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龙舟上寂静无声, 梁九功掀开帐子走进船舱中。

    康熙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没睁眼只是揉了揉额头。

    “回万岁爷的话, 景仁宫娘娘如今正在外头求见万岁爷呢。”

    “她来做什么？”

    康熙听见是钮祜禄氏, 这才抬眸看向梁九功。

    “娘娘哭的厉害, 说是今儿个见不到万岁爷便不回去了。”

    梁九功也有几分为难, 景仁宫娘娘虽说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但怎么着也是名门贵女。只要她没有犯致命错误，万岁爷便不会当真冷落了她。

    “她倒是威胁起朕来了。”康熙发出一声冷笑，将身子靠的更歪了些。

    “万岁爷, 还是见见吧。”梁九功得给康熙一个台阶下，钮祜禄氏已然禁足两三月, 再这样下去, 前朝迟早会有意见。

    康熙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 这次端午出行带上钮祜禄氏便是想顺理成章解了她的禁足。

    却不曾想到，钮祜禄氏是给她多大的戏台便丢多大脸的性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在耍小脾气, 实在让康熙头疼的紧。

    “万岁爷。”梁九功见康熙不说话, 忙又劝了一句。“娘娘哭得厉害，您就见一面吧。”

    康熙无奈颔首，这便是同意了。

    梁九功心下松了口气，转身忙将人给请进来。

    钮祜禄氏果真哭的娇滴滴, 她弱柳扶风般走将进来，哭的鼻头都红了。好看眉眼拧在一处, 倒是比平常多出几分可爱来。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万岁爷可总算是愿意见臣妾一眼了。”

    她委屈的很, 可怜着福身。一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给康熙暗送秋波。

    “嗯。”康熙冷声, 瞧上去不大想搭理她的意思。

    “臣妾已然知错, 适才特意去太皇太后那里认错了。”钮祜禄氏见康熙不想理自己，干脆娇怯跪在康熙腿前。

    她跟菟丝花一般靠在康熙膝盖上，眼巴巴瞧着他。

    “臣妾再也不敢了，请万岁爷就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钮祜禄氏进宫后能圣宠不衰的原因也就在于此，她在外跋扈，对着康熙却很能放得下身段。再加之一张脸生的的确国色天香，撒娇起来更是牡丹泣泪，叫人疼惜。

    康熙从前觉得她虽然脾气差，却只是蠢算不上坏。

    “行了，好歹也是主子，这像什么样子。”

    康熙蹙眉，伸手去扶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见康熙语气软乎不少，心里头一阵窃喜。她忙趁热打铁，一把握住康熙伸过来的手。

    她轻柔挑逗着康熙，将帝王的手放到自己脸侧。

    “臣妾很想念万岁爷。”

    她痴痴望着康熙，转脸轻轻吻着康熙的指尖。

    钮祜禄氏心里头想着怀孕之事，行事越发主动。

    屋内旖旎一片，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散。

    梁九功本守在帐外，那通报的小太监神色匆忙，紧张看着他。

    “怎么这么急躁？不是叫你去给妞妞送午膳吗？”梁九功压着嗓子，尽量用屋内人听不见的声音询问。

    可那小太监显然是被吓坏了，故而说话的声音没个轻重。

    “妞妞……妞妞姑娘她出大事了！”

    此话一出，屋内传来一声闷响。梁九功忙转身，心下提了口气。

    “万岁爷，里头可是出什么事了？”他此刻不敢贸然闯进去，里头还不定是什么情形呢。

    “无碍。”

    里头传来康熙沉闷的声响，不过多时，康熙便掀开帐子走了出来。

    帝王面色急躁，袖口有些皱褶。梁九功忙上前给康熙理好衣裳，轻声道。“回万岁爷的话，听闻妞妞姑娘失足落水了。”

    梁九功明显感觉到康熙身子僵了僵，“已经叫人救起来了，好在送饭的太监去的及时。”

    “人眼下在哪？”康熙压着嗓子质问。

    “还在了然亭，奴才已经叫底下人传太医去了。只是……”梁九功叹了口气，“此番出宫随队的太医只有一位，据说正在给佟妃娘娘请平安脉。佟妃娘娘她，也有些不适。”

    自午膳过后，佟妃便腹痛不止。太医也去了有一会了，所以梁九功拿不定主意。

    “自然是先救人命，这还需要朕来教你？”

    康熙怒声呵斥，他瞧上去颇为担忧。

    梁九功连忙点头，急匆匆跑下去安排。

    康熙抬手叫其他宫人安排小船去了然亭，他必须亲自去瞧一眼。

    钮祜禄氏也在此时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瞧着有些发愣，身后是碎了满地的花瓶。适才康熙听到妞妞出事便失手打碎了花瓶，且全然不顾她。

