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胤禛看到皇上的表情, 就知道自己遭嫌弃了。

    可是没办法，他水平也就这样，皇上又不是不知道的？

    皇上嫌弃他, 他自个儿还觉得委屈了。

    到了最后, 皇上再次不费吹灰之力赢下一局后，只将白棋将棋盒里一丢, 皱眉道：“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这下棋的水平比当初也强不了多少，朕看啊, 你怕是如今连你八弟都下不赢！”

    胤禛依旧如当年一样，丝毫不在意这种事儿，笑着道：“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皇阿玛您若是拿八弟的长处和儿臣的短处比, 儿臣自然是比不过八弟的。”

    皇上扫了他一眼, 冷哼道：“朕看这嘴皮子还是和当初一样利索!”

    胤禛暂且将这话当成了夸奖。

    其实他知道皇上是为何找他过来, 别说皇上, 就连他都看出来了最近的太子是心浮气躁。

    这人啊，一旦心浮气躁就容易说错话, 做错事儿, 有好几次太子在朝堂之上与大阿哥是针尖对麦芒，平白叫人笑话。

    果不其然，皇上先是问起了太子的近况。

    胤禛自然是一五一十都说了，只说太子最近心情不大好, 最后更是道：“……想必太子是因为受到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虽说清者自清, 但三人成虎, 这谣言是愈演愈烈，儿臣若是太子，只怕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说着，他更是试探道：“皇阿玛相信这件事情不是太子所为，对吗？”

    皇上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淡淡道：“可若是以后想要成为一国之君，连这点风吹雨打都接受不了，以后如何该面对万民，如何担起肩上的重担？”

    这话与胤禛想的是八九不离十，果然是皇上的作风。

    虎父无犬子。

    皇上只想着让太子与自己一样成为一国明君，却忘了自己在十四岁那年开始亲政，最开始时也是错漏频出。

    但这话一阵不好与皇上直说，只道：“可如今太子又不是大人，连那些吃盐比我们吃饭还多的大臣们都相信了这些谣言，您难道还指望着十几岁的太子能够坚守本心？”

    “太子如今就是一棵尚未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您一门心思只想着他快些长大，多承担些风风雨雨，却没想过要多关爱关爱他，万一这风雨太大，他遭不住怎么办？”

    皇上哑然失笑：“照你这样说，朕这是揠苗助长了？”

    胤禛咧嘴一笑，没有接话，可那小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皇上——对啊，就是这样！

    皇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皇上指不定会觉得这人是太子一党，但这话从胤禛嘴里说出话，他只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这是什么？

    这就是偏心！

    胤禛见状，更是道：“更何况太子也与儿臣说过的，想着大哥在前线立了战功，他在紫禁城做错了些事儿，担心您喜欢大哥而不疼惜他了……不过按照太子的性子，这话也就私下与儿臣说说也就罢了，可不会当着您的面说的。”

    “况且儿臣听民间有人说，这没成亲的都是小孩子了，这样说来，您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这人一旦钻到牛角尖里头去，再想要想明白，只怕就没那么简单的。”

    他絮絮叨叨地太子说了不少好话，也心里有点心疼大阿哥来。

    说白了，这大阿哥就是太子越变越强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只可惜大阿哥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

    皇上确实将胤禛的话听进去了，颔首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太子从小被朕与僖嫔保护的极好，后来又有索额图指指点点，养成了他以旁人意见为先习惯。”

    话毕，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想着如今朝中乱成一团，心里十分不舒服。

    胤禛自然洞察到皇上的心思，道：皇阿玛不必着急，凡事都是要经过这么一遭的，有些事情早些经历也好……”

    皇上点点头，等着要胤禛下去之后，他则亲自去探望太子一番。

    谁也不知道皇上与太子两人在屋内说了些什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皇上走后，太子精气神好多了。

