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话虽如此, 但胤禛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担心因为他的出现，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

    德妃甚至连十四阿哥都顾不上, 日日跪在小佛堂吃斋念佛。

    虽说她对皇上的感情并不如当初深, 可如今两个儿子一个未成亲，一个嗷嗷待哺, 她自然不希望皇上有事儿。

    有的时候与敏妃说起闲话来，更是忧愁的不行。

    就连向来与温僖贵妃不对付的宜妃，这些日子也没时间闲下来……后宫之中倒是难得的平静。

    等着大家担惊受怕三个月后, 就传来清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因胜利在望，皇上也先率军先行回京城。

    听此消息，朝中上下一片欢腾, 唯独太子一党闷闷不乐。

    前线有索额图等人在, 不管大事小事很快就能传信回来给太子, 太子自然知道随着这一场仗打下来, 大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先前皇上生病，更是大阿哥衣不解带照顾皇上, 惹得皇上圣心大悦。

    索额图的来信中更是说大阿哥在战场上骁勇善战, 英勇无比，不仅让皇上刮目相看，就连不少将士都十分拥护他。

    反观太子，处理起朝政之事来错漏频出, 不少人私下抱怨, 相较之下, 真是云泥之别。

    索额图的意思是将大阿哥斩杀于回京的路上, 这样才能以绝后患。

    接到密函的太子却是良久没说话，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处置几个小太监与弑杀自己的兄长，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这事儿叫皇上知道，只怕会勃然大怒。

    太子考虑了整整一日，还是送了密函给索额图，说再等等看。

    他是太子，只要无大错，皇上是不会废了他的。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大阿哥在回程的路上还是遇到了截杀。

    胤禛听说这消息时，微微愣了一愣，说是大阿哥睡梦中，有五个黑衣人闯入，招招毙命，好在大阿哥反应敏捷，却还是一剑刺入大阿哥的胸口，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刺到心脏里去了，如今大阿哥正驻扎原地，安心修养。

    大臣们听闻这事儿后自是议论纷纷，这眼神还时不时落在胤禛面上，想要瞧出些端倪来。

    遇到了刺客？

    胤禛与众人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这事乃是太子所为。

    可后来仔细一想，胤禛又觉得不对。

    先是这几个黑衣人被抓住后咬舌自尽，再是这几个黑衣人生前与索额图身边的长随来往过密，更是收到了一大笔银子……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太子。

    可按照胤禛对索额图的了解，这人与纳兰明珠旗鼓相当，都是一只老狐狸，若真的要对大阿哥下手，多的是办法，比如随便买通几个准噶尔部的族人，或者将事情做的密不透风，怎么会叫人抓到把柄？

    况且，那一剑的位置刺的蹊跷，不偏不倚正好刺入大阿哥心脏附近，便是性命无忧，可也是失血过多，伤势严重。

    前脚大阿哥才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下一刻就遇到了人刺杀……这不是叫满朝文武都对太子有意见吗？

    胤禛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是大阿哥自导自演。

    朝中上下也不是没人与他一样想，有人替大阿哥说话，有人替太子说话，一时间，更是热闹，更是人心惶惶。

    太子虽未曾说什么，可众人从他那阴沉沉的脸色上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

    就连五阿哥听闻这事儿都将信将疑前来找胤禛，只劝胤禛这些日子与太子保持距离：“……大哥还在驿站养病，皇阿玛就快回来了，四哥，你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太子做的？我总觉得就算是太子做的，他也不会这样傻。”

    胤禛苦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这事是不是太子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相信，皇阿玛也不会相信这件事是太子做的，可就怕太子自己的心态受到影响。”

    人一旦种下怀疑与仇恨的种子，这种子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如今太子能隐忍，能克制，以后的他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上次大阿哥未出世的孩子死在太子手上，气急败坏的大阿哥什么都顾不上，自乱阵脚，如今，大阿哥要一报还一报，逼得太子与索额图坐不住。

    这人啊，一旦慌了急了，就容易出错。

    大阿哥与纳兰明珠好好等着了！

    五阿哥也跟着着急起来，他是跟着胤禛混的，自然也被划为了太子一党：“四哥，那咱们怎么办？我额娘说如今大哥得皇上喜欢，如今八弟也大了，也得皇上喜欢，要我保持中立，与太子和大哥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这话说起来简单，可世上有哪里这般简单的事儿？”

