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仔细想想。
关于月圆之夜的事情, 裴湮还做过铺垫。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奉鹤山。
随口一提的月圆之夜。
郁岁真的很想相信。
但这么玛丽苏的病,她话本里都没这么写过。
为了避免延续这个尴尬局面。
郁岁主动撤退:“我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完……尊上还有事吗?”
裴湮言简意赅,“无。”
郁岁还是礼貌询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裴湮:“嗯。”
郁岁:“……”
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哒吧。
“等等。”裴湮嗓音不疾不徐, 毫无情感波澜,“你东西忘记带了。”
郁岁回头。
骷髅架被灵气操纵着组装好, 飘到了她面前,裴湮又冷静又认真, “你在下界的亡夫。”
郁岁:“……”
这谁看了不赞叹一声牛○呢?
她抹了把脸,把骷髅架塞进个全新的储物袋里, 收起来, “多谢尊上提醒。”
回头就让他入土为安。
裴湮状似无意问,“星君准备如何处置?”
郁岁思索片刻:“埋了吧。”
“交给掌门,葬在一十三洲, 也算是个名人景区了。”
裴湮:“……”
郁岁冲裴湮微微一笑。
毫无留情地离开。
没有两步就见到了小姐妹们。
“你看了吗?”
“昨晚的妖族表演,我的天,怎么会有又萌又野的小狼存在的!”
郁岁点点头。
“对的对的,超级好看!”
纸禾惊讶:“你昨晚不是和尊上议事吗?”
郁岁小声叭叭:“我趁他睡着以后, 偷偷跑出去看的。”
纸禾:“……”
这个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正巧。
裴湮从她们身后路过, 冷若冰霜, 真是好一朵高岭之花。
郁岁心虚撇头。
本来昨晚是准备留在裴湮身边, 观察他是否装睡,但外面的呼声一阵比一阵大, 就没忍住,出去看了亿眼。
……怪就怪小狼真的又奶又野。
不对。
要怪只能怪裴湮魅力不足?
郁岁压根没想到要自我检讨。
一路无言。
回到司命宫继续整理命薄。
宁孤临冷哼一声。
郁岁埋头看命薄。
藏獒埋头写话本。
宁孤临再次冷哼。
郁岁:“……?”
“你呼吸道不通畅吗?”
藏獒:“噗。”
察觉到宁孤临的冷眼, 瞬间憋住笑容, 奋笔疾书。
宁孤临颇有几分委屈, “你昨天去看妖族表演了吗?”
郁岁:“嗯, 怎么了?”
宁孤临更委屈了:“你把我落在宴会了。”
郁岁没理解:“所以呢?”
宁孤临:“……”
他咬咬牙,垂头继续翻命薄,“没事。”
“你下次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不然我以为你又丢了。”
这要求挺简单的。
郁岁痛快答应,“好的。”
中午的时候。
郁岁睡了个午觉。
藏獒坐到宁孤临身边,摇着尾巴,看着翻看命薄,“你不休息会儿吗?”
宁孤临:“没必要。”
他本就是司命笔的化身,睡觉这种事并不重要。
藏獒忽然讲,“我从前有个爹。”
宁孤临:“……”
多新鲜啊,难不成邪魔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藏獒见他在听,便继续讲,“我爹之前总是不管我,我也叛逆,想要证明自己,后来听了莫弓的话,开了幽歧……”
这是段伤心的回忆。
离开幽歧,差点没能活下去,最后竟是连种族也更改了。
他跳过中间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历史,“其实我爹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并非不知道,只是我想要的更多,想要得到他所有的称赞与夸奖,反而把我们的关系弄得更糟糕。”
宁孤临琢磨出来了,想踹藏獒一脚,但又忍住了,“我不需要你开导,滚回去。”
藏獒哎了声,听话的滚了。
宁孤临翻看命薄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也想要更多。
想要更多,甚至是郁岁全部的关爱。
宁孤临叹了口气。
逼迫自己重新投入公务。
九重天的生活谈不上枯燥乏味,况且还有邪魔虎视眈眈,多少都有几分紧迫感,仿佛战时状态始终没有卸下。
这天。
郁岁受邀去了醉玉殿。
她其实没有好好逛过醉玉殿。
哦不对。
应当是好好参观过一次的。
在丧葬阁的密室中,踏入的幻境,便是这九重天的醉玉殿,美轮美奂。
郁岁回味了下。
心想,她也要搞个寒玉床,好舒服的。
例会开的没有任何新意。
但确实一直维持着随时都要战斗的状态,防止邪魔卷土重来。
以及抽查诸位星君最近政务。
郁岁不太喜欢开例会。
总觉得又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
正在此时。
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
郁岁抬眼望去,便见妖族的小殿下笑着望她,狼耳还特意动了下……
会心一击。
裴湮玉石般动听的嗓音全然成了背景音,她的注意力都被这只耳朵吸引到了。
“……落霜潭是由妖族把手?”
