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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故人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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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喘得厉害极了。

    不过刚有片刻迟疑,猛然间感受到从顾桢那边传来的视线,登时抬手狠抽了自己一掌,让发麻的舌头千万听话些。

    “是、是礼部尚书,罗白。”

    又是这个罗白。

    瑶姬沉思片刻,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卷画像,展在两人面前:“认得么?”

    那是顾桢画的埋在荒山上的探子。

    章启一打眼就认了出来,拼命点头:“秦参,与我二人同为罗白豢养的影卫。”

    “哦?说说这个组织。”瑶姬感兴趣地挑挑眉。

    两名细作不敢隐瞒,生怕被那三根要命的银针催得心脉俱裂,一言一句解释起来。

    罗白养的这支“影卫”,背后由张国良丞相资助,由在民间收罗来的高手组成,每个人身上都签了死契。

    背地里专为张国良做些不为人道的龌龊事,而罗白也因操持此事有功,才被张丞相提拔到礼部尚书的地位。

    影卫做事,向来有去无回,为防止行踪暴露,每人只用一次。

    无论任务完成与否,结束后都会被影卫中的其余伙伴杀死,埋入荒山。

    那山上早已葬了近二十几人,也是众人最终的归宿。

    面前的章启与梁度不畏死,却惧怕这生生的折磨。

    顾桢的银针让他们全身经脉瞬间如被万千只蚁蛀,血沸不止,脑中神智更是犹如让重锤捣乱。

    此等酷刑,便是登时自尽,也不想再挨了。

    两人刚刚能动时,就尝试过咬舌,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单凭现在的力气,连不碰牙的发音说话都费劲得很。

    就算再用力,也没法如愿。

    顾桢真是恐怖至极的男人,竟连这种极端脱身的后路都不给他们留。

    瑶姬前探着身,审视面前着二人:“罗白此次给你们的任务,是杀我?”

    虽心中怕得要死,可章启等却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用手指绕着鬓边垂下的发丝,瑶姬正思索着,恰好顾桢沏了宁神的清茶来,飘香四溢。

    “助眠的,夜间喝不妨事。”顾桢记得瑶姬还挺喜欢养生,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已超脱了生老病死的玄关。

    发现瑶姬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两人身上,不曾看自己一眼,顾桢眸光中的柔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结:“若要他们听话,还是做成人蛹最为省事。”

    章启与梁度胆寒地对视一眼,虽不知他口中的“人蛹”究竟是何鬼东西,但听着就瘆得慌,下意识地就想跪地讨饶。

    无奈膝处的穴位被封,只能愣挺挺地站着,连个示弱的机会都没有。

    当真欲哭无泪。

    瑶姬心念稍稍动了一刻,瞬间又警醒过来。

    不好,跟顾桢在一起久了,连思维方式都差点与他同化。

    “你不许再做人蛹。”瑶姬转过身,极其认真一字一句对他道。

    能得到瑶姬全身心的关注是好事,顾桢的唇角满足地上扬,侧首问:“为何?你想要他们彻底听从摆布,不是么?”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一想起当初在温泉中见到的那副诡异场面,瑶姬至今仍心有余悸。

    “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做成‘人蛹’,那人便会永远维持着不变的容貌,对你忠心耿耿,相伴身边,绝不叛离。”

    顾桢倒是不明白,瑶姬为何对人蛹的存在有那么强烈的抗拒感。

    起码当他首次知晓世间还有这等好物存在时,可是兴奋了很久。

    经过不断的改良和研究,如今他做的人蛹,甚至能发出各种他想要的声线,甚至会对他人的语言做出应答。

    活人能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和不安因素,都被人蛹完美地摒除在外。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它们没有自己的灵魂。

    凡事都无十全十美,顾桢能允许他手下的作品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这无妨,日后再继续改进就可以了。

    “永久的陪伴……”瑶姬喃喃说道,忽然朝顾桢牵起唇角:“顾桢,若你将我做成人蛹,必不会开心。”

    “嗯?这是为何?”顾桢的目光蕴含着某种复杂情绪,让人呢琢磨不透。

    “因为,那样的我,不够‘鲜活’。”

    这是顾桢最喜欢用的两个字,也是她当初死后,在系统展现的画面上,从人蛹瑶姬身上看不见的东西。

    那个与“她”对席而坐的顾桢,脸上并未洋溢任何幸福或兴奋神色,反而淡漠得如同望向虚空。

    他得到的是世间罕见的绝色,名为“瑶姬”的人蛹。

    不是真正的瑶姬。

    “你真是个怪人,即厌恶人蛹的死气沉沉,却又要将活生生的人做成那般模样,反复矛盾,究竟为了什么?”

    瑶姬不明白顾桢的想法,也许永远也不会搞清楚。

    顾桢怔了片刻后,喃喃道:“我想要的,是永恒的陪伴。”

    在他的渴望中,“永恒”和“陪伴”是首要目标,至于其他因素,都可以稍往后退。

    不过如今,他面前有了完美补足所有缺陷的人。

    瑶姬的美貌和寿命是永恒的,同时又鲜活无比。

    他的确不必将她做成人蛹,瑶姬的存在,完美补足了顾桢对美好的所有幻想。

    只是陪伴……

    顾桢扯出一抹苦笑。

    他允许自己的人生中出现瑕疵,不过这次带来的遗憾,似乎比以往更让人沉溺。

    顾桢喜欢瑶姬给他带来的痛楚,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让他有种切实活着的感觉。

    这种别样的享受,郎元和玄行,均体会不到。

    “幸福”两个字,入口需在舌尖细细品味,再滑进喉中,吞咽入腹。

    不必为外人道也。

    ????????俊 章启和梁度哪懂他们在聊什么, 只将泪流了满脸,指望能唤起对方些许的怜悯。

    瑶姬不知顾桢为何对“永恒”和“陪伴”如此执着,但从心理方面分析, 应是和童年创伤有关。

    联系到他曾说过父母早亡,大抵是幼年时太过缺少陪伴,才会生出如此执拗的念头?

    顾桢似乎没有继续深聊下去的打算, 转开话题:“除做成人蛹外,倒也有药物能暂时控制人的神智, 辅以银针封穴,效果更佳。”

    一提起“银针”, 章启和梁度恨不得当场一头碰死。

    可惜,他们动不了。

    瑶姬掂量着手中重新卷好的画像, 半晌后, 将目光投向那两名细作身上。

    她不需要未知的忠诚。

    * * *

    有吴公公在外拦着,即便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通常情况下, 也不可深夜惊扰靖炀王。

    更何况今夜的陛下, 还难得地宿在了皇后宫中。

    可当雨香阁的宫女裁兰冒雨前来时, 吴公公立即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此宫女向来贴身照料灵妙夫人,如今满面泪痕扑到在他身前,叩首不知, 定是出了大事!

