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苏晗姑姑出宫那日是七月十八, 黄历上极好的良辰吉日。

    只不过后宫妃嫔和宫女们至多只能在城楼上远远的望着神武门的方向，不能出去的。

    苏晗只带了妞妞给的木箱和青韵亲手做的旗装。

    她从甬道上慢慢走出去，同她一起出宫的人有许多。其中有苏晗认识的, 也有苏晗从未见过的。

    她们虽然分属于不同的宫殿长相各异, 然如今的心情却都是一样的。个个脸上洋溢的笑容几乎要将今儿个的乌云给驱散开来, 就连苏晗心中有万般不舍的人, 也极为高兴。

    在这紫禁城里头，资历再深也不过是个奴才。可出了宫，就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神武门前，西风略有几分凉意。苏晗抱着那一箱子黄金不舍回眸, 她是瞧不清城楼上头三人的。

    只能依稀瞧着她们挥舞着帕子，想来应当也是挂着笑意的。

    苏晗抿唇, 腮边滑下一滴眼泪。在这一瞬间她忽而回忆起半年来在御茶房的点滴来, 妞妞是个不可多见的姑娘。

    温暖俏皮, 积极向上，总是冬日一般暖呼呼的。旁的两个宫女苏晗都不担心, 毕竟宫女只要熬到了年龄总有出宫解脱的一日。

    但妞妞眼下是后宫嫔妃, 波涛汹涌的后宫争斗，苏晗只祈求妞妞能够一世平安。哪怕不做最得宠的那个，也要做那长长久久最为安稳之人。

    “苏晗姑姑，您就别看了, 再不出去可就要等到年关啦。”

    太监尖利的嗓音将苏晗从回忆中拉出来，苏晗笑着颔首,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略微抱歉笑道。

    “有劳安公公您提醒, 我这就出去。”

    “诶, 只要出了这道神武门, 姑姑您日后可就不必再伺候人了。恭祝您日后健健康康的，顺心如意的过下半辈子。”

    安福禄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们做太监的一辈子都逃脱不了下等人的宿命。眼瞧着能有命运相似的宫女有机会做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恭贺。

    苏晗听见这话，适才忍住的眼泪复又簌簌落下。她抿唇，将衣袖里头一袋银子尽数递到安福禄手心里。

    “您日后在宫里头伺候也要小心，都好好儿的。”

    “是。”安福禄晓得这银子不只是钱，更是他们奴才之间的感情。钱都不算多，情意却无价。

    谁说太监没有感情呢？安福禄望着苏晗走出宫，神武门缓慢的在自己眼跟前关上，他也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城门关了，娘娘。”

    城楼之上，几个人也在抹眼泪呢。前儿个乞巧节原本就已经做了道别，原本大家都替苏晗姑姑高兴的。

    可真真等到了这一刻，心里头却不是滋味。

    尤其是妞妞，她原本以为自己身为神兽定然是不会因为凡人落泪的，可如今哭的最凶的却是她。

    几个人身上带的帕子都被她给哭湿了，就连小寒都哭不过她。

    “好了好了，苏晗姑姑是出去享福的，怎么被你弄得像坏事一样。”宁芙无奈轻笑，伸手将妞妞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

    “乌雅姊姊，呜呜呜，让我哭一会吧，太难受了。”妞妞握着宁芙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跟个小孩子一样，又委屈又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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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回了钟粹宫，康熙特意过来用晚膳。

    他瞧见妞妞眼睛似乎有些肿，便叫梁九功拿冰袋来。

    “听闻你今儿个在城门楼子上哭的起劲，一旁的侍卫都惊动了。”

    康熙示意竹知给妞妞敷脸，尽管是关心妞妞，一说出口又变成了戏弄。

    “谁说的？哭的起劲的人分明是小寒。臣妾这样沉稳之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妞妞连忙摇头，然一双大眼睛分明肿的核桃似的。

    “你若真舍不得苏晗，大不了朕再叫她回来便是。”

    康熙失笑，瞧见妞妞心里头难受又不想承认的样子，觉得她更为可爱了。

    “万岁爷这不是缺德吗？”妞妞重重摇头，强烈谴责康熙这种行为。

    “没规矩，愈发放肆。朕堂堂大清天子在你嘴里成了什么样子。”康熙登时皱起眉头，狠狠在妞妞脸上拧了一把。

    妞妞痛的龇牙，嘴上却不服气。“臣妾说的本没有错，苏晗姑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眼下好容易出宫过日子去了。

    万岁爷一句戏言却又能把她重新弄回来，臣妾都替她委屈。”

