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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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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想。

    关于月圆之夜的事情, 裴湮还做过铺垫。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奉鹤山。

    随口一提的月圆之夜。

    郁岁真的很想相信。

    但这么玛丽苏的病,她话本里都没这么写过。

    为了避免延续这个尴尬局面。

    郁岁主动撤退:“我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完……尊上还有事吗?”

    裴湮言简意赅,“无。”

    郁岁还是礼貌询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裴湮:“嗯。”

    郁岁:“……”

    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哒吧。

    “等等。”裴湮嗓音不疾不徐, 毫无情感波澜,“你东西忘记带了。”

    郁岁回头。

    骷髅架被灵气操纵着组装好, 飘到了她面前,裴湮又冷静又认真, “你在下界的亡夫。”

    郁岁:“……”

    这谁看了不赞叹一声牛○呢?

    她抹了把脸,把骷髅架塞进个全新的储物袋里, 收起来, “多谢尊上提醒。”

    回头就让他入土为安。

    裴湮状似无意问,“星君准备如何处置?”

    郁岁思索片刻:“埋了吧。”

    “交给掌门,葬在一十三洲, 也算是个名人景区了。”

    裴湮:“……”

    郁岁冲裴湮微微一笑。

    毫无留情地离开。

    没有两步就见到了小姐妹们。

    “你看了吗?”

    “昨晚的妖族表演,我的天,怎么会有又萌又野的小狼存在的!”

    郁岁点点头。

    “对的对的,超级好看!”

    纸禾惊讶:“你昨晚不是和尊上议事吗?”

    郁岁小声叭叭:“我趁他睡着以后, 偷偷跑出去看的。”

    纸禾:“……”

    这个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正巧。

    裴湮从她们身后路过, 冷若冰霜, 真是好一朵高岭之花。

    郁岁心虚撇头。

    本来昨晚是准备留在裴湮身边, 观察他是否装睡,但外面的呼声一阵比一阵大, 就没忍住,出去看了亿眼。

    ……怪就怪小狼真的又奶又野。

    不对。

    要怪只能怪裴湮魅力不足?

    郁岁压根没想到要自我检讨。

    一路无言。

    回到司命宫继续整理命薄。

    宁孤临冷哼一声。

    郁岁埋头看命薄。

    藏獒埋头写话本。

    宁孤临再次冷哼。

    郁岁:“……?”

    “你呼吸道不通畅吗?”

    藏獒:“噗。”

    察觉到宁孤临的冷眼, 瞬间憋住笑容, 奋笔疾书。

    宁孤临颇有几分委屈, “你昨天去看妖族表演了吗?”

    郁岁:“嗯, 怎么了?”

    宁孤临更委屈了:“你把我落在宴会了。”

    郁岁没理解:“所以呢?”

    宁孤临:“……”

    他咬咬牙,垂头继续翻命薄,“没事。”

    “你下次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不然我以为你又丢了。”

    这要求挺简单的。

    郁岁痛快答应,“好的。”

    中午的时候。

    郁岁睡了个午觉。

    藏獒坐到宁孤临身边,摇着尾巴,看着翻看命薄,“你不休息会儿吗?”

    宁孤临:“没必要。”

    他本就是司命笔的化身,睡觉这种事并不重要。

    藏獒忽然讲,“我从前有个爹。”

    宁孤临:“……”

    多新鲜啊,难不成邪魔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藏獒见他在听,便继续讲,“我爹之前总是不管我,我也叛逆,想要证明自己,后来听了莫弓的话,开了幽歧……”

    这是段伤心的回忆。

    离开幽歧,差点没能活下去,最后竟是连种族也更改了。

    他跳过中间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历史,“其实我爹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并非不知道,只是我想要的更多,想要得到他所有的称赞与夸奖,反而把我们的关系弄得更糟糕。”

    宁孤临琢磨出来了,想踹藏獒一脚,但又忍住了,“我不需要你开导,滚回去。”