    将其带到偏室细细询问, 吴公公越听心越惊,明明是寒夜,可冷汗却瞬间布满脑门。

    思及瑶姬现如今堪比祥瑞的地位, 吴公公衡量再三, 终究还是冒着得罪皇后娘娘的风险, 战战兢兢站在帘外禀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满面惊怒的靖炀王便离了宫,顾不得天公如何在头顶发威,以最快速度赶往雨香阁。

    阁内所有宫人早已跪成一片,各个神色惶恐,将头深深叩在地上,连呼吸都已屏住。

    瑶姬倚柱垂泪,放才瞧见吴公公撑伞护拥苍济成下轿,便急迫地奔至院内,扑入苍济成怀中,连身后为她遮雨的宫女都没追上。

    苍济成还从未被瑶姬如此主动地亲近过,刹那间又喜又怜,稍作安抚后,连忙将其抱起,生怕鞋袜会被雨水沾湿着凉。

    油纸伞撑了一把又一把,密密布于二人顶空,将所有寒雨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桢站在雨檐下,望着院内簇拥成团的众人由远至近,面容隐在被阴云藏住的月光下,模糊不可见。

    待一干人等避雨入得阁内,他方才缓过神来,并未跪拜,只是深深朝靖炀王鞠躬行礼。

    场面混乱不堪,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苍济成整个身心都挂在瑶姬,只对他略抬抬手,甚至不曾追究为何国师大人入夜后,仍在此处。

    待一切都安稳下来,瑶姬任由苍济成握着玉手,轻泣着将事情经过原本说了个遍。

    章启、梁度跪在堂中,面沉似水,那扎在头顶银针刺得极深,已整.根没入皮肉,藏于发下,不见踪迹。

    在靖炀王的震怒中,二人被五花大绑,“瑟缩”回禀自己受礼部尚书罗白之命,要将瑶姬掠走。

    带往的目的地,却是张国良的丞相府中。

    苍济成狐疑,随着继续追问,更加震惊。

    前不久靖炀王准许顾桢留宿太医署,为瑶姬研制养颜药方之事,引起了张丞相好奇。

    便派专门为其豢养影卫的罗白,负责调查此事。

    罗白遣影卫秦参秘密前往太医署偷听,窃得鹤乘国援助粮草有毒,和瑶姬、顾桢二人受王命,隐秘研制解毒剂的消息。

    如今趁雨夜派他二人前来,便是为着杀顾桢、掳瑶姬,再留下引导性强的痕迹,将罪责推到绥廉国派来的杀手身上。

    不料顾桢与瑶姬警觉,识破了迷.香的把戏,这才于险境中,将他二人擒住。

    苍济成坐不住了,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儿。

    吴公公此刻哪儿还有心思跟在其身后嘘寒问暖,自己的老脸都吓得惨白惨白。

    傻子都听得明白,胆敢阻碍解药研制,这妥妥的是叛国的大罪啊!

    朝中谁人不知他与张国良交好,节礼往来不计其数,甚至在上次的贪污案中,有人恶语中伤丞相时,吴公公也极力帮其证清白!

    可此刻……

    祸事啊,真是祸事!

    吴公公正焦头烂额,纠结是该替张国良美言几句,还是独善其身的好时,却见瑶姬走到他近前,目光真诚地看着他。

    “公公莫怕,奸人向来惯会挑唆蒙骗忠良,您对陛下的赤胆,瑶姬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只有短短两句话,却听得吴公公眼角酸得厉害,肠中车轮百转。

    瑶姬这是有心要把他往外摘啊!

    吴公公抿紧嘴,含着热泪用力点点头,颤抖地托着拂尘,站回角落中。

    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早已瞧出瑶姬本性的良善。

    即便他从前听信外面那些酸言酸语的谣传,对她不大恭敬,瑶姬却仍能以礼相待。

    心思澄明通透,是如玉般无暇的美人儿啊。

    他从前的眼,究竟怎么长的?

    仔细想想,跟瑶姬有关的种种不堪言论,似乎都是从张国良等人口中传出……

    造孽啊,真是造孽!

    “那秦参现在何处?”苍济成猛然接受太多讯息,头脑混乱不堪,缓了好久才沉声问道。

    章启如实回禀:“已被罗白灭口,葬于城郊外的荒山,此处是专葬影卫的去处。”

    “专葬?”苍济成敏锐捕捉到这寻常的两个字,细细追问,又差点没背过气去。

    感情这种入皇城如履平地、四处窥探机密的恶性,罗白早已干了不下二十起了!

    区区一个礼部尚书,怎敢有此等狗胆?

    他仗的究竟是谁的势,一切都在不言中。

    “来人,速去荒山!”

    靖炀王重重坐回椅中,发令时,已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

    * * *

    自打章启、梁度没在约定时限内返回,罗白这心中就开始七上八下的。

    宫中消息突然被封锁得严严实实,连往日打通好的内应都传不出只言片语来。

    短短两个时辰内,便有军队火速赶往城外,瞧那架势,似乎是奔荒山而去。

    祸事了!

    罗白火速命家人为他打点好行囊,跨上良驹就逃。

    影卫之事一旦暴露,张国良必不会保他,反而会立即送他归西。

    无论逮他的人是靖炀王还是丞相,被抓到就准没活头!

    早先替张国良做这缺德事时,罗白就清楚自己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谁曾想刚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这风光还没多久,一切便化为了空。

    不料马头刚转过巷尾,前方的路便被披甲戴盔的士兵给堵上来。

    扭头一瞧,后身也是!

    罗白望着高高的巷墙,嗟叹自身腿短呐,踩着马背也翻不过……

    无情索套飞来,正中他的狗脖,使劲儿一扥人就自马上摔下来了。

    还没等回过神来,跌得七晕八素的罗白便被无数双手牢牢按住,如同杀猪般捆绑得结结实实。

    当老脸被按到泥泞地面的那一刻,罗白心中有了计较。

    留了他一命,这是苍济成派来的人。

    * * *

    罗白府上被抄了,且速度极快,禁卫军亲自动的手,跟顺天府连声招呼都没打。

    等府尹那边接到消失,匆匆报与张国良丞相知晓时,浩浩荡荡的军队已回皇城复命,狠准稳地结束了战斗。

    为防类似罗白落跑的事再度发生,朝中所有官员府上都派驻军士镇守。

    早朝取消,所有臣子皆在府中待命,胆敢无诏擅出者,不管何等原因,皆视为谋逆。

    影卫的训练方法相当残酷,培养成功者更是对主忠心耿耿,断没有会背叛的可能。

    因此,当罗白在雨香阁瞧见章启、梁度不仅好端端地活着,还冷面指认自己时,脑内只剩无穷尽的懵。

    这世道怎么了,死士还有反水的?

    下属培养成此等德行,活该他倒霉啊……

    苍济成脸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与瑶姬共坐堂中,只让他将所做之事如实交代。

    因瑶姬在旁求情,特许了他个“宽赦”,若如实禀报,便可留他性命。

    罗白看着那俩死士,拿不准到底做的那桩缺德事儿被抖搂出来。

    知道冷不丁瞥见站在瑶姬身后那面生的“太监”,慢慢揭下□□,露出冯洁明的真容时,这才心如死灰。

    原本该死在南方牢狱中的户部尚书,此刻竟在雨香阁。

    这所有的一切,莫非全都是场早已设好的局么……

    罗白此番受命杀瑶姬,主要是为着当初的贪污案,又冷不丁瞧见冯洁明,登时脑子一热,便将张国良等奸臣如何坑害忠良之事,全都倒了个干净。

    苍济成:……

    好啊,这些人到底还是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一通审问下来,靖炀王始终没听到最为关切的事,盛怒中着人狠狠打了他四十板。

