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网游动漫 > 祸国宠妃和三个黑化大佬 > 第二十七章 故人 (25)

第二十七章 故人 (25)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美总算回归正途了。

    不易啊,不易。

    顾桢就是个空有清俊皮囊的疯子,性格狭隘不顾大体,就为着拈酸吃醋,连毒杀突狄王的事都能做出来。

    幸亏陛下能狠心锄奸,否则靖炀迟早得断送到那粉郎手中!

    关于两国联盟的种种细节,也已提到台面上探讨。

    瑶姬的态度空前宽宥,放言只要能尽快解决靖炀的粮草危机,即便在话语权上稍作让步,也未尝不可。

    朝中主战派臣子对陛下的态度自然不满,但自出了马机那档子事儿后,这一派便偃旗息鼓,消停下来。

    慎刑司拷问过幸存的叛军副将,拿到详细的逆臣名册。

    瑶姬对其党羽未留情面,铁腕惩治,没留一个活口。

    此番杀鸡儆猴,也让朝中某些蠢蠢欲动之辈胆寒,自此消了谋逆妄想。

    连曾经的伏波将军都做不成的事,他们又能有何手段呢?

    女子掌权也无甚弊端,起码从目前来看,瑶姬的确在努力带领靖炀走出困境。

    似此种观念悄然转变者不在少数,李玉与同僚私下饮酒畅聊时,感触更深。

    比起无能的苍济成,还是现在的国君更好。

    异变发生在郎元苏醒后的第五日,边关忽然传来急报,绥廉军来犯。

    隐匿多时的玄行,开始对靖炀出手了。

    * * *

    “你可知‘玄行’这号人物?”

    傍晚时分,崇奉殿内,瑶姬怀中抱着一只雪白毛茸的兔子,怅然问道。

    这兔子是郎元送给她的,也不知从何处猎来,看上去似乎还是幼崽。

    瑶姬给它起名“小元”,万分疼爱,抱了近两个时辰也不想松开。

    听她突然问起,郎元拿长草逗弄白兔的手一顿。

    短暂沉默后,他表情凝重点点头:“听过,在突狄时便听安插在绥廉的细作报过,说不知哪儿来的疯和尚,在极短时间内占据绥廉王座。”

    瞧瑶姬面色苦闷,郎元喉咙滚动,接着道:“阿瑶,在你登基那日,他也出现过,对不对?”

    瑶姬长叹一声:“小郎君,你不知,我与那和尚有些旧怨……”

    她讲的不甚详细,只概略提及两人是死敌。

    且此番玄行贸然发兵,多半也是因着与她的私人恩怨。

    郎元静静听着,手指不自觉用力,将长草横腰掐断,溅出深绿色的汁液。

    白兔红红的双眼盯住咫尺间的食物,想挣脱瑶姬的怀抱,用三瓣嘴去够。

    可惜未能如愿,只得贪婪地继续凝注。

    瑶姬越诉越委屈,她寻不到能杀死那和尚的方法,又无法阻他肆意进出靖炀。

    似这般性命被人任意拿捏,犹如终日悬刀在项,纵然头戴王冕,亦昼夜不得安稳。

    郎元鲜少见她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心疼如刀缴,只得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般轻拍她的薄背。

    白兔总算得了自由,迅速叼起长草,面无表情将其一点点嚼碎。

    “小郎君,你会保护我的,对吗?”瑶姬朦胧着泪眼抬起头,楚楚可怜向他寻求答案。

    “阿瑶……”郎元的眼也泛起红丝:“有我在,你放心。”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如同呓语般,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瑶姬在他的温情呵护中眼皮愈沉,险些被哄睡。

    她望着不远处那只大快朵颐后,又不知疲惫地重新寻找食物的白兔,低声自语:“小郎君,你还会让我失望吗?”

    ?????????奥? 军情紧急, 议事进程加剧,不过短短一日,边关便连损两城。

    吕成应奉旨火速赶往边城御敌, 周蕊蕊无法跟随,只得与夫君洒泪挥别,因心情忧郁, 连同姐妹戏耍的心思都没有,再度深居高院, 连雨香阁也不愿走动。

    瑶姬派人送去不少珍贵补品,每日还专派太医为其把平安脉。

    任谁也没想到, 原本用来蒙骗瑶音的谎话,竟成了真。

    周蕊蕊有孕了。

    刚得此等喜讯夫妇俩却被迫遥遥相隔, 众人自然理解瑶姬的格外偏照, 同时心中不禁为吕成应捏了把汗。

    论战场杀敌,吕成应终究不及马机骁勇。

    连马机都没辙的绥廉军, 这位新上任的伏波将军究竟能抗到什么时候, 还是未知数。

    不如说, 能留条命在就很难得了。

    军情严峻, 唯独让人稍感宽慰的是,据前方报称,此番敌军并非玄行亲帅。

    总算九死中残存一线生机, 瑶姬与群臣商议足八个时辰后, 敲定了御敌方案。

    向突狄借兵,两国合打一处,总归是有胜算的。

    此乃郎元提意, 好归好, 可如何安置远道而来的突狄兵, 物资又该怎样分配,退敌后的利益瓜分,便是群臣争议的重点。

    事急从权,郎元听过瑶姬的意见后,即刻修书送往突狄。

    “我大抵能推测出突狄王的反应,两国联盟的具体事宜,虽在细枝末节上还需调整,但这些都可容后再议。”郎元封好信系在快鸽腿上,送飞后安慰道:“敌军当前,他一定会同意率先借兵的。”

    “如此甚好。”瑶姬心安地笑了笑,对郎元很是感激:“小郎君,你救了靖炀。”

    郎元微微扬起唇角,温柔揽她入怀,望向逐渐远去的飞鸟,笑容愈发苦涩。

    * * *

    崇奉殿内,待瑶姬离去,三名侍从围聚朗元身边,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大人,事将成,为何还愁眉不展?”

    “靖炀王态度着实奇怪,既想联盟,怎的还不将这环箍取下?”其中一人盯着郎元立起的衣领,其下藏着的要命物件,简直折磨得他们寝食难安。

    郎元隔着衣料去摸,冰冷凉意丝丝缕缕传到指尖,吓得侍从忙在旁提醒:“动不得!小心!”

    此物若用强力破坏,内含密齿顷刻便能要了郎元性命,连半分转圜余地都没有。

    “这是能让她安心的东西,不如说幸亏有此物,她才会信我。”郎元毫不在意地转动脖颈,方才临走时,瑶姬特意帮他松过密齿。

    如今戴着并无不适,若非侍从们极力劝阻,他甚至连遮掩的心思都没有。

    就是要让瑶姬时时看着才好。

    他的阿瑶向来吃软不吃硬,郎元曾期待过她会偶然忘记及时调整密齿,好让这东西给他弄出些伤痕,赚些她的伤心。

    可惜,瑶姬记得很精准,他未能如愿。

    自昏迷中苏醒后,郎元便让三名侍从联系昆罗策应,调查顾桢的尸体去向。

    消息流通总有耽搁,等城中侍卫追查至乱葬岗,顾桢尸首已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连四肢都不全了。