    藏獒哎了声,听话的滚了。

    宁孤临翻看命薄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也想要更多。

    想要更多,甚至是郁岁全部的关爱。

    宁孤临叹了口气。

    逼迫自己重新投入公务。

    九重天的生活谈不上枯燥乏味,况且还有邪魔虎视眈眈,多少都有几分紧迫感,仿佛战时状态始终没有卸下。

    这天。

    郁岁受邀去了醉玉殿。

    她其实没有好好逛过醉玉殿。

    哦不对。

    应当是好好参观过一次的。

    在丧葬阁的密室中,踏入的幻境,便是这九重天的醉玉殿,美轮美奂。

    郁岁回味了下。

    心想,她也要搞个寒玉床,好舒服的。

    例会开的没有任何新意。

    但确实一直维持着随时都要战斗的状态,防止邪魔卷土重来。

    以及抽查诸位星君最近政务。

    郁岁不太喜欢开例会。

    总觉得又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

    正在此时。

    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

    郁岁抬眼望去,便见妖族的小殿下笑着望她,狼耳还特意动了下……

    会心一击。

    裴湮玉石般动听的嗓音全然成了背景音,她的注意力都被这只耳朵吸引到了。

    “……落霜潭是由妖族把手?”

    小殿下忙回:“是。”

    九重天的诸位面对仙尊总是含着几分拘谨,无关地位,纯粹是因为裴湮此人是真的阴狠。

    裴湮缓缓说:“几日前,莫弓假装在下界降下雷劫……”

    小殿下心中发慌。

    他回来好几天都没有提这件事,原以为此事就过去了,没想到是没腾出手计较。

    “属下没料到封印会松动,一时不察,才叫莫弓得了空子。”

    裴湮沉吟,话锋突转:“听闻小殿下经常去清风楼玩耍?”

    小殿下:“……”

    行了,他懂了,不就是吃醋了吗?

    何至于此?

    但落霜潭一事确实是妖族守卫出了纰漏,

    小殿下说:“请尊上责罚。”

    “责罚倒也不必,小殿下做事时专心点便好。”裴湮说,“下不为例。”

    小殿下忙说,“是!”

    说什么下不为例。

    还不是在敲打他没事别去清风楼卖弄风骚……呸,搔首弄姿……

    算了。

    总之,就是让他没事别去清风楼表演节目,再勾引了司命星君。

    啧。吃醋了还迂回前进。

    还殃及池鱼。

    小殿下朝郁岁投了个哀怨眼神。

    郁岁差点热血上头。

    好在克制住了。

    散会之后。

    小殿下幽幽怨怨的嘟囔着,“最近都去不了清风楼了。”

    正巧钻进郁岁耳朵里。

    郁岁诚挚邀请他,“不若来司命宫玩?”

    之前清闲的时候。

    司命宫可谓是夜夜笙歌,最厉害的一段时间,连续开了一个月的宴会,最后还是清风楼委婉表示,不要来与我们抢生意。

    郁岁才停下这免费看漂亮仙子郎君的行为。

    小殿下之前只是听过其中醉生梦死的美妙,但从未去过。

    一来是自己之前年纪较小,族中要求严格,二来是……郁岁没有邀请过他。

    此刻终于收到邀请。

    凌厉的狼眼都瞪圆了,亮晶晶的,“好的呀好的呀,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你可以叫我袅袅。”

    郁岁:“你名字真好听。”

    袅袅颇为不好意思:“你不觉得太女性化了吗?”

    郁岁:“没有啊。”

    “多好听。”

    漂亮的人,什么名字都好听。

    袅袅:“我其实还有个小名。”

    “是我自己起的,我娘说不好听,不让我用。”

    郁岁好奇,“什么名字?”

    袅袅:“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郁岁点头。

    诚恳发誓:“我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狗都不告诉。”

    袅袅惊讶,“为什么是狗?”

    郁岁:“我养了一条狗。”

    袅袅更惊讶了,“我在九重天很少见灵宠了,我能见见吗?”