    文官整日养尊处优的,皮肉不禁揍,待行刑完毕,罗白痛得有出气儿没进气儿,还多亏顾桢给他扎了两针吊着,这才勉强尚能开口。

    关于苍济成询问的,张国良与鹤乘里通外国那档子事,他还真清楚一二。

    死去的探子秦参,的确带回瑶姬与顾桢研制解药的消息。

    可他报与张丞相知晓后,对方对下毒之事绝口不谈,只对瑶姬所说的内应“名单”甚是不安。

    此后传出瑶姬要调查贪污案的传闻,张国良更心中忐忑,似乎很怕她查脏为虚,捉内应为实。

    更惧靖炀王已对他们起了疑心。

    这些都是罗白暗自猜测来的,毕竟张国良即便是当着他的面,也从未明示过自己与鹤乘有瓜葛。

    毕竟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靖炀官员和平派居多,最大的根因便是贪图安宁日子,不想起兵戈。

    即便朝中官员追随张国良者再多,肯豁出命去跟他干通敌买卖的,还真寻不出几个来。

    因张国良屡次集会,让众人出策对付瑶姬都打着防止翻贪污案的名头,故而得到了许多支持和献策。

    罗白本人对靖炀国并无赤诚忠心,毕竟苍济成被丞相玩弄股掌这些年,半分招架之力都没有,摆明并非贤能之辈。

    日后甭管脚下踩着的这块地究竟归属于靖炀还是鹤乘,只要他能躲在张国良麾下,吃肉喝汤就成。

    所以这些年,对于观测到的些许猫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

    却不料苍济成原是在扮猪吃虎,竟深挖到此等地步!

    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

    * * *

    苍济成原以为贪污案和通敌鹤乘是两件事,可随着罗白撂的越来越多,他隐约咂摸出不对劲儿来。

    若张国良当真是已臣服鹤乘,那他在朝中培养的这股势力,与蚕食靖炀的毒蛇还有何区别?

    当初赈灾粮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为尽快结案平息民众怒火,对涉事官员的审讯和复查的确不慎谨慎。

    只因张国良等臣异口同声出班参奏,又陆续呈出不少贪污罪证,而后不知怎的,这消息还传到民间。

    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难民以为案情已逐渐明朗,天天跪于皇城外将头磕得鲜血直流,盼陛下惩处罪臣的呼声如海浪般袭来。

    甚至还有性格执拗的民间老者一头碰死在城门头,以命相求苍天还百姓公道。

    在此等压力下,苍济成哪敢多耽搁,故而火速结案。

    朝野欢呼一片,百姓感恩叩首,自继位以来,靖炀王得到了最为盛大的鲜花和掌声。

    算是他最得民心的伟绩了。

    可如今罗白所言却字字锥心,让他逐渐察觉到,自身竟是被张国良蒙骗的蠢驴!

    靖炀王急火攻心,当场呕出口血来,脸色煞白,急得吴公公等人险些丢了魂,忙将其扶回榻安歇。

    当瑶姬用湿绢帮苍济成擦汗时,对这男人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忒地没用。

    靖炀国落在此等软弱的君王手中,真是迟早要完呐。

    在太医赶来前,“略通”医术的国师顾桢暂时先担负起医治靖炀王的责任。

    待众太医闻询而至,发觉苍济成已病得气若游丝,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静养,这必须得静养啊,万万不能再继续动怒了,否则……”

    太医面色凝重,彼此推诿着,最终还是将实话说出口。

    吴公公有心将其情通报皇后娘娘知晓,却被苍济成抬手制止。

    后宫与前朝瓜连甚重,绝不能让那些心怀鬼胎人知晓,当今陛下随时有性命之危。

    必须严格封锁消息,倘若被潜伏叛逆报与敌国知晓,无论是绥廉还是鹤乘,都会趁机发兵。

    病榻前,瑶姬捧住苍济成虚弱的双手,泫然欲泣,却咬着唇角,不让泪滴下。

    “陛下切莫心焦,一切自有定数,瑶姬看到了,未来的靖炀太平无事,百姓安泰……陛下……”

    心动值95%、98%。

    当整条红槽被流动液体完全填满,达到100%时,苍济成的眼尾滚下滴热泪。

    “瑶姬,孤信你。”

    偌大靖炀,唯有眼前之人,值得他托付全部。

    苍济成的视线刚寻到旁边的吴公公,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跪在榻前,凝噎道:“陛下,老奴……”

    “听好,此事全权交于瑶姬负责,你助她……吴志微,莫要辜负……”

    吴公公将头叩了再口,无尽懊恼与悔恨填满胸腔。

    此案他由头跟至尾,其中端倪就算起初瞧不出,如今也早已看得分明。

    他的确负了苍济成多年的信任和厚爱。

    “陛下放心,老奴纵使粉身碎骨,也定办成此事!”

    屋内悲悲戚戚,凭窗眺望远方的顾桢收起藏在袖中的银针,静待瑶姬收起泪,走到自己身边。

    “不杀?”他唇微动,音轻到只有她能听见。

    “等风来。”瑶姬玉指轻弹,将吸覆在窗棂的秋蝉击落。

    她耳边的聒噪,快消尽了。

    * * *

    待到酉时,守在各朝臣府外的将士总算有了动静。

    硬是把众臣从布置好的餐桌前扯开,命其换好官袍上朝。

    都这个时辰了,上得哪门子朝?

    每位臣子都被困了整天,得不到半点府外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懵。

    见府外刀斧林立,也不敢有所违背,只得遵从,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气。

    待落脚聚集到朝堂外,忍了一天的委屈和困惑总算爆发出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唯独张国良丞相沉默不语,只听着周围人乱舌嚼嘴。

    他知道即将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吕成应、罗白反水,定会攀咬出他。

    可那又如何?

    区区一个苍济成,还能翻了靖炀的天不成。

    现如今朝中势力大半握在他手,军机处更是对他帖服。

    即便重臣对靖炀王口称“陛下”,整日跪拜又如何?

    想换掉他这么个连白孔雀都守不住的废物,简直轻而易举。

    民意最好操控,他没能妥善照料祥瑞在前,胡乱出兵绥廉,致使靖炀陷入两难境地在后。

    且因交涉不利,惹得农业大国突狄封锁贸易道,不再与靖炀来往,对国内的经济和民生,更是造成毁灭性的重创。

    条条桩桩,都足以废去这个无用的王。

    这一点,在真正踏入正殿前,张国良一派的臣子均以达成共识。

    背水一战,不容退却。

    其余未掺和其中的朝臣皆困惑得很,四处打探消息,想知晓陛下今日这出究竟是和用意。

    殿前太监喝声压言,众臣赶忙规矩排班站好。

    无论待会儿如何行事,臣礼还是要遵守的。

    等了半晌,却不见苍济成的身影。

    珠帘晃动,那自帘后莲步轻移出现的,竟是灵妙夫人!

    吴公公脸上泪痕早已擦干,端庄跟在其后,待即将走到龙椅时,派人抬来太师椅,置于下方左侧。

    瑶姬面色凝重朝龙椅行跪拜礼后,在吴公公的搀扶下,坐于太师椅内。

    随即,殿前太监亲自宣读皇诏,公布陛下偶感风寒龙体不适,将由灵妙夫人暂理朝政之事。

    荒谬、胡闹之言刚刚有人发出,便被吴公公威严呵住。

    “大胆,尔等敢质疑陛下亲谕,可有几颗脑袋够砍?”

