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荣妃是不是好人, 胤禛不知道。

    但他知道，荣妃是个好母亲。

    哪怕从前三公主屡屡说荣妃偏心于三阿哥，不喜欢她, 可真到这时候, 荣妃却是将这孩子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其实说实在的，荣妃虽有些小心思, 但搁在紫禁城后宫中却不算坏，也没做过什么缺德的事儿，胤禛对她印象不算坏, 笑着道：“多谢荣娘娘了，若是这糕点好吃，那就要麻烦您了。”

    荣妃在前来永和宫之前去过不少地儿，温僖贵妃, 惠妃, 宜妃那里都去了, 一个个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唯有永和宫, 对她不说热情，却也不算冷淡。

    这又让荣妃看到了希望, 当即就道：“哪里说得上麻烦？你与三公主, 三阿哥年纪差不多大的年纪，喜欢吃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中又带着几分哽咽，“可若是三公主送去和亲, 到时候可怎么办啊？本宫不是不知道, 她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也不敢指望着她像纯禧公主似的能留在京城, 留在本宫身边，可送去准噶尔部，本宫想一想就觉得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本宫听说那噶尔丹长得威武雄壮，先前的王妃死了好几个，到底是病死的还是别的由头，谁能知道……”

    一提起这话头来，她便是哭的泣不成声。

    德妃与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耐着性子劝慰她。

    □□妃却是越哭越厉害，最后更是道：“本宫知道先前自己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三公主却是无辜的，还望德妃与四阿哥看在三公主孤苦无依的份上，有机会的话就帮着在皇上跟前说说好话。”

    不光是三阿哥，就连她也去求见皇上好几次，只可惜，皇上多是以劝慰为主，根本没给个准话。

    荣妃也不敢闹的太过，生怕皇上因此迁怒于三公主身上。

    胤禛见状只劝道：“荣娘娘您放心好了，三姐姐是您的女儿，也是皇阿玛的女儿，皇阿玛怎么会不疼她？”

    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的三公主到底嫁给了谁，但他身为儿子，对皇上的性子却是有几分了解的。

    果不其然，等到了五月，噶尔丹在俄国的支持与怂恿下，集结兵力三万，横渡乌札河，与俄国一起攻打喀尔喀，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军□□会河以东地区，便是皇上派尚书阿喇尼率军拦截，却敌不过来势汹汹的噶尔丹。

    这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勃然大怒。

    就连胤禛这个打仗小白都觉得噶尔丹有点不厚道，一方面口口声声想求娶大清公主，一方面又率军步步紧逼，换谁谁不气？

    皇上一声令下，派兵出征。

    谁都没想到，在朝中沉寂许久的大阿哥更是头一个站出来，愿带兵出征，扬我大清国威。

    速度之快，连胤禛都没反应过来了。

    身为儿子，胤禛了解皇上，大阿哥也了解皇上，跟随皇上多年的魏珠更了解，只怕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皇上果然圣心大悦，当即允诺下来。

    不光是大阿哥，面对着清军节节败退，皇上更是说出要御驾亲征。

    此消息一出，就连胤禛都没想到，与众大臣一起齐齐跪下，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且不说刀剑无眼，如今战场上的局势并不明朗，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皇上性命堪忧，大清岂不是完了？

    太子虽优秀，可在朝堂之上只是只雏鹰而已，对索额图的话是言听计从。

    原本索额图想着朝廷刚□□，财政吃紧，皇上对准噶尔部会以安抚为主，不会贸贸然出兵。

    但他年纪大了，行事愈发稳妥，却忘了皇上不过正值壮年，哪里会允许噶尔丹步步紧逼？

    所以，太子这一步棋也跟着走错了。

    但如今太子跪在朝堂上，言之凿凿请皇上收回成命，当听皇上说“大清将士是朕的臣民，若是连朕都贪生怕死，那如何要他们替朕效命”之类的话后，他更是道：“儿臣乃是大清太子，儿臣愿替皇阿玛前往。”

    这话是他的真心话。

    皇上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大儿子骁勇善战，嫡子一心为他，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好了，朕心意已决，太子便留在京城处理朝政，大阿哥便跟朕一起带兵出诊给。”