    就算面对着大阿哥频频挑衅，太子也是从容应对，又恢复成从前那个高高在上，宽宏大量的太子殿下。

    大阿哥只觉不对，愈发变本加厉，可太子却是隐忍，与其说是韬光养晦，还不如说在等待时机，等着将大阿哥一举铲除。

    一转眼，很快就到了康熙三十一年。

    等着佟佳皇后丧期一满，皇上便命礼部大肆操持起太子的亲事来。

    太子成亲可是大事儿，可皇上一挥手，又给太子指了两个侧福晋。

    由此可见，皇上是多想看着嫡长孙出世。

    这太子的亲事刚落定，三阿哥便跟着马不停蹄娶了董鄂氏进门，仿佛赶鸭子上架似的。

    就连胤禛的亲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可见皇上有多迫切见着儿子们成家立业。

    直到亲事定下来了日子，胤禛还是懵懵懂懂的，更觉得太赶了些。

    说起来，直到如今他也就见过富察·华楹一面而已，对这人更多的了解也是从富察大人嘴里得知的。

    好在虽未见过，但也不算陌生了。

    至于四阿哥府，那只是工部简单修缮了下。

    从前他对纯禧公主的府邸那般上心，一来是他有时间，二来想着女子困于内宅，若是房子修缮的太简单，岂不是叫纯禧公主受委屈了？

    到了自己的阿哥所，胤禛也不愿叫富察·华楹受委屈，却是有心无力。

    好在如今他在工部任职，哪怕他没盯着，下头的人也没有怠慢。

    等到了初秋，胤禛便风风光光将富察·华楹娶进门来。

    成亲这一日，胤禛自然是忙得很，先是去接亲，富察府上下没谁敢为难他，恨不得直接将门打开才好。

    拜别了富察大人与富察福晋，胤禛便将富察·华楹接回了四阿哥府。

    因是阿哥娶妻，胤禛又是皇上爱子，太子最疼爱的弟弟，旁人自然不敢来闹洞房，喝了交杯酒，说了几句喜庆话，就全部退了下去。

    胤禛站在一旁，看眼前的女子像福娃似的，与当年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如今瞧着是和和气气的，是那双四处打量的眸子，瞧着不像是乖觉懂事，安分守己的。

    胤禛也不需要这样的妻子。

    当即他就微微一笑。

    说实在的，富察·华楹就算是胆子再大，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子，大着胆子略扫一眼，没想到就被胤禛给逮了个正着，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变成一副乖觉听话的模样。

    胤禛却是笑了起来，直道：“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没怎么变，就是个子高了些！”

    “如今咱们既是夫妻，那就是一体的，你在我跟前也不必拘着，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喊人便是了。”

    说着，他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哦，对了，我身边没有宫女伺候，只有一个陪着我长□□娘和两个太监，你有事儿吩咐你身边的丫鬟，若是他们不知道，只管去找小安子或者小全子，聂嬷嬷年纪大了，今儿忙了一天，估摸着已经睡下了。“

    “那你先歇着，我去外面应付宾客，你先吃些东西，若是累了便先睡吧！”

    富察·华楹忍不住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她与胤禛的亲事已经定下来有几年了，对于胤禛的一举一动自也十分上心，知道这人小时候性子顽劣，长大了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没想到却是这般和气，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虽说当初求亲时胤禛的确说过终身不纳妾，可当初她听阿玛说起这话时只觉得好笑，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自然也没有不垂涎美色的男人，这等身份的男人说这话……听听也就罢了。

    谁知道后面的事情却叫她大开眼界，太子送了两个瘦马给了胤禛，胤禛是拒而不收，直到如今这两个瘦马依旧在阿哥所的院子里打杂。

    当初貌美无花的两个美人儿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便是有心勾、引，只怕也是实力不允许。

    四阿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富察·华楹只觉得好奇，眼睁睁见着胤禛走出去，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胤禛一出去，自然就被五阿哥等人簇拥起来。

    五阿哥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如今更是道：“四哥，四嫂嫂漂不漂亮？“

    他这话一出，众人是哄堂大笑。

    众人都知道，富察氏顶多算好看，却算不得容貌出众。

    胤禛正色道：“这是自然。”

    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甭管从前他们这些兄弟们是多么不合，可明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像大阿哥等人不仅来了，甚至将自己福晋也一并带了过来。