小殿下忙回:“是。”
九重天的诸位面对仙尊总是含着几分拘谨,无关地位,纯粹是因为裴湮此人是真的阴狠。
裴湮缓缓说:“几日前,莫弓假装在下界降下雷劫……”
小殿下心中发慌。
他回来好几天都没有提这件事,原以为此事就过去了,没想到是没腾出手计较。
“属下没料到封印会松动,一时不察,才叫莫弓得了空子。”
裴湮沉吟,话锋突转:“听闻小殿下经常去清风楼玩耍?”
小殿下:“……”
行了,他懂了,不就是吃醋了吗?
何至于此?
但落霜潭一事确实是妖族守卫出了纰漏,
小殿下说:“请尊上责罚。”
“责罚倒也不必,小殿下做事时专心点便好。”裴湮说,“下不为例。”
小殿下忙说,“是!”
说什么下不为例。
还不是在敲打他没事别去清风楼卖弄风骚……呸,搔首弄姿……
算了。
总之,就是让他没事别去清风楼表演节目,再勾引了司命星君。
啧。吃醋了还迂回前进。
还殃及池鱼。
小殿下朝郁岁投了个哀怨眼神。
郁岁差点热血上头。
好在克制住了。
散会之后。
小殿下幽幽怨怨的嘟囔着,“最近都去不了清风楼了。”
正巧钻进郁岁耳朵里。
郁岁诚挚邀请他,“不若来司命宫玩?”
之前清闲的时候。
司命宫可谓是夜夜笙歌,最厉害的一段时间,连续开了一个月的宴会,最后还是清风楼委婉表示,不要来与我们抢生意。
郁岁才停下这免费看漂亮仙子郎君的行为。
小殿下之前只是听过其中醉生梦死的美妙,但从未去过。
一来是自己之前年纪较小,族中要求严格,二来是……郁岁没有邀请过他。
此刻终于收到邀请。
凌厉的狼眼都瞪圆了,亮晶晶的,“好的呀好的呀,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你可以叫我袅袅。”
郁岁:“你名字真好听。”
袅袅颇为不好意思:“你不觉得太女性化了吗?”
郁岁:“没有啊。”
“多好听。”
漂亮的人,什么名字都好听。
袅袅:“我其实还有个小名。”
“是我自己起的,我娘说不好听,不让我用。”
郁岁好奇,“什么名字?”
袅袅:“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郁岁点头。
诚恳发誓:“我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狗都不告诉。”
袅袅惊讶,“为什么是狗?”
郁岁:“我养了一条狗。”
袅袅更惊讶了,“我在九重天很少见灵宠了,我能见见吗?”
郁岁:“好啊。”
但是九重天灵宠不是很多吗?
就裴湮养的灵宠都有上百只了,以前还经常走丢的。
正在他们要交换小秘密的时候,傀儡仆人突然出现,“星君,尊上请您过去一趟。”
郁岁:“……好的。”
袅袅无语。
就是不让他们拥有小秘密呗。
两人对视了眼。
显然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袅袅:“改日带着你的狗来我们妖族玩哦。”
郁岁:“好的呀。”
两人愉快告别后。
郁岁重新返回醉玉殿,“尊上有什么事?”
裴湮垂头批改政务。
严肃的就像班主任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还是学渣的作业。
他搁下笔,“听闻星君功法有所突破?”
郁岁懵:“是。”
他是继续扮演师父的角色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裴湮问的详细了些,“关于无情道吗?”