    皇上这是心意已决，众人不好再劝。

    可这事儿传到后宫，那就翻了天。

    若皇上没了，大清还有太子，可若是丈夫没了，那她们一个个就成了太妃。

    故而原先一个个不大对付的妃嫔也是难得齐心协力起来，坐在永寿宫里商量到底该怎么办起来。

    宜妃向来嘴快，红着眼眶道：“……本宫昨日已经劝过皇上了，可皇上根本就不听，直说心意已决，说谁都别劝了。”

    “要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在就好了，也就她老人家能劝的动皇上。”

    大家的眼神齐齐落在温僖贵妃面上。

    这下惹得温僖贵妃是进进不得，退退不得，谁要她如今是六宫之主了？但她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这时候皇上是信心满满，她还赶着上去泼皇上一盆子冷水，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温僖贵妃脸色严肃，也斟酌道：“妻以夫为天，如今皇上既然是心意已定，那我们能做的就是替皇上祈福，替大清祈福，皇上已经请了礼部和钦天监算日子了，难道诸位妹妹觉得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聪明，可不代表别人像她一样聪明清醒。

    宜妃当即就抽噎着不说话了。

    等着出了永寿宫的大门，她更是直奔寿康宫而去，太皇太后不在了，可皇太后还在了。

    虽说皇太后向来不管事儿，可也不能任由着皇上胡闹吧？

    她不光去找了皇太后，甚至还去找了苏麻喇嬷。

    皇太后并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大家也瞒着她，不叫她知道，苏麻喇嬷便带着十二阿哥前去了御书房。

    自太皇太后去世后，苏麻喇嬷一直深居简出，专心致志照顾着十二阿哥，将这娃娃照顾的知书达理，生的胖乎乎圆滚滚的。

    皇上知晓苏麻喇嬷是为何而来，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御书房简直是热闹非凡，一个个皆劝他不要去战场。

    皇上只要人先将十二阿哥带下去玩，这才道：“……朕知道您来是所谓何事，您不必劝了，朕连出征的日子都定下了。”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一仗是艰难至极了？朕知道，八旗将士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也知道。”

    “他们也有儿有女，有妻子有母亲，难道他们就愿意去打仗吗？哪怕胜算不大，有朕在，朕相信他们心里能踏实些的。”

    苏麻喇嬷笑了笑，轻声道：“皇上以为奴婢是来劝您莫要去的吗？您忘了，奴婢看着您长大，您是什么性子，奴婢还是知道的，您决定的事儿，别说奴婢，哪怕是太皇太后还活着，只怕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从前太皇太后在世时时常说，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皇上……您可曾想过最坏的打算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有个什么事儿，奴婢不敢细想！”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自然想过。”

    “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战败噶尔丹，朕也丧命于此……”

    若太子能够撑起整个大清，他倒也能安心，只是如今的太子却是太稚嫩了些，他再次后悔早早立下储君——便是他将这江山交给太子，不说太子能带着大清子民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只怕连朝堂都会动荡不安。

    苏麻喇嬷微微颔首：“谁都不希望有那一日，太子还年轻，也未成亲，皇上更为看到自己的嫡长孙出世，所以您一定一定得平平安安归来。”

    这是她的愿望，也是九泉之下太皇太后的愿望。

    皇上重重点头。

    三日之后，皇上就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出发了，随着一声声呐喊声，原本大家心里没多少胜算的，可随着皇上的一同前往，随着皇上的打气助威，一个个将士是胸怀信心，觉得不久很快就能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胤禛站在城墙上，看着那队伍越来越远，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却是良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历史上康熙会平安归来，但身为儿子，他又怎么能不担心？

    倒是太子很快缓过神来，当下局势由不得他，一日日堆积如山的奏折，哪怕皇上此次亲征带了大阿哥与纳兰明珠等人一块走了，但朝中上下却还是有大阿哥党羽，更是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太子是一个头两个大，忙的是不可开交。

    便是皇上离开之前只说要太子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快马加鞭送信给他，可太子年纪尚小，正是好强的时候，巴不得找到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怎么会一封信接一封信传书给皇上？

