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反噬
魔界寒泉, 姜槐将全身都浸入其中,背靠石块。他闭着眼睛,脸上布满红晕, 寂静中, 偶尔能听见几声略显粗重的喘息。
泉水甚为冰冷,光是指尖接触都能感到刺骨寒意,呼出的气体瞬间便与水上冷气纠缠在一起, 融入缭绕白雾中。青年□□在外的肌肤在这份寒意中愈显冷白, 他的眼睑处渐渐结出一层轻薄寒霜。
姜槐睫毛微颤,打了个哆嗦。
明明是冷到极致的森寒,可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额角和鼻尖也正渗出汗意,顺着脸颊,一点点向下滑落至胸口, 最后浸没于身下泉水。
他的身体滚烫到厉害。
姜槐牙关紧咬, 努力抑制着心脏处不断叫嚣的本能,但魅魔带来的热意何其痛苦, 特别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只能在发情期到来时一遍又一遍浸泡在寒泉中, 用来驱散体内燥热。
冰火两重天。
身后冒出的尾巴亲昵缠绕在小腿处,一点点顺着肌肤, 向大腿内侧轻蹭,直到快到某处时,姜槐扭曲着脸将尾巴揪出, 溅起一阵水花,他头顶的黑色毛茸茸尖耳也随之轻轻颤动, 在冷风中向下低垂。
尾巴抖了抖被握在手中, 被迫与身体主人对视, 过了一会儿,仿佛有生命意识似的,终于放弃挣扎,软趴趴瑟缩了下,看起来有几分垂头丧气。
姜槐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些许,重新将自己沉入寒泉中,泉水没至鼻下。
许久
在第一百遍静心咒念完后,青年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开始活动筋骨,原本有些僵硬凝滞的血液也随着动作重新流动,带来丝丝暖意。
姜槐脸上的红晕褪去,嘴唇却有了血色。
他总算又熬过去一次,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姜槐头疼揉了揉额角,然后向岸边游去,水滴沿着腹肌没入脚下草地,留下湿漉漉痕迹,青年拾起衣裳,眨眼间,便在身上穿好。
他披散着头发,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俊美脸上重新浮现出纠结与沉思,双眉紧锁。
他好想乐妩,但想起了乐妩,青年又不可避免想起自己的临时合作者——祁言。
只是这场合作……并不是那么令他放心。
姜槐现在是真的怀疑祁言的精神出了点问题。
哪有正常人神识一会混乱一会平静的?!
明明前脚还在和他商量如何把乐妩从妖界带出,后脚出门就变了想法,带着捉摸不透的神情让他重复一遍。
前脚还在关心乐妩,虽然语气依旧阴阳怪气,但后脚就变了神色,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风沅。
前脚神识混乱,目光冰冷,他需要警惕,警惕对方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后脚神识正常,目光平静,他依旧需要警惕,警惕对方擅自更改计划。
短短几次交流,姜槐就觉得自己备受折磨。
他从未想过祁言平淡冷漠的神情下,是如此的复杂多变,复杂多变到他通过那些话语那些神情怀疑对方精分!
还是分人分感情精分,一个心念乐妩,一个对风沅那个混蛋余情未了。
姜槐冷笑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合作也该到此截至了,他绝对会给祁言个教训,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想着鱼与熊掌兼得?做梦呢吧。
姜槐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个想法虽然让魔震惊,但却十分有道理,听听对方那天的“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不留有遗憾,怎么?是哪方面遗憾?
是想又用那些卑鄙手段,完全掌控乐妩,伤害她?还是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某个混蛋浪子回头?
他的乐妩理应享受最为纯洁,最为真挚的爱,怎能受此羞辱?!
要不是因为现在只有祁言能和乐妩取得联系,他所有对乐妩的关心和爱都要依靠对方传达,他早都,早都停止这次合作了!
青年重重拍了下地面,下一刻,泉水激起数米高的巨浪。
但魔尊愤怒之余,内心又无可避免对仙尊有着些许怜悯,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啊,也不知道妖皇那个混蛋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不仅风流薄情,还肆意羞辱他人。
就算他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忍着羞耻,为了让被害者迷途知返,看清妖皇的真面目,说了对方对自己干的卑鄙事,但被害者依旧无动于衷,反而倒过来对自己拔剑相向,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混蛋的维护。
他不理解。
难道爱也是可以分成两份的吗?每一份都装着不同的对象,为此把自己搞到精神分裂?
但风沅怎么没分裂,他当年可是口口声声爱着那么多人,送出无数个心尖尖,但一天该吃吃,该喝喝,该气人气人,半点都没受到影响。
跟他们这些真挚的感情相比,简直薄凉至极。
而且爱上乐妩,姜槐能理解。即使他心中再怎样酸涩和不爽,他也清楚对方是怎样善良美好的姑娘,她散发出的光芒足以吸引所有人,吸引像他们这般在几千年的权力斗争与孤寂中心向温暖的人。
但风沅?