    郁岁:“好啊。”

    但是九重天灵宠不是很多吗?

    就裴湮养的灵宠都有上百只了,以前还经常走丢的。

    正在他们要交换小秘密的时候,傀儡仆人突然出现,“星君,尊上请您过去一趟。”

    郁岁:“……好的。”

    袅袅无语。

    就是不让他们拥有小秘密呗。

    两人对视了眼。

    显然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袅袅:“改日带着你的狗来我们妖族玩哦。”

    郁岁:“好的呀。”

    两人愉快告别后。

    郁岁重新返回醉玉殿,“尊上有什么事?”

    裴湮垂头批改政务。

    严肃的就像班主任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还是学渣的作业。

    他搁下笔,“听闻星君功法有所突破?”

    郁岁懵:“是。”

    他是继续扮演师父的角色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裴湮问的详细了些,“关于无情道吗?”

    许是郁岁表情太过疑惑。

    他淡声解释,“最近邪魔蠢蠢欲动,本尊需要考量每位星君的战斗能力。”

    “你刚刚突破,又是无情道,难免会有些意外。”

    郁岁拿腔作调的哦了声。

    “尊上放心,绝对没有任何差错的。”

    裴湮微微蹙眉。

    郁岁说的更加明白,“我道心稳固,功法亦是登峰造极,没人能动摇我的道心。”

    准确来讲。

    最近突破以后,明白了无情与有情,两者结合,堪称呼吸都在涨修为。

    话音落下。

    大殿格外清冷。

    裴湮眸底仿若万里冰封。

    他这两个字说的极为沉重。

    “极好。”

    郁岁莫名品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轻轻眨眼,“我可以走了吗?”

    裴湮:“可以。”

    郁岁离开大殿。

    背影似乎还有几分欢快。

    不知道是要去找哪位郎君。

    裴湮握住笔,几次三番,也无法沉下心去看公文,连规规矩矩的方块字都叫人眼花缭乱。

    他猛地丢下笔。

    道心稳固。

    好一个道心稳固。

    好像凡尘种种,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无疑。

    对于她道心稳固一事,裴湮是为她高兴的,可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在乎吗?

    那个毛球崇尚无情功法。

    生灵智时更是因为郁岁的意志而诞生。

    杀夫证道。

    是无情功法的体现吗?

    或者说,是郁岁所想吗?

    裴湮豁然起身。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尊上。”

    裴湮克制住,缓慢回头,装模作样的走到书架拿起一本书,没有回头看,“还有何事?”

    郁岁扒着门框,探出脑袋。

    “无情道并非杀夫证道,也并非无情。”

    “两套功法虽然相克,但也相生,缺一不可。”

    裴湮漠然回:“本尊会将你放在重要位置。”

    郁岁眨眼,“什么重要位置?”

    裴湮放下书,回头看她,“自然是打仗时的重要战略位置。”

    “星君以为呢?”

    郁岁呀了声,失落说,“好吧。”

    鸦睫微垂。

    透着几分落寞。

    裴湮微微抿唇。

    视而不见。

    郁岁见这个招数对他无用,便转了话题,“尊上殿中不是养着许多灵宠吗?为何不见他们?”

    裴湮似是讥讽:“醉玉殿那么大,你都逛过来了?”

    郁岁:“我可以逛吗?”

    裴湮差点都忍不住了。

    但还是绷住了,委婉拒绝。

    “回头本尊借一只给星君。”

    郁岁微微叹息。

    “好吧。”

    离开的时候,还在想,不太对呀。

    她暗示的都这么明显了。

    裴湮这么无动于衷,是真的不行吗?

    还是说。

    其实做仙尊不能动情?

    没听过这种设定啊。

    郁岁满怀疑惑的回到司命宫,再次垂头处理政务。

    傍晚的时候。

    殿里爬进来了一只熊猫崽崽。

    藏獒抬头,瞬间夹紧尾巴。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不是裴湮吗?竟然萌的老子一脸血!