    仇敌落得如此下场,郎元非但没生出快感,反倒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错觉。

    或许是他与阿瑶分别太久,才会这般没安全感。

    好在一切即将结束,今后再没人能横插在他们之间。

    秋风起,将彻骨凉意送入窗内。

    要变天了。

    * * *

    飞鸽传讯速度极快,尤其在两国通信畅通无阻的情况下,突狄方面的回复两日后便到达:自收信日起,便派遣十万精兵星夜赶往靖炀。

    辎重累赘,先头部队三万轻骑只需三日便可到达。

    朝中顿时忙碌,据悉三万突狄军并不会在昆罗逗留,而是借道径直赶往靖炀与绥廉的边境战场。

    城中商贩接到命令,皆暂停营生,连百姓每天也只许在卯、辰两时内外出,尽全力将街道清空,方面突狄军行进。

    靖炀方面甚至特地备好补给,以助援军。

    由郎元带来的二百名侍卫,亦在瑶姬准许下帮忙协助迎军事物,在昆罗行动几乎不再受限。

    而崇奉殿,不再是囚困郎元的牢笼,他与随行的三名侍从活动范围大大增加,同外头侍卫联络也得到恩准。

    瑶姬对郎元,彻底放下了防备。

    李玉跟几名老臣对此忧心忡忡,屡次进言劝陛下,还是暗中提防些为妙,不料却被瑶姬当面驳斥。

    有前车之鉴,其他人哪还敢妄言,只得强压下担忧。

    毕竟瑶姬有占卜神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他们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做好目前的差事。

    无人察觉,靖炀众臣早已对瑶姬生出强大的信任感,甚至在意见相左时,甘愿俯首听命。

    这在向来右权臣裹挟国君的靖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稀罕事。

    一片焦急和混乱中,时光依然以惊人的速度飞逝。

    似乎在转瞬间,三日便到了。

    * * *

    “陛下,据报突狄两万轻骑约在申时抵达昆罗。”瑶姬正拿朱笔批阅奏折,随侍太监忽然传来新的消息。

    两个时辰前,突狄军已入靖炀边境,一路并未停歇,而是急鞭朝都城而来。

    从突狄王返回的信件看,兵贵神速,所有军队皆不会在昆罗逗留,不过借道而行。

    瑶姬身份尊贵,迎军任务便落在其他臣子身上。

    按理身为尚书令的李玉最为合适,但前几日他与数名老臣因妄议国事,被瑶姬责罚于府中禁足思过,如今便是想出去看热闹都没机会。

    “嘿呀,援军一到,靖炀可就真踏实了!陛下真乃智勇双全,福禄齐天……”老太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奉承时舌头转得比平日还快,唱板书似的溜。

    瑶姬置若罔闻“嗯”了声,任由他在耳边聒噪,不紧不慢地抬手拿过下一本奏折。

    往日枯燥无味的折子,近来她倒看得起兴。

    在绝对的王权震慑下,究竟还有多少朝臣敢忠心谏言……

    人员跟她想象得出入不大,却也新寻出几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精干之才。

    比起外面的热闹,还是这一本本簿册更令她牵神。

    申时至,突狄轻骑如约进入昆罗,在靖炀臣子的引导下拿到补给。

    酉时,突狄军仍在昆罗逗留,整肃军队在城中四散开闲逛。

    戌时,三万轻骑在二百名突狄侍卫的助力下,以迅雷之势夺去昆罗各要害,阻断驿站情报源。

    战火四起,刀光血溅,浓重硝烟包围王城,阻断靖炀王所有逃生退路。

    * * *

    “陛下,先委屈您躲在这儿,待老奴出去瞧瞧情况。”膳房中,随侍太监不断擦汗,对换上宫人服侍的瑶姬悄声安慰道。

    乱的不止是城外,郎元带着侍从率先控制住王宫护卫队。

    待雨香阁得到消息,宫门口已尽数被贼兵掌握。

    情急之下,瑶姬乔装混入逃难宫人中四处躲避,最终在夜幕降临后,暂时藏身膳房。

    然权宜之计,终究没法长远。

    随侍太监平日油腔滑嘴,危机关头倒也忠心,一路护着瑶姬逃难,甚至掏刀杀过两名阻拦叛军。

    门悄悄开了条缝后,须臾便重新合上。

    老太监本就白净的面盆脸更加发惨,连嘴都在哆嗦:“不妙啊,外头叛军正逐殿搜查陛下,眼瞧着就要往这边来了!”

    瑶姬靠坐在墙边,从灶台上拿来两块桂花糕递与他:“填填肚子。”

    “哎呦喂,陛下,老奴哪儿有这个心思啊!”老太监欲哭无泪,有国君风度固然是好事,可这位也未免太悠闲了啊。

    瞧他神色紧张地警戒着门口,外头稍有风水草动就拔刀出鞘,瑶姬忽然道:“张口。”

    “啊?”老太监发懵地一回头,不期然被糕点的甜香堵了满嘴。

    瑶姬小口咬着另一块糕,望着外头道:“你寻个机会出去吧,方才听闻突狄贼兵不斩降者。”

    老太监鼻头一酸,含着泪吞下糕,哽咽道:“老奴是能降,可陛下您呢?”

    他也是宫内的老人了,若此刻在位的仍是苍济成,估摸不用旁人劝,认栽得会比谁都快。

    那是位圆滑的主儿,爱国更爱自己的命。

    可新任国君继位后的桩桩件件,老太监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路追随,瑶姬怕是宁可战死,也绝不低头啊……

    瞧她如今这副不急不慌的淡定样,恐怕早已定了殉国的念。

    老太监想劝她振作,但话到嘴边,却连自己个儿都骗不过。

    靖炀完了。

    用袖子摸干泪,老太监绞尽脑汁憋主意:“还有一计,您与老奴一同诈降,再趁夜色找机会逃出宫……”

    瑶姬摇头轻笑。

    投降者身份皆要被登记在册的,搜身后还要统一关押问审。

    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况且她的样貌宫中人尽皆知,恐怕刚一露面便会被指认。

    猝然,一阵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成功止住了老太监的话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瑶姬快速按住忠仆欲拔刀的手,示意他不准妄动。

    脚步声逐渐接近。

    当橘红色的探灯照亮晦暗膳房,郎元黑眸中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阿瑶,我终于找到你了!”

    ??????????齐 数十盏探灯在郎元身后摇曳, 光晕将贼兵面目照得明暗诡异。

    老太监徒劳地挡在瑶姬面前,眼含热泪咒骂郎元:“恶贼!枉陛下这般信你,你……”

    郎元满腔深情被兜头泼灭, 他一把掐住老太监脖颈,至其悬空离地,再发不出半个字。

    老太监双脚惊慌乱蹬着, 朝对方砍去的刀也被轻易卸下,最终只能无力向郎元挥拳。

    可惜他双臂过短, 揍不到郎元的脸。

    “别伤他!”瑶姬沉声喝道。

    郎元分明占据主控权,却依然听话松手, 着人将瘫软如泥的老太监架走。

    “好,我听你的。”郎元抿唇对瑶姬露出丝带着歉意的笑。

    他把方才掐过老太监的手, 在衣衫上蹭了蹭, 随即摊开掌心向瑶姬伸去。

    瑶姬目光掠过被扔在地上的刀,并未理会郎元, 径直站起身, 在众贼兵的监视下迈步走出膳房。

    郎元默然收回手, 很快将落寞留在身后, 随着瑶姬而去。

    他喜欢她仰首走在前方的模样,也喜欢快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

    只要能与她在一处,怎样都好。

    * * *

    郎元显然还有其他事操忙, 将瑶姬囚禁雨香阁后, 便消失不见。

    在这兵荒马乱的夜晚,为安抚她的情绪,郎元甚至未她留下两名平日服侍的宫女, 连同佳酿美食一应备齐。

    甚至连碳火都烘得温度适宜。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相同, 若能忽视阁外盈天的火把和彻夜不休的脚步声。

    两名宫女跪在地上哭得近乎晕厥, 似乎已被刻意教导过,竭力劝瑶姬接受现状。

    “大人保证过,占城亦不会无端杀戮,请陛下放心。”

    “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国并融罢了,只要能拧成一股绳共御外敌……”

    “陛下,您是靖炀的倚仗,可千万不能自寻短见,定要想开些啊!”

