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面铠之后一张俊美无铸的脸出现在苏茗雪面前, 这张脸的主人大部分时候都抿着浅淡的薄唇,挂起冷若冰霜的神色,很少有人见过他发自真心的笑。
但苏茗雪见过。
冷锐的唇角微勾, 敛着锋芒的眼尾稍稍垂下, 和缓了凌厉的下颌线,像是北疆昆良雪山上的冰雪化作了仙灵河淙淙的流水, 一派霁月光风。
此刻这张苏茗雪万分熟悉的脸正半掩在属于定远军少将军冷硬的铠甲之后, 面上似是有怒意,又似有些不安, 唇角拉出一条倔强的线条,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茗雪的双眼。
苏茗雪一时连呼吸都快滞住了。
“祁镖头?”
她呓语似的从口中吐露出这三个字。
面前之人微点了下头。
“是我。”
“祁少将军?”
苏茗雪再次开口,尾音上扬, 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疑惑。
面前之人顿了一瞬,紧接着比上回更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我。”
苏茗雪倒吸了一口气,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的人似乎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是总是抱着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的保镖头子祁恒, 一个是铁甲染血剑下亡魂无数的定远军少将军祁源。
一个是她想带着一同离开北疆的心头好,一个是她想远远躲着永无瓜葛的“未婚夫”。
这两个人影摇摇晃晃逐渐重叠成了一个。
在这晃眼的虚影中,她想起在某个冬日的黄昏之下,祁源背对着她, 迎着落日余晖, 说自己的愿望是“改天换日”。
她此刻才真正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祁镖头就是祁少将军, 祁恒就是祁源。
苏茗雪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精心筹划都成了笑话, 所有自己以为隐瞒地很巧妙的安排实际上都舞到了她千防万防的正主面前。
被欺骗和被玩弄的愤怒压住了她心中对定远军少将军的惧意和防备, 她眉头一立, 伸手把祁源头上碍事的头盔摘了去丢在一旁, 让那张自己眼馋了许久的俊脸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
“你一开始就在耍弄我么?!”
苏茗雪怒目圆睁,瞪视着祁源,厉声质问他。
“我没……”
“你老早就开始坑我的银子去充军费了吧?”
“我那是……”
“你看着我一边给你塞钱一边还给定远军送军费心里很爽是不是?”
“不……”
“你自始至终就把我当成一个提款机了是吧!”
苏茗雪没有给祁源任何反驳的机会,一句接一句地把她心中所想通通吐露了出来,还越说越愤慨,恨不得站起身来指着祁源的鼻子喝问他。
祁源看着她两片嘴皮子快速地翁动,自己却完全插不上话,苏茗雪甚至还想要挣脱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站起来。
祁源紧了紧她肩头的那只头,另一只手伸上前勾住了她的下颔,凑头过去,双唇贴上了苏茗雪那张正在喋喋不休的嘴,成功地阻止了她继续数落自己的罪行。
苏茗雪骤然睁大了双眼,心脏漏跳了半拍,随后又在胸膛里激烈地鼓动。
祁源的眼睫都快扫到了她的面上,嘴唇上的触感沁凉柔软,苏茗雪全身僵硬,她没想到真实身份暴露后的祁源会如此直接且大胆,居然会主动吻上自己。
马车内一片寂静,苏茗雪的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祁源只是静静的贴着她的唇,没有多余的动作,双唇上软软的触感让苏茗雪逐渐放松了下来,热意缓缓从脖颈爬上耳根。
祁源一时情动,用一个浅浅的亲吻安抚了暴跳如雷的苏茗雪,感受到手掌下的身子软了下来,祁源略微后退,离开了苏茗雪的唇。
祁源轻抵着苏茗雪的额头,柔声道,“轮到我说话了吗?”
苏茗雪点了点头,在茫茫然中突然想到了吟霜曾经给自己的评价。
色令智昏。
说得真是一点没错!祁源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往自己面前一贴,大概无论他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吧。
祁源原本是躬身站在马车内,俯视着坐在车座上的苏茗雪,此刻他松开了握着苏茗雪双肩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把苏茗雪的手裹在自己的掌中,轻轻地搭在她的膝头,平视着她的双眼,郑而重之地开口道。
“无论我之前因为什么原因而接近你欺骗你,如今我只想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你问我愿不愿你跟你走,我的回答是,愿意。”
苏茗雪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祁源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指腹有常年练剑习武而磨出的薄茧,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蹭得自己的皮肤麻麻的。
她听着祁源对自己说“愿意”,心旌一阵摇颤。
“但是。”
不待苏茗雪说些什么,祁源再次开口。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说这句话时,祁源语调加重,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苏茗雪听了这话,微一挑眉,理智稍微回笼,“你所说的使命,是指谋反篡位自己当皇帝吗?”
祁源并没有反驳她,而是眸光雪亮地对她笑了一下,“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这个想法么,不过那是我之后想要筹谋的事,现在我只是想从北夷手中收复北疆其余十一郡。”
苏茗雪默了一瞬,这是还没准备谋反的意思?
“那你屯兵器是为了……”
“是为了与北夷蛮族对战。”
祁源接上了她的话,满眼的坦诚。
苏茗雪闭上了嘴,难道自己这急吼吼地想赶回荆都全是因为一个误会?
“你是以为我要起兵南下所以才把回荆都的计划提前了么?”