    他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撸熊猫的爪子。

    眼巴巴望向郁岁。

    郁岁已经把熊猫崽崽抱进怀中。

    说出了藏獒的心声。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藏獒小心翼翼询问,“我可以摸摸他吗?”

    熊猫崽翻了个身,趴在郁岁怀中,圆滚滚的屁股对着藏獒,无声表示拒绝。

    郁岁摊手,“可能不太行哎。”

    宁孤临又好奇又担心,“这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一个毛球就够了。

    可别再多只熊猫留在司命宫。

    郁岁:“是醉玉殿的。”

    醉玉殿,那不就是裴湮的吗?

    宁孤临对这玩意儿生不出喜爱之情了:“仙尊的灵宠怎么会跑到这里?”

    郁岁:“习惯吧。”

    “之前总是往这里跑,我还特意在角落放了点吃食呢。”

    藏獒大惊,“那不是给我的吗?”

    郁岁:“??”

    “你还用吃吗?”

    她最近忙的都没吃!

    藏獒委屈。

    郁岁连忙摸他狗头,“好了,我明天让傀儡仆人给你准备,我以为你已经辟谷了。”

    藏獒被她摸的面红耳赤:“……我确实已经辟谷。”

    他说:“但我喜欢吃。”

    郁岁说:“那明天咱们开火做饭。”

    停顿了下,又对宁孤临讲。

    “你明天想吃什么?”

    宁孤临非常好养活:“都可以的。”

    藏獒爪子推了推他屁股。

    小声说。

    “你要适当提提要求,不要太懂事。”

    这条狗真是越看越顺眼。

    他果断提要求,“想吃铜火锅。”

    郁岁点头说好。

    她捏了把熊猫的毛绒绒小屁屁,惊叹,“好弹。”

    裴湮:“……”

    藏獒:“……”

    宁孤临冷哼,“好像谁没有似的。”

    郁岁充耳不闻,爱不释手。

    藏獒心想。

    裴湮是在享受,还是深感折磨?

    没多久。

    裴湮就来敲门了,“本尊的灵宠跑丢了。”

    郁岁还没玩够。

    她恋恋不舍的将小家伙还给裴湮。

    裴湮没走。

    郁岁迟疑,“尊上要不要进来坐坐?”

    裴湮:“可。”

    郁岁心情是真的复杂。

    深更半夜,您是真的可以。

    该接暗示的时候不接……

    她特意提醒。

    “今天不是月圆之夜哦。”

    裴湮:“本尊知道。”

    郁岁放心了,引着他进来。

    裴湮单手抱着熊猫崽:“上次你要将亡夫入土为安,埋了吗?”

    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安排自己的。

    郁岁腼腆:“还没来得及。”

    裴湮:“择日不如撞日。”

    郁岁:“?”

    裴湮解释,“今日正巧是下葬的好日子。”

    郁岁:“……”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说,“行。”

    真不愧是做仙尊的。

    很棒棒哦。

    藏獒和宁孤临在旁边偷听都惊呆了。

    深更半夜。

    孤男寡女。

    男方竟然主动要求安葬自己?

    这他妈能有什么旖旎心思?

    郁岁在司命宫选了地方,把尸骨装进棺材——

    裴湮:“星君亲手做的棺材?”

    郁岁:“库存。”

    裴湮十分不满。

    “陈邵九当日下葬所用棺材是星君亲手所做。”

    郁岁冷漠脸:“他付钱了,你付钱了吗?”

    裴湮要去掏钱袋。

    郁岁制止,“我不会要的。”

    “尘世的情意,尘世了了,你不要为尘世的自己买单。”

    裴湮:“……”

    他闷不做声,冷冷看着前世的自己。

    埋了骷髅架后。

    郁岁开始刻碑。

    裴湮旁敲侧击,“到底是一世情意。”

    郁岁:“……”

    “那我刻‘亡夫之墓’?”