    宫女们梨花带雨,字字泣中含血,此生命途皆系挂在瑶姬的态度上。

    瑶姬走到窗边,由推开缝隙窥察外头动静,只见刀剑林立,一排排甲胄贼兵森然巡视,将整个雨香阁围得水泄不透。

    “陛下,事已至此,苦守无益,即便为了日后能有机会翻身,也得保全眼下啊!陛下!”

    两名宫女越说越急,将头磕得山响,只期待能得到沉默不语的瑶姬半点回应。

    “罢了,睡吧。”瑶姬吹熄烛火,将愣住的宫女隔在床帐外。

    压抑后的啜泣声再度传来,与外头纷乱的踏步声交织,在秋蝉最后的绵长悲鸣中搅乱夜色。

    子时已过,瑶姬在脑中点开游戏界面,账户余额显示还剩160个行动点。

    五天前,她曾兑换过一张预言卡。

    转身将被子盖过肩,瑶姬听着床帐外的琐碎杂音,沉沉睡去。

    * * *

    次日巳时,尚未卸甲的郎元带着朝气闯入雨香阁,手捧一束刚摘的□□,臂下还夹着那只名唤“小元”的白兔。

    两名双眼哭肿的宫女冷不丁瞧见这出黄白配,惊得眼皮一跳。

    真“喜庆”啊……

    虎萧国没有用菊花祭奠亡者的习俗,郎元亦未察觉到此举有何不妥,只想讨瑶姬欢心。

    “阿瑶,快看这花开得多好看!送给你!啊,昨晚就该把小元送过来的,它寻不见你连草都不肯吃了,你快喂喂它!”

    郎元将白兔和花一股脑塞进瑶姬怀中,动作很快,急急收回手,生怕她不肯接。

    白兔总算能够到馋了一路的花瓣,刚嚼两下又嫌弃地吐出,留下湿漉漉的咬痕。

    瑶姬将东西放在桌上,表情麻木。

    郎元无措地低头搓着掌心,没勇气面对她的审视。

    和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与坚铠硬甲相比,这幅犯错后极度心虚的孩童神态,难免相违。

    瞧见屋内备好的酒菜纹丝未动,郎元紧张得喉咙愈发干。

    他彻夜忙得水米没进,亦不觉得渴累,可如今面对瑶姬无声的责问,郎元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

    两名宫女正惶恐着,猝不及防被郎元迁怒瞪了一眼,忙躬身退出屋,将门关得严实,不敢搅扰。

    “阿瑶,你别怪我……不,怪我也无妨,你若气就揍我两拳,忍着对身体不好……”

    郎元慢吞吞往前挪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紧闭着眼任她处置。

    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动静,他悄悄睁开一条缝,冷不丁瞧见瑶姬寒气逼人的目光,心顿时又沉了几分。

    “阿瑶,此举实属情势所迫,若想从暮崇手中夺回虎萧,兵力单薄属实难办呐。”

    “放心,并融后的突狄是你我的,咱俩一心同体,我绝无独占的念头。”

    “虎萧灭国,我身为国君难辞其咎,等收复故国,随便你有何打算,我都依……”

    郎元竭尽全力想表示出自己的善意,他期待瑶姬能有所回应,哪怕是愤怒责怪也好过一言不发。

    等他絮絮叨叨解释完毕,沉默良久的瑶姬总算肯开口:“突狄的实权,早就落入你手中了,对吧。”

    没料到她会提及此事,郎元的笑容有点局促:“对,突狄王昏庸无能,乱战时期龟缩不出,坐吃山空,早引起朝中群臣不满……”

    “纵然你再骁勇善战,想在极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掌控突狄朝政也难上加难。”瑶姬冷冷打断他:“有能力促成此事者,可是我的老熟人?”

    此番轮到郎元陷入沉默。

    他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在衡量到底该如何向瑶姬说明。

    可显然话术周密并非郎元强项,苦恼半晌后,他反而进入到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坦然承认:“没错,是玄行。”

    听到这两字瞬间,瑶姬一双美眸危险眯起。

    果然。

    * * *

    话匣子打开,郎元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将一切都吐个痛快。

    他先前所述经历确实不假,流亡到突狄国内,偶然成为突狄王救命恩人后,潦倒的郎元总算暂得安身之所。

    郎元对外头的局势不关心,而是昼夜思索该如何劝突狄王发兵,攻占被暮崇夺走的虎萧。

    暖食温室未曾给他带来片刻安乐,反而让郎元如坐针毡。

    传承几百年的虎萧葬于他手,这罪孽即便到地府也洗刷不净。

    只要能克复故国,便是即时死去郎元也心甘。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身披赤红袈裟的玄行蓦然出现,寥寥数语,便指点着他在极短时间内虏获臣心,囚禁突狄王,顺利掌控兵权。

    可叹突狄虽粮草丰足,兵却因终年闲散安逸的生活,不堪重用。

    抗锄头行,握刀拉弓与虎萧军士相比,着实没眼看。

    此后,瑶姬在靖炀位居灵妙夫人的消息传来,郎元欣喜之余却又无法贸然前往,唯有醉酒喟叹。

    恰逢此时,玄行再度飘然而至,向他提出日后设计吞并靖炀的主意。

    玄行断言不久后瑶姬便会彻底取代苍济成,成为新任靖炀王,郎元虽心生困惑,却也信了几分。

    毕竟先前按玄行所言行事,皆无不准。

    二人推杯换盏闲谈时,玄行权当戏言,甚至提出未来突狄与靖炀将会联盟之事。

    郎元起初没想吞并靖炀,而是打算与瑶姬好言详谈,合攻暮崇。

    可玄行带来道令他心寒的消息:暮崇方面已在秘密接触靖炀,渠道正是顾桢。

    昔日仇敌竟黏在瑶姬身边当劳什子的国师,还与其传出不少风月消息,郎元越听越恨,狂怒发泄后却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他曾意图谋杀瑶姬,纵然再情深忏悔,恐怕瑶姬亦不会信他。

    万般纠结中,玄行同情他情路坎坷,答应设计帮他从瑶姬身边铲除顾桢。

    没有此人从中作梗,想说服瑶姬攻暮崇便能容易几分,又可帮郎元复灭国之仇,简直一举两得。

    郎元醉醺醺地听着玄行的计划,随着空酒坛越来越多,吞并靖炀的念头也由最初的迟疑,变得愈发坚定。

    那夜过后,玄行消失过一阵子,等再次现身,便让郎元派使臣前往靖炀,传达突狄盼望联盟的消息。

    顺便,提出联姻请求。

    * * *

    还记得起事初期,郎元动过处死突狄王的念头,却被玄行按下。

    只将其用药灌得呆傻,每日仍按部就班上朝,过往常的生活。

    起先郎元不明所以,直到他亲临靖炀国内才反应过来。

    玄行是在防瑶姬。

    关于瑶姬的占卜术,郎元从不知其中有何规律,可玄行显然已参破一二。

    留一个傀儡王在突狄境内,似乎有极大概率能瞒住郎元的真实身份。

    底牌不可尽数亮出,只要瑶姬认定郎元的身份是使臣,做事总会留有余地。

    设计蒙骗李玉家仆,亦是玄行暗地送来书信指示。

    郎元甚至不了解马机叛变的实情,以及九王爷在其中有何作用。

    但信件末尾的一行字,却让他决定照办。

    此举,极有可能破除瑶姬对顾桢的信任。

    整件事中,郎元犹如在雾中摸索前进,唯有玄行似灯塔般,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可光亮却能笔直引他走向最终目的。

    玄行从未隐藏自身是绥廉王的身份,甚至还说出与瑶姬的“师徒”关系。

    郎元并非对此人毫无提防,当他问及玄行为何要出手相助时,玄行悲叹着给出答案。

    “顾桢乃暮崇细作,绝不可信,可怜我那傻徒儿却被情爱蒙骗,深陷其中。”

    “为着此人的缘故,瑶姬甚至不惜与我翻脸断恩,真是半句劝都听不进。”

    “我听瑶姬讲过关于你们的事,觉察其中误会颇深,两人都是性急的,若能重聚详谈,想来也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郎元,你是个忠厚可靠的人,对我那徒儿更是痴心难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她性子拗得很,非得出此下策,才能将她拽回正途。”

    “况且吞并靖炀也是整合兵力的大好时机,待瑶姬嫁与你,天下终归是你二人的。”

    “届时突狄与绥廉齐力攻打暮崇,将分裂的天下重回一体,我也好禅位隐退,回古寺清修了此残生。”

    玄行摸着寸草不生的头顶,眼角那抹殷红愈甚:“郎元,只要你能起誓未来善待待瑶姬,便不枉我此番辛苦了。”

    ?????????╥? 郎元的叙述看似真诚, 实则几乎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玄行一人头上。

    做决策的是玄行,提供情报的是玄行, 甚至连蒙蔽他的,也是玄行。

    瑶姬不禁发笑:“小郎君,你几时变得这般听话了?”

