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帐外的篝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投到帐上的火光跃动着,在二人的侧脸上打下明明灭灭的橙色光影。
苏茗雪鸦羽似的眼睫微颤了颤,水润的眼眸盯着祁源的唇, 想起之前在三丘井边喂祁源吃蜜饯时那一触即分的触感, 微凉薄软。
她撑着祁源坚实胸膛的手透过衣物,感受到他胸口那一下下的跳动, 似是与自己此时心跳的频率一致。
苏茗雪的目光从祁源的唇又移到了他的眼瞳, 她率先打破了此刻地沉默,开口道, “祁镖头,你知道吗?”
祁源眨了下眼,心漏了半拍, 他并未言语,墨瞳柔柔地望着苏茗雪,静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真的……”
苏茗雪的嗓音低低缓缓, 引得祁源凝神细听。
“觉得你很会吃醋!”
她那浅粉桃瓣似的唇开开合合,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祁源紧咬了下牙,横眉微竖,抽出垫在苏茗雪脑后的手,撑起身子就要远离她。
苏茗雪抬手揪住他的前襟一用力, 又把他给拉了回来……
柔软碰上柔软, 微凉触上温润。
两双骤然放大的瞳孔交映着软帐外橙红的焰光, 交叠在一起的俩人一时都止了呼吸。
鼻尖弥漫出的一丝丝血腥味让祁源回过了神, 他猛地支起了手臂垂眸查看苏茗雪的唇。
苏茗雪神志归笼, 开始感觉到了齿间的疼痛, 她皱着秀眉, 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祁源这才瞧见她贝齿间渗着些鲜血。
他忙起身出了软帐,去取小炉中还有余温的热水给苏茗雪漱口,全程沉默不语。
苏茗雪把齿间撞出的鲜血漱干净,捂着嘴瞧着祁源。
祁源还是那副霜面雪容,只是他有些红肿的下唇和唇上一道细小的破口清楚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苏茗雪指了指他的下唇,问道,“你的嘴没事吧?”
祁源不明所以,他曲起食指,拿指节碰了碰苏茗雪指的地方,隐隐感到一丝刺痛,应该是刚刚磕在她的牙上磕破了……
想到刚才那一幕,祁源面上的霜雪便有些挂不住,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篝火。
苏茗雪出了软帐挨着他坐下,目光也随他一道盯着那簇篝火。
两厢默然了片刻,苏茗雪轻叹了口气,朝祁源摊开了手掌,那个装着指南针的小巧木盒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苏茗雪道,“这是我特意做了准备送给你的,想作为我对你隐瞒真实身份的歉礼,可是你还没有回来,我又急着来这荒漠栽种沙羽树,便先给兄长用来辨别方向了。”
祁源从她手中接过了木盒,来回转着把玩。
苏茗雪见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松动,便接着道,“我对兄长……我对杨之行仅是友人之谊,他是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往后是要留在北疆还是去别处发展那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对他有所要求。”
苏茗雪撑着脑袋歪头看着祁源,“我只想赚上足够多的银子,带上我的家人……和我喜欢的人,远离是非之地,过安稳富足的小日子。”
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祁源转着指南针的手一顿,侧头回望着她。
苏茗雪直视着祁源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他,“到时,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祁源目光闪烁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为何要我跟你一起走?”
苏茗雪拧了下眉,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祁源的手臂,“祁镖头,你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对你有意,我们也算亲……亲过了,本小姐定是要对你负责的!”
祁源看着她戳着自己的手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眸光一聚,“你的手怎么了?”
苏茗雪的手指在昨日选沙羽树枝的时候磨出了些水泡,此时水泡破了皮,露出了皮下粉色的嫩肉。
苏茗雪低头看看自己手,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些被树枝磨出的水泡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为了栽种沙羽树,他们还得在这荒漠待上两日,免不了要触到些沙尘,对伤口十分不利。
祁源微蹙了眉,把木盒装着的指南针贴身收好,拉过苏茗雪的手用净水冲洗了一番,又从自己的里衣袖间扯下一条干净的布料,给她包扎破了皮的伤口。
苏茗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盈盈地看着难得展露出温柔一面的祁源,“祁镖头,你要不是总板着个脸吓唬人,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祁源垂眸自嘲般地低笑了一下,“你喜欢也不过只是我的长相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我。”
他这话让苏茗雪急了,“喜欢你的长相怎么了?就像你喜欢我的钱一样,不都是喜欢嘛!再说,我还喜欢你武艺高强,有安全感呢。”
祁源又抬起了眸子望向她,目光深沉,“若是我……”
苏茗雪端坐着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祁源却像突然失了声,迟迟未再开口。
苏茗雪这急性子受不了他这闷葫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若是什么?只要你不是什么和定远军那个凶残暴虐的少将军有瓜葛的人,其他什么我都不怕。”
祁源眼中的光似是黯了一瞬,苏茗雪手上的伤口已经都处理妥当,他松开她的手,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接下来无论苏茗雪再问什么他都不再多言,只说来日方长,有些事以后再说。
第二天林一惊诧地看着祁源下唇上的伤,直追着他问是怎么弄的,祁源不耐烦地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刮的。
林一狐疑的眼神不住地在祁源和苏茗雪身上打着转,只觉得今天自家少主和苏小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直到他被祁源撵去帮着劳工栽植沙羽树,林一望着举着砍刀帮苏茗雪选枝的祁源,终是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死,错过了什么好戏。
又忙活了两日,荒漠边缘地带已栽种了数百株沙羽树苗,苏茗雪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新栽的枝桠,一株株挺立在寒风中,只待日后抽枝生叶,抵御风沙。
栽植完沙羽树,回到丹砂郡以后,苏茗雪和祁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有任何的进展,唯一不同的,就是祁源似乎忙碌了许多,时常告假。
这日苏茗雪坐在柜台前看着门口的林一,怎么看怎么不爽,同样都是站在门口当门神,这祁大怎么站得就没有祁镖头那么赏心悦目呢。
苏茗雪抬手叩了叩桌面,唤来林一,道,“祁大,你家少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总是不见人?”