    吴公公伴驾多年,在朝中声望极高,素日又与张丞相交好。

    见他出言相护,即便是张国良等人,也未敢继续质疑。

    瑶姬示意将皇诏传与众臣相阅,待确认过其上的玺印后,质问才彻底消散。

    因有未卜先知之术,灵妙夫人如今在靖炀的地位,可比先前的白孔雀要尊贵许多。

    故而多数臣子心悦相拜,不敢有半点唐突。

    张国良眉头紧锁,他们方才商讨的策略,全是对着苍济成来的。

    如今对方竟临阵换帅,着实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顾桢与李玉亦在班,同旁人相比,神态自如,无丝毫意外。

    吴公公脸板得厉害,对张国良等人漠视之极,和往日与他们推杯换盏时的亲和相判若两人。

    “启禀灵妙夫人,微臣听闻礼部尚书罗白被传唤宫中,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李玉率先自班中站出,朗声问道。

    “来人,唤罗白上殿。”瑶姬玉手轻抬,在张国良危险眯起的双眸中下令。

    虎豹再呲怒又有何用?

    困于笼中,徒伸利爪罢了。

    * * *

    张国良本以为,罗白只会攀咬他已被定性的贪污案之罪,未曾料到,这厮竟将指认他通敌叛国!

    此言一出,满殿皆哗然。

    与他同上殿来的,还有章启、梁度两名影卫,口口声声称张国良昨夜意图派他们掳走瑶姬,秘密送往鹤乘。

    不仅如此,甚至连事后如何逃窜的路线和计划也说得煞有其事。

    张国良一脸懵逼。

    他只是单纯地想杀死瑶姬这个祸害而已,没考虑那么多!

    原本聚集在他周遭,随时准备策应的同僚刹那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丞相?叛国?

    真是滑天下大稽!

    可共事这许久,张国良瞬间心虚的表情,却被他们尽收眼底。

    不妙啊,这反应,这这这……

    原本共阵线的脚非但没上前驳斥,反而都偷偷后退了些许。

    事态未明朗前,还是暂且旁观得好。

    “荒谬!”张国良等了半晌,发现往日那些溜须拍马之辈竟都在装聋作哑,只得沉声自行出来呵斥。

    “老臣对靖炀忠心日月可鉴,岂由尔等空口白牙污蔑?胆敢以此重罪污蔑陛下亲封相官,该当何罪!”

    尽管面上仍维持着沉稳,张国良辩驳后,却慌乱回忆此前可在罗白面前,露出过什么马脚。

    私通鹤乘他始终慎之又慎,即便相交再深的同僚也未敢透漏片语。

    那些知晓此事者也在朝中隐秘极深,甚至表面上不曾与他有所牵连。

    虽不知罗白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扯出此事,可不管他在何处听到风声,都断没有能咬死他的把柄。

    绝无可能!

    ???????>? 见张国良态度如此坚定, 观望中的同僚也逐渐鼓起了信心。

    “是啊夫人,常言道捉贼拿脏,丞相大人究竟是否暗通鹤乘, 也总该让罗白摆出真凭实据才行。”

    “丞相这些年劳苦功高,为靖炀操碎心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岂能任人诋毁?”

    “莫要寒了忠臣的心呐,夫人。”

    议论声四起, 罗白看着往日同席饮酒的朝臣此刻均对他横眉冷目,难免心中生出丝悲凉。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既已作出选择,断没有心软的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下这种情形, 能保全自己便是不易,哪儿还顾得上旁人呐。

    罗白心一横, 跪拜道:“回夫人, 张国良受鹤乘王周良义重托, 暗中祸乱朝纲, 炮制贪污案陷害忠良,惹得靖炀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此举便是最大的通敌佐证!”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罗白, 你头顶乌纱食君禄却不能担君忧,反倒受奸人挑唆污蔑朝中重臣,该当何罪!”

    张国良怒呵道, 上前大跨一步, 恨不得冲到罗白近前, 用力晃出他脑子里的水。

    真不知瑶姬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铁了心的要拉他入地狱!

    他自问往常待罗白不薄,为培养那支影卫不晓得喂了多少金银财帛,甚至连礼部尚书之位都帮其博到了。

    恩惠给到这个份上,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总给有所感念,昨夜于丞相府中议事时,罗白还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必杀瑶姬除他心头祸患。

    怎的短短几个时辰功夫,就反叛到了如此地步!

    “启禀灵妙夫人,一人之言的确不足以获信,罪臣斗胆请传前户部尚书冯洁明上殿作证!”

    罗白一字一句念出“冯洁明”三个字时,张国良那张老脸简直写满了“活见鬼”。

    当冯洁明身穿囚服,步伐稳健被带到殿,若干朝臣险些腿脚不稳,身影虚晃得非得抓住同僚衣袍才能强撑着未倒下。

    “这这这,冯洁明不是在狱中死了么?”

    “他怎么还活着?不可能!我分明亲自确认过他的尸身……”

    “妖术,这是妖术!借尸还魂!”

    望向上方端坐太师椅中勾唇轻笑的瑶姬,对未知力量的畏惧感瞬间弥漫李国良党羽心间。

    那女子笑得娇媚,容貌妖艳不似凡间之人,行事神秘难以捉摸,如今不知怎的又哄得苍济成肯放权与她,坐在了龙椅下首之位摄政。

    她、她会的定然不止占卜术,没准还有其他神鬼莫测的妖法!

    绥廉早有传言,此女能让人起死回生,本以为不过无稽之谈罢了,可现在看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诸位大人不必惊惶,罪臣冯洁明却是在世之人,被人坑害后,幸得灵妙夫人妙手回春,亲施神迹,才将罪臣从黄泉路上拉回。”

    冯洁明因受过瑶姬吩咐,并未提及□□,索性为她身上又披上层神奇色彩。

    怕旁人还以为他是灵魂,冯洁明还大方地伸手让众臣摸摸看。

    待有那胆子大的真探出他的体温,四散后退的朝臣们这才慢慢又站回原本位置。

    “罪臣冯洁明先前受张国良丞相贿赂,帮其在贪污案中陷害无辜忠臣李玉做假账册,借此蒙蔽圣听,将真正私吞赈灾粮之人护藏。”

    “后被其多方周旋,只入南方牢狱服罪三年,不料前几日灵妙夫人要重查贪污案之事引起张国良警觉,便派遣杀手去狱中害罪臣性命!”

    “真正的贪污账册,罪臣仍留有备份,以防日后不得周全,先已寻到,一并呈与灵妙夫人过目!”

    当那本藏蓝色的簿册被冯洁明从怀中掏出时,张国良脸登时黑如锅底,上前两步就想夺过:“此册定是贼人假造,刻意攀诬朝臣,岂能作数!”

    “不错!冯洁明罪臣之身,所言不可听信!还望灵妙夫人明鉴,莫被小人蒙骗!”

    “此案先前陛下早已亲断,如今灵妙夫人又旧事重提,莫非是质疑陛下的英明裁断?这至皇家威严于何地!”

    牵连其中的朝臣不在少数,瞧见那册子的瞬间顿时眼发花头发晕,也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乱哄哄地就往前挤,恨不得当场将其撕得粉碎。

    无奈冯洁明身边有带刀侍卫把守,即便是张国良本人也不能进身。

    “大胆!灵妙夫人所做之事,均由陛下亲自授意,尔等竟敢当殿阻止证人呈据,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吴公公哪容臣子如此放肆,呵斥声方落,侍卫手中利刃霎时出窍,逼得乱糟糟的朝臣都惊恐得后退避开。

    “再有胆敢阻扰审案进程者,一路当庭斩杀,谁若求情,便以同罪论处!”