姜槐除去对方那张脸,再找不出任何优点。薄情风流,性子恶劣,诡计多端,到处惹事,看热闹不嫌事大,举止阴柔,脾气不好,懒散没精神,奢侈不节俭……爱喝酒爱笑,不懂得受伤要及时处理,喜欢恶作剧,喜欢猫,太聪明,总是在他这薅羊毛……
几乎不用想,他张口就可以说出对方一堆缺点。
所以这样的混蛋,祁言干嘛要念念不忘?
姜槐不明白对方的感情从何而来,就像他也没意识到,在想起口中混蛋的缺点时,他的神情早已放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总不至于是……真看脸吧,他觉得这个理由过于浅薄,可再想起风沅遍布六界的那些红颜知己,突然间也觉得不是那么不可能。
再怎样不愿承认,青年都知道如今的六界第一美男是风沅,而他的排名,还在姬明之后。
呵,一群没眼光的人。
他变出一张水镜,打量着镜中的男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哪里不比有着黑眼圈一看就很虚的霁华和天天只会傻乐的姬明好,看来看去也就是皮肤粗糙了点。
姜槐想起风沅那细腻白皙,仿佛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犹如吃了柠檬,整个魔都泛起酸。
皮肤那么好算什么,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论男人魅力,他才不会输!
片刻后,回到魔宫,跑去藏书楼的魔尊面无表情翻阅起一本书。
他给书套上了外壳。
偶然与魔尊在这里相遇的下属都会在行礼后感叹对方的认真,尊上明明修行的是剑法,却还要钻研刀法,一边钻研,一边默念,想来是在思索书中内容,如此他们也要努力学习才是。
姜槐:“原来还可以这样?”
“驻颜美容术也没什么难的。”
“吃丹药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
如果有其他魅魔在这里,恐怕会欣慰对方的认真,因为这才是他们魅魔该干的事,一个合格的魅魔应该从毛孔中都透露出精致,而不是整日里喜好斗争,打打杀杀。
姜槐沉浸在新知识的学习中,逐渐将对祁言精神的怀疑抛至脑后。
*****
另一边,仙尊于闭目打坐中睁开眼睛,眼中是浓浓的厌恶与杀意,他看着掌心似乎是用于联络的玉牌,顿了顿,将神识注入进去。
没过一会,玉牌便亮起,里面传来少女怯怯的声音,声音中带着软糯与惧怕,叫人听了就狠不下心肠。
青年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温和,他根据脑海内留存的些许记忆与几次对姜槐的观测,轻声道:“乐妩。”
“仙,仙尊。”
“你在惧怕我。”
“没有,我没有惧怕您。”对面似乎有些慌乱。
“可你的声音在颤抖。”
“我,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我知道您是关心我的。”拿着发簪的白乐妩不安回答,她知道对方是关心她的,要不然也不会给她留下保命手段,费劲力气与她取得联系想要将自己从妖界带走。
而且这段时间仙尊都对她很温柔,也没再用契约惩罚她。
思及此处,白乐妩就觉得脸有点热。
仙尊是喜欢她的。
但她又好害怕对方,每次交谈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女觉得有些愧疚,觉得辜负了仙尊的感情,可她又控制不住从心底涌现的畏惧。
她永远忘不掉在刚被青年捡到时,对方可以前一刻温和摸着自己的头,但下一刻就神情冷淡强迫她建立契约。
还是那种主仆契约。
说着什么“她会是他的东西。”
而她的每次反驳都在仙尊看透一切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勇气被一点点蚕食,对方会很温柔的教她修行,会拿出各种奇珍异宝解决她先天性修炼困难的问题,温柔体贴。
但体贴过后,面前男人又会变幅神情,会毫不留情催动她体内的契约,亲眼看她疼得满地打滚,然后在一旁喝茶。
那种疼仿佛让人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有那么几个瞬间,白乐妩几乎怀疑自己会死。
可折磨停止,他又会走上前蹲下拿出手帕,不带任何嫌弃地细细为她擦净脸上泪水与汗意,在她细微的呼吸声中,将她额角凌乱沾满汗意的碎发拨至耳后,轻声嘱咐“一定要做个乖孩子,要乖乖听话哦。”
如疯子一般。
白乐妩在青年的温柔与冷酷中痛苦万分。
后来,她逃了出来,遇见了姜槐,风沅,霁华,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可以离开那个疯子,但体内的契约与如今她要为朋友,为身边人报复的决心又将他们紧紧牵连在一起。
从发簪响起对方声音的那一刻,白乐妩发现她还是想念……仙尊的。
而且仙尊还跟她说了“对不起”,说“以前都是他的错”,明明青年的语气仍旧如以前冰冷,可她就莫名红了眼眶,觉得眼底一阵酸涩。
她想……仙尊也许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懂得怎样爱人。
白乐妩不想让对方伤心,但她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只能在每次交谈中带着紧张与羞怯回应。
“仙尊,对不起,我还不想走,我还想留在妖界一段时间。”
“为何?”