林一咧嘴朝她笑着回道,“不过是家中的一些麻烦事,少爷他还要处理一阵子。”
别人家的私事,苏茗雪也不好多问,她想了想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便又问林一,“处理这些事需不需要用银子?缺钱的话尽管向我开口。”
提到钱,苏茗雪瞬间想起了祁源曾经入股雪玉商行一千两银子的事,这分红才给他分了一次呢,他这总是外出办事免不了要花钱,得把这段时间的收益分红算给他。
苏茗雪把在二楼随女工们做口罩的吟霜唤了下来,随她一道去后院房间里给祁源算分红的银子。
吟霜算账算得很快,她把算出来的账目递给苏茗雪看,说道,“近来这石炭和云贝粉的生意不错,杨公子他正月里出去一趟,把我们这云贝粉能让北疆的土壤冬日抽苗的消息传了出去,有不少人求购呢,他和商会各家的交道打得也很好,有那些富商们捧场,我们铺子里的买卖好了上许多,这算下来可给祁镖头他们分了不少银子呢!”
苏茗雪点了点头,“嗯,你把他的那份银钱理出来吧。”
吟霜打开了房中带锁的钱柜,往一个盒子里码着钱两,苏茗雪从后头看着她数钱,在她数完后又伸手从钱柜中摸了几张银票塞进了盒子。
“诶!多了多了。”
吟霜拦住了她往盒子中塞银票的手。
苏茗雪道,“不多不多,这些算我自己给他的。”
吟霜一阵无言,她看着自家小姐乐呵呵地把银票放进了钱匣,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色令智昏。
吟霜依依不舍地盖上钱匣交给了苏茗雪,苏茗雪满意地拿在手上颠了颠,转手把匣子递给了林一,“这是你们之前那一千两银子的分红,你拿回去给你家少爷吧。”
林一打开钱匣看了看,一叠银票和满满一盒子银两闪得他两眼直放光,“那我就替我家少爷多谢苏小姐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茗雪笑道,“他开心就好。”
林一把一盒子银票和银子放到祁源面前时,祁源正在研究大虞全境的地图。
“这是什么?”
祁源眸子从盒子上一扫,望向了林一。
林一神秘地朝他一眨眼,“少主您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祁源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自己打开了盒盖,只见里头装着不少银票和银子。
祁源皱眉道,“哪儿来的钱?你打家劫舍去了?”
林一连忙否认,“哪儿能啊!是苏小姐给的,是我们入股商行那一千两的分红。”
祁源伸手翻了翻盒子里的钱两,大致数了一下,有些疑惑,“这几月的分红能有这么多么?”
