞机。
从机场出来,他却没有直接往城区里去,而是转乘大巴,又经过了快半天的奔波之后, 才在上市附近的一个小县城下了车。
县城的车站不大, 只有一个男人站在里面像是在等候谁的样子,他见到纪城下车, 立刻上前, 表情有些紧张地询问:“请问……是喻先生吗?”
纪城摘下脸上墨镜, 表情有些似笑非笑:“曾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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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斌的住处面积并不算很大, 不过打扫得还算齐整,二室一厅的格局,客厅的桌上还摆着一张全家福。
纪城坐下以后曾斌给他倒来一杯水,纪城道谢接过以后浅浅喝了一口,而后便将杯子放到桌上,他环视屋内一圈, 又看看桌上那张全家福,而后莞尔:“看样子曾先生这些年也并没有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曾斌表情有些苦涩, 他摇摇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纪城问:“那为什么从来不去看看小荷姐呢?”
——是的, 这个叫曾斌的男人,正是池小荷的丈夫。
在仁安疗养院住了四年多,难为池小荷还记得曾斌的电话号码, 纪城在逃离仁安疗养院那天特意找池小荷问来的信息, 出来以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打,没想到那一头接起电话的正是曾斌。
这倒是让纪城稍微来了些兴趣。
四年时间, 足以物是人非, 要是稍微狠心点的话都够曾斌想点办法单方面和池小荷离婚组建新的家庭了, 然而不管是从这间屋子洋溢出的独居信息还是从桌上摆着的那张全家福来看,曾斌并没有这么做。
听见纪城的问题,曾斌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又矛盾的表情——有羞愧,有痛苦,有迷茫,也有一种诡异的憎恨。
这些天来纪城那篇揭秘仁安疗养院的文章火遍全国,曾斌即使再孤陋寡闻也是读过的,更何况在那篇文章出现之前他就曾接到过纪城的电话。
他先是开口道:“我以为小荷在里面不是那个样子……”
这么说好像有些过于的推脱与辩解,顿了顿,曾斌才又道:“而且,她那个样子,让我怎么去看她?”
纪城歪了歪脑袋,似乎并不太理解曾斌的意思。
曾斌叹口气:“当初霖霖出了意外,我也很痛苦,那种情况下,我又怎么分得出心情去照顾小荷?”
“她得了抑郁症,需要照顾,我知道,但我也很痛苦啊,谁又能来帮我?孩子和妻子差不多的时候出事……”
他将脸埋在手中:“当时我也快疯了,我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小荷?正好那个时候我看到了疗养院的宣传,就把她送了过去,接待我们的那个医生告诉我,为了彼此的身心健康,最好少来看望病人。”
“其实我心里也是那么想的,我不能再受她的影响了,也许分开才对我们都有好处,到了后来,也就渐渐地不敢再去看她……”
“不过很可惜,事情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样。”纪城似笑非笑地替他下了结语。
“直接说正事吧,”纪城慢条斯理道,“我的来意在之前的电话里已经同曾先生简单提过了,小荷姐在疗养院里说,你们的儿子在学校因为护栏失修而失足坠亡,学校把护栏失修这个事情的消息压下了?”
在来的路上时纪城就已经搜索过那起坠亡事件的相关报道,但五年前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能查到的信息极其有限,而在那极其零星的报道里,的确没有护栏失修之类的说法。
而事实上曾斌同意纪城过来,还亲自来车站接人的行为就已经说明许多了。
果不其然,曾斌的脸上再次露出痛苦神色,而后他缓缓点了下头。
纪城的兴趣再次被提上来:“可以说说看吗?”