    跟这些家伙长时间打交道,吴公公自然知道他们最怕的是什么。

    若只讲道理,恐怕争论个三天五夜都没个结论,十几张嘴牙碰牙的相护攀扯,顺杆就爬见缝就.插,能说得世间事黑白颠倒。

    需得快刀斩乱麻,铁腕压下乱声镇住,才能得以控制。

    瑶姬仔细翻看吴公公呈上的账册,垂眸看向李玉:“尚书令大人,可有话说?”

    张国良心中一紧,毕竟当初李玉却因冯洁明的证词入过天牢。

    但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自从他出狱后,张国良对其百般拉拢,待李玉如同养子般殷切,断不会在此刻背刺他才对。

    更何况因出使鹤乘有功,陛下已亲免了李玉所有罪责,无论冯洁明之辈乱成什么样,都已和他彻底没了关系。

    昨日在丞相府中,李玉更是对他强烈表以忠心,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重入雨香阁帮忙打探消息。

    李玉生性直爽,做官以来从不会藏心眼,绝不可能当殿因冯洁明的三言两句,就踩恩相入谷底……

    在众人注视下,李玉撩袍跪地,朗声道:“启禀灵妙夫人,微臣李玉心向朝廷,忠于陛下,不曾有一时一刻做出有负圣恩之事。”

    “冯洁明当日对罪臣极尽污蔑只能事,又得张国良等奸臣在朝策应参奏,伪造账册,致使圣听被蒙蔽,让臣与众多无辜同僚含冤入狱。”

    “待臣因机缘出狱后,张国良又刻意讨好拉拢,多次赠臣钱财利诱,让臣入雨香阁打探灵妙夫人察贪污案进展。”

    “所有藏银,皆在臣府中,未曾动过分毫,皆已登记在册。”

    “臣近日受张国良相邀,频繁出入相府,可证罗白与其的确走动亲近,且作为心腹,对其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先前乌云蔽日,臣被迫暂与财狼共舞,而今冤案得意昭雪,特对天地明忠心,还望灵妙夫人为民做主,拨乱反正,重扶乾坤!”

    李玉将头重重叩于硬洁的花岗岩,几滴热滚终滚出眼眶。

    他盼这天太久了。

    太久。

    “你……你……”张国良后退两步,心中震惊无以复加,忍不住以一种重新的目光打量李玉。

    李玉面朝瑶姬跪拜,他看不见其面容,只觉他重新站起时,腰背笔直得似吹了千年风霜的青松。

    是他看错了人……

    “启禀灵妙夫人,当初贪污案证据确凿,罪犯皆已画押认供……”刚有人看不过去想辩解两声,即可便被李玉呛回。

    “天牢狱史皆被尔等买通,重刑下的证供岂能作数?”回忆起在拷问室中暗无天日的时光,李玉身上仍未痊愈的旧疾犹在隐隐作痛。

    有三名忠臣誓死不肯违心画押,胡乱牵扯同僚,已被狱卒折磨得直接咽了气。

    而后靖炀王亦未多问,只让其家人接回尸身,罢免官职了事。

    如此困境下,入狱者早已消了自证清白的念头,只求能痛快挨上一刀受死,也好过日夜受此折磨。

    朝中其余未掺和贪污案的臣子,早已对张国良等人的作为看不过眼。

    而今难得有机会让其落井,不管是真心想为含冤者讨回公道,还是有意要拉张国良下马,皆逐渐随声附和,请求灵妙夫人彻查此案。

    两班人分庭抗礼,几位军机大臣受到张国良眼神指示,刚想趁乱偷偷离开,却被守在殿外的侍卫死死拦住。

    “大胆!老夫有要事急办,尔等安敢阻拦!”

    “快些闪开,免丢卿卿性命!”

    面对往日不可一世的重臣,侍卫铁了心,面沉似水,只横刀相交在前,半分没有退却的意思。

    反倒是坐于高处的瑶姬先瞧见了这一幕,朗声问道:“不知诸卿,欲往何处去啊?”

    遁逃就这么被当场揭穿,老臣们脸上未免有些挂不住,只口称内急,万望灵妙夫人能行个方便。

    “各种难处,瑶姬确能体谅,不过陛下亲谕,在贪污案未审明之前,任何朝臣都不得擅离金殿,否则便以抗旨谋逆罪当庭惩处。”

    瑶姬向虚空恭敬供手,面带怜悯:“为着诸卿清誉,还望暂忍片刻,若着实到了没奈何处,便请自行去柱后轻快,只要不出殿,想来陛下也会谅解大不敬之罪。”

    一番话噎得几位军机处的大臣干瞪眼。

    好家伙,这得多厚的脸皮,才敢在金殿上“轻快”。

    即便不治个死罪,日后祖宗坟都得羞冒了烟儿。

    真是连个耍浑的机会寻不到啊!

    “哼!恐怕诸位大人不是内急,而是心急吧!”

    正当几人僵在殿门口处,煞费苦心想着再寻个什么由头溜走时,人群中忽然传出声重斥。

    兵部尚书吕成应分开众人,拧眉瞪目站在殿中央,指手怒骂:“尔等与张国良暗中勾结,吞握靖炀军权,此刻离去,怕不是想调兵逼宫,行叛乱之举!”

    “什么?!”满殿哗然,万没想到吕成应区区尚书,竟敢对军机处的重臣口出此言!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所指责的内容。

    逼宫……

    若此事坐实,张国良居心叵测,暗通鹤乘祸乱靖炀之事,便更添了一记重锤!

    不等精神受到重创的张国良驳斥,班内又陆续闪出六位臣子来。

    口口声声皆证吕成应所言不虚,且愿用做性命担保,揭发张国良极其党羽坑害忠良的罪证!

    自打上次从雨香阁离开后,吕成应便率先接触了朝中仍有良知的数位旧友。

    苦心劝了半晌,却始终没能得到对方的正面回应。

    如今自行出面揭穿军机处那班人的真面目,实以做好玉碎打算。

    毕竟瑶姬曾像他保证过,只有彻底扳倒张国良,被其掳走的周蕊蕊才能重回他身边。

    吕成应思妻情切,离开周蕊蕊的每一刻都如从利刃穿心般难捱。

    只要能快些将爱妻救出水火,重新相聚,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值了。

    更何况眼下局势已逐渐明朗,他所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为铲除朝廷毒瘤加一分力。

    没想到值此艰难时刻,往日同僚竟能下定决心,与他站在一起!

    望着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旧友,吕成应只觉得眼眶发酸,心里难过得紧。

    自打归于张国良麾下后,他便再难敞开心扉大笑过。

    即便有娇妻相伴,日子也总过得没滋没味,每每对月长叹,却无人能懂他的悲凉。

    反倒是现在,洒脱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管日后陛下如何治他的同污之罪,也好过夜不能寐,被梦魇纠缠到天明。

    “够了!你们一个个全都串通好了,分明是蓄意图谋,想趁陛下染病不能亲理朝政,祸乱朝堂!老臣要求觐见陛下!”

    张国良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大吼着将所有议论声皆压下。

    他双眼通红,快步来到瑶姬下方,刚想登阶而上,却被李玉横臂拦住。

    “此阶唯陛下可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僭越?”

