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囚鸟（十七）

    17.

    如果可以的话, 绿尧很想把长达百万字的长篇原着拍到封逐光脸上，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好好研读，什么叫做“对女主情深似海的舔狗”, 什么叫做“标准男配的自我修养”。

    封逐光见绿尧沉默, 不由道：“师尊不信。”

    绿尧：很难相信。

    封逐光：“师尊怎么会认为, 我会钟情饶云娇？”

    绿尧：刚刚直呼玄清风全名还能理解，毕竟人家想杀你, 但是为什么突然开始喊女主全名？

    封逐光放在绿尧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师尊怎么不说话？”

    绿尧斟酌着说：“你都愿意为她万箭穿心……”

    “师尊看到了？”封逐光冷哼。

    绿尧一愣：“那倒没有。”

    封逐光为饶云娇万箭穿心而死的时候她早就死了, 只不过原着就这么写的，这叫人怎么说？

    封逐光：“师尊猜的？”

    绿尧声音越发弱了：“那也不是……”

    封逐光笃声：“也就是说, 师尊无凭无据，断定我为饶云娇不顾生死？”

    “那你……”绿尧嗫嚅着, 气势越发低了。

    “我感激她救我, 但对她无情意。”封逐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自证清白, “前世无此意，今生更没有。”

    “不知师尊为何断定我钟情于她，但是我今日告诉师尊。”

    “并无此事, 我的确是万箭穿心, 血竭而死, 却不是为饶云娇，是因为我穷途末路，无可救药, 才死于四大仙门乱箭齐发。师尊所见, 或非实情。”

    封逐光说得坦然, 皮囊或会骗人, 神魂不会, 一个人的神魂永远不会骗人, 就像一个人纵使能欺瞒天道，也无法欺瞒自己。

    封逐光的神魂毫无波动，甚至有点凉凉的怒气。

    但是封逐光要是说得是真话，他对饶云娇并未情意，那她看到的封逐光结局是真的结局吗？她所谓的真相是真的真相吗？

    那她，究竟是被谁欺骗了呢？是谁遮蔽了她的双眼？是谁隐瞒了真相？

    真相为假，那到底什么真相才是真？

    绿尧刚一想，金丹就猝然痛了起来，逼迫她暂时中断了这个想法。

    差点……差点又要钻牛角尖了。

    绿尧看着封逐光，封逐光的神魂并没有人身看上去那么嚣张，不可一世，反而更贴近她在小布里斯所见到的封逐光，脱去了稚气的俊美，五官凌厉富有冲击性，偏偏被微卷的头发遮掩了线条，显得又有一丝浅浅的温柔。

    只是封逐光白皙的左脸上，有数道斑驳的淡淡伤痕，像长满尖刺的藤曼从脖颈上生长到左眼睑下。

    血獠君什么样的手段，能在封逐光神魂上都留下无可磨灭的伤？

    绿尧伸出手，轻轻抚上封逐光的脸颊，封逐光原先要躲，但他对上绿尧疼惜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没躲开，任由她小心地触碰到自己的伤痕，她碰到他从未有人动过的伤疤之时，他的神魂都禁不住为之战栗。

    绿尧：“很疼罢？”

    封逐光贴着绿尧的掌心：“不疼。”

    绿尧：“说谎。”

    封逐光垂下眼睫，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撩过绿尧的手：“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真的不疼的。”

    “师尊，你嫌我丑吗？”封逐光垂着眼，忽然问绿尧。

    封逐光好似特别在意这个问题，他总是觉得绿尧喜欢好看的人，要是自己不好看了，她便不会喜欢。

    但他此时问这个问题，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他不想再看到他的师尊露出那副怆然的表情。

    “不丑。”绿尧认真地直视封逐光脸上的伤痕说，“这世上，你最好看。”

    封逐光得寸进尺：“就算我毁容了，师尊也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绿尧捏住封逐光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不许说废话。”

    封逐光抿着唇笑起来。

    绿尧看着这样的封逐光，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不解，她看到的原着好像只是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平静的海底是更加庞大而难以让人接受的真相。

    绿尧有种预感，原着机制好像是一匹野马的笼头，控制着这匹野马走正确的路，至于野马的四肢五官是如何的乱，它都能一口气掩盖下去。

    但是自从原着机制彻底被绿尧搞崩了之后，好似一头野马失了笼头，一切都在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但这个不可预料的未来，可能就是潜藏在原着机制下的真正未来。

    绿尧哑着嗓子问：“你不是他心爱妻子的孩子吗？你不是他的独子吗？他为什么……”

    “心爱？”封逐光嗤笑一声，“师尊，到了血獠君那个修为，需要什么妻子？需要什么孩子？我是个意外的孽种，不本该存活于世的怪胎，一夜风流的产物罢了。”

    “最多最多，就是他意料之外的救命药，和‘心爱’两个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个人。”

    绿尧静静摩挲着她刚刚捏过的脸颊，有一瞬间，她很想暴起杀了血獠君，但是她发现，血獠君已经死了，就在前不久，死在了封逐光暴虐的灵力飓风里。

    她的心痛和愤慨，无处安放，没有用武之地。

    封逐光略略勾了勾嘴角：“师尊，我没这么可怜，他要吃我，我反夺了他一身修为，并不吃亏。”