先前在疗养院里,池小荷的述说断断续续,逻辑也并不是特别连贯,加上这件事明显给池小荷造成了相当的冲击,她的回忆中出现细节上的偏差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相比起来曾斌作为当事人之一,精神和生活状态明显都好于池小荷,倒是有可能给出更准确的答案。
曾斌顿了顿,紧接着讲起了当年的事情。
总的来说池小荷说的那些大致上与曾斌所述并没有两样,唯一有差异的在于具体的用词和赔偿金——
曾斌述说中用的词是“护栏断裂”,而池小荷一直强调的是“失修”。另外事实上当年学校并没有赔他们多少钱,只是给了一些所谓的“人道主义安慰金”,而学校来的那个领导曾对曾斌直言,要是想拿更多的赔偿金也可以,得签一份保密与和解协议,保证不对外说任何孩子是因护栏断裂坠楼的相关内容,同时以后再也不追究学校的责任。
那份协议曾斌最后没有签,他们拿到的那些钱,其中大头实际上是来自于曾经给曾霖购买过的人身意外险。而这些钱最后大多都拿去做了池小荷的治疗费,曾斌自己手上也几乎不剩下什么。
“其实我们也弄不清学校为什么要瞒下护栏断裂的事情,”曾斌苦笑了一下,“但小荷抓住了这点,坚决认为是学校故意害死的霖霖,再然后……”
“我心里也觉得奇怪,最后只能觉得,或许是学校害怕我们出去宣扬,导致他们的生源下降吧。”
纪城却摇摇头。
他问:“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你听过吗?”
曾斌愣了一下。
纪城道:“如果护栏断裂单纯只是意外,学校何必这么紧张?甚至还半威胁半利诱地让你们签协议——而且那份协议的重点还不是和解,而是保密。”
这明明是和他们家息息相关的事,毫无理由的,学校为什么要求他们保密?
曾斌呆了半晌,整个人随即紧张起来:“你是说……”
纪城道:“如果你的叙说没有隐瞒或者错误的话,那么我倒是比较赞同小荷姐的看法。”
“曾霖的坠楼死亡或许不是在学校意料中的,但栏杆出问题在他们那里是不是意外,可不一定。”
——不然为什么坠亡的新闻不压,却偏偏要瞒下栏杆的事情?
纪城继续道:“护栏突然断裂,如果不是纯粹意外的话,归类下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没有定期检查以至于护栏老化无人发现,要么它们出厂时的质量就不怎么样。”
曾斌愣了愣之后立即道:“不可能是老化。霖霖出事那段时间前不久他们小学才重新装修过那栋教学楼,护栏应该也是新换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主要都是我去接霖霖放学,看见过学校门口贴的公告,而且还有施工队进出的。”
纪城勾了下唇角:“那么只剩下后面一种可能了。”
“那批护栏的质量很可能一开始就有问题,而且,学校也清楚这一点。”
曾斌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这不可能!”
然而纪城以自己淡定的目光告诉他:怎么就不可能?
半晌后曾斌才失魂落魄地坐下,双目几近失神:“如、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图什么?”总不能是图学生从楼上摔下去出事吧?
“图什么?那能图的可多了,”纪城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没什么情绪,“最能图的,就是钱。”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没准备掺和进什么企业斗争中,但之前好几个小世界的见识,加上喻霁本身作为A大金融系优秀毕业生和曾经的喻氏股东的经历,并不难让纪城猜到学校是要干什么。
譬如在装修过程中以次充好,在账面上却以好材料的价格记录——别说,原身曾经在上市参加某个酒局时还真听席间一个大肚腩老总提过这样的操作。
那个老总是干什么来的?好像确实是相关行业的吧?该不会还承包过上市附近某县的小学装修项目?
……
从纪城那里搞懂这一波操作的真谛之后,曾斌整个人都是半失神的状态:“怎、怎么会这样?”
他猛地站起来就想冲出门去:“我要去问问他们,霖霖就这么白死了吗?!”
纪城一伸手就把人衣服扯住:“冷静点。”
他语气淡定:“刚刚说的那些严格来讲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说是不是真的,假设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
纪城这一句话犹如一根针,直接将曾斌这颗快要炸开的皮球戳破。
他一下子委顿下来:“对啊……我有什么证据?”
“霖霖死了都已经五年了,当年他们就能把新闻压下来,更何况是现在?”
纪城喝了一口水,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狡黠一笑:“我查过了,这几年你们儿子那所小学的领导层并没有更换,如果他们真的是想捞钱的话,那么那次装修所用的材料很有可能是大范围的以次充好。”
“而在这种前提下,你觉得这五年时间,学校出现设施问题的几率有多大?”
“所以反过来倒推一下,想要证明学校的装修用材有问题,看看这几年他们出过多少事情就知道了。”
“如果这些能查出来,那剩下的就好办很多了,”太子殿下语气相当的恬不知耻,“别忘了,我是个媒体人。”
曾斌愣愣道:“可是……即使是这样,我又怎么能知道他们出过什么事呢?”