    裴湮:“本尊是指师徒情谊。”

    他语速缓慢,但话语衔接的很紧密。

    “星君既然已经确定,便按星君的来。”

    郁岁:“……”

    郁岁:呵呵。

    安葬了“裴湮”以后,裴湮满意离开。

    ……都没上柱香,送个花。

    郁岁茫然望着墓碑。

    所以裴湮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给“裴湮”立个碑?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

    大约过了小半月,郁岁忽然感觉,落霜潭的封印没了。

    她心中一惊。

    闪身来到落霜潭。

    此处潭水清澈。

    再也没有萦绕在其中的魔气,反而散发着清净灵气,沁人心脾。

    邪魔消失了。

    郁岁:“?”

    今日守在这里的是九重天的将军。

    “不知道为何,突然便这样了,这应当是好事吧?”

    郁岁:“今日有谁来过吗?”

    将军:“仙尊来过一次。”

    他沉吟,“想来是仙尊找到了解决方法?”

    原本应当是个好消息。

    但不知道为何郁岁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恐慌。

    尤其是联想到最近裴湮隐忍而克制,故意与她拉开距离的举动。

    眨眼间便来到了醉玉殿。

    空荡荡的。

    门口垂着一条红色的布。

    这是曾经打仗时的习惯。

    因为死亡来的突然,而战火不断,他们甚至都没有办法安心去举办一场葬礼。好好哀悼。

    所以。

    谁死了,便在宫殿,或者家门口缠上红色的布。

    ——白布会有种举白旗投降的意思,丧事便用了红布,象征着他们的热血与热烈祝福。

    郁岁竟然几分站不稳。

    她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是有喜事吗?”

    守卫说,“有的。”

    “尊上彻底消灭了邪魔。”

    郁岁:“怎么……做到的?”

    守卫垂下眼,遮住哀痛神色,沉重道,“同归于尽。”

    “尊上是万年难遇的天生魔种,历劫归来,自然是要行驶使命。”

    有那么一瞬间。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爆发了耳鸣声,连脑袋都在刺痛。

    “星君?”

    “司命星君?”

    声音渐渐远去。

    郁岁听不真切,机械般说,“我先回去了。”

    司命宫的门一合上。

    又寂静又空荡。

    宁孤临与狗已经听到了消息,不敢在这个关口去打扰郁岁,只能默默陪着。

    郁岁将自己关在房间。

    之前裴湮飞升,她留在下界,对于那些复杂的情感,用水烟麻痹着自己,如今却不知道能在用什么来分散情绪。

    她心想。

    这就是喜欢吗?

    是这种在失去后的疼痛?

    还是裴湮那种,喜欢而又克制,知晓自己会死亡,便礼貌的不来打扰?

    郁岁微微咬唇。

    坐在裴湮的墓前发呆。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所以与她一同埋在了自己。

    亡夫之墓。

    郁岁心想,埋葬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猜不到。

    她拿了铲子。

    慢吞吞地挖土,将棺材起开。

    骷髅架一如既往。

    很漂亮,骨架极为完美,能窥探出主人的几分美貌。

    胸骨有一道剑痕。

    是当初杀夫证道留下了痕迹。

    她躺进了棺材中。

    过了会儿,轻叹。

    “太小了。”

    “委屈你了。”

    堂堂仙尊,死后也仅仅只有这么点狭窄地方,都喘不上气的。

    郁岁开始给裴湮做棺材。

    忽然就体会到了裴湮当时为她做镯子的心情。

    不管选什么样式,什么材质,都好像差一点,配不上这副骨架。

    郁岁忽然怔住。

    镯子?

    她在储物袋里找生辰那天裴湮送给她的镯子。

    又想起那天盛大的场面。

    歌舞,花瓣,烟花。

    以及那碗长寿面。

    但是没有镯子。

    那天在清风楼,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裴湮。

    没有一样留念的。

    她的灵府里曾经有裴湮留下的凝魄花,有铃铛,有第一楼,还有好多好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如今都没有了。

    郁岁望着满地凌乱的木板发呆。

    竟然生出几分恍惚。

    她真的曾与裴湮下界历劫吗?