祁源看苏茗雪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决定回荆都,应当是想赶在自己攻入荆都之前把安平侯一家带离是非地。
这个傻子……
“北疆疆土未复,百姓未安,我是不会离开的。我答应你,即使以后我要攻打荆都,我也定会保安平侯全家平安。”
祁源给苏茗雪下了一个定心丸,他知道她无论是追随自己来这北疆,还是此时急着要回荆都,都是为了保家人平安,只有告诉她自己不会危及到安平侯府的安危,她才会愿意留下来。
而自己,想让她留下。
苏茗雪眨巴着眼,问了一个一直在心中盘亘了许久的问题,“你会屠城吗?”
祁愿一听她这个问题就拧紧了眉,心下腾起了烦躁之意,她之前就一直说定远军的少将军会屠城,自己派了人去打听这个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结果却一无所获,恼得他摔碎了一个茶杯。
他耐着性子向苏茗雪澄清,“我不知你究竟从哪儿听来我会屠城的谣言,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屠过一座城,以后也没有屠城的打算。”
苏茗雪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这个祁源与自己所知道的原书中的祁源无论性情还是为人处事都大相径庭,但总体来说算是好事。
这个祁源不会屠城,不会虐杀无辜百姓,他还答应自己保安平侯府平安。
那么现在便只有一个问题了。
苏茗雪咬了下牙,从祁源掌中抽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份!就由着我这么误会你?还让我因为觉得自己欺骗了你而愧疚了好久,结果你才是那只藏得最深的狐狸啊!”
祁源没再解释,而是问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还走么?”
苏茗雪竟觉得自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恳求之意,那向来冷酷高傲的祁镖头居然也有求自己的一天。
她贴在祁源脸上的手向下滑去,学着他刚才亲吻自己的样子,堪堪地拖住了祁源的下颔,笑道,“你说呢?祁镖头。”
吟霜被林一拦在外头焦急地等了许久,她已经从林一的口中知道了祁镖头就是祁少将军,而祁大也是个假名,真实身份是祁少将军的副将,她不知道马车里的苏茗雪知道这个消息是会感到震惊还是震怒。
几尺之外的马车上安安静静,既没有吵闹也没有动静。
吟霜来回踱着步子,自从知道林一就是祁大之后她也没那么害怕了,林一早已掀开了自己的头盔,这个天一直遮着脸实在闷的慌。
吟霜看着面前那张熟识的脸,急切地问道,“这么久了怎么马车上那两个人还没出来?你家少将军不会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事吧?”
林一瞄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不以为意地道,“才这么会儿时间能做什么事啊?要做也不会在这马车上,多不舒服!”
吟霜听出了林一是在说荤话,她一跺脚,正要发火,前头马车的帘子终于被掀了开来。
祁源从里头出来坐在了车沿上,他的头盔早已被苏茗雪卸去,从他的面上能看出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他甩起了车夫留在车上的马鞭,对林一道,“你们把吟霜姑娘和这几个雇工护送回雪玉商行。”
林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把苏茗雪给留住了,便朝他打趣地笑问道,“那你呢少主,你带着苏小姐去哪?”
祁源侧头瞥了一眼身后,马车帘子垂着,什么也看不着,他一鞭子扬在马屁股上,“我带你们少主夫人去营地里看看,她还没进去过。”
马匹一声长嘶,马蹄高抬,又朝着来路急奔而去。
林一和那几名跟随而带来的兵士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猛吹口哨起着哄。
“听到没,你家小姐已经是我们少主夫人了。”
林一对着目瞪口呆的吟霜骄傲地一扬眉。
祁源身上的轻铠太惹眼,所以他和来时一样,没有从丹砂郡城中走,而是从城外绕行。
成功留下了苏茗雪,还把和她之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祁源这马车驾得也是轻快无比。
她说想去定远军的营地看看,那便带她去,自己几次三番地以各种理由把她阻在大营之外,她心里定是不甘的。
去定远军的路途很长,苏茗雪一个人在车中坐得无聊,她心中还有很多关于祁源的疑问未解,于是她便掀了帘子抱着圆圆坐在了祁源的身旁,一一向他求解自己的困惑之事。
祁源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对她隐瞒的,几乎是知无不言,把自己的计划都和盘托出。
就在这一言一语中二人到了定远军的营前。
守在营门前的传令兵很是机灵,一看自家少主穿着军铠就载着苏茗雪过来了,便咧嘴笑着给他们让路。
苏茗雪坐在马车上好奇地四处张望,见着了些自己认识的兵士,都笑着和她打着招呼,并没有人对自己进军营有什么异议。
祁源在一处大帐前停下了马车,侧头问苏茗雪,“前面便是我的营帐了,你想进去看看么?”
这相当于是男人邀请女人去自己的房间坐坐了,多少有些暧昧的意味。
苏茗雪回望着祁源的双眼,并没有从他眼中瞧出什么促狭之意,这块木头应当只是单纯地邀请自己去看看吧。
她笑着回道,“好呀,那就去瞧瞧吧。”
祁源下了马车,伸手去牵苏茗雪,苏茗雪握上了他的手掌后,一跃而下,双脚却并没有落到地上。
祁源在她跃下马车时松开了她的手,揽上了她的肩背,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膝弯,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苏茗雪被这突然地体位转变吓得一声惊呼,差点把怀里的圆圆扔下地去。
祁源没有看她,就这么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自己的帐内。
帐外的一众兵士纷纷目不斜视心有灵犀地远离了这个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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