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兄长
天帝很震惊, 天帝不理解。
天帝呆立在原地,那张素来写满冷静,不论发生什么都只会在心中腹诽的脸上, 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过了一会儿, 他近乎失态般凑到恢复人形的妖皇面前,细细打量着对方眉眼。
妖皇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虽然此时看起来也有些怔然, 但眼波流转间,依旧是满满的灵动狡黠,是柔美与英气并存的美丽,叫人看了微微晃神。
天帝是真心夸赞过对方容貌。
但再怎样美,都掩盖不了他面前站的不是香香软软,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而是一个介于少年与成熟青年之间的男人。
他试图做最后一下挣扎, “可以再让我看一下你的本体吗?”霁华小心翼翼问道。
风沅沉默点了点头,将幻化出的部分本体递给对方,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青年震惊下的抗拒表现她有点伤心, 但也能理解,毕竟她现在是个“男人”, 妹妹和弟弟的差距确实有点大。
另一方面,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霁华,做朋友和做亲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梦醒后那种想不顾一切的激情正逐渐消却,留下来的是即将触碰到过往真相的瑟缩与胆怯。
风沅莫名想到了个词“近乡情怯”, 虽然情景不太一样, 但她微妙体会到了其中的情感。
她没有想到她和霁华的关系居然会如此复杂, 几千年的朋友眨眼间就要多出一层身份—失散多年的兄妹,或者说……兄弟。
她居然已经习惯自己被认成男人的身份了吗?风沅无声感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在妖界历史上留下作为妖皇独一无二的体验:安能辨我是雄雌?
霁华在旁边对那株让他魂牵梦萦的“草”看了一遍又一遍,嗅了一次又一次,无论是依靠血脉中的天赋本能,还是偷偷摸摸的临时卜卦,他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风沅就是他要找的家人,他的妹妹。
虽然现在妹妹变弟弟。
但他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
霁华在确定完一切后决定接受现实,他要承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
因此他重新恢复了冷静,露出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微笑,小声问道:“你们灵族是后天又可以重新选择性别的吗?”
“不可以。”
“啊,那你是不是小时候特别喜欢穿裙子啊。”
“不知道。”
“抱歉,我想我的记忆应该是出了点问题,在以前的事情上面,我有许多都想不起来了。”
“好巧,我也是。”
“……”
天就这样被聊死了。
在一连串没有,不知道,我也不记得的连续否定回答中,霁华终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梦境中那个孩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可他跟风沅的关系也做不了假,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年试图从仅有的记忆中寻找出蛛丝马迹,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能没有怀疑风沅的身份,而是觉得对方在性别上似乎有什么问题。
他看着对方同样稍显局促的神情,突然从刚才简短的交谈中发现了关键:“你也没有以前的记忆?”
霁华惊讶开口。
“嗯。”风沅轻轻应声,“我是从梦境里看见我应该有位哥哥的,至于其他的,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梦?你做了什么梦?”霁华的语气略显急促,他没有想到对方也做了这个梦。
他们的梦会有不同吗?
会有其他的转变吗?
会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风沅没有对青年的焦急感到奇怪,因为她已经猜到自己和对方的梦境不会一样,现在她刚好可以知道霁华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说不准可以弥补双方梦境的空缺。
“我梦见了……”她声音难得温柔起来,将梦中那对兄妹的故事娓娓道来。
两人交换了梦中内容。
风沅发现他们的梦境单看可能会迷茫,但放到一起却勉强有了首尾。如果说霁华的梦是兄妹间相互依偎的温馨,带着柔软,是首;那么风沅的梦则是兄妹间遭遇危机的相互牺牲,带着悲伤,勉强算尾。
即使回忆时的描述并不多,有些地方只有简单几句,但风沅和霁华的心依旧难以抑制掀起涟漪。
前者:原来我小时候是那样的吗?听起来有点惨。
后者:果然是发生了意外,要不然他们不会分离。
“抱歉,我想问一下,在你的梦中你是小女孩还是小男孩?”霁华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异常执着。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东西?!
