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18)
气,喘得厉害极了。
不过刚有片刻迟疑,猛然间感受到从顾桢那边传来的视线,登时抬手狠抽了自己一掌,让发麻的舌头千万听话些。
“是、是礼部尚书,罗白。”
又是这个罗白。
瑶姬沉思片刻,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卷画像,展在两人面前:“认得么?”
那是顾桢画的埋在荒山上的探子。
章启一打眼就认了出来,拼命点头:“秦参,与我二人同为罗白豢养的影卫。”
“哦?说说这个组织。”瑶姬感兴趣地挑挑眉。
两名细作不敢隐瞒,生怕被那三根要命的银针催得心脉俱裂,一言一句解释起来。
罗白养的这支“影卫”,背后由张国良丞相资助,由在民间收罗来的高手组成,每个人身上都签了死契。
背地里专为张国良做些不为人道的龌龊事,而罗白也因操持此事有功,才被张丞相提拔到礼部尚书的地位。
影卫做事,向来有去无回,为防止行踪暴露,每人只用一次。
无论任务完成与否,结束后都会被影卫中的其余伙伴杀死,埋入荒山。
那山上早已葬了近二十几人,也是众人最终的归宿。
面前的章启与梁度不畏死,却惧怕这生生的折磨。
顾桢的银针让他们全身经脉瞬间如被万千只蚁蛀,血沸不止,脑中神智更是犹如让重锤捣乱。
此等酷刑,便是登时自尽,也不想再挨了。
两人刚刚能动时,就尝试过咬舌,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单凭现在的力气,连不碰牙的发音说话都费劲得很。
就算再用力,也没法如愿。
顾桢真是恐怖至极的男人,竟连这种极端脱身的后路都不给他们留。
瑶姬前探着身,审视面前着二人:“罗白此次给你们的任务,是杀我?”
虽心中怕得要死,可章启等却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用手指绕着鬓边垂下的发丝,瑶姬正思索着,恰好顾桢沏了宁神的清茶来,飘香四溢。
“助眠的,夜间喝不妨事。”顾桢记得瑶姬还挺喜欢养生,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已超脱了生老病死的玄关。
发现瑶姬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两人身上,不曾看自己一眼,顾桢眸光中的柔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结:“若要他们听话,还是做成人蛹最为省事。”
章启与梁度胆寒地对视一眼,虽不知他口中的“人蛹”究竟是何鬼东西,但听着就瘆得慌,下意识地就想跪地讨饶。
无奈膝处的穴位被封,只能愣挺挺地站着,连个示弱的机会都没有。
当真欲哭无泪。
瑶姬心念稍稍动了一刻,瞬间又警醒过来。
不好,跟顾桢在一起久了,连思维方式都差点与他同化。
“你不许再做人蛹。”瑶姬转过身,极其认真一字一句对他道。
能得到瑶姬全身心的关注是好事,顾桢的唇角满足地上扬,侧首问:“为何?你想要他们彻底听从摆布,不是么?”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一想起当初在温泉中见到的那副诡异场面,瑶姬至今仍心有余悸。
“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做成‘人蛹’,那人便会永远维持着不变的容貌,对你忠心耿耿,相伴身边,绝不叛离。”
顾桢倒是不明白,瑶姬为何对人蛹的存在有那么强烈的抗拒感。
起码当他首次知晓世间还有这等好物存在时,可是兴奋了很久。
经过不断的改良和研究,如今他做的人蛹,甚至能发出各种他想要的声线,甚至会对他人的语言做出应答。
活人能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和不安因素,都被人蛹完美地摒除在外。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它们没有自己的灵魂。
凡事都无十全十美,顾桢能允许他手下的作品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这无妨,日后再继续改进就可以了。
“永久的陪伴……”瑶姬喃喃说道,忽然朝顾桢牵起唇角:“顾桢,若你将我做成人蛹,必不会开心。”
“嗯?这是为何?”顾桢的目光蕴含着某种复杂情绪,让人呢琢磨不透。
“因为,那样的我,不够‘鲜活’。”
这是顾桢最喜欢用的两个字,也是她当初死后,在系统展现的画面上,从人蛹瑶姬身上看不见的东西。
那个与“她”对席而坐的顾桢,脸上并未洋溢任何幸福或兴奋神色,反而淡漠得如同望向虚空。
他得到的是世间罕见的绝色,名为“瑶姬”的人蛹。
不是真正的瑶姬。
“你真是个怪人,即厌恶人蛹的死气沉沉,却又要将活生生的人做成那般模样,反复矛盾,究竟为了什么?”