他语气不安:“他们之前都能压下霖霖的新闻,更何况其他的?”
纪城唇角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这种事情,用不着去查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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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后,正值小学放学的时间。曾斌站在某小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上,望着混在一众来接孩子放学的大爷大妈群里、俨然已经和众家长打成一片的纪城,不禁陷入了深思。
“小伙子你来替你妹妹打听学校?哎呦可真是好哥哥啊!”
“对了你结婚没有?还是单身吗?我侄女在上市工作也是单身!有没有意向接触一下看看?年轻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哎你问学校建筑上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哎呦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你不知道吧?这学校五年前摔死过一个学生的!那一家人可真是……啧啧。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小孩儿死的时候有什么冤,最近这五年来啊,那栋教学楼经常有安全事故,有次我孙女上课,天花板直接掉了一块儿,差点没伤着人!”
“就是,这事我也知道,要不是我孙子现在已经六年级了,我一定让他爸妈给他转学!”
这里是个小县城,消息传播相对大城市滞后许多,想压个新闻并不困难,毕竟那些记者们也没事不会往这里跑——但在这里土生土长还顺带退休养老的大爷大妈们就不一样了,有什么消息必定在他们中间传得飞快,更不说纪城还精准瞄定的这个小学的学生家长作为目标群体。
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的话,即使在经过了一定的夸张渲染后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达到六七十的可信度还是没问题的。
片刻后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校门口中走出来,纪城也顺势脱离家长群,手机里已经记满素材和相关人物的联系方式。
他过了马路,找到曾斌:“妥了。”
作者有话说:
? 142、精神病院扛把子(14)
解决曾斌的事情并不算太困难。
事实上这么大一所学校, 按照这五年来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的节奏,根本不可能压到无人知晓——不说别的,这些家长所知的信息杂七杂八凑起来就已经足够令人心惊了。
纪城当天在这个县城住了一晚,将白天搜集到的信息进行了整理, 直接拉出了一个事件表格。
要是这些家长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这所小学简直是建在迷你地震火山带上的——三天两头就出问题。
一会儿墙砖松动,一会儿玻璃裂纹, 一会儿天花板直接掉一块下来, 要不是曾霖的事情出现以后学校对学生在护栏边的活动都看得很严, 指不定失足坠亡都不是个例了。
甚至还有更巧的:就在纪城和曾斌第二天准备进行更深入的调查时, 有个学生从教学楼的二楼摔下,一条腿骨折。
而这个学生受伤的原因,正是楼边的护栏松动。
要不说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呢。
学校的家长们原本对这些八卦也就是听说两句,事实上在昨天纪城询问之前他们虽然对这个学校的建筑设施好像有问题有那么一些认知,但平时也不会再往深处了去想。但昨天纪城那么一提,各路消息一汇总, 这些家长们也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更不说当天下午又传出来个护栏松动导致学生骨折的事情。
这下子纪城他们想要获取素材就要容易多了,尤其是当纪城亮明自己的“记者”身份后。做家长的哪里有不担心自家孩子安全的?原先听见那么一两起事情只当是意外, 现在把这些一串联起来, 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在脑子里自行编纂了一出恐怖故事,发现纪城是来“走访”的记者,能不激动?能不把自己满脑子的猜测都吐出来?