    李玉双眸发寒,冷冷将他推回几步:“张国良,你如今连佯装的功夫都不肯付,分明是要谋逆!”

    “你放屁!”

    张国良从未当众说过此等粗鄙之语,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老夫要见陛下!陛下!陛下在哪儿?你们把持朝政,是否已将陛下囚禁控制,为何好端端的要一介女子坐殿?究竟是什么样的风寒这般厉害!”

    “就是!皇诏也可被人伪造私拟,更何况是由本是敌国逃妃的瑶姬携带,更加不肯信!”

    “我们要亲见陛下!陛下在何处?陛下!”

    ??????磦? 若在平常准备充足的情况下, 跟李玉等人辩也就辩了。

    可如今事态的走向完全不受张国良的控制,出来搅浑水的人也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他们连稍作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将场面闹得乱哄哄的, 反倒能短暂搁延进展。

    往日苍济成最受不了这种纠缠场面,甚至会负气离去,将金殿留给他们吵个够。

    毕竟法不责众, 况且苍济成也没有那个魄力,将所有闹事者通通羁押入狱。

    当初扶他上王位时, 张国良等一干老臣可是没少出力。

    千挑万选了半天,终于在一众皇子之中, 提出来个肯听话、任摆布的。

    在靖炀,说到底君王也只是个门面, 真正的兵权还是握在大臣手中。

    可凡事都讲究有个由头, 以往每次废王,朝臣们都会寻出个能服众的借口, 将来好安民心。

    现如今通敌的帽子往头上这么一扣, 原本附庸张国良的大批朝臣, 此刻都选择了观望的态度。

    唯有那些切身搅和进贪污案中的官员, 才拼死跟他站在同一阵线。

    对于张国良究竟是否通敌之事,可以日后再做计较。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和官帽。

    瑶姬并无把柄握在他们手上, 因此办案时能铁面无私, 跟处处被人情和关系掣肘的苍济成有很大不同。

    张国良有把握,只要能见到苍济成的面,这事就肯定会有缓和的余地。

    如今能作为弱点攻击的, 只有瑶姬无缘无故摄政这一条。

    干脆其他的通通先不予回应, 只咬死这点, 强力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因疲于解释和招架,审案的过程肯定会被推缓。

    届时再让军机处的人寻个机会溜走,调动外面的兵力,便可助他暂脱困境。

    只要有兵权在手,不怕苍济成不肯妥协。

    左右最近刻意拉拢讨好他的王爷多得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辅一位上王座就是了。

    瑶姬此女可真是个祸害,才来靖炀几天,就闹得这地界鸡犬不宁的。

    虽然占卜神术诱人,可但凡是她走过的国家,都会迎来灭亡的惨相。

    不能让这种厄运降临在鹤乘的头上,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新帝周良义看不透这一点,还让她的家人千里迢迢过来相聚,摆明了是要拉拢。

    如今这仇已经结下了,不管日后如何操作,靖炀重新归属鹤乘已是大势所趋,更改不了。

    到时若瑶姬又取得了周良义的信任,摇身一变坐上凤位,想整治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绝不能让这种危险的事情发生,像瑶姬这种不生不死的人,本就不应该存活在世间。

    必须要除掉!

    * * *

    若在平时,吴公公稍微威吓两声,那些朝臣还是肯听话的。

    可现如今已到了性命攸关的境地,连他的面子都失去了效用。

    乱臣贼子的反心昭然若揭,连陛下的圣谕都可抛之不顾,更何况是他区区一个阉人的命令?

    眼瞧着殿上就要乱起来,幸亏有李玉等忠臣奋力挡在眼前,张国良等人才没冲到瑶姬身边。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周围的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瑶姬,显然也没了准注意。

    他们毕竟只是听令行事的武夫而已,哪儿敢真对位高权重的朝臣砍杀!

    瑶姬神情冷漠的站起身,并未再度向张国良等人解释片语,而是直接对金殿内的带刀侍卫怒道:“陛下有令,但凡敢阻挠办案进度者,皆视为忤逆!尔等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将为令者就地正法!”

    此言一出,旁边站着的吴公公险些惊掉手中的拂尘。

    天爷呀,真的要动手杀?

    陛下倒是的确说过这种话,但那也是在一时的气头上。

    若他亲临现场,是绝对不会如此意气用事的。

    嗨呀,终究不能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给女子处理,这不是乱来么?

    若是日后传扬出去,只说陛下无德残暴,乱杀臣子血溅金殿,他这王位还如何能坐得稳呐!

    “这、这……灵妙夫人,以老奴之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吴公公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瑶姬冷目打断:“怎么,难不成公公也想违令抗旨?”

    瑶姬敛去脸上笑容,只一瞥,周身所散发的森然气度,便让久混官场的吴公公不寒而栗。

    威严。

    这两个字,他只在盛怒中的陛下身上见到过,且往往伴随着激烈怒吼,让人不禁安静退缩。

    但眼前的瑶姬却并非如此。

    她说话的语气依然平和,用词也不任何粗鄙之处,身着轻柔宫裙,珠翠点满鬓,呼气如兰。

    可吴公公却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被震得瞠目结舌,竟连半个字都挤不出了。

    打从上殿以来,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在保护这个小姑娘的周全。

    如今才恍然大悟,即便没了他,瑶姬依然能稳如泰山。

    他所做的,从始至终都如往常一样,只是个传话的太监而已……

    正愣神之际,但听得“啊”一声惨叫,血光晃过,当真有一名臣子后背中刀,痛苦倒下。

    数十名带刀侍卫中,只有一人动了,瞧模样只是普通士兵,并无军衔。

    他神情冷漠,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再次落下。

    还在呻.吟着痛苦挣扎的臣子,躯体瞬间不再抽搐。

    当那把刀从他的喉咙中缓缓抽出时,已经完全断了气的死肉,还顺着力道被稍微往上提了提。

    堂堂一国朝臣,转瞬间变成了孤魂野鬼。

    侍卫甩开刀上的血,双眼麻木地盯着,其余被吓得静若寒蝉的臣子。

    似乎在认真挑选下一个犯上作乱的对象。

    原本还在犹豫中的其余士兵们见状,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慢慢举起刀剑,跟他站在了一处。

    方才吴公公没瞧见,瑶姬倒是看得清楚。

    那士兵是在顾桢不着痕迹地靠近后,才突然开始发难的。

    整个靖炀国对这些老臣的敬畏,几乎远超苍济成这位年轻的皇帝。

    那些侍卫头领平日也与张国良有所往来,想必收受过不少好处。

    如今只要他们没下令,就算瑶姬站在殿上喊破喉咙也是没用的。

    毕竟就算日后陛下追责下来,惩处也只会是那些头目。

    反倒是现在那些侍卫的擅动,才是真正的危险之举。

    一旦今日瑶姬没能将所有奸臣都拉下马,往后他们必定不得安生,恐怕连同家人都有性命之忧。

    瑶姬不清楚顾桢究竟控制了多少侍卫,但显然效果不错的。

    毕竟人都是有从众心的,一旦看到大多数人动起来,自己也会下意识跟随。

    瑶姬能瞧见,侍卫头领被这突兀的举动也吓得不轻。

    他显然只想负责单纯的守卫工作,不愿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可金殿如此之大,就算他能管得住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令所有手下都放下武器。

    毕竟他们奉的是陛下的令,作为侍卫头目,若是敢明目张胆阳奉阴违,日后又怎能说得过去?