    郎元虽重武, 却也没蠢到彻底任人摆布的地步。

    在这个故事中,真正提议吞并靖炀的究竟是谁, 瑶姬无法断言。

    但攻占靖炀的具体细节,兵力布控等等, 总归不会是玄行全力决定。

    那秃驴早已回绥廉,哪儿来的闲工夫手把手的教, 顶多提点一二罢了。

    见瑶姬并未被他的解释打动, 反而出言讥讽,郎元闭目, 长叹一声。

    等再睁开眼, 方才的慌乱窘况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疲惫后的沉稳。

    “无论玄行是何居心,你二人又有何恩怨,吞并靖炀都是夺回虎萧的必经之路。”郎元侧身, 拎起案桌上的酒整壶痛饮, 只两口便喝了个空。

    他不过瘾地叹口气:“靖炀的东西就是小家子气,酒哪儿能用壶装,就得整坛上才好。烈度也不够, 白水一样, 真没滋味。”

    言罢, 他不耐烦地将酒壶抛开,任凭其在地上摔个粉碎。

    “在外漂泊的这段日子,我过得不人不鬼,吃肉不痛快,饮酒更不痛快!”

    “突狄人穿的这破烂衫也麻烦得很,要跟他们混熟,还得装得文绉绉的,说话都得压着嗓子,但凡笑得大声些就要遭人白眼。”

    “杀也不能痛快杀,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真他娘的晦气。”

    虚伪的外壳被郎元的粗言粗语渐渐敲碎,他摘下头盔,不耐烦地将细长黑辫甩了甩,垂在窄腰间来回摇晃。

    “阿瑶,我原本也没指望你能真正理解我,就像咱们上次闹矛盾,你我本就是两国人,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通。”

    “别的事不提,那秃驴有一点倒点醒了我:强扭的瓜不管甜不甜,到底还是攥在手里的好。”

    “咱们的日子长着呢,往后你可以慢慢想,我也会慢慢哄你,天长地久的,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

    郎元开朗地笑笑,拿起案上的花嗅了下,在她眼前晃晃:“就像这花,每日一束摆着,早晚也能香满屋子。”

    似乎终于卸下难以忍受的重负,郎元舒坦地抻着懒腰,仰头发出声压抑许久的吼,进而开怀大笑。

    他笑得很开心,两排白齿明晃晃张合着,亦如初遇时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这段日子我也琢磨明白了,你恨我也好,偏心顾桢也罢,终究还是要嫁给我的!”

    “鹤乘管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洞房是吧!成,今晚咱就洞房!放心,你喜欢排场,那就办个比鹤乘和靖炀都大的婚,热热闹闹的,让你的那些臣子都来!”

    “哦,这兔子,你喜欢也带上,到时候我帮你抱着,洞房的时候也带,就往枕头边儿一放,只要你能开心,我怎么着都成!”

    “待会儿他们就把婚服送来,好几个样式,随你便的挑,不满意就重做!不过那可就来不及穿了哈哈哈!”

    郎元越说越兴奋,黑眸闪着期待的光,恨不得夜晚快些到来。

    注意到瑶姬的表情平静如水,喜悲皆不见踪影,唯有木然时,郎元宠溺补充道:“好啦好啦,知道你讨厌那秃驴。无妨,等夺回虎萧,我便帮你杀了他。”

    瑶姬侧目,面对指点人生的“恩人”玄行,郎元似乎半点尊重都没有,且杀意盎然。

    即便没她这层关系,恐怕也不会久留玄行于世。

    这两人,心知肚明的互相利用。

    发泄完毕,郎元舒展的剑眉不自觉又皱起来。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瑶姬都在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目光看他。

    哪怕是明显的恨意,也比这令人难受的沉默要强。

    郎元忽然心头冒火,屋内没人发泄,便将瑶姬未动过的酒菜尽数扫落:“这些狗东西做的饭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再让人端新的来!烤些大块牛羊肉,你总是爱吃的。”

    昔日在虎萧的欢快时光,让郎元近乎疯狂地怀念,甚至不惜一切地想复刻美好的曾经。

    哪怕只是表象。

    “婚宴尽管交给我办,放心,一切都会让你满意的。”

    撇下这句话,郎元拎着头盔快步离去,将门重重合上。

    仿佛在逃避什么死也不愿面对的洪水猛兽。

    * * *

    两个时辰后,宫人呈来数十套婚服供瑶姬挑选。

    还没介绍到一半,便被她统统仍进碳盆,烧了个干净。

    没过多久,新的婚服又送来,于是此种把戏接连上演。

    直闹到未时,郎元终于带着满腔怒火破门而入:“阿瑶,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显然,郎元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他始终是个点火就着的炮仗,但对上瑶姬,怒吼刚出口便又悔起来。

    “嗐,罢了罢了,你不喜欢婚服,那就穿回王服。”郎元扯出抹笑做出妥协,额头的青筋在隐隐跳动。

    没想到万般忍耐纵容,还是效用全无。

    瑶姬摘下王冕,任青丝凌乱,冲着他狠狠砸去:“我不嫁!”

    郎元并未闪身躲,只站在原处偏头避开。

    他眸中怒火汹涌,刚要开口,却被颈间突来的痛楚分走了神。

    距离上次瑶姬给他的环箍做调整,已经过去三日。

    密齿入皮,刺出圈殷红的血渍。

    郎元用拇指抹了点血拿到眼前看,似乎才想起身上还有这要命的玩应儿。

    血流得太晚,如今怕是赚不到阿瑶的心疼了。

    他用指尖点点环箍冰冷的外壳,笑道:“阿瑶送我的礼物这么别致,我还真舍不得摘啊。”

    瑶姬侧躺回榻,将衣袖撂开散落于身,淡淡道:“那礼物是顾桢亲手打造的,难得你这般喜欢。”

    郎元脸色剧变,他欺身压上,双臂撑在瑶姬颈侧,将她锢在怀中:“怎么,人都死了还挂在嘴边?就这么忘不掉?”

    望着妒火中烧的郎元,瑶姬忽然笑起来,朱唇微启,言语如刀,一字一句刺进他心中:“是啊,最后那般光景,怎能忘掉?”