    封逐光花了七年，才让血獠君放松警惕，有了绝地反击的机会，封逐光之所以有这么强的修为，估计是封逐光在他自己的血里做了手脚，等到血獠君喝了封逐光的血之后便被他反噬，将一身修为纳为己用。

    只是没想到血獠君还能苟延残喘活下来，但也没活多久，就连自己带手下被封逐光端了个干净。

    几百年的魔头，竟然死在算上前世也不过百岁的封逐光手里，这事情，既是那么不合理，又是那么合理。

    封逐光还在笑，他怎么总能笑得出来？

    绿尧一下子抱紧封逐光。

    封逐光：“师、师尊？”

    绿尧：“早知道他是血獠君，我就该杀了他！我就该杀了他！是我错！是我错！当时就算死我也不能让他带走你！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

    绿尧懊悔非常，杀意冲天，神魂开始剧烈震荡起来。

    封逐光一道灵力拍进绿尧后背，赶紧顺着毛安抚她的神魂：“没事了……没事了……现在真的没事了……师尊不要急，他已经死了。”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绿尧兀自低语，神魂虽然逐渐平静下来，心里却依旧恨得不得了。

    “师尊，你听我说。”

    “我还有个问题，不问不甘心。”

    绿尧抬起红通通的眼：“你说。”

    封逐光试图转移绿尧的注意：“前世今生，恩恩怨怨，理不清，算不清，都不知道到底是谁错得更多，谁又欠谁更多，今日能把话说开，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索性我就问师尊一句准话，师尊打算仇将仇报，恩将恩报，还是一笔勾销，从头开始？”

    绿尧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走了。

    她想，封逐光说得没错，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是笔烂账，他们都救过对方，伤过对方，为对方孤注一掷上死路，也曾亲手送对方下地狱。

    何况……就算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如何呢？难道她一巴掌一巴掌还回去，然后再让封逐光一巴掌一巴掌还回来吗？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她如鲠在喉，不得不问。

    绿尧：“当初弟子失踪案不是你作为，对吗？”

    七年前没来得及听的解释，她现在想要亲耳听到。

    封逐光沉声道：“不是我。”

    绿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真的不是封逐光。

    封逐光温柔地抚着绿尧的后背，语气里有一丝笑意：“我和他不一样，没有这种诡异的嗜好，若真说喝过谁的血，师尊你还不清楚吗？”

    绿尧：“……”

    没错，是她，而且她还喝过封逐光的血。

    交换血液，是绿尧从前在血族小说中爱人间才看到过的行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愿意将最珍贵的生命来源同你分享，望你心似我心，也是一样。

    这个脑补，属于是有些旖旎。

    绿尧脸都要烧起来了。

    封逐光感觉绿尧神魂温度有点高，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里去，暗暗地有些好笑。

    怎么办？他只要想到她，就忍不住想笑。

    但是封逐光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笑意，尽量冷静地向绿尧提出自己的疑问和推断：“血獠君并非天生嗜血，他可能天生就能抽取他人的魔气，毕竟魔修的魔气虽有差别，但是也不影响吸收。化他人修为为己用，在魔界中很常见，但是他能通过血液抽取他人的灵力就仅此一例了，可这种能力也非天生。”

    绿尧回过神，放开封逐光：“你是说，他是后天习得吸取他人灵力修为的能力？这怎么可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神魂相贴的温暖骤然消失，封逐光怀抱空落落的，他下意识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这种严肃的氛围里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绿尧摇了摇封逐光：“嗯？”

    封逐光定住神，道：“若是我想得没错，应该如此，否则他的反噬不会如此严重，甚至病急乱投医，寄宿在师尊身上，失了往常的诡诈，只想一口气置我于死地。”

    绿尧蹙眉：“不只是让他得了什么机缘，居然能同时吸收魔气和灵力为己用，若是好好审问……”

    “问不出来的。”封逐光摇头，“即使问出来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他肯说真话，这个他以为的真相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若是拖延了时间让他跑掉更是棘手，直接杀了他，后续再查就是了。”

    “我体内有玄武甲护体，但是血獠君可以在玄武甲的保护下伤害我，并且肉|身死亡之后还能在我身上下恶咒，也侧面印证了我一个猜测。”

    绿尧讶然：“他手里有神兽碎片？！”

    封逐光点头，末了又摇摇头：“我原先这样想，但是他手里的神兽碎片若是能绕过玄武甲伤我，说明比玄武甲更强，但是他手里要是真有这么强的玄武甲，又怎么会被我杀？”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和神兽碎片之间有某种联系，可以适当利用它，却不能完全操纵或者拥有它。”

    绿尧想来想去没有思路，封逐光又道：“何况弟子失踪案就是血獠君以及般若旬主导的，最后为何一切都指向了我？布局周密，证据确凿，直接定死我的罪，就是因为血獠君想名正言顺掳走我做药？似乎并不是他的风格。”

    绿尧听到这里，有些丧气，血獠君和般若旬都死了，线索全断了，这可怎么查？

    况且……剩下的神兽碎片应该是朱雀羽，然而朱雀羽已经认她为主，绝不可能为血獠君所用，所以这又显得非常不合理。

    封逐光见绿尧迷惘惶惑，刚想张嘴，就听到玄清风森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孽障！从我师妹神府里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师兄来现场捉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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