许是郁岁表情太过疑惑。
他淡声解释,“最近邪魔蠢蠢欲动,本尊需要考量每位星君的战斗能力。”
“你刚刚突破,又是无情道,难免会有些意外。”
郁岁拿腔作调的哦了声。
“尊上放心,绝对没有任何差错的。”
裴湮微微蹙眉。
郁岁说的更加明白,“我道心稳固,功法亦是登峰造极,没人能动摇我的道心。”
准确来讲。
最近突破以后,明白了无情与有情,两者结合,堪称呼吸都在涨修为。
话音落下。
大殿格外清冷。
裴湮眸底仿若万里冰封。
他这两个字说的极为沉重。
“极好。”
郁岁莫名品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轻轻眨眼,“我可以走了吗?”
裴湮:“可以。”
郁岁离开大殿。
背影似乎还有几分欢快。
不知道是要去找哪位郎君。
裴湮握住笔,几次三番,也无法沉下心去看公文,连规规矩矩的方块字都叫人眼花缭乱。
他猛地丢下笔。
道心稳固。
好一个道心稳固。
好像凡尘种种,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无疑。
对于她道心稳固一事,裴湮是为她高兴的,可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在乎吗?
那个毛球崇尚无情功法。
生灵智时更是因为郁岁的意志而诞生。
杀夫证道。
是无情功法的体现吗?
或者说,是郁岁所想吗?
裴湮豁然起身。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尊上。”
裴湮克制住,缓慢回头,装模作样的走到书架拿起一本书,没有回头看,“还有何事?”
郁岁扒着门框,探出脑袋。
“无情道并非杀夫证道,也并非无情。”
“两套功法虽然相克,但也相生,缺一不可。”
裴湮漠然回:“本尊会将你放在重要位置。”
郁岁眨眼,“什么重要位置?”
裴湮放下书,回头看她,“自然是打仗时的重要战略位置。”
“星君以为呢?”
郁岁呀了声,失落说,“好吧。”
鸦睫微垂。
透着几分落寞。
裴湮微微抿唇。
视而不见。
郁岁见这个招数对他无用,便转了话题,“尊上殿中不是养着许多灵宠吗?为何不见他们?”
裴湮似是讥讽:“醉玉殿那么大,你都逛过来了?”
郁岁:“我可以逛吗?”
裴湮差点都忍不住了。
但还是绷住了,委婉拒绝。
“回头本尊借一只给星君。”
郁岁微微叹息。
“好吧。”
离开的时候,还在想,不太对呀。
她暗示的都这么明显了。
裴湮这么无动于衷,是真的不行吗?
还是说。
其实做仙尊不能动情?
没听过这种设定啊。
郁岁满怀疑惑的回到司命宫,再次垂头处理政务。
傍晚的时候。
殿里爬进来了一只熊猫崽崽。
藏獒抬头,瞬间夹紧尾巴。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不是裴湮吗?竟然萌的老子一脸血!
他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撸熊猫的爪子。
眼巴巴望向郁岁。
郁岁已经把熊猫崽崽抱进怀中。
说出了藏獒的心声。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藏獒小心翼翼询问,“我可以摸摸他吗?”
熊猫崽翻了个身,趴在郁岁怀中,圆滚滚的屁股对着藏獒,无声表示拒绝。
郁岁摊手,“可能不太行哎。”
宁孤临又好奇又担心,“这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一个毛球就够了。
可别再多只熊猫留在司命宫。
郁岁:“是醉玉殿的。”
醉玉殿,那不就是裴湮的吗?
宁孤临对这玩意儿生不出喜爱之情了:“仙尊的灵宠怎么会跑到这里?”
郁岁:“习惯吧。”
“之前总是往这里跑,我还特意在角落放了点吃食呢。”
藏獒大惊,“那不是给我的吗?”
郁岁:“??”
“你还用吃吗?”
她最近忙的都没吃!
藏獒委屈。
郁岁连忙摸他狗头,“好了,我明天让傀儡仆人给你准备,我以为你已经辟谷了。”
藏獒被她摸的面红耳赤:“……我确实已经辟谷。”
他说:“但我喜欢吃。”
郁岁说:“那明天咱们开火做饭。”
停顿了下,又对宁孤临讲。
“你明天想吃什么?”
宁孤临非常好养活:“都可以的。”
藏獒爪子推了推他屁股。
小声说。
“你要适当提提要求,不要太懂事。”
这条狗真是越看越顺眼。
他果断提要求,“想吃铜火锅。”
郁岁点头说好。
她捏了把熊猫的毛绒绒小屁屁,惊叹,“好弹。”
裴湮:“……”
藏獒:“……”
宁孤临冷哼,“好像谁没有似的。”
郁岁充耳不闻,爱不释手。
藏獒心想。
裴湮是在享受,还是深感折磨?