    她心里头委屈，轻轻拉着康熙衣袖。

    “万岁爷，臣妾等您回来。”

    她再怎么蠢，也不敢再当着康熙的面吃醋了。

    康熙回眸瞧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上因为碎瓷片划伤的红痕，“叫奴才们给你上药。”

    “是。”

    钮祜禄氏轻轻颔首，目送康熙离开。

    转过身她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咬住下唇。难道和卓事情办砸了？万硫哈妞妞那个死丫头居然没有死。那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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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亭内，康熙竟比太医还要先到。

    甫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妞妞苍白的小脸。她紧紧闭着眼，手也攥着什么东西，捏成了拳头。

    躺在妞妞身边的是小寒，同样不省人事。

    康熙三步并作一步走上前，他克制的没有俯身握住妞妞的手，而是冷声问。“太医呢？”

    “回禀万岁爷，太医还在船上。”

    小太监战战兢兢回应，梁九功已然亲自去请，可不知为何迟迟不到。

    “你再去叫，若是谁敢拦便打断他的腿。”康熙怒声呵斥。

    小太监忙点头，忙转身快步跑了。屋内肃穆万分，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康熙孤身坐在距离妞妞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年轻帝王这一生所经历过的事并不算少。可他还是极为紧张攥住了拳头，眼静静的瞧着地面。

    他没说话，周身却散发出让人害怕的戾气。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太医这才姗姗来迟。他紧张扶着帽子，给康熙下跪请安。

    “奴才来迟了，见过万岁爷。”

    康熙抬眸，那眼神如万年寒潭，紧接着康熙一脚狠狠踹在太医身上。

    “滚去看。”

    短短的三个字，却比寒冰还要锥心。太医吓得浑身哆嗦，甚至不敢站起身，跪着爬到妞妞身边。

    万幸的是妞妞还有脉搏，虽然已经极为微弱。

    “如何？”

    康熙走上前，冷声问那太医。

    太医微微颔首，“积水并不多，只消用催吐的药灌下去将腹中积水拍出，便能醒来了。”

    “那还不快写方子？”康熙松了口气，低眸看向妞妞，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是。另外这位姑娘也是一样的症状。”

    太医忙缩回手，转身去写药方。小太监拿着药方急忙下去熬药，一应动作极为迅速。

    宁芙听到消息也忙跑了过来，顺便带上了胤礽。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妞妞姑娘她怎么样了？”

    胤礽也颇为担心，拉着宁芙的手往妞妞看去。

    “没什么大碍，等药吃下去便也好了。”

    康熙摇头，他说的颇为平淡，叫人瞧不出他心里头的焦灼不安。

    “那就好。”

    “奴才能否上前瞧瞧她。”宁芙却心急如焚，恳求着说道。

    康熙点头，微微侧身示意宁芙过去。

    宁芙忙大步走上前，瞧见妞妞虚弱躺在榻上，她的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素来性子淡漠，哪怕面对胤礽也极为平静。瞧见她这般痛哭，康熙和胤礽两个都颇为诧异。

    “妞妞。”

    宁芙福身，轻轻握住妞妞的手。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到妞妞脸上，妞妞的手好冷，冷的让她害怕。

    她转眸擦去眼泪，随即站起身镇静的帮妞妞按压起胸腔。

    “皇阿玛，她在……”胤礽不解开口，正想上前制止，却被康熙拦下。

    “别说话。”

    宁芙的动作瞧上去格外专业，随着她的按压，妞妞身体跟着起伏。不出十下，竟吐出了一摊污水。

    “宁芙姐姐，好厉害。”胤礽看呆了，他哪里想到宁芙还有这样的手段。

    而宁芙帮妞妞按完，也没忘记一旁的小寒。她重复完相同的动作，小寒也吐出了积水。

    “万岁爷，汤药什么时候能到？”

    宁芙用帕子帮她们擦干净脸，转眸轻声问。

    “快了。”康熙望着宁芙这般伤心还能做到如此冷静，一时肃然起敬。

    “那就好，能否请万岁爷叫他们弄些火盆来。”宁芙这才松下一口气，她摸着妞妞的手，若是温度太低人也很难醒过来。

    “去安排。”康熙转眸，他没有多问。

    火盆和药依次到了，宁芙未假他人之手，要了两根芦苇杆子，一滴不漏的将药给二人喂下。

    而妞妞和小寒的身子也逐渐回暖，原本苍白的脸渐渐了血色。心跳逐渐平稳，宁芙安静的握着她们二人的手，眼泪悬在眼眶中。

    “咳咳！”

    不多时，妞妞先有了动静。她有些痛苦的侧身，将适才宁芙没按出来的积水全都吐了出来。

    “妞妞，能听到我说话吗？”宁芙捧起妞妞的脸，朗声问。

    妞妞神情恍惚，却还是扬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