纪城在这个小县城待了五天左右的时间, 随后他便带着新出炉的素材回到了海市。
而这个时候那些闻讯二来围堵然英报社的喻菁和记者们早就各回各家了。
又过了几天时间, 凭那一篇揭秘仁安疗养院文章头次吸引了大众目光的然英报社再次抛出新的专题——某县城小学教学楼吃人之谜。
这篇文章中纪城并没有直接指出该小学有可能存在财务上的问题,而是直接从表面入手, 将这所小学五年来出过的大小事故一一列举,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五年前曾霖失足坠亡和前几天那个学生摔断腿的事情。
所列举的每一条每一项都有相关的证据或者证人证词——譬如家长群中的消息记录、受伤学生的诊疗记录, 亦或是作为曾经受害学生家长曾斌的发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纪城溜进学校里面所拍摄的照片——这个学校的保安一看就没什么丰富的反记者经验,纪城只是和某一个家长达成共识,称自己是帮对方接孩子出学校办急事的,就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虽然拿不到学校在财务上存在漏洞的直接证据,但这豆腐渣工程级别的教学楼质量一摆出来,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几分。
同样是社会痛点之一,加上纪城在前几个世界指导人写小说的犀利文笔,最后配合然英报社最近这段时间的热度,几乎不出意料的,这篇新闻同样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人们震惊愤怒且惋惜,震惊是没想到作为培养祖国未来花朵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离谱事情,愤怒是学校的领导层竟可以瞒天过海如此之久,而惋惜,则是可怜曾霖,白白地这样丢了自己的生命。
而事情到这里也并没有完全完结,从之后曾斌告诉纪城的信息来看,新闻发出不久后就有调查组前往他们县城,对这所小学发起了相关的调查。
相信拔萝卜带出泥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调查组的事情就不归纪城或者新闻界管了,事实上对新闻界来说,曾霖所在这所小学的事件虽然令人震惊,但在各类媒体报纸每日所报道的新闻中并不算得开先河的案例,真正让他们震惊关注的还是纪城这个人——
如果说此人出道的那一篇揭秘仁安疗养院的文章能红遍大江南北,有一部分原因是心理类话题算是一个热度逐渐攀升但又甚少有人挖掘探索的蓝海领域,天然自带优势,那么之后这篇揭露学校教学楼水分的新闻却实实在在地说明了他的功力。
毕竟报道学校事故的新闻天天都有,为什么喻霁的这一篇会热度这么高?
而除此之外然英最近的发展也极为不错。报社先前在业界查无此社的颓势在纪城先后两篇报道之后已经彻底止住,而且然英本身虽然在思想上偏传统老旧,却也有着老实肯干的精神,有了新的资金注入后,整个报社上下的风气也是焕然一新——最近在纪城的指导和他先后两篇新闻打开市场的情况下,然英也开始了真正的、从传统报社纸媒转向网络综合型媒体的路程。
可以说纪城再来到然英办公地点的时候,钟严就差没有对他跪地迎接了:“您来啦!”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面对纪城的支票,心里还多少觉得眼前这家伙是纯粹的人傻钱多无聊玩票,但到了现在,面对纪城短短一两个月来在业内做出的实绩,还有然英社现在焕然一新的局面,钟严是实实在在地打心眼里佩服。
说纪城是他的神都行。
他一路护持着纪城进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态度殷勤活像个古装电视剧里的小太监,送纪城在老板椅上坐下时又捏肩又捶背的:“您看我这个力道怎么样?舒服吗?要不要给您倒杯水?”
换成一般人的话这会儿就该手足无措了,然而纪城那是什么人?
他十分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顺便不忘对钟严进行指示:“哎这两天在上市觉睡得不太好,你给我捏捏脑袋。”
钟严也应和得相当自然:“好嘞!”
按摩了半晌之后,纪城终于老神在在问道:“仁安疗养院那边怎么样了?”
钟严立刻回答:“我们然英的记者一直在跟进,因为最开始的报道是我们发的,所以大部分的网友还是会选择看我们发出的后续报道,目前来说关注度并没有下降太多。不过仁安疗养院确实是个轰动全国的大事件,所以不止是我们,各种大型媒体甚至官媒也都在跟进报道。”
他顿了顿又意识到,坐在他老板椅上的这个喻霁多半也是仁安疗养院事件的亲历者,或许比起然英本身的进展而言,会更关注疗养院那边的情况。
“现在的话许多媒体记者都在围堵仁安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想从他们那里挖些东西出来,而且据我们所知,因为这个事情的热度,还有一些医生和心理专家组成的调查组已经出发来海市,估计是要对仁安疗养院的情况进行调查。”
“不过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彻底有一个定论,已经有一些里面病人的家属赶来将他们接走了。”
听到这里时纪城合上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他重复了一遍:“接走?”