没多久。
裴湮就来敲门了,“本尊的灵宠跑丢了。”
郁岁还没玩够。
她恋恋不舍的将小家伙还给裴湮。
裴湮没走。
郁岁迟疑,“尊上要不要进来坐坐?”
裴湮:“可。”
郁岁心情是真的复杂。
深更半夜,您是真的可以。
该接暗示的时候不接……
她特意提醒。
“今天不是月圆之夜哦。”
裴湮:“本尊知道。”
郁岁放心了,引着他进来。
裴湮单手抱着熊猫崽:“上次你要将亡夫入土为安,埋了吗?”
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安排自己的。
郁岁腼腆:“还没来得及。”
裴湮:“择日不如撞日。”
郁岁:“?”
裴湮解释,“今日正巧是下葬的好日子。”
郁岁:“……”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说,“行。”
真不愧是做仙尊的。
很棒棒哦。
藏獒和宁孤临在旁边偷听都惊呆了。
深更半夜。
孤男寡女。
男方竟然主动要求安葬自己?
这他妈能有什么旖旎心思?
郁岁在司命宫选了地方,把尸骨装进棺材——
裴湮:“星君亲手做的棺材?”
郁岁:“库存。”
裴湮十分不满。
“陈邵九当日下葬所用棺材是星君亲手所做。”
郁岁冷漠脸:“他付钱了,你付钱了吗?”
裴湮要去掏钱袋。
郁岁制止,“我不会要的。”
“尘世的情意,尘世了了,你不要为尘世的自己买单。”
裴湮:“……”
他闷不做声,冷冷看着前世的自己。
埋了骷髅架后。
郁岁开始刻碑。
裴湮旁敲侧击,“到底是一世情意。”
郁岁:“……”
“那我刻‘亡夫之墓’?”
裴湮:“本尊是指师徒情谊。”
他语速缓慢,但话语衔接的很紧密。
“星君既然已经确定,便按星君的来。”
郁岁:“……”
郁岁:呵呵。
安葬了“裴湮”以后,裴湮满意离开。
……都没上柱香,送个花。
郁岁茫然望着墓碑。
所以裴湮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给“裴湮”立个碑?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
大约过了小半月,郁岁忽然感觉,落霜潭的封印没了。
她心中一惊。
闪身来到落霜潭。
此处潭水清澈。
再也没有萦绕在其中的魔气,反而散发着清净灵气,沁人心脾。
邪魔消失了。
郁岁:“?”
今日守在这里的是九重天的将军。
“不知道为何,突然便这样了,这应当是好事吧?”
郁岁:“今日有谁来过吗?”
将军:“仙尊来过一次。”
他沉吟,“想来是仙尊找到了解决方法?”
原本应当是个好消息。
但不知道为何郁岁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恐慌。
尤其是联想到最近裴湮隐忍而克制,故意与她拉开距离的举动。
眨眼间便来到了醉玉殿。
空荡荡的。
门口垂着一条红色的布。
这是曾经打仗时的习惯。
因为死亡来的突然,而战火不断,他们甚至都没有办法安心去举办一场葬礼。好好哀悼。
所以。
谁死了,便在宫殿,或者家门口缠上红色的布。
——白布会有种举白旗投降的意思,丧事便用了红布,象征着他们的热血与热烈祝福。
郁岁竟然几分站不稳。
她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是有喜事吗?”
守卫说,“有的。”
“尊上彻底消灭了邪魔。”
郁岁:“怎么……做到的?”
守卫垂下眼,遮住哀痛神色,沉重道,“同归于尽。”
“尊上是万年难遇的天生魔种,历劫归来,自然是要行驶使命。”
有那么一瞬间。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爆发了耳鸣声,连脑袋都在刺痛。
“星君?”
“司命星君?”
声音渐渐远去。
郁岁听不真切,机械般说,“我先回去了。”
司命宫的门一合上。
又寂静又空荡。
宁孤临与狗已经听到了消息,不敢在这个关口去打扰郁岁,只能默默陪着。
郁岁将自己关在房间。
之前裴湮飞升,她留在下界,对于那些复杂的情感,用水烟麻痹着自己,如今却不知道能在用什么来分散情绪。
她心想。
这就是喜欢吗?
是这种在失去后的疼痛?