瑶姬不明白顾桢的想法,也许永远也不会搞清楚。
顾桢怔了片刻后,喃喃道:“我想要的,是永恒的陪伴。”
在他的渴望中,“永恒”和“陪伴”是首要目标,至于其他因素,都可以稍往后退。
不过如今,他面前有了完美补足所有缺陷的人。
瑶姬的美貌和寿命是永恒的,同时又鲜活无比。
他的确不必将她做成人蛹,瑶姬的存在,完美补足了顾桢对美好的所有幻想。
只是陪伴……
顾桢扯出一抹苦笑。
他允许自己的人生中出现瑕疵,不过这次带来的遗憾,似乎比以往更让人沉溺。
顾桢喜欢瑶姬给他带来的痛楚,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让他有种切实活着的感觉。
这种别样的享受,郎元和玄行,均体会不到。
“幸福”两个字,入口需在舌尖细细品味,再滑进喉中,吞咽入腹。
不必为外人道也。
????????俊 章启和梁度哪懂他们在聊什么, 只将泪流了满脸,指望能唤起对方些许的怜悯。
瑶姬不知顾桢为何对“永恒”和“陪伴”如此执着,但从心理方面分析, 应是和童年创伤有关。
联系到他曾说过父母早亡,大抵是幼年时太过缺少陪伴,才会生出如此执拗的念头?
顾桢似乎没有继续深聊下去的打算, 转开话题:“除做成人蛹外,倒也有药物能暂时控制人的神智, 辅以银针封穴,效果更佳。”
一提起“银针”, 章启和梁度恨不得当场一头碰死。
可惜,他们动不了。
瑶姬掂量着手中重新卷好的画像, 半晌后, 将目光投向那两名细作身上。
她不需要未知的忠诚。
* * *
有吴公公在外拦着,即便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通常情况下, 也不可深夜惊扰靖炀王。
更何况今夜的陛下, 还难得地宿在了皇后宫中。
可当雨香阁的宫女裁兰冒雨前来时, 吴公公立即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此宫女向来贴身照料灵妙夫人,如今满面泪痕扑到在他身前,叩首不知, 定是出了大事!
将其带到偏室细细询问, 吴公公越听心越惊,明明是寒夜,可冷汗却瞬间布满脑门。
思及瑶姬现如今堪比祥瑞的地位, 吴公公衡量再三, 终究还是冒着得罪皇后娘娘的风险, 战战兢兢站在帘外禀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满面惊怒的靖炀王便离了宫,顾不得天公如何在头顶发威,以最快速度赶往雨香阁。
阁内所有宫人早已跪成一片,各个神色惶恐,将头深深叩在地上,连呼吸都已屏住。
瑶姬倚柱垂泪,放才瞧见吴公公撑伞护拥苍济成下轿,便急迫地奔至院内,扑入苍济成怀中,连身后为她遮雨的宫女都没追上。
苍济成还从未被瑶姬如此主动地亲近过,刹那间又喜又怜,稍作安抚后,连忙将其抱起,生怕鞋袜会被雨水沾湿着凉。
油纸伞撑了一把又一把,密密布于二人顶空,将所有寒雨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桢站在雨檐下,望着院内簇拥成团的众人由远至近,面容隐在被阴云藏住的月光下,模糊不可见。
待一干人等避雨入得阁内,他方才缓过神来,并未跪拜,只是深深朝靖炀王鞠躬行礼。
场面混乱不堪,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苍济成整个身心都挂在瑶姬,只对他略抬抬手,甚至不曾追究为何国师大人入夜后,仍在此处。
待一切都安稳下来,瑶姬任由苍济成握着玉手,轻泣着将事情经过原本说了个遍。
章启、梁度跪在堂中,面沉似水,那扎在头顶银针刺得极深,已整.根没入皮肉,藏于发下,不见踪迹。
在靖炀王的震怒中,二人被五花大绑,“瑟缩”回禀自己受礼部尚书罗白之命,要将瑶姬掠走。
带往的目的地,却是张国良的丞相府中。
苍济成狐疑,随着继续追问,更加震惊。
前不久靖炀王准许顾桢留宿太医署,为瑶姬研制养颜药方之事,引起了张丞相好奇。
便派专门为其豢养影卫的罗白,负责调查此事。
罗白遣影卫秦参秘密前往太医署偷听,窃得鹤乘国援助粮草有毒,和瑶姬、顾桢二人受王命,隐秘研制解毒剂的消息。
如今趁雨夜派他二人前来,便是为着杀顾桢、掳瑶姬,再留下引导性强的痕迹,将罪责推到绥廉国派来的杀手身上。
不料顾桢与瑶姬警觉,识破了迷.香的把戏,这才于险境中,将他二人擒住。
苍济成坐不住了,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儿。
吴公公此刻哪儿还有心思跟在其身后嘘寒问暖,自己的老脸都吓得惨白惨白。
傻子都听得明白,胆敢阻碍解药研制,这妥妥的是叛国的大罪啊!
朝中谁人不知他与张国良交好,节礼往来不计其数,甚至在上次的贪污案中,有人恶语中伤丞相时,吴公公也极力帮其证清白!
可此刻……
祸事啊,真是祸事!
吴公公正焦头烂额,纠结是该替张国良美言几句,还是独善其身的好时,却见瑶姬走到他近前,目光真诚地看着他。
“公公莫怕,奸人向来惯会挑唆蒙骗忠良,您对陛下的赤胆,瑶姬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只有短短两句话,却听得吴公公眼角酸得厉害,肠中车轮百转。
瑶姬这是有心要把他往外摘啊!