    “你!”郎元彻底失控,低头欲将她的唇含住,不料刚靠近就被她侧首躲过。

    郎元不甘心,用一只手强行扭住她的下颌,再次吻上。

    可惜,想象中的缠绵为能如愿,瑶姬狠咬住他的唇,半分没心软,血流之多甚至顺着郎元的脖颈滴滴滚落,与密齿造成的伤交织融汇。

    血迹蜿蜒爬过的痕迹,宛如一道狰狞伤疤,将郎元硬朗的面容无情割裂。

    郎元终究还是放开了身下的人,再继续下去,他毫不怀疑瑶姬会咬得更深。

    摸摸好歹仍幸存的嘴,郎元舔去血丝,意犹未尽:“呵呵,不急,阿瑶这般凶,别处想来也更有滋味……”

    他要留着这唇,细细品过瑶姬的每一寸肤,让她抛去恨与怨,只能沉浸在无尽的愉悦中。

    今夜,瑶姬会彻底体会到他隐忍的爱意有多汹涌,会在彻底的狂欢中将腐烂成泥的顾桢,永远抛在脑后。

    瑶姬冷笑,美眸半垂:“放心,我会把你的脸,替换成顾桢。”

    郎元猛然抓过她的细腕,再次俯身堵住这让他锥心的朱唇。

    又是一番激.烈交.缠,分开时,郎元首次体会到何谓痛至发麻。

    瑶姬秀发间的幽香丝丝缕缕将他的心神缠绕,郎元宛如着了魔般,想接着饮鸩止渴。

    “小郎君。”气息未匀的瑶姬腮若桃红,轻声唤着他。

    郎元被这声称呼勾走三魂,傻乎乎地“嗯”着回应。

    “你的技术,当真没有顾桢好。”瑶姬语带惋惜,嗟叹着客观评价。

    郎元:……

    浑身刚起的欲.火被瞬间熄灭,郎元送开她的手腕,起开身,将屋内但凡能搬移的东西全部砸烂。

    瑶姬整理好裙摆,端坐榻上冷眼瞧他发疯。

    待屋内便成一片狼藉,郎元终于红着眼仰天笑道:“好!好!好!瑶姬,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来人,将靖炀王押入天牢!”

    等的就是这个,瑶姬欣然跟随被吓得面如菜色的贼兵离去,将狂怒的郎元留在雨香阁内。

    拆吧拆吧。

    她会建起座更高的阁。

    * * *

    熟悉的天牢,熟悉的阴冷,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嘴碎的李玉在隔壁牢房陪她解闷。

    郎元没命人对她动刑,却故意让她听见囚犯受刑的惨痛哀嚎。

    同时,负责羁押她的狱卒老实传达郎元的口讯:不管她肯与不肯,婚宴都将在今夜亥时如期举行。

    仅在一天时间内便筹办好庞大婚宴,估摸着郎元也没余地细细挑选吉时。

    能赶在子夜前估摸已是极限。

    瑶姬将头靠在冰凉的牢墙上,借由天窗观测外头的时辰。

    与外头的纷乱相比,牢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静止。

    直至暮色降临,白光尽消,寂静长廊才悄然响起锡杖落地的清悦铜环声。

    狱卒不知所踪,那抹赤红袈裟毫无阻碍来到瑶姬的牢房前。

    锡杖轻点,复杂结实的铁锁应声碎裂,带着粗粗的铁链一同哗啦坠地。

    玄行随手将锡杖靠在狱门边,撂开僧袍叹息着蹲在瑶姬面前:“乖徒儿,何苦来哉。”

    ??????????册 瑶姬抱膝坐靠着墙, 头深深埋垂双臂间,乌黑柔顺长发散乱,如同脆弱无用的防罩。

    随着玄行蹲下身, 幽幽暗香随着如瀑般摊散开的发愈郁,让他的鼻尖有些许发痒。

    似是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亦或是心如死灰的瑶姬压根儿不想理他, 玄行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再次惋惜长叹,慢慢将手伸向瑶姬:“我原以为, 你能带给我更多欢愉,谁知……罢了, 罢了。”

    在绥廉的那些忙碌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玄行忽然生出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布再大的局又如何?

    对弈者途中崩败, 斗志全无, 他品着易如反掌的胜果,如嚼蜡般无趣。

    或许他本不该对瑶姬有太大期望。

    郎元与顾桢厮杀的戏码固然好看, 但瑶姬万不该卸下防备, 将一国性命轻托于人。

    惰者注定会落败。

    许是这丫头的占卜术用尽了吧, 连突狄军入城后的境况都没观测到。

    但即便如此, 也是瑶姬无能的表现。

    既然占卜会受到某种特定因素限制次数,就该好好运筹才对。

    怎能轻易挥霍,致身处绝境, 无分毫退路。

    是他看重了瑶姬。

    玄行太过失望, 他甚至没在瑶姬身上尝到伤心的滋味。

    无趣、枯燥,烦闷……

    祭祀大典之上,瑶姬分明放过狂言, 说她会是他的死期。

    平白叫他如此期待, 如今却又毫不留情将所有盼念击得粉碎。

    玄行再度叹息, 连眼尾那抹妖异的殷红也愈发黯淡。

    或许稻鸣谷的泉隐寺内,真正的老和尚玄行墓边,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思及此处,玄行甚至觉得自己连挖坑自埋的气力都消尽了。

    默然无语,唯有无尽哀叹。

    玄行缓慢掐住瑶姬的脖颈,用力让她抬头,想在最后时刻再瞧她一眼。

    谁知手刚接触到对方,玄行忽然愣住了。

    触感不对,喉结明显。

    这不是瑶姬!

    电光火石间,还没等玄行收回手,“瑶姬”两臂便死死钳住他的右臂。

    哗啦一声,藏在“瑶姬”宽袖内的铁铐以令人咋舌之势将他右臂锁死。

    裙摆飞扬,面前的人猛然起身,露出那双竹月色的清冷眼眸。

    顾桢狐狸般弯起眉眼,示意玄行往腰处看。

    紧紧缠绕的铁链,把顾桢的腰与玄行右臂紧锁密连,他以身为梏,将玄行囚困与狭小牢房内。

    玄行反应得很快,短暂错愕后忽扶额狂笑:“你们做了半天戏,只为制住我一条臂膀?哈哈哈……”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传来细微破空声。

    玄行甚至懒得挣脱,用空闲左臂摘下袈裟虚晃一圈儿,将狱栏外飞射而来的暗器统统挡住。

    “雕虫小技……”玄行还以为会是箭矢,没想到仔细一看,只见袈裟上竟刺入数十枚银针。

    玄行淡黄色的瞳孔骤然剧缩,囚牢内昏暗无光,待系在银针末端的丝线绷紧,他才借由月光看到虚空中那一道道闪着寒意的反光。

    “拉!”囚室外不知何人怒喝一声,数道丝线齐齐发力,挂在银针尖端的细倒钩发挥作用,竟顺着强大力道被逐渐扯离!

    玄行眯起双眼,稳定身形,脚踏实地,单凭左臂力量与外头的兵士抗衡。

    韧性极强的袈裟在双方的强力撕扯下竟纹丝未坏,如同一块软盾,悬空崩着任凭角逐。

    短暂僵持中,玄行目光瞥到进门时,随口放在门侧的锡杖,刚想设法拿到,却被一双纤细玉手用力拖走。

    瑶姬拨弄着片片铜环,朝玄行挑眉,示意他往头上看。

    一阵机关响动后,囚室头顶忽开数格暗门,近乎刺鼻的甜腻味道立即充斥玄行鼻翼。

    是滚烫的糖浆。

    “倒!”随着囚室外发令者一声怒吼,那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热糖汩汩冒泡,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劈头朝玄行所在之处浇下!

    双臂被控,锡杖脱手,袈裟无用。

    瑶姬握紧拳,心如擂鼓。

    以整个靖炀为饵,只为引他入瓮。

    死和尚的命,她今日就要拿到!