风沅在短暂沉默后,终于张了张嘴,不情不愿道:“女孩。”她其实也有点希望这个回答能让对方意识到什么不对,哪怕是和姜槐一样的短暂清醒也好。
但事与愿违
智商现在在风沅眼中没有很高但也没有很低的霁华是意识到了不对,只是这不对的方向……他仿佛像心口放下了最后一块巨石,带着包容的目光望向刚刚相认的家人,温和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小时候的爱好吗?他若有所思。
如果风沅说是男孩,那就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可现在对方记忆力同样是女孩,那就说明他这边没有问题,再一想到对方刚刚对裙子的沉默和回答时的不情不愿,以及……传闻中妖皇极其熟悉女儿家东西的形象。
霁华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风沅模样甚好,小时候肯定也是粉雕玉琢,大多数男孩女孩在幼年声音也都偏向软糯,所以……应该就是那时的个人爱好吧。
他做出了推论。
毕竟这几千年中,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喜好女装的……男人,更别说对一切都感兴趣的孩子了。
梦中的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霁华下意识忽略了所有逻辑上的漏洞,自顾自相信了自己的推测。
风沅:“……”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给我说清楚啊,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因身份变化带来的尴尬感逐渐在他们之间消失,书房内重新弥漫起的是带着暖意的温馨。
风沅的神情一点点放松,她偷偷看了青年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于空气中突然相遇,又都匆忙移开。
他们终于从僵硬的站立变为略显放松的坐。
不同于风沅完完全全靠向椅背的舒展,霁华依旧挺直落座,看起来充满着严肃,只是他的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充满柔和,或许是听到了对方在回忆时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阿兄”,跟梦中一模一样。
青年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他捧起书桌上早已变冷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里面颜色深沉的茶叶突然让他想起姬明不久前说得那句“会有好事到来。”
“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因为听了姬明的消息,觉得太过凑巧,想要来碰碰运气。”
虽然对人皇不怎么保密的行为有些生气,但天帝还是觉得对方这句话和阴差阳错的行为总归是起了点作用的,所以下次再见面时还是……先道谢吧。
至于其他的道完谢后再说。
“这样看来他们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危险掉落悬崖才分离的。”风沅思索道,出于某种别扭心理,她在这会并不想把自己完全代入,而是用了“他们”。
好在霁华也是这样想的你。他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伤感,既有对梦中那对兄妹,呃,兄弟(?)的怜悯,又有对自己孤身这么多年,无法感受到梦中亲情的艳羡:“如果他们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想必会很幸福吧。”
所以掉落悬崖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样被义父捡回去的。
霁华觉得眼前的谜团越来越多。
幸福吗?风沅愣了愣,她想了下如果她和霁华真的一直在一起长大的画面:
一间屋子,她躺在摇椅上,吱呀吱呀中被侍女投喂,霁华趴在案边,哼哧哼哧批阅奏折;她出去千金博得美人笑,霁华一分钱掰成两份用;她一觉睡醒准备找人玩,霁华带着眼底的青黑跟在身后,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望着她……
风沅:……
这听起来似乎很幸福,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她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勾下来一缕头发,在耳边调皮打着旋儿。
霁华看着对方的孩子气,胸中突然洋溢起一种名叫责任的存在。
青年明白了,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作为兄长的职责都不会改变。
这是他的承诺。
即使他和对方都已经不记得了。
即使对方现在是妖皇,是他的情敌。
霁华终于从找到家人的复杂心情中脱离,他再次想起了乐妩。
是啊……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女人,一个他们都爱的女人。
即使风沅上次的话语似要退出。
可他作为兄长,又怎能如当时的外人身份一样不在意。
霁华突然觉得手中的茶盏重到吓人,里面的茶也苦到吓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有了家人,虽然妹妹变弟弟,也有了心爱之人,却更加痛苦了。
明明该是双倍的快乐啊。
青年的指尖渐渐泛白。
徘徊于唇齿间的乐妩始终也说不出口,而且徘徊了一阵子后,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和祁言是有什么恩怨吗?”
他小心问道。
他想起了那晚祁言的出手和风沅诡异的态度。
“一段陈年往事罢了。”风沅被问的愣了下,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淡淡回答,可看着对方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坏心眼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当年骗了他的感情。”
霁华这口气卡在中间,几乎维持不住最后的风度面露惊愕:“你说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姜槐的“胡言乱语”。
不会是……真的吧?
风沅似是被青年被吓到的样子逗乐了,她扶着桌子,乐不可支笑了起来:“才怪。”
这一笑冲散了最后一丝尴尬。
她望着仿佛还没从捉弄中反应过来的霁华,眉梢轻扬,得意无比,就像又回到记忆力那个正常世界:“我们还是先像以前一样相处吧。”
风沅轻快道,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便迅速向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走到门口,她又猛地转头,脸带微笑,眉眼俱是风流洒脱,她轻声道:“阿兄。”
犹在梦中。
霁华一愣。
只是下一刻,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青年视线中,只留下吱呀呀打开又被轻轻关上的殿门。
霁华知道今天的这场见面也是到此为止,他们都需要时间缓缓。
风沅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意外总是不期而遇,她没想到就在她遣散侍从,说要自己在天宫逛逛时,会在绚丽宁静的银河尽头遇见“爱”。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眼底却迸发出熊熊怒火的女子,她苦笑道:“南枝上神。”
南枝,神界的战神,也是六界的实力天花板之一。
传闻中对方早已摒弃七情六欲,专心修炼,专心守护神界。
按照正常世界的确如此,但按照现在……风沅几乎是在对方现身的片刻,就意识到这又是“她”的情债。
这还让不让妖好过了?