    是做的一场梦吗。

    一场荒唐的梦境。

    其实从来都没有邪魔,没有死亡,也没有下界历劫……甚至都没有裴湮这个人吧。

    郁岁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

    准备出去走走。

    宁孤临担忧问,“岁岁?”

    郁岁回头,如常般笑了,“怎么了?”

    宁孤临:“你还好吗?”

    郁岁无奈:“这叫什么话?”

    “我哪里不好了?”

    宁孤临心说。

    哪里都不好。

    眼睛都没有神采了。

    毛球从下界回来,趴在宁孤临肩膀,小小的身形全是担忧。

    ——它现在都能和宁孤临和平相处了。

    藏獒凑到郁岁身边,“你要不要摸摸我?”

    郁岁顺从的摸摸他狗头。

    藏獒,“那你要不要遛狗?”

    郁岁:“想出去玩?”

    藏獒强调,“是你陪我玩。”

    郁岁说,“好。”

    藏獒跟着郁岁出门了。

    不知道宠物能不能把人从悲伤中拉出来,应当会有些效果吧?

    醉玉殿每天都有人去哀悼。

    袅袅见到她,打了招呼,“这是你的灵宠?”

    藏獒乖巧仰头。

    郁岁美滋滋炫耀:“威风吧?”

    袅袅点头,“真威风。”

    “妖族关于藏獒飞升的好少,可能是因为智商不够。”

    藏獒不开心了:“我很聪明。”

    袅袅哇了声:“你还会说话哎。”

    “我可以带他回妖族吗?”

    郁岁将狗给递给他,“好啊。”

    藏獒:“??”

    “我?”

    郁岁:“去玩吧。”

    藏獒:“我要你陪。”

    郁岁没理会他,和袅袅挥了挥手。

    袅袅:“你不来妖族玩吗?”

    郁岁:“不了。”

    “我还有事。”

    袅袅说,“也是。”

    “你现在是仙尊了,当然要忙一些。”

    郁岁:“??”

    “仙尊?我?”

    袅袅惊讶,“你不知道吗?”

    “天道降下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的。”

    “万年前就是你的。”

    “可惜你没做。”

    郁岁抿抿唇,忽然有些想笑。

    替裴湮觉得可笑。

    好像他这仙尊的位置是捡来的一样。

    他历劫,是为了以身饲魔。

    与群魔同归于尽。

    也是为了让她体悟有情道。

    稳固道心,最终甚至不惜自杀为她证道。

    下界的万年。

    因为招魂,他每时每刻都经受苦痛。

    可回到九重天。

    他也要直面死亡,甚至明知自己即将死亡自依然还要前行。

    九重天,不应该是温柔的吗?

    怎么偏偏对他如此残忍?

    好像他生来便是要遭遇苦痛的。

    郁岁不知不觉走到醉玉殿。

    傀儡仆人请她进去。

    拿出那一堆东西。

    “这些都是仙尊留给你的。”

    他还特意分门别类。

    可以说是很细致了。

    都是曾经送她的礼物,里面又按着她的喜好添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郁岁从这些东西中找到了生辰宴,裴湮送的镯子。

    触碰到的那一刻。

    仿佛还能够看到裴湮在烛火下,认真打磨的神色。

    郁岁望着这镯子。

    忽然一顿。

    她举起来。

    镯子里似乎有些东西,郁岁之前以为是这个镯子质地便是如此,此时仔细一看,方知内有乾坤。

    她蹙眉。

    但又找不到镯子的机关,看向傀儡仆人。

    ——这是裴湮制作的,裴湮的傀儡,行事风格应当与裴湮一模一样。

    郁岁讲:“你来找这个镯子的机关。”

    傀儡的嗓音不含一丝情绪,“尊上说,到时候便会打开了。”

    到时候?

    什么时候?