    太子忙的如陀螺一般，胤禛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先他只在工部任职，如今哪怕太子忌惮于他，但因身边无人可用，所以要胤禛也帮着管管兵部的事儿，虽说如今都是些小事儿，但太子之心，人人皆知。

    大阿哥刚入朝，就被皇上丢到兵部去了，再加上大阿哥虚心好学，也有几分真本事，故而在兵部也有些根基，太子此举，无非想要趁着大阿哥出征打仗，让胤禛也深入兵部。

    胤禛本不愿如此，他不愿争权夺利，也不愿

    可如今的太子说一不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宣布这事儿，胤禛也不好拒绝。

    倒是五阿哥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却被胤禛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他乖乖闭上嘴。

    等着下朝以后，五阿哥都忍不住小声埋怨：“四哥，你说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兵部尚书乃是纳兰明珠一手提拔起来的，更是对大阿哥马首是瞻，要你明日就去兵部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给你使绊子了。”

    说着，他更是忿忿不平起来：“亏得他先前还一口一个把你当成了亲兄弟，若是他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怎么舍得让你去那种地方？”

    如今连不怎么聪明的五阿哥都瞧出了太子的心思，胤禛又怎么会瞧不出来？

    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的，只道：“不要紧的，你别忘了，兵部还有富察大人在了。”

    这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儿，虽说只是侍郎之职，可若是犯犟起来，连兵部尚书都得避忌他几分，爱屋及乌，他可不会眼睁睁见着自己未来女婿受欺负的。

    五阿哥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这门亲事的好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又杂七杂八说起话来。

    这些日子胤禛忙的很，甚少出入后宫，对于后宫的事儿知道的并不清楚，好在有五阿哥这个耳报神在。

    从五阿哥的嘴里，胤禛知道这些日子僖嫔与温僖贵妃走的近了些，毕竟温僖贵妃如今是六宫之首，若能得到她支持太子，那太子的胜算就能更大了。

    不光如此，就连太子都频频与八阿哥示好。

    五阿哥说起这话来颇为唏嘘，直说太子知道八阿哥喜欢玉石，还偷偷送了一颗翡翠玉白菜给八阿哥，顺带也拉拢起九阿哥与十阿哥起来。

    到了最后，连五阿哥都替胤禛觉得不公起来：“……我也是听十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显摆时说起的，说那颗翡翠玉白菜乃是赫舍里皇后的陪嫁之物，太子倒好，就这么给了八阿哥，好在最后八阿哥没收。”

    “这样好的东西，太子得了怎么不念着四哥你？亏得你还替他忙前忙后了……”

    胤禛本来心情是有几分沉重的，当即就被他几句话逗乐了，“不过是一颗翡翠玉白菜而已，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子。”

    “只是啊，太子以为银钱可以买来所有东西，以为权势可以买来所有东西，却忘了，有些东西是买不到的……八阿哥与大阿哥一块长大，情同手足，又怎么会因为一颗翡翠玉白菜被收买？”

    这也是为何他对八阿哥印象不算差的缘故。

    论才学，论性情，论宠爱，八阿哥都远在大阿哥之上，可他却是心甘情愿支持大阿哥，不是因为手足之情是什么？

    这样的人，整个紫禁城中只怕都找不出几个来，胤禛只恨他们阵营不同，要不然，也是能成为好兄弟的。

    等到了翌日胤禛下朝前去兵部报道时，为首的兵部尚书面上看着虽恭敬，实则眼里的不屑却是藏都藏不住，显然忘了昨儿在太子跟前是多么乖觉的样子。

    在这些人眼里，大阿哥这样的人才值得他们钦佩，不像四阿哥，小小年纪仗着能言善辩就博得皇上喜欢……呵，真叫人瞧不上。

    胤禛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他。

    倒是他未来的岳丈富察大人一见到胤禛，恨不得是两眼房光，人家是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喜欢，可他倒好，却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也怨不得胤禛这般招人喜欢，实在是模样长得好啊！

    富察大人护短那可是京城上下出了名的，如今对胤禛那叫一个好啊，不仅倾囊相向，更是有一搭没一搭与胤禛说着闲话：“……四阿哥放心，华楹并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太子给您送了两个宫女的事儿，她不会介意的。”