林一也觉得这钱多得离谱,但谁会嫌钱多呢,他不以为意地道,“雪玉商行近来定是狠赚了不少。”
祁源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吩咐林一道,“把这些钱都扩充到军费中去。”
“好嘞!”林一像个暴发户似的捧回了钱匣,却并没有急着离去,有个问题他想问自家少主许久了,
“少主,这苏小姐对你如此上心,你真的不考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吗?这事只怕拖得越久越难解释。”
祁源抬起头,冷眼看着林一,语气坚决,“我是定远军少主的事,万不可让她知道。”
那人最不想与定远军少将军有牵连,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婚约者,怕是她所有的好意都会收回了吧。
挑了个祁源在的日子,苏茗雪让他随自己一道去昆良雪山看看轨道矿车建得怎样了。
到了昆良雪山山脚,仰头便能看到白皑皑地山间似是趴了一条黑色的长蛇,弯弯绕绕地延伸向山间的谷中,周泰和韩师傅两人通力合作的效率果然很高,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通往山脚的轨道都已经铺就完成了。
苏茗雪和祁源沿着轨道向谷中矿地行去。
她边走边瞧着这结实地半嵌进山体中的轨道,轨道整体是用铁铸成的,表面还覆了一层透明的胶状物,有点像苏茗雪所知道的清漆,应是为了防止轨道被雪水腐蚀而刷上去的。
到了谷中,矿地的空地上正斜倒着一个漏斗状的矿车,周泰和韩师傅蹲在车底部正在安装着矿车的四轮。
周泰见着苏茗雪,朝她招呼着,“苏小姐,你来得正巧,这矿车就差个轮子没装了,等装好了就能架在轨道上跑起来。”
苏茗雪围着矿车转了一圈,大为满意,虽然这矿车仍是要借助人力推运,但这满载的一大车煤炭在山间的轨道上推行,总比矿工们用背篓一趟趟地往山下背要方便省力许多。
将近黄昏之时,矿车的轮子都安装好了,周泰和几名矿工一起把矿车扶了正,抬着架到了轨道上,他最后又调试一番,把车轮和轨道固定妥当。
周泰把矿车来回推了几下,确保矿车能在轨道上顺利滑行。
他朝苏茗雪憨厚一笑,“苏小姐,你要不要上来玩玩,尝个鲜,趁现在矿车还没装过石炭,里头还干净。”
苏茗雪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笑着回答,“好呀!我还没坐过雪山过山车呢。”
祁源听了她的话朝矿车看了一眼,过山车?那日苏茗雪得了风寒烧糊涂的时候也提到过过山车,他让人在荆都寻了一圈她说的各种奇物,竟一无所获。
所以过山车就是类似这个轨道矿车一样的东西吧。
苏茗雪在祁源的托扶下坐进了矿车的车斗里,她朝周泰挥了挥手,“周工头,你去忙你的吧,祁镖头推着我玩就行了。”
祁源推着矿车一使力,矿车的车轮开始滚动,沿着轨道缓缓滑出了山谷。
黄昏的天边布着片片火烧似的云霞,给昆良雪山都镀上了一层金红的边。
苏茗雪扶着矿车的边沿对祁源喊到,“祁镖头,推快一点。”
听到她的喊声,祁源手上用力,矿车轱辘轱辘地在山间滑行,苏茗雪稳住身子,双手松开了车边,张开手臂任凭雪山上的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祁源迈着长腿随矿车飞奔,手上还使着劲给车加速。
苏茗雪畅快地欢呼,呼声回荡在山谷间,感觉真的像在坐过山车一样。
跑过了一半的轨道,苏茗雪就叫了停,再玩下去就要到山脚了,天已擦黑,一会儿还得让祁源费力把车推回去。
返回山谷的路上,苏茗雪没好意思坐在矿车里再叫祁源推着,把矿车推上山可比推下山要费力许多,好在为了铺建轨道,沿途中的积雪被劳工们都铲到了两边,路不似以前那么难走。
苏茗雪跟在祁源身边,想帮他一起推矿车,可祁源推得又快又稳,苏茗雪跟上他的速度已是费劲,压根就插不上手。
无事可做,她只好对着祁源闲聊解闷,“祁镖头,自从上次煤炭被劫之后,那伙劫匪好像就再没出现过了。”
祁源推着个矿车,还面不红气不喘地与她说话,“是,那伙劫匪应该只是伏击一次就离开了。”
上回被起义军劫了煤炭之后,他就一直有让林一安排人在昆良雪山上梭巡,却再未发现过他们的踪迹。
秦纵应该并没有带着他的人藏在雪山中,这冰天雪地的也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藏身之处,起义军多数是流窜于北疆其余的十一个郡城中。
苏茗雪道,“也不知道那伙劫匪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希望以后不要对走商有影响才好。”
祁源开口宽慰道,“不会的,丹砂郡有定远军驻扎,郡城范围内都安全的很。”
苏茗雪沉吟着,“嗯……定远军的威慑力还是很可以的。”
矿地上囤积了不少煤炭等着运出山谷,这矿车韩师傅和周泰还预备再多做出个两三辆,几辆车一起运煤,一次就能运出不少。
这虽然马上就要到三月了,但煤炭的售卖量竟然丝毫不见减少,不少外地的商人现在就开始为了冬天而囤货,只怕入冬了采购不及,或是雪玉商行临时供不上货,会错过了与同行竞争的好时机。
往来的商贩一多,丹砂郡也变得热闹了许多,不少丹砂郡的百姓们在雪玉商行寻到了活计,手上有了闲钱,便也会买些外来商贩带来的商物,街巷上一派生机勃勃。
进了三月,城北耕地已经全数开垦完毕,春耕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苏茗雪在库房中选着春耕的种子。
祁源看着库房中那一袋袋粮食菜种,有些好奇地问苏茗雪,“你备了这么些粮种,全部都要种下么?”
苏茗雪手上拿了个册子在那儿勾画,随口答道,“先把产量最大,收获最快,最能填饱肚子的粮种种下,其余的等下一波再耕种也不迟。”
祁源在玄青郡屯的田也要开始耕种,他对农耕之道完全不懂,只能从苏茗雪这学些经验,“这产量大收获快又能填饱肚子的是何种粮种?”
苏茗雪抬起头朝他狡黠一笑,“土豆。”
作者有话说:
过去的苏三小姐:他就是想坑我银子!
现在到苏三小姐:给你给你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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