    * * *

    鲜血迸飞,带着致命温度的炙热糖浆倾泻而下,以令人胆寒的量浇洒在地,将数根散落稻草吞没。

    顾桢闪身躲过热浪,将手中血淋淋的断臂扔入热浆,表层皮肤很快被腐蚀脱落,被糖浆层层粘黏,吞噬殆尽。

    比起热油,还是热糖更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方才紧要关头,玄行果断放弃袈裟,用左手强行将右臂劈断躲闪。

    纵然他动作飞快,却也因皮肉粘连而减缓速度,仍有不少滚浆临到断臂伤口处。

    肉焦味混合着腥甜在狭窄囚室中弥漫,玄行用手点住穴道止血,额头大滴大滴汗滚落,连唇都因忍痛变得苍白。

    这个仿佛永远不死的怪物,首次被逼迫到露出如此虚弱的模样。

    “杀了他!”瑶姬挥手命人将锡杖抬离,紧急退出囚室,监栏外潜伏兵士亦趁机将袈裟拽走。

    牢门紧闭,巨锁众链,栏外弓箭齐发,毫不留情逼向断臂的玄行。

    顾桢挥手将王服朝玄行扔去,华贵衣裙在空中铺散张开,宛如翩舞灵蝶,将其视野全部遮住。

    急急破空声响彻寂静天牢,不远处刑讯室的拷问与哀嚎声早已不知所踪。

    瑶姬紧张盯着囚室内的局势,推开侍卫亲自抗起坚盾挡在身前。

    原以为玄行此番定要被活扎成刺猬,岂料他竟将那王服一卷,与空中虚晃数圈,便像戏耍那赤红袈裟般,将袭来箭矢尽数击落。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此番他的对手多了个顾桢。

    顾桢手持银针寻机而上,近身与玄行展开凶斗。

    瑶姬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功法,两人往来拆招猛攻甚至让她看不清。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玄行不仅未露败势,反而越战越凶,甚至每出一招都兴奋得双眼圆睁,发出几近癫狂的笑。

    让人胆寒阵阵,恨不得直接捂耳闭听。

    “陛、陛下,还放箭吗?弟兄们没法保证不伤到国师大人呐!”侍卫长焦急问道,士兵们怕会误伤,动手愈发畏缩,如此更没效用。

    瑶姬似乎没回过神,直到侍卫长催促着连问三遍,才轻声回道:“放。”

    加倍箭雨落入小小囚室,以死亡为网,将不死不休缠斗中的两人严实笼罩。

    “瑶姬!瑶姬!我的好徒儿!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徒儿!此番大戏,为师受用了!”

    比起之前在绥廉国被设伏,玄行变得亢奋数十倍,甚至在纷乱箭矢与顾桢凶狠的攻击中,精准寻到瑶姬的藏身处,对她赞赏狂笑。

    与那和尚四目相对的瞬间,瑶姬遍体生寒,如坠冰潭,却并未退缩,而是直直迎上,半分不退让。

    “再加箭!”

    “是!”

    玄行手中的靖炀王服显然没那袈裟韧度高,早已变得破破烂烂。

    他用力猛挥一圈,将顾桢与箭矢短暂逼退后,突然纵身跳上洒下热糖浆的机关缺口。

    顾桢眯起双眼,没半分犹豫紧追而上。

    瑶姬下意识想叫出他,那通道内必定还残余不少糖浆,在毫无防护的状态下爬入,岂不是……

    顾桢没回来。

    头顶传来阵阵哀嚎与打斗声,显然埋伏在通道内倒糖的士兵惨遭毒手。

    瑶姬胸膛起伏剧烈,她将盾狠狠砸开,怒道:“追!”

    万不能让玄行跑掉。

    万不能!

    * * *

    紧赶慢赶,侍卫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当瑶姬率众循着暗道路线追至天牢外,唯有顾桢一人染血倒地。

    而玄行,则踪影全无。

    瑶姬忙使出张提示卡,得知玄行已夺了匹马飞驰西去,立即命人率军依照路线追拿。

    账户余额:110个行动点。

    “陛下,国师大人他……”侍卫长前去探过顾桢鼻息后,面色难堪向瑶姬禀告。

    收回西眺目光,瑶姬皱眉去查看顾桢伤势,只一眼便呆愣住。

    他的面目和双手皆沾染滚浆,变得血肉模糊,身后还插数只箭矢。

    从没入血肉的长短来看,恐怕已伤及肺腑。

    “顾、顾桢?”瑶姬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她想推推他,将他的意识唤醒,却寻不到顾桢身上无伤之处。

    死亡离他如此近,瑶姬甚至不确定顾桢能否撑过下次呼吸。

    他要死了。

    “陛下,国师大人为国捐躯,忠肝义胆……令人钦佩!”侍卫长双拳和握,眼眶发红,明明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却语带凝噎。

    捐躯……

    瑶姬的脑中愣愣回响着这两个字,随之浮现的,却是方才牢狱外自己无情的下令。

    “放”。

    她想杀了他吗?这是她的真正意图吗?

    瑶姬思维前所未有的混乱,她望向自己纤细的手腕,顺手抽过侍卫长的配刀,却想不通此举意欲何为。

    救他?救顾桢?用自己的血?

    正迷茫间,她忽然发现顾桢的眉忽然紧皱,连身子都发出微不可闻的颤抖。

    似乎在经历某种极为痛苦的回忆。

    瑶姬猛然后退,刹那间想起这位主NPC身上发生过的,连系统都难以解释的BUG。

    上次性命垂危之际,顾桢曾梦到过第一世的记忆。

    如今,难道他又梦到了第二世?

    那个被她用毒刃,一刀刀绝情刺死的第二世……

    瑶姬松开掌心,任长刀滑落,撞击地面时发出清脆声响,激得她心乱。

    真救活顾桢,他会变成什么样?

    瑶姬没法保证。

    她无法保证。

    ??????????? 曝干欲裂的喉咙忽然涌进丝丝凉意, 意识被极度痛苦折磨至混沌的顾桢,本能地调动全身,吸取这来之不易的养分。

    多点, 再多点……

    模糊的血肉以可见的速度重组再塑,不断流血的箭孔蠕动着逐渐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烂破脏污的衣衫下皮肤光洁如初, 从濒死到生还明明不到半盏茶时间,顾桢却仿佛捱了千年。

    正当他浑身处于极致的通透和舒爽时, 涌入唇内的细流却忽被截断。

    无尽的贪婪与愤怒从心中涌起,顾桢蓦然睁开通红双眼, 伸出手想将那欲逃走的生命源泉重新抓回。

    然而,双臂刚伸到一半, 便被结实铁链牢牢扯住, 再不能向前。

    顾桢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眸中泛起的血雾遮挡住视线, 他什么都看不清, 亦无法思考, 只想将这碍事的铁链扯断, 把失去的养分夺回。

    他还没喝够!远远不够!

    拿来,拿来……

    “顾桢。”熟悉的轻唤响起瞬间,顾桢焦躁的挣扎猛然停止。

    他侧头, 茫然瞪着血红双眼, 下意识将耳前伸,更靠近声音的来源。

    “顾桢。”那声音并未烦躁,反而缓慢坚定地再度唤道。

    对了, 他叫顾桢。

    眼前遮蔽天日的血雾由外至内点点消散, 瑶姬的容貌, 也在最后一缕血色褪尽时,完整而清晰地显现。

    顾桢伸出的纤长手指不再凶狠弯曲,转而微微颤抖着侧倾,做出欲抚的动作。

    瑶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主动探身,将嫩滑脸颊贴在他冰冷的手掌。

    熟悉的温热触感让顾桢舍不得轻易放开,他移动掌心,试图描绘她的轮廓,却倏然瞥见手背有混合冷却糖浆和泥泞黑血的污渍。

    顾桢垂眸收回手,用力揉搓着指尖。

    这里也很脏。

    他不该……

    凝重的沉默中,瑶姬拿起一旁的湿帕,在顾桢失落的注视下,擦去自己腕侧的血渍。

    她的伤口愈合快,割痕早已不见踪影。

    顾桢目光扫过她身旁放置的匕首,心头忽然一跳。

    思维恢复清晰,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为了能流出足够治愈他的血,瑶姬究竟反复割伤过自己多少次?