还是裴湮那种,喜欢而又克制,知晓自己会死亡,便礼貌的不来打扰?
郁岁微微咬唇。
坐在裴湮的墓前发呆。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所以与她一同埋在了自己。
亡夫之墓。
郁岁心想,埋葬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猜不到。
她拿了铲子。
慢吞吞地挖土,将棺材起开。
骷髅架一如既往。
很漂亮,骨架极为完美,能窥探出主人的几分美貌。
胸骨有一道剑痕。
是当初杀夫证道留下了痕迹。
她躺进了棺材中。
过了会儿,轻叹。
“太小了。”
“委屈你了。”
堂堂仙尊,死后也仅仅只有这么点狭窄地方,都喘不上气的。
郁岁开始给裴湮做棺材。
忽然就体会到了裴湮当时为她做镯子的心情。
不管选什么样式,什么材质,都好像差一点,配不上这副骨架。
郁岁忽然怔住。
镯子?
她在储物袋里找生辰那天裴湮送给她的镯子。
又想起那天盛大的场面。
歌舞,花瓣,烟花。
以及那碗长寿面。
但是没有镯子。
那天在清风楼,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裴湮。
没有一样留念的。
她的灵府里曾经有裴湮留下的凝魄花,有铃铛,有第一楼,还有好多好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如今都没有了。
郁岁望着满地凌乱的木板发呆。
竟然生出几分恍惚。
她真的曾与裴湮下界历劫吗?
是做的一场梦吗。
一场荒唐的梦境。
其实从来都没有邪魔,没有死亡,也没有下界历劫……甚至都没有裴湮这个人吧。
郁岁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
准备出去走走。
宁孤临担忧问,“岁岁?”
郁岁回头,如常般笑了,“怎么了?”
宁孤临:“你还好吗?”
郁岁无奈:“这叫什么话?”
“我哪里不好了?”
宁孤临心说。
哪里都不好。
眼睛都没有神采了。
毛球从下界回来,趴在宁孤临肩膀,小小的身形全是担忧。
——它现在都能和宁孤临和平相处了。
藏獒凑到郁岁身边,“你要不要摸摸我?”
郁岁顺从的摸摸他狗头。
藏獒,“那你要不要遛狗?”
郁岁:“想出去玩?”
藏獒强调,“是你陪我玩。”
郁岁说,“好。”
藏獒跟着郁岁出门了。
不知道宠物能不能把人从悲伤中拉出来,应当会有些效果吧?
醉玉殿每天都有人去哀悼。
袅袅见到她,打了招呼,“这是你的灵宠?”
藏獒乖巧仰头。
郁岁美滋滋炫耀:“威风吧?”
袅袅点头,“真威风。”
“妖族关于藏獒飞升的好少,可能是因为智商不够。”
藏獒不开心了:“我很聪明。”
袅袅哇了声:“你还会说话哎。”
“我可以带他回妖族吗?”
郁岁将狗给递给他,“好啊。”
藏獒:“??”
“我?”
郁岁:“去玩吧。”
藏獒:“我要你陪。”
郁岁没理会他,和袅袅挥了挥手。
袅袅:“你不来妖族玩吗?”
郁岁:“不了。”
“我还有事。”
袅袅说,“也是。”
“你现在是仙尊了,当然要忙一些。”
郁岁:“??”
“仙尊?我?”
袅袅惊讶,“你不知道吗?”
“天道降下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的。”
“万年前就是你的。”
“可惜你没做。”
郁岁抿抿唇,忽然有些想笑。
替裴湮觉得可笑。
好像他这仙尊的位置是捡来的一样。
他历劫,是为了以身饲魔。
与群魔同归于尽。
也是为了让她体悟有情道。
稳固道心,最终甚至不惜自杀为她证道。
下界的万年。
因为招魂,他每时每刻都经受苦痛。
可回到九重天。
他也要直面死亡,甚至明知自己即将死亡自依然还要前行。
九重天,不应该是温柔的吗?
怎么偏偏对他如此残忍?