    金殿中的官大多都是文臣,从来没亲眼瞧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当时吓得差点失禁。

    尤其是那些方才跟着张国良起哄的,连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会被侍卫们秋后算账。

    军机处的几位自是不服,双眼血红刚想骂,可瞧见侍卫手里的刀,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双拳向来难敌四脚,他们就算再能打,在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且肉拳怎么能敌得过铁片子?

    没想到瑶姬竟有这般胆识,真敢在金殿上杀人!

    张国良又气又怒,浑身发抖指着瑶姬:“反天了,真是要反天,这靖炀国,莫不是要改姓瑶了不成!”

    瑶姬挥开双袖,俯瞰重臣:“从始至终,瑶姬所求,只是奉陛下圣谕秉公断案而已,若众卿不满,大可摆出反驳证据,若无证却妄想凭借胡闹躲过审讯,那便是痴心妄想!”

    字字句句皆锥心,说对那些尚知羞者老脸一红。

    可像张国良等冥顽不灵之辈,却只剩下无能狂怒。

    “尔等不必收刀,也不必敛尸,再有无故闹事者,便按此例惩处。”察觉到朝上还有异动,瑶姬冷面沉声道。

    众侍卫深躬:“谨遵灵妙夫人调遣。”

    瑶姬重新坐回太师椅,玉手轻抬:“继续。”

    大多数人的思路都已被打断,理智和情感完全处于震惊状态,无法正常运转。

    正在此时,始终保持沉默的顾桢忽然站出,从袖中掏出封秘信。

    “启禀灵妙夫人,此信乃微臣从丞相府外截获,欲意寄往鹤乘的通敌信件。”

    他的声线沉稳,却无异于一道炸雷,劈得张国良呆立原地。

    那、那封信怎么会在顾桢的手上!

    他与顾桢仍有些距离,但是瞧一眼封面的字迹,辨认出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什么,真有书信?”

    “天呐,那不是张丞相的小纂吗?”

    “信上究竟是何内容……”

    顾桢沉稳地扫了众臣一眼:“信中涉及靖炀机密,不可人人知晓。”

    在瑶姬的提议下,只聚十位肱骨之臣,于偏室中一同观看。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辰,众臣重新回到殿内,各个面沉似水。

    张国良透露的,是鹤乘国粮草下毒之事。

    确是他的字体,从信中所言,亦印证了罗白为他豢养影卫,打探靖炀机密的证词。

    通敌之证,辩无可辩。

    张国良此人,便是靖炀国最大的毒瘤!

    * * *

    同瑶姬料想的一样,这十位老臣的立场,彻底扭转了朝堂上的局面。

    其余人并不知晓那封秘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敢问,生怕被当成居心叵测的叛臣。

    相较于贪污腐败的罪过,通敌简直十恶不赦。

    往日跟张国良搅在一处的佞臣,总算看清事态苗头,一切罪过较轻者当堂反叛,希望能爆出些重要罪证,企图跟罗白一样,求得个善终。

    口子一开,再想往回收就难了。

    张国良等人怎肯束手就擒,自然竭力争辩自身清白,企图以往日功绩遮掩眼下罪过,求得个缓和余地。

    直至侍卫受瑶姬号令,又连杀两臣,混乱才得以终止。

    经罗白、冯洁明、吕成应和李玉等人指认,凡涉事官员者,皆被押往天牢进行刑审。

    甚至连那几名军机处的大臣也赫然在列。

    押运犯人的囚车被重兵把守,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劫囚。

    得了陛下严令,众审讯狱卒皆不敢怠慢,更怕因之前得罪李玉、瑶姬被找后账,做事无不尽心尽力。

    甭管曾经是多大的官,只要脱下那身富贵皮,被绳子一栓,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不听使唤了。

    才审了一夜,涉事二十三名官员中,就有十九位乖乖吐了口。

    丞相府等罪臣家宅被彻底查抄,砸墙挖地寻密室,几乎将每一块地砖都翻开来找,果真收获不少。

    除巨额财宝来路不明外,这些臣子家中还寻到许多靖炀国的城防部署图和机密军情。

    又抓获擅与远途飞行的信鸽数只,放出后派人骑马跟随,发现俱奔向两国边界,往鹤乘而去。

    显然对此路线早已熟稔至极。

    越来越多的铁证下,连军机处那些硬骨头也扛不住开始吐口。

    毕竟靖炀国的酷刑共有一十八样,挨个试过,就算是铁做的筋骨也能被磨得粉碎。

    待三日过后,唯有张国良一人还咬死不承认,瞧架势即便死在审讯放,也不肯认罪。

    但这已无关紧要,人证物证确凿,即便他再冥顽不灵,暗通敌国的罪名也已坐实。

    瑶姬拿着众罪臣画押的证供,来到苍济成的病榻前,呈与他一一过目。

    虽调养多日,可靖炀王的身子仍然时好时坏,连起身靠坐都费足了尽头。

    全靠药物顶着,这才勉强能撑下去。

    瑶姬提议过想以血为他疗伤,却被苍济成摇头制止了。

    “你、你办得很好。”

    这么多天,苍济成对她的心动值始终维持在100%的位置上,未曾移动都分毫。

    看着那些证词,靖炀王泪盈满眶,心中满是感激和无奈。

    若易地而处,他恐怕不能如瑶姬做得这般果断坚决,一口气将众多权臣全拉下马。

    反倒有被他们联手废黜的风险。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不同意瑶姬医治,始终缠绵病榻,除对她有心疼之意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对糟乱事逃避的抗拒心态。

    患病避政实属无奈,可若身体康复,那等待他的,便是无穷尽的烦忧。

    瑶姬对他很忠心,但凡出现大事小情,都会向他禀报,从不擅自做主。

    甚至连玉玺都没亲手碰过,更无半点越权之举。

    且从瑶姬望向他的目光中,苍济成隐约能看到爱意的涌动。

    这可怜的女子心悦于他。

    无奈世事不由人,苍天赐给瑶姬未卜先知之能,却教她永远无法享受男女情.爱。

    可悲,可叹呐。

    “陛下,事已至此,先前蒙受不白之冤的朝臣们,是否该予以慰问,官复原职呢?”

    将苍济成重新扶好躺下后,瑶姬温柔问道。

    “毕竟天牢那种地方,瑶姬也曾待过,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团圆节了,还是加快办案进展,让他们一家团聚的好啊。”

    瑶姬所提,正是苍济成发愁之事。

    想要拨乱扳正,就给承认他曾经辨事不明,受奸人蒙蔽犯下大错。

    都道金口玉言,可如今这番作为,着实让他自打脸面。

    “陛下不必忧心,您如此圣明贤德,拯救忠臣于水火,他们只会敬您爱您,仇恨恶人张国良之辈。”

    见苍济成沉默不语,瑶姬笑着宽慰道。

    她自然知道靖炀王在担忧些什么,自出事以来,他便借由病重龟缩至此,只躲在她后面乘凉。

    现如今,连正视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当真窝囊到了极点。

    “他们真会如此?”