钟严道:“对。”
他脸上出现几分感慨神色:“说实话闹到这个地步,仁安疗养院虽然还没有倒闭,但但凡是个正常的家属,谁会放心自己亲人住那种地方?还不如找个正儿八经的精神病院或者养老院住着呢。”
“不过我听小何他们说,虽然有接走自己亲人的,不过疗养院里大部分的病人都还留在里面,”钟严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纪城睁开眼,面上神色微哂:“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正常的。”
不提某些极重症的放在外界确实不好解决外,大部分的病人会被丢掉疗养院来,就已经很说明一些问题了。
钟严想了想,也觉得纪城说得有道理:“也对。”
他叹口气:“这些病人,以后的日子可难过咯。”
不说他们是否能离开疗养院亦或是是否真的有精神上的问题,单说一个普通人,与社会脱离隔绝一两年时间,想要再跟上整个时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这些人的身上还绑着个“精神病”的标签,不论走到哪里,生活怕都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不管这个标签是来自外界或他们心里,亦或者影响是好或者不好。
不过钟严的伤春悲秋只持续了挺短的一段时间。
毕竟他心理精神健康且良好,生活除了远方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病人,还有眼前报社经营的苟且。与其无意义地为这些人担忧,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该怎么办——他还有一套房贷没还完呢!
于是钟严很快就打起精神,询问他现在的引路之神:“对了喻总,现在您手上的两个专题都干完了,咱们下一步,有什么指示?”
一边问,钟严自己脑子里也在飞速转动:上上次是仁安疗养院,心理类,上次是某小学豆腐渣工程,校园教育类,要不然这次他们搞个两相结合,开发校园暴力类题材吧?又有心理又有教育!
或者不开发新领域,继续在原有成果上深耕?仁安疗养院的那次报道可以说是小中见大,别具一格,以他钟严从事新闻行业多年来的眼光,拿个新闻奖都不为过!对了前几天他去一个饭局,还有谁谁提到想把仁安疗养院事件改成ip拍电影呢!
钟严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却见纪城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神色:“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
钟严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心中已经畅想着然英在纪城的带领下做大做强,成功上市,成为新闻界龙头的美好场景——
纪城:“我要成立一个基金会。”
“拨款帮助那些确诊有精神或者心理疾病的病人们,更好地进入和回归社会生活。”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我要帮助那些病人更好地回归社会(×)
太子殿下:我要帮助我的小弟们更好地和我一起搞事(√)
? 143、精神病院扛把子(15)
听见纪城的话, 钟严给他按摩的动作和速度都不由放缓下来。
他情不自禁问:“啥?”
于是纪城又耐心地重复一遍:“我要成立一个基金会。”
钟严:“成立什么?”
纪城:“基金会。”
钟严:“什么基金会?”
纪城:“成立基金会。”
钟严:“基金什么会?”
纪城:“你听不懂人话?”
钟严:“……”
他结结巴巴地问:“这个、和我们报社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关系?”
纪城语气理所当然:“没有关系啊。”
钟严:“?”
纪城继续道:“就是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表情笑眯眯:“反正现在我是投资人嘛。”
钟严:“??”
那种久违的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人傻钱多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憋红了一张脸企图劝阻纪城:“可是,基金会要办起来,要花的钱可不少……”
虽然不太清楚纪城手里头到底有多少钱,但钟严也曾经悄悄查过“喻霁”这个名字, 而结果表明这真不是个多出名的名字, 唯一比较有知名度的结果就是一位喻氏集团的高管——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毕竟喻氏前不久才对外公布了新一轮的高层名单,“喻霁”这个名字已经赫然不在其中。
所以要么他眼前的这个“喻霁”是个从头到尾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要么, 他就是曾经喻氏集团内部竞争中的一位失败者。而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纪城报出的那句“A大金融系”毕业来看, 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但不管这个喻霁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两种可能性听上去都不像是土豪啊!尤其对方已经在然英这里投了近千万的前提下。
他该不会是想把在然英这里的资金抽调出来去搞什么基金会??
钟严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纪城当然也看出了钟严的惊恐,他唇角的弧度登时更灿烂起来,然后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道:“看样子,你都猜到了啊?”
钟严:“!!”
一瞬间他给纪城按摩的动作更加卖力起来:“那个什么喻总,我觉得咱们还是可以再考虑考虑!”
“你看咱们假如把你的产业比作孩子吧,基金会顶多是个胚胎, 但然英那可是你已经十月怀胎生下来养了好几年的啊!!”钟严简直声泪俱下,“你忍心干这种杀大儿去反哺小儿的事情吗?!!”
纪城:“……”
这什么鬼畜比喻??