好像他生来便是要遭遇苦痛的。
郁岁不知不觉走到醉玉殿。
傀儡仆人请她进去。
拿出那一堆东西。
“这些都是仙尊留给你的。”
他还特意分门别类。
可以说是很细致了。
都是曾经送她的礼物,里面又按着她的喜好添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郁岁从这些东西中找到了生辰宴,裴湮送的镯子。
触碰到的那一刻。
仿佛还能够看到裴湮在烛火下,认真打磨的神色。
郁岁望着这镯子。
忽然一顿。
她举起来。
镯子里似乎有些东西,郁岁之前以为是这个镯子质地便是如此,此时仔细一看,方知内有乾坤。
她蹙眉。
但又找不到镯子的机关,看向傀儡仆人。
——这是裴湮制作的,裴湮的傀儡,行事风格应当与裴湮一模一样。
郁岁讲:“你来找这个镯子的机关。”
傀儡的嗓音不含一丝情绪,“尊上说,到时候便会打开了。”
到时候?
什么时候?
郁岁忽然想到生辰宴的话语。
——“以后每年都有的。”
每年都有。
郁岁抚摸着镯子,忽然一顿,里面弹出了个小天地,将她包裹其中。
郁岁微微眯眼。
闻到了一片花香。
娇艳的海棠树下。
矮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旁边还有个礼盒。
郁岁喉咙发烫。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从得知裴湮死亡到现在。
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原以为是太过伤心而没有泪水。
如今才明白是一直在压抑。
长寿面与今年的,去年的都一样。
味道也没有变化。
可却味同嚼蜡,连汤汁都变得粘腻恶心。
郁岁心想。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了让她忘不掉他吗?
她闭上眼。
真的很难忘记。
也真的很难再遇到如同裴湮这般的人物。
郁岁拿了礼物放进储物袋。
预备等明年的生辰在打开。
临走时。
她问:“醉玉殿的灵宠都怎么安排?”
傀儡一板一眼的回答,“醉玉殿从未有过任何灵宠。”
郁岁愣住。
从未有过。
那那些灵宠……
回想起总是走丢,又正好走丢到司命宫的灵宠。
郁岁捂住眼睛。
怎么爱一个人,也要如此小心翼翼。
傀儡又说,“尊上有一句话叫我带给您。”
郁岁微微颔首,“你讲。”
傀儡语调冷漠:“尊上说,希望你举办宴会——”
“在他坟头蹦迪时可以小点声。”
“……”
“…………”
郁岁:谢谢你,气氛大王。
失去裴湮的日子好像并没不同。
毕竟在九重天,两人交集本来就很少,像是被他刻意控制着一般。
减少交流。
是为了离别时不那么痛苦。
是为了让她不那么痛苦。
郁岁心想,裴湮算计的真好。
但就是没能算计成功。
她坐在落霜潭。
望着潭水中的倒影。
手伸进去拨弄,揉碎了倒影,喃喃问,“为什么不能给他留一线生机呢?”
倒影又重新聚集。
“我没有留生机吗?”
郁岁很久没见天道了。
每次都是在她想要见的时候,对方销声匿迹。
她颇为愤愤的讲,“你留了吗?”
“他从出生到现在,有快乐过吗?”
天道冷漠:“你以为混沌之初的情况是怎么来的?”
“是我给了他生机。”
“他天地毁灭后,留下的混沌。”
郁岁愣住。
天道:“这便是天生魔种。”
“毁天灭地的疯批不是个虚假人设。”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当年世界空荡,尚未生出灵智。”
“只不过一草一木皆有灵,天地归于混沌,因果循环,他一生苦痛,也是活该。”
郁岁抿抿唇。
“如果赎罪,他也做了那么多善事,够了的。”
天道:“若是想带回他,便跳进潭水中。”
郁岁再次愣住。
她沉默了会儿,“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我听说,如果太过悲伤会人格分裂的。”
她停顿了下,将话语调整到仙侠语录,“会生出心魔的。”
天道冷哼。
郁岁:“你能证明一下你自己吗?”
天道直接将她拉到潭水中。
“证明什么?”
“好像神仙能被水淹死一样。”
郁岁:“……”
落霜潭的潭水颇有几分寒凉。
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郁岁想起了曾经泡寒潭的感觉。
哎。
物是人非。
终于。
她着陆了,睁开眼。
似是重回到了混沌。
郁岁看到不远处脚步轻快的裴湮,思来想去,变成了一块玉,飘在空中闪闪发光。
见裴湮要路过她。
脆生生的讲,“ 公子你看我美吗?非常适合挂在公子腰间哦”
作者有话说:
岁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记忆,其实是未来。
原本想写到男主与邪魔同归于尽的。
后来想想是六一儿童节,就多写了些。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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