    “你……觉得如何?”瑶姬放下湿帕,略带迟疑问道。

    她盯着顾桢,神色似有些紧张,如同想从他雾气蕴腾的眸中观测出某种异样情绪。

    顾桢让自己发出声安抚性的轻笑:“很好。”

    瑶姬朱唇微启,对着他欲言又止,刚想再问,门外忽然传来老太监的尖细嗓音:“启禀陛下,郎元已到。”

    “押进来。”瑶姬垂眸,将话咽回。

    “是。”一声应后,门分两侧,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郎元由四人抬入屋内,随即重重扔在地上。

    郎元睡得很沉,即使这般也没醒。

    他身上穿着绣金龙纹的红喜服,胸前甚至还绑了朵用昂贵绸带挽成的花。

    在瑶姬的眼神示意下,侍卫从袖中掏出瓶膏药,拔开盖在郎元鼻前晃了几圈。

    郎元在梦中屡次皱眉,摇头躲开这难闻味道,最终在侍卫不依不饶的攻势下猛然睁眼。

    “谁!”

    郎元满腔怒火,察觉到自己竟身缚锁链,登时目露凶光,挣扎着想站起身。

    他飞快在屋内扫视一圈,意图寻到那不知死活的始作俑者。

    才刚锁定住满脸冷漠的瑶姬,郎元便被她身旁的坐着的人惊震心神。

    “顾、顾桢!!”

    * * *

    郎元很最容易被药物撂倒,属于记吃不记打。

    尤其是当他做着即将迎娶心上人的美梦,痛快饮酒时。

    靖炀被迅速攻占,城中降者无数,美人即将在怀,郎元抱着酒坛狂笑,在宴席间挨个跟那些面如土色的臣子碰杯。

    每得一句诸如“百年好合”的吉祥话,郎元就海饮一坛,放肆笑声响彻整个崇奉殿。

    极度的狂妄和自信,致使郎元压根儿没将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朝臣们放在眼中。

    况且宫内近卫皆是突狄兵,何人能有本事伤他!

    兴奋中郎元一心盼着洞房花烛,以至于连何时“醉倒”都未察觉。

    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可惜,这份欢喜一瞧见顾桢,瞬间踪影全无。

    比起目前处境,郎元更在意早被野狗分食的顾桢,为何还好端端活着!

    惊怒之余,他发现顾桢同样被锁链缚住,且浑身脏污不堪,倒真和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没两样,一时又有些迟疑不定。

    这王八蛋……诈尸了?

    “阿瑶……”

    “曹安,去打清水来,再备套干衣。”瑶姬并未理会发懵的郎元,从袖下掏出钥匙,亲手将顾桢身上的锁链打开。

    郎元:??!

    * * *

    雕鹤屏风后,顾桢浸泡在宽大浴桶中,许久未出。

    瑶姬和郎元在另一边,声音能透过水面隐约传来,却听不太真。

    随郎元而来的二百名侍卫中,共有十名领队,一名统领。

    早在诈死之前,顾桢便用银针和药物控住首领。

    在乱葬岗用假尸脱身后,他携瑶姬亲笔谕令密联城中靖炀护军,在五日内设好隐军防线,以及进行天牢内机关的多次演练。

    提出用银针勾走玄行袈裟,是瑶姬的主意。

    那日登基祭祀大典上,刀枪不入的赤红袈裟唯独被顾桢掷出的小小银针穿透,给瑶姬留下极强印象。

    玄行共有两件法宝:锡杖和袈裟。

    想彻底削弱他的武力,除设计将这两物盗走外,最好还能控住其双臂。

    瑶姬的占卜可以精准预测玄行出现在天牢的站位、举动。

    反复推算后,瑶姬发现其唯一露出破绽的节点,便是动手扼死她的瞬间。

    成败在此,而顾桢在听完她的全部计划后,主动应下“替身”这一差事。

    瞧见瑶姬略微放松的眉眼,顾桢唇角浮现一丝宽慰的笑。

    纵观靖炀,能与玄行抗争者,唯他而已。

    在瑶姬设计的诸多环节中,他是最重要的。

    顾桢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瑶姬如此信任和依赖。

    他很享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每天都在幻想若真与玄行共尽,瑶姬会对他露出何种神情。

    抱着这份虚妄期待,料理完昆罗事后,顾桢易容成突狄领队的样貌,星夜赶往边境,迎上突狄的三万轻骑。

    混入其中,故技重施,寻机操控领军,知晓详细攻城计划。

    当突狄军踏入昆罗城内,成败已成定居。

    接下来的,不过演戏罢了。

    突狄此番偷袭几乎未曾造成人员伤亡,百姓因禁令闭户不出,忠臣们亦被瑶姬以禁足的名义罚困府中。

    余者要么是知晓内情的将兵,要么是软骨头的滑臣。

    遇战便降,近乎毫无反抗。

    而这一切在郎元眼中,不过是靖炀人没节气的体现。

    虎萧军士骁勇善战,六国闻名,而站于顶端的郎元,自是眼高于顶,从未将软弱无能的靖炀放在眼中。

    对强者臣服是天下最理所应当的事,他不杀降者,已是送给瑶姬最大的颜面。

    有人醉于梦中,有人背水而战。

    暗潮涌动,先手决胜负,天下未定,谁敢庸碌安享太平。

    郎元从来都没有为君者的资历。

    他是把利刀,仅此而已。

    * * *

    脖颈间密齿刺出的伤,因郎元方才的挣扎抗拒,又严重不少。

    此箍三日入皮,四日入肉,五日入骨。

    可如今郎元却顾不得这些,他怔怔望着瑶姬,声音哑涩,艰难问道:“阿瑶,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信过我?”

    一切都是假的。

    瑶姬的算计始于那场接风宴之前,和顾桢的决裂不过是场双簧。

    他身上的毒,恐怕也是她下的吧。

    郎元忽然记起那日宴席,瑶姬虽特意前来崇奉殿皆他共往,却并未准许他的三名侍从跟随。

    事后侍从们耿耿于怀,郎元却因瑶姬的细心呵护未,并未在意手下的牢骚。

    如今想想,似乎太过可笑……

    瑶姬勾唇,眼底尽是冷冽。

    她不会告诉郎元,若突狄军入城后能和平共处,届时将会启动绞杀玄行的另一套方案。

    她更不会告诉郎元,在他捧着菊花与白兔踏入雨香阁的前一刻,她仍隐约期待某种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郎元的所谓“苦衷”,彻底让她湮灭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怜悯。

    郎元能做到豁出性命护着她,瑶姬曾产生出些许触动。

    但种种前缘,皆止于今夜。

    子时梆响,瑶姬单手支额,眸泛寒意:“从未。”

    郎元仰躺在地,望着头顶雕梁,苦笑从喉咙深处挤出,逐渐化为癫狂。

    “拖入天牢,严加看管。”瑶姬漠然挥手。

    郎元并未挣扎,任由士兵推搡,神情恍惚向外走。

    在门即将关上瞬间,他鬼使神差往后望了一眼。

    瑶姬没看他。

    洗去污垢的顾桢换上青竹长衫,袖口整洁挽起,与她相对而坐。

    察觉到顾桢发丝末端仍在滴水,瑶姬随手取来干净巾帕递去。

    门紧闭,屋内的一切皆与郎元再无瓜葛。

    他甚至不知,“小郎君”三字此后,永不会再出现在瑶姬口中。

    夜色深凉,郎元在众侍卫的森严戒备下踉跄而行,走向天牢。

    今夜是他的大喜之日。

    本该是。

    ?????膳???? 派去追杀玄行的士兵迟迟未归, 怒气消褪后的瑶姬心里也清楚,多半是没结果的。

    可惜白费50个行动点,下次应该更谨慎些才对。

    “玄行逃脱, 可曾留过什么话?”瑶姬轻抿清茶问顾桢,苏醒后他沉默异常,似有心事。

    顾桢眸光微动, 长睫打下一片鸦色。

    * * *

    两人自暗道滚出后,皆身受重伤, 顾桢拼命将他扑倒,在玄行断臂伤处痛击数掌, 疼得对方几欲昏厥。

    原本只要继续等下去,援兵便会赶到, 直到玄行蛊惑人心的声音, 忽在他耳边响起。

    顾桢知道,自己本不该听的。

    “呵呵, 顽石竟也有为人拼命的一天, 顾桢, 你当真以为赌赢了么?”