他被钟严声泪俱下的哭诉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终于不耐烦地道:“别嚎了, 我没打算从然英撤资。”
钟严的哀嚎戛然而止:“真的?”
纪城:“煮的。”
钟严:“?”
他谨慎地打量纪城,并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神色,而后才小心翼翼问:“你……还有资金?”
纪城反问:“要不要我把银行卡余额给你看?”
钟严瞬间闭嘴。
纪城道:“成立基金会这个事我早就有计划, 现在只是正好到这一步了而已。”
“资金的话我私人可以出一部分, 不过我希望然英也以整个公司的名义出一部分。”他摸了摸下巴道。
眼见钟严的表情又是一垮,纪城才语气淡淡地继续:“不要觉得基金会只是花钱的包袱, 所谓投资也是要先投入再产出的。”
“不说基金会本身的慈善意义, 谈其他我们能得到的:一来国内这方面的基金会还很少, 我们现在成立,赚个名声和吆喝并不难;二来然英本来就是第一个报道仁安疗养院事件的,如果再成立一个相关的基金会,未尝不是树立形象的好时机;三来要做新闻,需要广泛的人脉,基金会如果成立,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拓展人脉的机会。”
“先不说这些人里面会不会可能有潜在的人才,”他唇角微微勾起,“单说这么多人,他们能从事的行业和由此辐射出去的关系之广,你认为呢?”
钟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对啊!”
他语气惊喜:“我怎么没想到呢?!”
纪城问:“那现在,这件事情,交给你办,可以吗?”
钟严:“没问题!”
他当场拍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说完钟严就转身一溜烟出了办公室:“来这么久口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水!”
纪城老神在在往后一靠,用脚踩着椅子悠然自得地转了一个圈。
要是司命天神等神在场,必定得感叹一句——太子殿下这是已经把他们的画大饼技巧给学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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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钟严等人的跑腿卖力,基金会的建立很快就筹备起来,其中主要出资者当然还是纪城——喻霁原先账户里那些存款确实大部分都投给了然英,但太子殿下是谁?
有从寰宇界湛青那里薅来的网络知识,即使伍叁贰叁和叁肆陆柒两个小世界在网络科技的发展上并不完全兼容,他也可以凭借这些成为这个小世界的顶级黑-客。
而以这样的水平,随便匿名帮这个世界几家网络公司找找漏洞赚些外快还不简单?
再者原身喻霁虽然在喻氏集团内的角逐失败,但好歹人家也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借着喻霁这些记忆,纪城再用自己手头的本金简单投资一番,基金会的本金也就赚出来了。
更不说在基金会建立的消息传出后,A国有好些企业机构也纷纷提出想要注资了。
之后“然霁”基金会成立,作为初始出资者的纪城和然英一时间又出了把风头。
虽然说基金会的主要目的是帮助确诊有心理或精神疾病的病人更好地回归社会生活,但对这种偏特殊的人群来说,光给钱显然是不行的,所以然霁基金会也拨出了相当款项,用于培养支持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发展。
而然霁基金会的头一个“开刀对象”,显然就是之前因为纪城报道而陷入水深火热的仁安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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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喻菁小姐吗?”
喻菁接起电话的声音极不耐烦:“梅有德,这种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来找我?”
电话那头,梅有德的外表神情都相当焦躁。
以往在仁安疗养院,梅有德作为整个疗养院的至高无上之长,即使不怎么常来,但一旦出现,那必然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外面一件白大褂是医生标配,里面那必须得是高级衬衫作配,脸上的镜片镜架全都是高级货,镜片后面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绝对做到了炯炯有神。
尽管在面对纪城之时经常会忍不住爆出粗鄙之语,但在病人和自己的下属们面前,梅有德那必然都是维持着相当的威严。
不过现在他可完全没心情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了——再这么下去他整个疗养院都要垮了,还管什么白大褂?
而面对喻菁的不耐烦,梅有德也没心思再哄着这位大小姐:“就是因为到了这种时候我才来找你!”
他语气不善:“喻霁那些报道你也知道吧?现在那些什么劳什子的心理专家已经入驻仁安疗养院了,还有那个什么然霁基金会,如果不是我想办法在压专家组的结果,仁安疗养院现在就开不下去了!”
“我跟你说,要不是你非要把他送到仁安来,我会有现在这些麻烦?!”