    大阿哥更是率先敬酒，胤禛喝了。

    再是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因是大喜的日子，胤禛不好拒绝，一杯杯酒喝下肚。

    可是他酒量本就一般，几杯酒下肚，整个人就晕晕乎乎起来。

    就在这时候，五阿哥站了起来，笑着道：“大哥这样可就不厚道了，今儿四哥可是新郎官，若是喝醉了酒，四嫂嫂怕是要怪罪的……若是大哥不嫌弃，就由我来代替陪大哥喝几杯好了。”

    他年纪不大，酒量也不怎么样，可若真拼起来了，却也能抵挡大阿哥一二的。

    大阿哥自然不会当众拂了五阿哥的面子，笑着答应。

    可剩下的还有三阿哥，八阿哥等人了，三阿哥年纪不小了，不好做出这等胡搅蛮缠之事，八阿哥并非胡闹之人，哪怕出门之前得大阿哥交代，却与胤禛象征性喝了两杯酒之后便放下了酒杯。

    倒是九阿哥与十阿哥，一个狠毒，一个蠢笨，就像是甩不掉似的，一个劲儿缠着胤禛喝酒。

    这下就连七阿哥都看不下去，只说替胤禛挡酒。

    七阿哥这酒量，那是有目共睹的差……因他腿脚不便，偶尔还会吃药调养，这酒碰的少，酒量连胤禛都不如。

    胤禛一听这话连忙拒绝：“七弟，你还是少喝点酒吧！”

    七阿哥一听这话微微摇头道：“四哥，就像五哥说的，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心里都高兴着了，况且九弟与十弟是一片好心，这酒就让我代替你喝了吧！”

    说着，他更是毫不犹豫端起酒杯连灌两杯酒，因喝的太急了，忍不住呛了起来。

    这下年仅六岁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和只有五岁的十三阿哥也纷纷要替胤禛喝酒。

    十一阿哥虽是宜妃的儿子，但因九阿哥整日跟在八阿哥屁股后面，他与五阿哥关系更为亲密，如此一来，也就与胤禛关系更好些。

    十二阿哥一直是养在苏麻喇嬷身边的，虽说太皇太后已经故去，但苏麻喇嬷依旧住在慈宁宫，守着太皇太后的灵位，胤禛每到初一十五还是会前去慈宁宫黑苏麻喇嬷请安的，至于旁人，甭管当初去慈宁宫去的有多勤勉，如今可没这份心上。

    所以说十二阿哥与胤禛关系也是十分要好。

    至于十三阿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三个小娃娃围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一个劲儿说要帮胤禛挡酒，惹得这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最后太子更是笑眯眯出来打圆场：“怎么，九弟和十弟这是不愿意？他们三个年纪尚小，明日又要去上书房念书，我看连果子酒也不能喝的，不然明日皇阿玛闻到了酒味，怕是连你们也不好交差的。”

    “我看他们三个就以茶代酒好了！”

    他这言外之意是九阿哥与十阿哥还是要喝酒的。

    九阿哥与十阿哥下意识朝着大阿哥扫了一眼，却见着大阿哥正被五阿哥缠的死死地，压根没工夫管他们。

    至于八阿哥，方才刚去了茅厕。

    九阿哥与十阿哥虽顽劣，却没胆量敢当众顶撞太子的，只能捏着鼻子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

    胤禛则抽出空来前去给张英，工部尚书等人敬酒，这些人说句不要脸的话，可以说将胤禛当成了半个儿子，自然不会为难他的。

    故而等着胤禛回房时，只是脚下的步子有些发飘，整个人有些醉意，但脑袋里却还是清醒的。

    等他推开门时，却是微微一愣。

    如今这时候并不早了，但富察·华楹并没有睡下，梳洗过后的他穿着一身中衣，含笑坐在桌前。

    桌子上摆着清粥小菜，尚冒着热气儿，应该是小安子说了他要回来后，富察·华楹要人备下的。

    胤禛瞬间明白了，只道：“你怎么还没睡？今儿你累了一天了！”

    面对着自己的丈夫，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的富察·华楹还是有些紧张的，只道：“妾身累了一天不假，可四阿哥您也累了一天，妾身想着方才您应该喝了不少酒，所以要小厨房备下了些清粥小菜。”