    “倒成了朕的不是，朕不也只是想叫你高兴吗？”康熙失笑，妞妞倒是挺会倒打一耙的。

    “臣妾何曾说过不高兴，只是有些舍不得，又怕苏晗姑姑在外头过得不好。”妞妞抿唇，下意识叹了口气。

    康熙将手里头蜜蜡珠子略微盘了盘，“那朕就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万岁爷您……”妞妞却有些质疑康熙的眼光，颇为猜疑般上下打量着他。

    “朕怎么了？”

    康熙被妞妞的眼神盯得有些许不适，清了清嗓子。

    “还是算了吧，万一您选的苏晗姑姑不喜欢怎么办。”妞妞轻轻摇头，不过康熙这么一说她倒是灵机一动，有了旁的想法。“不过万岁爷若是多多恩赏苏晗姑姑，外头那些个有才华的郎君说不定就自个儿主动上门求娶了。”

    妞妞倒真是会想，给苏晗选了条最好的路。直接指婚还怕苏晗瞧不上，叫男人上门给苏晗选，便没了这个隐患。

    这要求倒也不算过分，康熙略想了想，始终没答应，反倒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万岁爷，您就答应臣妾吧好不好？”妞妞见康熙不轻易应下，便知道自己的主意是极好的。

    她示意竹知先不必给她敷眼睛，凑到康熙身边撒娇。

    “倒不是你说朕缺德的时候了？”康熙端着架子，将脑袋抬的高了些。

    “万岁爷怎么会缺德呢，万岁爷是这世上最英明的君主。哪怕是满蒙八旗的男人们堆到一块也比不上您一根头发丝。”

    妞妞许久没有这般夸赞康熙了，一句话说的康熙心里头舒坦起来。

    “你这张嘴有求于人时便是个蜜糖，若是没有好处，就是块石头。”

    康熙伸手点了点妞妞的鼻子。

    “那万岁爷您同意吗。”妞妞咧开嘴巴朗声笑着问，她眉眼多情叫康熙没法子不点头。

    “那就给他阿玛升官，这下你满意了？”

    “皇恩浩荡，臣妾多谢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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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寿宫，端贵人惠贵人两个也得了册封的旨意。

    端贵人原本心里头高高兴兴的，脸上笑容四溢，正巧惠贵人进了门，她连忙招呼惠贵人坐下。

    “姐姐来了，先恭喜姐姐了。”

    惠贵人瞧见端贵人这一副见识短浅的样子，拿扇子捂嘴轻笑了一声。

    “妹妹看来很是高兴啊。”

    “瞧姐姐您说的，咱们同一日册封为贵人，眼下又要同日为嫔。我自然是高兴的。”

    端贵人笑着给惠贵人送上一碗热茶，笑吟吟望着她。

    她本就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这般瞧着果真天真无邪没有半分心机。

    惠贵人这几日虽说瘦了些，但容貌上终归也是万万不及她的。她侧目，心想若是将端贵人这张脸给了她，又岂会到如今还只是小小一个嫔位。

    “咱们封嫔，有人却已经要升妃了。”

    惠贵人冷笑一声，将茶盏推开。

    “从前她也不过只是个奉茶宫女，眼下封嫔不过两月，没有子嗣，还比不过妹妹您呢。如今居然能晋封为定妃。”

    端贵人听罢，低眸轻轻摇头。

    “她如今是最受宠的，不单单是万岁爷喜欢她，就连太皇太后对她也格外宠溺。太子爷也时常往钟粹宫去，岂非是咱们能开罪的。”

    她又不蠢，前儿个佟佳氏尚且在定嫔哪里碰了钉子，她又怎么敢去得罪呢。

    “咱们开罪不起，却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君恩都往钟粹宫流不是？”惠贵人瞧见端贵人这般小心翼翼，一时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纤细柔美的手腕。

    “姐姐我已然有了皇子傍身，日后是不愁的。但是我实在是替妹妹你操心啊，岁月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你如今年轻貌美若是没有一两个孩子傍身，日后容貌不在了，还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惠贵人颇为苦口婆心，一番话说的端贵人默默低下了头。

    她还年轻，如今连二十都没有。可惠贵人说的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眼下定妃得宠，来年难保不会再来旁的。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她这张脸叫她从宫女当上了主子，端贵人自然也还想再更进一步。

    “可万岁爷不来，我也没有旁的法子。”

    “你这幅好嗓子自然要利用起来，这马上中秋家宴，你怎么着也要让万岁爷重新想起你这个人啊。”

    “我哪有法子在家宴上唱曲儿。”

    “这不是还有承干宫吗？那位在定嫔处碰了钉子，焉又不报复回来的。你去抢了定嫔宠爱，佟妃主子莫非不帮你？”

    惠贵人轻轻拉住端贵人的手，“就连宜贵人眼下也有了身孕，妹妹你再不抓紧，等日后定嫔也有了孩子，你可怎么办呢？

    可别忘记她还是宫女时，咱们是如何得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