“我非要把他送过来?”电话那头喻菁的语气有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我是没给你好处吗梅有德?而且最后没把他看住让他逃跑的可是你!”
“哦对了,”她声音阴阳怪气地讽刺,“之前是谁和我说,喻霁跑了,受到直接影响的人会是我?”
梅有德气结:“你!”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内心的情绪,随后恶狠狠道:“仁安要是倒闭了,你的那些秘密可也别想藏住!”
“我没记错的话,喻霁之前还报道了一个小学财务侵吞的新闻吧?”
“一个无冤无仇的县城小学他都能写成全国皆知的新闻,他要是知道和自己有仇的你……”梅有德拖长了声音。
喻菁那边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梅有德,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这怎么能叫傻事呢,哈哈,”梅有德语调怪异地笑了两声,“喻菁,我只是在实事求是而已。”
“虽然现在来的专家组只是调查我们仁安疗养院是如何对待治疗病人的,但我的疗养院要是真的开不下去了宣布倒闭,那账本不得交出来给大众瞧一瞧啊?”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次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梅有德又说了一遍:“喻菁,你要搞清楚,咱们是在互惠互利,不管谁倒了,另一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语气相当的意味深长。
“我们所有人都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一次不把喻霁弄倒,大家通通不会好过。”
这次喻菁终于开口。
她问:“你想要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梅有德:绝不允许有人挑战我黑心院长的尊严!!
? 144、精神病院扛把子(16)
时间步入深秋, 那场仁安疗养院有关的风暴似乎终于快要走到了尾声——
入驻仁安疗养院的心理专家们宣布整个考察结束,整体的结果报告虽然还没有发布,但中间零零碎碎传出来的那些风声却已经足够让人们惊叹:那篇最初震动人们视野的报道所说不仅没有半句虚假,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还没有将仁安疗养院种种残忍之处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各路媒体还在持续跟进, 他们挖出来的最新内容已经到了大画家穆嵩的儿子也在仁安疗养院接受治疗。相当数量病人的家属前来将人接走出院,剩下没有亲属前来的病人们, 在经过然霁基金会聘请的精神心理专家进行评估诊疗后, 陆续送往更适合他们的地方。
其中纪城的那些熟人们, 池小荷被曾斌接出疗养院, 在得知自己儿子的事情因为纪城的报道有了一个完结之后她当场便落下泪来,要不是有余依依拦着估计能直接给纪城下跪了。
不过她自己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很稳定,和曾斌之间也依然有着不小的隔阂,在经过然霁基金会专家的评估之后仍然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
相比她起来胡章和余依依的情况就要有意思不少了——在经过基金会专门聘请的专家几次接触评估后,胡章先前轮子恐惧症的诊断直接被推翻,他实际的病症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或者还有个更为大众所熟知的名字:ptsd。
之前纪城有听说过胡章父亲有残疾的事情,但他并不清楚胡章父亲的残疾是出车祸来的——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货车轮子直接碾过胡章父亲的腿, 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但双腿早就在货车轮下化为了肉泥,甚至为了防止感染还截肢了一部分。
当时胡章年纪并不大,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的腿被车轮碾压而过。
最开始他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但这种恐惧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放大出来, 到了最后就成了纪城看到的那个样子——连个手推车的轮子都怕。
而在看见了仁安疗养院的新闻以后,胡章的家人也立刻来海市将他接走, 现在有了正确的诊断, 一切进展都顺利的前提下, 康复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而余依依运气没有胡章那么好,她的亲人没有过来接她的,不过作为仁安疗养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病的稀有型病患,这次她也终于得到了一个准确的诊断:ADHD——或者说它更通俗的名字,多动症。
多动症并不算是太罕见的病症,不过大多数人会将这个词和孩子联系起来,像余依依这种年纪,确实不大能让人想到多动症上去。