    苍济成眸中燃起希望的光,不敢确信地问道。

    当初那些朝臣的哀求之声犹在耳边,可苍济成只顾着火速断案,平息民愤,将其全部抛之脑后。

    昨天午夜梦回,总能想起那几天的光景。

    越想心中越不安,整日茶饭不思的,连身体都消瘦了不少。

    可以说,这是他最严重的一块心病。

    “人非圣贤,那些忠臣或许少数一时想不开,但只要耐心开导,总会体谅您的不易之处。”

    瑶姬笑着替他舀了一勺药,仔细吹凉后递给他喝。

    这些天,瑶姬照料得尽心尽力,就算政务再繁忙,也总会抽出时间过来看他。

    “既如此,那就万事拜托你了。”

    苍济成咽下苦涩的药水,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等蒙冤的忠臣全被安排妥当,若他的病还没有起色的话,或许还真得劳烦瑶姬献血医治。

    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王,总不好把那么繁重的政务,全都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瑶姬也是临危受命,想来这几天也把她累坏了。

    但愿她能再撑些时日。

    * * *

    释放蒙冤忠臣的任务,交在了李玉身上。

    瑶姬原本以为,那些臣子重获自由,首要的事便是回去跟家人团聚。

    不料没过多久,那些人在李玉的带领下,竟然浩浩荡荡直奔雨香阁。

    并未进阁内,只跪在院中,虔诚地对着她的闺房拜了又拜,久久不曾起来。

    瑶姬闻讯立刻亲自下到院内,将受尽折磨的朝臣一一搀起。

    “这是何故?快些起来,近日多降雨水,地上湿冷,莫要跪坏了身子。”

    二十多名臣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受过刑的痕迹。

    因来得匆忙,他们甚至连囚服都未曾换下。

    看着被长鞭抽出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瑶姬心里一阵难过。

    “多谢、多谢灵妙夫人……”

    众臣子泣不成声,口中感恩的话都说的支离破碎。

    唯有不住地叩首,才能表达出浓厚的谢意。

    “此恩如同重塑骨血,再塑肉.身,臣等绝不敢忘!”

    “日后定对灵妙夫人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按照礼法来讲,出狱之后这些人应当去苍济成安歇的养心殿跪拜。

    可如今,却对靖炀王只字不提,心中只有雨香阁的灵妙夫人。

    李玉站在人群的最后,沉默者对她深鞠一躬。

    重翻贪污案,其中的险阻和艰难他是最清楚的。

    从头至尾,都是瑶姬在一手操办此事,跟那位道貌岸然的靖炀王,全无半点关系。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取天牢释放众臣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天牢并非不透风的墙,那些狱卒更是嘴碎得很。

    关于这些□□堂上的种种风云变幻,他们也略探听到了一二。

    与靖炀王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他们自然知晓此种大刀阔斧的手笔,绝不是苍济成所为。

    那是个软弱无能的君王,就算真知晓其中内情,恐怕也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翻案。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苍济成甚至惧怕张国良的力量。

    不只是因为兵权归属的问题,还因他当初的继位,跟那些奸臣的扶植有极深关系。

    听李玉讲,因这次军机处的几位大臣也已落案,能调动兵马的虎符,皆被瑶姬重新收回王室。

    这可是先前几代靖炀王,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在结合先前听过的,关于瑶姬身上种种的神奇传闻,而且那些臣子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瑶姬是上苍赐予靖炀国的瑰宝。

    比起白孔雀和靖炀王,这位明辨忠奸、悲天悯人的灵妙夫人,才是真正能够左右靖炀国运之所在。

    得此神女,除虔诚跪拜,忠诚效力之外,哪儿还会有别的心思?

    只要瑶姬肯继续留在靖炀,他们这个外强中干的国度,便有救了!

    在瑶姬的安排下,沉冤昭雪的朝臣,陆续接管了先前张国良党羽的位置。

    对于原先遭受的屈辱,她亦打开国库,分发丰厚的体恤金做为补偿。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恰好鹤乘国的第二批粮草运到。

    这批看似及时的援助资源中,所包含的恶意并非人人皆知。

    南方受灾民众更是翘首以盼,希望能早一天得到救命粮,不再在饥饿中艰难度日。

    苍济成受此消息鼓舞,总算能勉强打起精神。

    他决定召见张国良。

    ????????臆 瑶姬并没有舍给苍济成血的打算, 在察觉到他有复政之意时,便让顾桢暗中停了手脚。

    原本他也只是因为急火攻心,临时吐了口血而已。

    压根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众多太医又在身边尽心尽力医治。

    只要顾桢不再催发他的病情,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了。

    故而,当侍卫将张国良押进养心殿时, 苍济成已能坐起身正常讲话。

    他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整个人虚弱得很,可比起前两天的状况, 却已经大有改观。

    趴在地上的张国良,浑身已经没了好皮.肉, 连脸上的胡子都变得残缺不堪。

    因为要面见陛下, 狱卒还特地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囚服,甚至稍稍擦了下身上的血污。

    生怕会惊到驾。

    可饶是如此, 苍济成也一眼就能看出, 张国良的寿命, 恐怕只剩下不到三日了。

    “抬起头来。”苍济成沉声道, 他有许多话要亲口问这位好丞相。

    闻言,张国良当真调动所有力气,勉强撑起了脑袋。

    可他的目光却越过苍济成, 在房间里四下搜索起来。

    “大胆, 孤在此,你为何东张西望?”

    苍济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忍不住怒呵道。

    张国良呆愣半晌, 从肺部深处挤出嘲弄的笑:“瑶姬……何在?”

    “你问灵妙夫人做什么?她所办之事, 皆遵着孤的旨意, 你可有不服?”

    苍济成只觉得此人可笑至极。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着寻瑶姬报私仇。

    闻言,张国良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嘿嘿又乐了两声。

    他面目狰狞,残缺的皮.肉将将挂在骨上,只在喉间含着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老夫……败在了她手上,不是你。”

    苍济成心头一怔,没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某种勉强维持的假面豁然被揭穿,他突然有种恼羞成怒的火气。

    “大胆张国良,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因何卖主求荣,暗通鹤乘!”

    这也是一直以来,苍济成最为不解的一点。

    据瑶姬的调查,与张国良沆瀣一气,同为鹤乘卖命的官员共有六人。

    且全都是位高权重之臣,分明不缺荣华富贵。

    苍济成自问没有苛责过他们的地方,就是想破了头,也得不出他们背叛的理由。

    张国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长叹一声:“好,既然你问了,那索性老夫就说个痛快。”

    “靖炀本就不该叛离鹤乘,我国与别国不同,根本就没有自立的依仗!”

    “你不顾民生大计,只贪图一时痛快,却没想过这样的决定,将所有百姓都扯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即决定要叛离,又没本事跟邻国做好贸易往来,导致国内储粮虚空,使整个国家陷入垂死境地。”

    “后又胡乱出兵,头脑发热攻打绥廉,硬生生地破坏了两国的和亲盟约,失信于列国。”

    “像你这种没有本事的君王,在位一天便是靖炀的祸事。”

    “老夫等纯粹为百姓考量,并未贪图过丝毫私利,指派能在鹤乘帝王前讨的好处,待日后重新归顺,不至于兵戈再起。”

    “若非你对顺降之事百般阻挠,我等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着苍济成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国良鄙夷地闭上双眼。

    靖炀王终究是个不中用的。

    他方才的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瑶姬在场,定会质问他为何靖炀叛离鹤乘之前,国内粮库就已空虚。

    朝中乱党与鹤乘的联系,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达成的。

    在此前太平盛世时,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绕过靖炀王,私通鹤乘?

    打从一开始,张国良等人就未把苍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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