    “额娘也与九弟说了同样的话，要他离八弟他们远一些，只怕九弟也没将额娘的话听进去。”

    原先他一门心思觉得当哥哥好，如今真有了亲弟弟，宜妃便将希望放在他身上，只希望他能好好管教管教九阿哥。

    五阿哥与九阿哥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看起来更像仇人，兄弟两人关系并不好。

    胤禛颔首道：“宜娘娘这话说的有道理。”

    自太子不由分手送给他两个瘦马后，连他也在考虑与太子疏远些了。

    很快皇上就回到了紫禁城，看着御书房压了一堆的奏折，看着太子那一摊烂摊子，皇上的眉头皱的比当日打仗时还要厉害。

    皇上一连忙活了整整三日，吃住都在乾清宫，等到了第四日这才微微闲了下来。

    胤禛等人这才有机会私下前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小半年的时间过去，皇上黑了，也瘦了，好在精气神看起来不错。

    一开口，皇上便夸了三阿哥在礼部当差得力，也夸了胤禛在兵部、工部得了两位尚书称赞，就连五阿哥，七阿哥也跟着夸了几句。

    唯独太子，皇上是避而不谈。

    若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直到这时候，皇上看着太子，依旧不相信大阿哥遇刺乃是太子所为，他失望的是太子逞强，好面子，武断……谁人都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连他也是这般，刚亲政时错漏百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人总是要不断学习中进步，可太子倒好，刚愎自用，小肚鸡肠，只要是大阿哥一党的人，不管是谁提出来的意见，他都下意识否认，更是在未告知自己的情况下擅自将胤禛丢到了兵部。

    如今他还在了，太子就这般。

    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太子岂不是更是猖狂？

    一时间，皇上看向太子的眼神里终于带了几分失望之色。

    不光是太子看见了，胤禛等人也瞧见了。

    等着大阿哥回京之后，拥护他的人是更多。

    就连最擅审时度势的温僖贵妃都还差人去大阿哥府上送了不少补品，可见大阿哥有多得圣心。

    就连太子也主动提出要去探望大阿哥，不过他是要胤禛陪着他一起去。

    等着胤禛从太子嘴里听到这话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抬头一看，只见太子脸色灰败，这才多久啊，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更带着颓然之色，与当初刚执掌朝政那生机勃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胤禛正色应是，良久却听不到太子有话要说，正欲告退时，才听到太子幽幽道：“……胤禛，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废太子？”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听索额图的话，当初就该要索额图找几个准噶尔部的将士杀了大阿哥，毕竟大阿哥斩杀了他们的将军，被人寻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因他的妇人之仁，反倒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胤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想着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他做不到昧着良心欺骗太子，只道：“皇阿玛最看重的就是您，最疼的也是您，这一点，毋庸置疑。”

    “您不要想太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皇阿玛定不会废了您的。”

    相似的话，他从前就劝过太子，当初的太子就是将信将疑，如今的太子却是浑然不相信。

    太子只苦笑一声道：“胤禛啊，你不是没瞧见皇阿玛看大阿哥的眼神，也不是没听到那些大臣们说什么，等着皇额娘丧期过了我才能娶石氏进门，到时候大阿哥定已有了嫡子，到时候皇阿玛就有了长孙，到时候皇阿玛的心里就更没有我的位置了，废了我的太子之位也是迟早的事……”

    说着，他摇摇头，低声道：“罢了，如今说这些早了些，你随着我一起出宫去大阿哥府上吧！”

    兄弟二人上了暖轿，很快就到了大阿哥府上。

    相较于从前门前的冷若冰霜，如今的大阿哥府邸说是门庭若市都不为过，深秋的天儿冷的很，可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和轿子，可见大阿哥如今有多枪手。

    太子脸色更黯，抬脚走了进去。

    按理说，大阿哥回京之后稍作歇息，身子已经好转了不少，听说太子前来探望也该出来拜见。

    可太子等了片刻，只等到了大阿哥身边的随从，这人说大阿哥正在养病，请太子移居外室。

    太子是天之骄子，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当即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哪怕如今他在朝堂之上处于劣势，知道自己是前来探病的，不能在这时候给人留下把柄，可还是气不过，只道：“怎么，前两日兵部尚书来看你们家主子时，他能下床，到了我过来时，就病的下不来床了？”