不过现在有了一个准确的诊断,后续的治疗自然会比之前仁安疗养院那种放任自流的对待态度要好上无数倍。
除此之外还有谢一鸣——那个纪城隔壁202病房的自闭症小孩,也在基金会的帮助下开始了康复治疗,而且他被发现在数学上天赋极佳,还有专门学校的老师想要来联系。
而纪城本人,除了稍微分了点心思来关注这些小伙伴们的情况以外,剩下的时间则基本都分给了然英报社那边。
可以说在这个小世界纪城是难得的敬业,在最开始的两篇报道后,他也没有直接躺平,而是和然英社的其他记者一起,潜入走访揭发了好几家业内口碑不怎么样的精神病院。
这些医院或存在管理上的漏洞,或在对待病人上缺乏足够专业的态度,虽然不至于像仁安疗养院那样,但拿出来也足够让人震动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由仁安疗养院牵头出来的报道,现在整个A国的各大媒体都把目光聚焦到了精神心理健康这个领域,其中对仁安疗养院后续事件的报道更是如雨后春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在为病人们鸣不平的声音。
然而审美多了就会疲劳,最开始的时候人们看见仁安疗养院的报道,内心是震动,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再看这些数量漫山遍野内容大同小异的报道,心里也多少有点麻木。
也正是这个时候,好几家A国的大媒体先后分别报道了几起精神病人相关的负面事件。
第一起是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在大街上持刀伤人,第二起是一对夫妻离婚,妻子当庭展示自己身上的伤口指控丈夫有躁狂伤人的倾向,第三起则是一所大学校园里,一对朋友之间起了金钱纠纷,一方借钱不还,另一方将事情挂在朋友圈上,最后却反得到“ta有抑郁症你怎么这么伤害ta”的指责。
这样几起新闻,严重程度大小不一,却在清一水的“善待精神病人”的新闻通稿中成为清流一般的存在,加上这几家媒体也明显有砸钱造势,这几起新闻一下子在网上飚成热门话题。
充满“逆反心理”的网友们也各种大吐苦水。
【几个月了,可算是看见说精神病不好的新闻了!!】
【之前那些新闻看得我都想去得个精神病试试了,这几起报道才让我感觉自己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精神病可不兴得啊朋友hhhh】
【对方借钱不还结果自己反被骂那个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室友就是抑郁症,辅导员整天提醒我们对她好点,搞得她要是犯病了就是我们的错了!!】
【抑郁症就可以获得社会特权了吗?我可去你的吧!!!】
【砍人、家暴……请法官该判多少年就多少年好吗?可别告诉我有精神病就是有豁免权:)))))】
【楼上的朋友别怀疑了,有精神病就是有豁免权,现在尊重精神病把他们捧成自己的祖宗才是zz正确啊哈哈哈哈哈,不然你就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似乎是掐点一样的,就在这几起报道的热度稍微淡下去一点的时候,两起和仁安疗养院事件相关的采访也先后在网络上发表——
第一起采访的对象是仁安疗养院的院长,梅有德本人。
录像上他外貌憔悴,虽然还是穿着件白大褂,但内搭的高级衬衫已经换成了中老年人专用款羊毛背心,一个饱受打击但仍挺着最后的精神打扮体面的坚强老人的形象跃然于网上。
他面上挂着苦笑,先朝着摄像头鞠了一躬:“对于这段时间仁安疗养院在网络上引起的争议,我要诚挚地向各位道歉。”
“的确,我们疗养院在对待某些病人的行为和态度并不够规范,包括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可能做得并不是很好,才会让大家这么讨伐。如果有什么指教或者批评,我和整个疗养院都会诚恳虚心地接受。”
“但是,”紧接着他便话锋一转,“有一些事情我还是希望能向各位澄清。”
“首先是关于我们仁安疗养院的医生没有行医资格的说法,这个说法是绝对不实的,”梅有德道,“仁安疗养院聘请的医生都是有医师执照的,否则我们又怎么为患者提供药物治疗?”
“其次是说我们仁安疗养院对待病人态度恶劣,就像是对待,猪狗,这样的说法……”说到这里时梅有德还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后面那两个字有点难以出口。
他面上的苦笑骤然放大:“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我们对待一些行为激进的病人的确可能存在这样不妥的方式。”
“虽然近段时间来的报道和舆论都号召大家要善待精神病人,但我想要说的是,精神病人实际上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他们没有理智,不能按照常人的逻辑去推理,也因此,想要控制住他们是很难的一件事,某些行为激进的病人更可能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他道,“至于带来危险的方式,可能是直接的攻击,也可能是一些他们以为是恶作剧,但实际上却会危害到其他人生命的事。”
“而我们的医护人员就是在这样的高危环境下工作,同时他们也还要时刻注意,不让这些病人去危害影响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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