    “从前妾身阿玛喝多了酒最爱吃清粥，说是胃里能够舒服些，第二天头也没那么疼……妾身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所以就准备了这些，您尝尝看。”

    胤禛坐下来，喝了两口白粥后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这才笑着道：“你在我跟前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自称‘妾身’的，也不必对着我称呼‘您’，咱们是夫妻，是一体的，更是平等的，若是我有什么做的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直说便是了。”

    “也是一样的，若是我觉得你有哪儿做的不好不对的，我也会直接与你说。”

    “只有夫妻坦诚相见，互相包容，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这样的话，富察·华楹还是第一次听说，便是对着额娘事事顺从的阿玛，私下也没少与她倒苦水，直说每次是害怕她额娘生气，所以才选择妥协的，说白了，就是惧内。

    可堂堂一阿哥，怎会惧内？

    富察·华楹点点头，轻声道：“那我以后就喊你四爷吧！”

    四爷……这称呼还真是让胤禛想到了很多穿越小说了，他只点头称好。

    胤禛吃了些粥菜就去洗澡了。

    等着他回来时见富察·华楹已经坐在床边，便是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但他却能从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头瞧出她的紧张之色。

    瞧着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稚气的妻子，胤禛实在没办法这么早圆房，这年纪的人搁在现代连初中都还没毕业了，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胤禛索性坐在富察·华楹的身侧，轻声道：“早在成亲之前我就想过了，我们还是晚两年圆房好了。”

    对上富察·华楹那略带惊愕的目光，胤禛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喜欢旁人，也不是我不喜欢你，是我觉得你还小。”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信服力，只能硬着头头皮道：“当然，我觉得如今我也不大，所以想着咱们晚些圆房，这样对你更好些，不然若有了身孕，你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了，这么早生孩子也是伤身。”

    而且若是这时候真有了孩子，孩子夭折的概率也是很高的。

    旁的不说，皇上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早些年皇上刚成亲那时候生下来的孩子，活着平安长大的是屈指可数。

    富察·华楹早在昨晚上就被额娘好好上了一课的，说要她早日替四阿哥生下一男半女，以后的地位才会稳固。

    昨晚上，她更是看了一本羞耻的小册子，虽然有些画面她曾梦到过，可也觉得十分难为情。

    如今听闻这话，她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盖被子睡下，胤禛也好，还是富察·华楹也好，都没什么睡意。

    也是，从前这两人都是独处一室惯了的，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自然睡不着。

    胤禛索性与她聊天起来：“……当初我上门与富察大人求亲时，你为什么会答应？”

    床幔外的喜烛在灼灼燃烧，帐幔内也透出些许亮光来，正好能让富察·华楹模模糊糊看见胤禛那俊朗的面容。

    她不喜欢撒谎，也不喜欢说假话，想了想道：“为什么不答应了？四爷怕是不知道，你在京中已是声名鹊起，寻常女子若听见你亲自求娶，谁都会答应吧。”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其实我当时也是想要看看我答应了这门亲事，你接下来会如何，因为不光是我，我阿玛他们都觉得皇上是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那句‘终身不纳妾’的话。”

    其实她这时候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十分冒险，谁都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听听也就算了，谁知道当初的话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真意？

    可她必须要问清楚，才知道接下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胤禛，是相敬如宾，还是成为真正的夫妻。

    胤禛也感受到身侧女子声音中微微的颤抖，只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放心，我说出来的断然没有食言的道理，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如今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这话，我也与皇阿玛和额娘都说过的，你放心好了，若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儿，也是我挡在前头，断不会叫你为难的。”

    富察·华楹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手心里汗渍渍的，她为自己的小心思难为情起来，只道：“四爷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以后我也会尽力去当一个好妻子的……”

    两人今儿都累狠了，说了几句话便沉沉睡了过去。

    胤禛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可也不知道是内心里并不排斥这人，还是富察·华楹的睡相极好，他是半点不适都没有，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着聂嬷嬷在外间喊自己起床时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富察·华楹倒是早就起床梳妆打扮了，胤禛见状，也跟着起来。

    谁知道他刚起身，聂嬷嬷就带人走了进来，这人是德妃身边的，他认得，他也知道，这嬷嬷是前来收元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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