    “这人好歹是太子送的，您好歹要给太子些面子，虽说您和太子向来关系好，可有些东西啊，却是经不起折腾的。”

    嘴上说着女儿不会介意，可他眉里眼里都透着笑。

    想当初他知道四阿哥专程派了身边的小安子前来送信时，说太子给四阿哥送了两个瘦马，还请女儿不要介意，说自己只见过那两个瘦马一面，就将人交给宫中嬷嬷管教了，他别提多高兴了。

    按理说，这种事儿堂堂一个阿哥哪里需要与他们说？

    说白了，还不是在意女儿？

    一时间，富察大人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更是道：“兵部啊和其他五部不大一样，这里的人吧，若说是大老粗，那也不是，但兵部上下的人，甭管从前战功多显赫，如今只有掌兵权却没有带兵权，但一个个从前却是上过战场的，脾气大着了。”

    “你就算是黄子龙孙，可到了这儿，也得用实力说话。”

    “四阿哥别往心里去，想当初大阿哥刚来这里时也不大受待见，众人明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也瞧不上他。”

    “您啊，对他们也不必太客气，不然他们只会以为您怕了他们！”

    胤禛正色称是，瞧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富察大人也觉得亲切，最后富察大人更是说起富察·华楹小时候的趣事来：“……人人都说她脾气大，实则她是心肠最好的一个，也就是当年小时候她额娘带她出去做客，有个丫鬟上茶时打翻了一个格格的新衣裳，那格格上前就是一巴掌。”

    “华楹瞧着心里不舒服，就上前理论了几句，四阿哥也是知道的，满人家的格格能有几个好脾气的？当即就推搡起华楹来……咱们家是习武的，华楹从小也是跟在她哥哥身后舞刀弄枪长大的，那格格哪里是华楹的对手？最后更是被华楹按在地下直哭。”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从那之后，华楹的名声就差了，为此，我们家福晋没少埋怨过。”

    “可我却觉得，我的女儿这么好，旁人不愿意娶，我还不愿意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了……”

    他边说话还边打量胤禛面上的神色，想从胤禛面上瞧出端倪来。

    想当初皇上赐婚后，他们一家老小别提多高兴了，可唯有女儿有些担心，直说四阿哥如今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若是知道了，兴许就会后悔了。

    所以富察大人如今就想着提醒提醒胤禛。

    胤禛点点头，正色道：“我觉得富察大人这话说的也很有道理，女子在世，活的本就艰难，若是事事顾及着旁人的想法，岂不是更累了？”

    说着，他像是察觉到了富察大人的心思似的，含笑道：“您只管告诉富察格格一声，以后她只管做她自己，夫妻两人既成了亲，那就是一体的，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从来没有哪一方一定要迁就另外一方的道理，若是这般，这婚事只怕也长久不了。”

    “不过您放心，我是男子，自然该多多包容富察格格的。”

    “唉，有您这话，我夜里都睡得踏实多了！”富察大人声音都拔高了不少，连规矩都忘了，拍着胤禛的肩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胤禛瞧着他那兴高采烈的背影，对富察·华楹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胤禛的重心就放在了兵部。

    就像富察大人所说的那样，胤禛虽也参与了兵部议事，但平素对他恭恭敬敬的大臣们没几个将他放在眼里。

    特别是最近清军连连失利，紫禁城上下气氛是低沉沉的一片，大家不仅担心战事失败，更担心皇上的身子。

    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很快紫禁城中就收到了密报，说皇上染上了风寒。

    这年头，小小的异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虽说皇上身边带着太医，但远在外地远没有紫禁城中方便，缺医少药的，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后果是不堪设想。

    更何况，若是寻常小病，怎么会传信回紫禁城？

    一时间，皇太后便带着后宫妃嫔给皇上抄经祈福，祈求皇上能平安无事，保佑大清能胜利归来。

    就连向来不操心的五阿哥脸上都难得见到愁容，就连十三阿哥都忍不住拽着胤禛的袖子道：“四哥哥，皇阿玛会没事儿的，对不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噙着泪，虽说皇上对他并不算十分亲厚，可在他心里，他的皇阿玛是天底下最英勇的人。

    胤禛替他擦干净眼泪，笑着道：“皇阿玛当然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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