    郁岁忽然想到生辰宴的话语。

    ——“以后每年都有的。”

    每年都有。

    郁岁抚摸着镯子,忽然一顿,里面弹出了个小天地,将她包裹其中。

    郁岁微微眯眼。

    闻到了一片花香。

    娇艳的海棠树下。

    矮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旁边还有个礼盒。

    郁岁喉咙发烫。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从得知裴湮死亡到现在。

    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原以为是太过伤心而没有泪水。

    如今才明白是一直在压抑。

    长寿面与今年的,去年的都一样。

    味道也没有变化。

    可却味同嚼蜡,连汤汁都变得粘腻恶心。

    郁岁心想。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了让她忘不掉他吗?

    她闭上眼。

    真的很难忘记。

    也真的很难再遇到如同裴湮这般的人物。

    郁岁拿了礼物放进储物袋。

    预备等明年的生辰在打开。

    临走时。

    她问:“醉玉殿的灵宠都怎么安排?”

    傀儡一板一眼的回答,“醉玉殿从未有过任何灵宠。”

    郁岁愣住。

    从未有过。

    那那些灵宠……

    回想起总是走丢,又正好走丢到司命宫的灵宠。

    郁岁捂住眼睛。

    怎么爱一个人,也要如此小心翼翼。

    傀儡又说,“尊上有一句话叫我带给您。”

    郁岁微微颔首,“你讲。”

    傀儡语调冷漠:“尊上说,希望你举办宴会——”

    “在他坟头蹦迪时可以小点声。”

    “……”

    “…………”

    郁岁:谢谢你,气氛大王。

    失去裴湮的日子好像并没不同。

    毕竟在九重天,两人交集本来就很少,像是被他刻意控制着一般。

    减少交流。

    是为了离别时不那么痛苦。

    是为了让她不那么痛苦。

    郁岁心想,裴湮算计的真好。

    但就是没能算计成功。

    她坐在落霜潭。

    望着潭水中的倒影。

    手伸进去拨弄,揉碎了倒影,喃喃问,“为什么不能给他留一线生机呢?”

    倒影又重新聚集。

    “我没有留生机吗?”

    郁岁很久没见天道了。

    每次都是在她想要见的时候,对方销声匿迹。

    她颇为愤愤的讲,“你留了吗?”

    “他从出生到现在,有快乐过吗?”

    天道冷漠:“你以为混沌之初的情况是怎么来的?”

    “是我给了他生机。”

    “他天地毁灭后,留下的混沌。”

    郁岁愣住。

    天道:“这便是天生魔种。”

    “毁天灭地的疯批不是个虚假人设。”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当年世界空荡,尚未生出灵智。”

    “只不过一草一木皆有灵,天地归于混沌,因果循环,他一生苦痛,也是活该。”

    郁岁抿抿唇。

    “如果赎罪,他也做了那么多善事,够了的。”

    天道:“若是想带回他,便跳进潭水中。”

    郁岁再次愣住。

    她沉默了会儿,“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我听说,如果太过悲伤会人格分裂的。”

    她停顿了下,将话语调整到仙侠语录,“会生出心魔的。”

    天道冷哼。

    郁岁:“你能证明一下你自己吗?”

    天道直接将她拉到潭水中。

    “证明什么?”

    “好像神仙能被水淹死一样。”

    郁岁:“……”

    落霜潭的潭水颇有几分寒凉。

    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郁岁想起了曾经泡寒潭的感觉。

    哎。

    物是人非。

    终于。

    她着陆了,睁开眼。

    似是重回到了混沌。

    郁岁看到不远处脚步轻快的裴湮,思来想去,变成了一块玉,飘在空中闪闪发光。

    见裴湮要路过她。

    脆生生的讲,“ 公子你看我美吗?非常适合挂在公子腰间哦”

    作者有话说:

    岁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记忆,其实是未来。

    原本想写到男主与邪魔同归于尽的。

    后来想想是六一儿童节,就多写了些。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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