    “我那乖徒儿之所以需要你, 是为了杀我啊!哈哈哈!”

    “要不要试试看,若我死了,她还要不要你?”

    顾桢桎梏玄行的手下意识卸力, 许是身上剧痛让他晃神片刻。

    不过眨眼间, 断臂的玄行竟反制与他,将射在顾桢背后的箭猛催入肺腑。

    很痛。

    玄行趁机挣脱束缚,左手扼住顾桢脖颈, 刚用一半力, 不知想到何事, 竟痴痴笑着松了手。

    他俯在顾桢耳旁,声调怪异,似鬼魅低语:“若我活着,瑶姬不单会救你,甚至也会留郎元那个蠢货一命。可知为何?”

    顾桢猛发力,想将玄行击昏,却被其半路挡下。

    “因为你和郎元在瑶姬心中,都及不上杀我来得重要!哈哈哈!”

    “爱也好,恨也好,都没有我重要!”

    “顾桢,还想赌么?”

    玄行的狂笑逐渐远去,却如梦魇般深埋顾桢心中。

    意识消退的最后瞬息,顾桢忽然情愿自己就这样死去。

    他有点……不想赌了。

    * * *

    瑶姬仍在等他回答,顾桢沉吟半晌,刚要开口,却又被止住。

    她起身,认真望着他:“不想答就罢了,别对我说谎。”

    顾桢微微愣神,随即眼底浮现出细碎笑意:“好。”

    “听着,不管那疯和尚跟你说了什么,都别信!”瑶姬靠近,伸手捂住他的双耳。

    外界所发出的一切杂音变得模糊,顾桢听不见蝉鸣虫响,风吹叶动,以及门外侍卫刻意压低的哈欠。

    唯有眼前的瑶姬,是如此的近而清晰,占据他全部视线,移转不开。

    他凝望着她,瞧见曾发狂吻过的主唇轻启,无声吐出四个字。

    “顾桢,信我。”

    顾桢幸福地抿起唇,感受她掌心的温软,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好。”

    * * *

    绥廉军骚扰靖炀边界,不过佯攻装装样子,连取两城后便止步不前。

    甚至当吕成应率兵赶到时,未敌几日便连夜撤回。

    与此同时,趁乱偷袭绥廉的暮崇军却突遭埋伏,足足折损十万人马,伤亡惨重。

    此等趁火打劫的把戏成功一次,还想再来,暗中图谋的暮崇在乱战中首次尝到战败的滋味。

    瑶姬前几日兑换的预言卡,正是为这件事。

    暮崇王习惯谋定而动,想来也在绥廉安插了细作。

    只可惜,那人的手段显然不及顾桢,且这次的对手玄行,也远非初登王位的郎元可比。

    在瑶姬修书问候暮崇王的同时,吞并突狄的计划亦开始实施。

    围困住失去头领的三万突狄轻骑并非难事,尤其是郎元被生擒的消息传出,更对贼兵士气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在家国情怀面前,绝大部分士兵都选择保命投降,意维护气节者,皆拔刀自刎。

    昆罗兵力得到扩充,待数日后突狄后援七万精兵赶到,亦如鱼撞网中,被轻松困俘。

    战争仍在继续,受召回城的吕成应手持突狄城防图,率重军发动强攻。

    而此次的冲敌先锋,是郎元。

    他仍是瑶姬的阶下囚,环箍内密齿的形态,至多松解到入皮的程度。

    唯有上阵之前,层层困锁于身的拳粗铁链才会被暂时打开。

    郎元不被准许持刀,缠绕双臂的铁链便是唯一的攻防武器。

    甚至连马也不能骑,只能徒步而上。

    稍有迟疑,吕成应便会喂郎元服下腹痛无比的毒药,此药乃临行前顾桢所赠,按剂量喂食,既不伤及根本,又可折磨心智。

    逃走反抗的念头在几次惩戒后逐渐消退,郎元听命走上沙场,战无不胜。

    平日他被困锁单独囚帐,食硬馍,饮冷水,唯有战前和得胜后,能得到酒肉奖励。

    调节环箍的方法瑶姬已秘授吕成应,每次近身,都会有十余人同时在场戒备,将郎元双臂双腿捆缚结实,挣扎不得。

    “等仗打赢了,我能不能再见阿瑶一面?”在大军即将攻入突狄都城前夜,郎元双目呆滞,喃喃问道。

    “哼,痴心妄想!”给他送饭的兵卒冷嗤一声,瞧郎元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忽然记起吕成应的叮嘱,眨眼又转了语气:“不过嘛,这也说不准,兴许凯旋后陛下一高兴,就能想起你了呢!”

    明明是毫无根据的谎言,却瞬间让郎元死水般的黑眸,再度燃起光亮。

    他不敢追问兵卒是否为真,只一心盼着能尽快重回战场。

    是了,阿瑶生气,总是需要哄哄的。

    他的阿瑶最是心软,也最疼他。

    将突狄送给阿瑶,她必会欣喜……

    郎元将头抵在铺在硬地的稻草上,喉如火烧,他被滚烫的泪灼伤,将头深埋已略微散开的细长黑辫中。

    等挨到天明就好了。

    他的阿瑶,不会忘记他的。

    * * *

    兵贵神速,又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吕成应彻底攻占突狄,只用了半月。

    整合物资,调配两国军士合为一处成了重中之重。

    尚书令李玉被委派统筹此事,昼夜奔忙,连合眼片刻都是奢望。

    但他并未觉得累,反倒精神抖擞,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半来用。

    瑶姬并未升他的官职,甚至连诈降之事都瞒他极深,可李玉办起差事,却比以前更加有劲。

    虽未靖炀朝臣,但他心中清楚,这份从骨子里燃起的热和振奋,实是因为瑶姬。

    他臣服的国君,不再只是高居王座的空架子。

    或许屡次侵权的重臣心底真正盼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迎来一位能彻底颠覆腐朽靖炀的国君。

    可希望期盼太久,就成了奢望。

    好在李玉不像朝中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们,鬓生华发。

    他仍有气力。

    数次与群臣制定规划,面红耳赤争论至最激烈处时,李玉都会忍不住溢出热泪。

    万幸,他这一生,没等太久。

    * * *

    接到暮崇王再度来信,据上次已过去整月。

    重伤逃回绥廉的玄行并未追击暮崇军,而是修生养息,暂且安寂。

    暮崇王却没那般悠闲,此封亲笔信,他语气诚恳讲述如今仅剩三国之间的利弊。

    唯有暮崇与靖炀合兵一处,才有可能趁虚击败绥廉。

    机不可失啊。

    为示诚意,暮崇王甚至请瑶姬制定会师地点,并承诺日后所有进军计划,也都愿听从她的意见。

    简而言之,合兵后的两国,会由瑶姬居主位。

    曹公公将刚装好的手炉恭敬递给陛下,未敢偷瞄信的内容,规矩退到身后等候。

    突狄军破城那日,他带陛下逃至膳房,原本以为小命休已。

    直到被人从羁押降者的刑房提出,才稀里糊涂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死里逃生,对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太监来讲,着实是意外之喜。

    他没那个操心命,像苍济成宠信的吴志微那样,时刻都要伸一耳朵在朝,踏一只脚在野。

    活着一日,就伺候陛下一日,若真有天能亲眼瞧见陛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