    这哪里是来探病的，看这架势，简直是来拼命的！

    胤禛明白为何太子要带着自己一块过来了，这话一看就是索额图教太子的，当即拽了拽太子的袖子，忙道：“您别生气，您今儿是过来探病的，兴许大哥的病又恶化了也说不准……”

    说着，他忙冲着那个前来传话，如今吓得脸色都变了的小太监道：“公公在前头带路吧！”

    等着太子前去正院外间时，大阿哥正躺在炕上看书了，瞧见太子，还是坐了坐样子要下炕请安，更是看似说着玩笑话：“……我可是听说了，方才太子因为我没有起身前去迎接，发了脾气？”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太子可是冤枉我了！前两日兵部尚书过来，我的确是起身前去迎接，但因他是长辈，更是外人，但太子您是我的亲弟弟，是一家人，难道一家人还要这般见外？”

    “若太子真的介意如此，那我便在这儿与您赔个不是。”

    论起唇舌功夫来，从小被保护的极好的太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太子气的脸色大变，正欲说话时，好在胤禛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大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太子自是不介意的。”

    “方才过来之前，太子一路上就与我念叨着，说大哥这次为大清立功，为百姓立功，乃是我们的表率，我们这些当弟弟的都该跟着大哥好好学学才是！”

    谁都知道这是场面话，但架不住有些时候就是要说场面话的。

    大阿哥却是报着不惹怒太子不罢休的架势，笑盈盈道：“哦？太子当真这样觉得吗？”

    “我可是听说了，原先我跟着皇阿玛征战准噶尔部的时候，太子与人说我是莽夫……我倒是觉得，莽不莽夫的无所谓，只要不出错就成，就怕有些人明明能力一般，却非要霸着位置不肯撒手……”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太子就已经气的满脸通红，一把掀翻炕桌上的茶盅，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胤禛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拦了下来！

    大阿哥看着他们俩儿拉拉扯扯的，就像看笑话似的，讥诮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相信太子听得懂！”

    如今他得皇上宠爱，有大臣拥护，在百姓中声名鹊起，自然不怕与太子撕破脸。

    他更是道：“当初我动手打了太子，您要是有胆量，只管打回来就是。”

    “太子放心，丧子之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就算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会咬着您不放。”

    “这储君之位您坐了十几年，如今是烂泥扶不上墙，也该换别人来坐了。”

    太子怒极反笑，被胤禛劝了又劝，好歹没有动手的意思，只道：“那也得你有本事坐上这位置才是。”

    这两人是谁都不服谁，一个想着对方不过是命好托生在皇后肚子里，一个想着对方不过是侥幸打赢了一场胜仗而已。

    等着太子出来大阿哥府，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一出来更是直接吩咐身边的太监道：“想法子除了大阿哥！”

    胤禛忙道不可：“您可别中了大阿哥的计策……”

    谁知道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扬声打断：“反正不少人都觉得当初那刺客是我派过去的，我既背了这黑锅，还不如坐实了这事儿，何必白受那份冤枉？”

    话毕，他更是打算转身上轿离去。

    胤禛却大不敬将他拦了下来，连声道：“旁人如何想如何议论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阿玛并没有对您起疑心。”

    “如此，就够了。”

    “紫禁城上下到处都是皇阿玛的眼睛，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您以为皇阿玛不知道？”

    “当初大阿哥遇刺一事，皇上已经派人去查了，我相信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到时候，皇阿玛定会还您一个清白！”

    胤禛不知道自己这话太子到底听没听进去，但从太子的脸色中能够看出来，他显然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