而且能合理点吗?一个专心致志修无情道的战神居然会为感情伤感,这简直是在小瞧人家无情道。
风沅这么多年见无情道修炼有成的,除了神界的南枝,就是魔界的落霞。
而且两个都是那种避世不出的性格,几千年都难得与外人见面。
风沅跟她们近距离接触,还是因为实在好奇无情道是什么,专门跑去询问。
她见过所谓的杀妻,杀夫,杀子……一人要得到,准备拿周边亲朋好友祭天的,但往往这些到最后都注定走不长久,这样的行为反而最容易诞生心魔,也最让她反感。
风沅想从南枝和落霞身上找到答案。
但她发现这个答案也有所不同。
南枝是心中只有道,她是真真正正做到了断情绝爱,以最冷静的态度对待六界众生。
落霞则是从至情到无情,“当你平等去爱这六界中每一个存在时,才是真正的无情,因为你的爱从来不会因其他人的渴望而变多变少。”
风沅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她们充满敬意和喜爱的,但这不意味着她挨打不会还手。
感受到南枝一下比一下凌厉的攻击,密密麻麻的尖冰穿过屏障,仿佛要把她扎成刺猬。
风沅一边躲避,一边沉思。
她何德何能,能让对方如此动怒,估计传出去能让其他人吓死。
这狗屁世界真的要害死她。
风沅咬牙切齿。
好在南枝仿佛和姜槐有一样的问题,那就是实力被压制,如果是全盛时期,恐怕这会天宫银河就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凭借高出对方的修为和对方眼中的余情,风沅终于在自我谴责的卑鄙中用枝叶将女子紧紧捆在空中,暂时获得了喘息。
南枝就这样面无表情望着她,也不开口。
风沅被望的头皮发麻,她为了再不生事端,只能先忍气吞声道:“抱歉。”
“你居然也会道歉吗?”
南枝眼中闪过一丝正常时期的她绝对不会有的诧异,以及接下来继续燃烧的怒火,“你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乖乖接受不成吗?我告诉你,风沅,我不会,我已经当年不是被你玩弄于掌心的那个蠢货了,你对我做得一切,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修炼了什么吧?呵,无情道,是无情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无情必先斩情,风沅,我们走着瞧!!!”
“……”
被威胁的一方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救命!她应该再和霁华多待一会的,多待一会,她就不会想出来乱逛,不会乱逛,她就不会撞见这位神界战神,也不用听见这些威胁。
有生之年,她居然听见了对方的无情道是因自己而修。
离谱至极!!!
而且听着意思南枝是准备拿她祭天修无情道。
这是怎样的令妖心情复杂,又是怎样的……对对方的羞辱。
风沅叹了口气。
最后这件事因为响动太大,以她再次见到霁华,霁华替她道歉,然后她被拎走作为结束。
青年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下的青黑愈加明显,目光中是仿佛看见自己孩子误入歧途的痛心疾首:“抱歉,让你在外流浪了这么久,也没人教导,在一些事情上可能走向误区。”
风沅:“???”
霁华:“我今后会努力承担起做兄长的责任的。”
风沅:“????”
看着对方眼底的茫然,霁华莫名心累,他是听闻过妖皇风流花心,红颜知己众多的事情的,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是胆大包天,谁都敢招惹,还不负责任。
这可让他怎么办?
但再想到这是曾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为了他可以放弃性命的弟弟,分离后又一路跌跌撞撞成长,也不知道在成为妖皇前吃了多少苦,霁华就狠不下心责怪。
他硬着头皮开始履行兄长职责:“你以后若是在感情方面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来问我,比如说像今天这种事。”
我一定会好好阻拦的。
“……”
终于明白青年用意,知道对方是想从感情入手教育自己的风沅,在忍了又忍后,还是没忍住,不含恶意的真诚道:“这种东西还是让有过感情经验的人来教导比较好吧?”
“感情里的水太深,你不太适合。”
霁华:“……”
风沅的直白瞬间在这位单身青年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霁华想要作为可靠兄长,教育弟弟的勇气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乌有。
果然弟弟什么的,他完全……应付不来。
他真的可以做到长兄如父吗?
霁华陷入迷茫。
作者有话说:
天帝:长兄为父,我该承担起兄长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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