“我想帮我的朋友们讨回公道。”也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想的,他是不是真的……爱她,会不会为了她惩处自己最信任的下属。
白乐妩咬了咬下唇,没有说出后半句,她的内心有着一种隐秘的期待。
“既然是你的选择,乐妩,我会尊重的。”
“仙尊……”
“只是如此,你又要在妖界待一段时间了,我有点放心不下。乐妩,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永远怀着最美好的一面看待他人,可是出行在外,总要有戒备之心,我担心你会在妖界被欺负。”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白乐妩心中满是感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祁言继续开口,他摩梭着掌心玉盘,眸中闪动着细碎亮光,“只有你一个在,我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一个保命的法子。”
“仙尊,您说。”白乐妩依赖道。
“不难,只需你将神识注入契约中,那里会与我的神识相连。到时我会为你加层屏障,有人若是敢欺辱你,我也能立即知晓。而且如此也能有助你修行,抵挡他人攻击。”
祁言不紧不慢开口。
听到契约,白乐妩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充满信任将神识注入契约,慢慢感受到自己与仙尊的联系又加深了。
少女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感受到契约内多出的那道弱小存在,祁言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却冰冷异常,他毫不犹豫,用自己庞大的神识席卷了对方,准备彻底撕碎。
他从一开始就在哄骗对方,对于青年而言,契约的存在就是为了控制,而控制就意味着他要有绝对的主导权。在主导权内,将自身神识注入,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那是经由他亲手变换的契约。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不过失败了。
祁言苍白着脸,大口大口呕出鲜血,不多一会儿,身上就布满殷红,看着有几分恐怖。
“被反噬了啊。”他平静想到。
果然无论是反噬,还是扭曲记忆,那些力量都如出一辙。
想起神识割裂后,被他这会抑制住的另个人格,祁言就觉得恶心。
另一侧,传来了白乐妩紧张不安的声音:“可以了吗,仙尊。”仿佛没有丝毫影响。
“可以了,你做得很好,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先处理一下。”
“好的,仙尊。”白乐妩看着失去光泽的发簪,内心涌上几丝不舍,不知道下次谈话又是什么时候了。
啊,她忘了告诉仙尊,她似乎又可以修炼了,她最近的修炼速度很快,再没有感受到以前的那种虚弱感。
只能下次再说了,想必仙尊也会和她一样高兴的。
祁言在这场交谈结束后便将手中玉牌扔到地下,契约中的神识被重新抽出,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他默不作声换了身衣服向外走去。
他的脸色除去苍白外,再看不出丝毫异常,让人无法想到对方刚刚遭遇了严重的反噬。
他飞向了一座山,然后徒步走了进去。
直至来到一座木屋前,他才身形晃动,晕了过去。
*****
“阿嚏。”风沅不知道为什么,自她离开神界后打了无数个喷嚏,打到让面前的落霞魔君咯咯笑出声。
“怎么了,妖皇陛下,可是对妾身的说法有什么不满意?”她眼角轻挑,艳丽多情。
风沅避开了对方想要抚摸自己面容的手指,用扇子遮住脸,警惕道:“魔君找我有何事?”
今天她是命犯无情道吗?
神界和南枝打架,回来的路上又被落霞拦截。
但幸好落霞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是红颜知己,也不是因爱生恨,而且看起来似乎很正常的模样。
虽然对方居然会主动离开魔界。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陛下你吗?”落霞用尾指卷起发梢,斜睨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叫人看了沉醉,可她的面上,却有如少女的纯真与娇憨。
魅惑与天真交织,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平心而论,若是以往,风沅恐怕还有闲心跟对方交谈,顺便欣赏美色,但现在,除了警铃大作,她再没有其他想法。
“魔君不妨有话直说,本座没那么多时间与你纠缠。”
“可真是没有耐心的男人。”落霞嗔怒道,她的眼睛仿佛永远蕴含着情意,“我只是在好奇是怎样的男人让南枝那个冰块动了心,还让她在天帝面前都失了风度。”
“你跟踪我?”风沅目光渐冷,“你是怎么知道银河那发生的事情的?”
“哎呀,别那么凶嘛。”落霞眼见对方真的发怒,也不再逗趣,面上恢复几分正经,缠绵道:“谁让南枝那时好巧不巧要与我讨论无情道,通讯没关,我勉强听了几句。”
她们的关系说不上不错,但也不坏。
风沅没说信不信,她想起南枝放弃挣扎时,腰侧确实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当时以为是什么饰品,没在意。
而且正常世界中这两个确实会交流修炼无情道,虽然从没交流到一块去。
风沅狐疑望了对方一眼,女人眨了眨眼睛。
“所以呢?”她颇有几分不耐,不想将心神再花在这些上面。
“所以啊。”落霞眼中兴致勃勃,“我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修炼无情道。”
“哈?”
“多情似无情,我觉得你有这个潜力,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妖皇陛下,虽然现在喜欢你的是女人,当年喜欢我的是男人。”
“但我们都让他们伤过心。”
“相信我,我会教给你如何平等去爱每一个人,你的爱是错误的,我们要将眼光放向六界。”
风沅:“抱歉,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人渣发言?”
作者有话说:
关于无情道的理解
南枝:将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化为守护神界的职责与对大道的追求。
落霞:多情似无情,当对无数人说出爱与真心时,那才是真的无情,因为我终将爱六界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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