    可胤禛依旧觉得有些不放心，只要小安子去与索额图传个话，请他帮着多劝劝太子。

    又过了几日，痊愈之后的大阿哥前往早朝，自然是受人追捧。

    到了年底，大福晋诞下皇上的长孙来。

    一时间大阿哥可谓是风头无二。

    胤禛一直担心着太子，不是说他与太子兄弟情深，而是相较于大阿哥，太子显然对他有着几分善意。

    他明白，这份善意并不是因为太子喜欢他，看重他，而是太子需要他。

    所以如今对他而言，两虎相争的局面对他来说显然是更有利，但凡是哪一方赢了，只怕马上就会转头来对付他。

    到了除夕家宴这一天，大阿哥抱着儿子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抱着胖乎乎的长孙是舍不得撒手。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习俗，就是怕儿子抱多了，会养的娇惯。

    如今抱着与大阿哥有几分相似的长孙，皇上乐的是合不拢嘴，只与一旁的皇太后道：“皇额娘您看，这孩子长得是不是与胤禔很像？朕记得胤禔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小模样……”

    皇太后也是乐呵呵看着重孙，道：“好像是的，瞧他这眉毛，与胤禔长得一模一样！”

    这孩子名叫弘昱，前些日子出生的他很得皇上喜欢。

    温僖贵妃也道：“寻常孩子刚出生是啼哭不止，可臣妾听说弘昱出生时是笑的，可见这孩子不同寻常。”

    众人又是好一阵恭贺。

    胤禛心里则暗想，这种话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知道了？还不是接生稳婆几句话的事儿？

    热闹是旁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话用来形容太子是再贴切不过。

    太子借口殿内太热，则躲了出去。

    瞧着他那落寞的背影，胤禛想了想，却也没有跟出去，转而继续与十三阿哥说话。

    这世上都是真心换真心的，旁人对他没有真心，他又何必用真心回报别人？

    五阿哥还是一副喋喋不休的样子，忍不住与胤禛嚼舌根子：“四哥，你看大哥那猖狂的样子，他要是身后长了尾巴，只怕就要翘起来了。”

    “不光是他对着太子是这样，就连九弟与十弟也跟着猖狂起来，好像皇阿玛已经下旨将大哥封为太子似的！”

    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就是忍不住。

    虽说他与九阿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关系一向不怎么样，在翊坤宫关起门来，九阿哥便时常要他投靠大阿哥。

    五阿哥对于投靠谁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是跟着胤禛混的，但他就是见不得有人踩太子的时候也顺带踩他四哥一脚。

    胤禛低声道：“人性本就如此的。”

    五阿哥动了动嘴巴，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忧心忡忡道：“四哥，你说，皇阿玛会真的废了太子吗？”

    他也担心。

    胤禛知道以后的以后太子会被废，但如今皇上显然是没有这个心思的，皇上对太子虽失望，却没有生出废黜太子之心：“嘘，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若是叫人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他下意识觉得皇上如今什么都不管，如今抬着、捧着大阿哥，就是想要看看大家的反应。

    看太子的反应，看他遇见事情能不能不急不躁，能不能沉得住气。

    看大阿哥的反应，看他对太子之位是不是有野心。

    看剩余阿哥的反应，看他们到底是效忠大清，还是无条件追随某一个人。

    看朝中大臣的反应，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

    水越浑，越是好抓鱼。

    可偏偏唯有胤禛一个是局外人，不知道未来的走向，身在局中的他们是上蹦下跳，好不乐哉。

    随着朝中局势对大阿哥越来越有利，就连德妃都劝起儿子与太子保持距离起来。

    索额图一大把年纪依旧在朝中游走，僖嫔四处拉拢后宫妃嫔，纳兰明珠哪怕权势不复当初，可依旧擅交际，四处替大阿哥游说……唯有胤禛以不变应万变，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朝堂上的局势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日胤禛与皇上探讨了政事后，正打算退下来时，只听到皇上淡淡道：“胤禛，你留下来陪朕下棋吧！”

    胤禛：？？？

    他只觉得皇上是不是忙糊涂了，谁都知道他棋艺不好，勉强能与五阿哥打个平手，七阿哥都敌不过的……若说五子棋，他还有点把握，别的，那就算了吧。

    但皇上发话，胤禛不敢不从，老老实实半坐在炕上，与皇上下起棋来。

    结果自然是不出意外，皇上三局三胜，胜的是一点悬念都没有，原本与旁人下棋，也得费皇上一些功夫的，可与胤禛对弈，那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下的皇上是直皱眉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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