吴公公抿紧嘴,含着热泪用力点点头,颤抖地托着拂尘,站回角落中。
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早已瞧出瑶姬本性的良善。
即便他从前听信外面那些酸言酸语的谣传,对她不大恭敬,瑶姬却仍能以礼相待。
心思澄明通透,是如玉般无暇的美人儿啊。
他从前的眼,究竟怎么长的?
仔细想想,跟瑶姬有关的种种不堪言论,似乎都是从张国良等人口中传出……
造孽啊,真是造孽!
“那秦参现在何处?”苍济成猛然接受太多讯息,头脑混乱不堪,缓了好久才沉声问道。
章启如实回禀:“已被罗白灭口,葬于城郊外的荒山,此处是专葬影卫的去处。”
“专葬?”苍济成敏锐捕捉到这寻常的两个字,细细追问,又差点没背过气去。
感情这种入皇城如履平地、四处窥探机密的恶性,罗白早已干了不下二十起了!
区区一个礼部尚书,怎敢有此等狗胆?
他仗的究竟是谁的势,一切都在不言中。
“来人,速去荒山!”
靖炀王重重坐回椅中,发令时,已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
* * *
自打章启、梁度没在约定时限内返回,罗白这心中就开始七上八下的。
宫中消息突然被封锁得严严实实,连往日打通好的内应都传不出只言片语来。
短短两个时辰内,便有军队火速赶往城外,瞧那架势,似乎是奔荒山而去。
祸事了!
罗白火速命家人为他打点好行囊,跨上良驹就逃。
影卫之事一旦暴露,张国良必不会保他,反而会立即送他归西。
无论逮他的人是靖炀王还是丞相,被抓到就准没活头!
早先替张国良做这缺德事时,罗白就清楚自己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谁曾想刚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这风光还没多久,一切便化为了空。
不料马头刚转过巷尾,前方的路便被披甲戴盔的士兵给堵上来。
扭头一瞧,后身也是!
罗白望着高高的巷墙,嗟叹自身腿短呐,踩着马背也翻不过……
无情索套飞来,正中他的狗脖,使劲儿一扥人就自马上摔下来了。
还没等回过神来,跌得七晕八素的罗白便被无数双手牢牢按住,如同杀猪般捆绑得结结实实。
当老脸被按到泥泞地面的那一刻,罗白心中有了计较。
留了他一命,这是苍济成派来的人。
* * *
罗白府上被抄了,且速度极快,禁卫军亲自动的手,跟顺天府连声招呼都没打。
等府尹那边接到消失,匆匆报与张国良丞相知晓时,浩浩荡荡的军队已回皇城复命,狠准稳地结束了战斗。
为防类似罗白落跑的事再度发生,朝中所有官员府上都派驻军士镇守。
早朝取消,所有臣子皆在府中待命,胆敢无诏擅出者,不管何等原因,皆视为谋逆。
影卫的训练方法相当残酷,培养成功者更是对主忠心耿耿,断没有会背叛的可能。
因此,当罗白在雨香阁瞧见章启、梁度不仅好端端地活着,还冷面指认自己时,脑内只剩无穷尽的懵。
这世道怎么了,死士还有反水的?
下属培养成此等德行,活该他倒霉啊……
苍济成脸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与瑶姬共坐堂中,只让他将所做之事如实交代。
因瑶姬在旁求情,特许了他个“宽赦”,若如实禀报,便可留他性命。
罗白看着那俩死士,拿不准到底做的那桩缺德事儿被抖搂出来。
知道冷不丁瞥见站在瑶姬身后那面生的“太监”,慢慢揭下□□,露出冯洁明的真容时,这才心如死灰。
原本该死在南方牢狱中的户部尚书,此刻竟在雨香阁。
这所有的一切,莫非全都是场早已设好的局么……
罗白此番受命杀瑶姬,主要是为着当初的贪污案,又冷不丁瞧见冯洁明,登时脑子一热,便将张国良等奸臣如何坑害忠良之事,全都倒了个干净。
苍济成:……
好啊,这些人到底还是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一通审问下来,靖炀王始终没听到最为关切的事,盛怒中着人狠狠打了他四十板。
文官整日养尊处优的,皮肉不禁揍,待行刑完毕,罗白痛得有出气儿没进气儿,还多亏顾桢给他扎了两针吊着,这才勉强尚能开口。
关于苍济成询问的,张国良与鹤乘里通外国那档子事,他还真清楚一二。
死去的探子秦参,的确带回瑶姬与顾桢研制解药的消息。
可他报与张丞相知晓后,对方对下毒之事绝口不谈,只对瑶姬所说的内应“名单”甚是不安。
此后传出瑶姬要调查贪污案的传闻,张国良更心中忐忑,似乎很怕她查脏为虚,捉内应为实。
更惧靖炀王已对他们起了疑心。
这些都是罗白暗自猜测来的,毕竟张国良即便是当着他的面,也从未明示过自己与鹤乘有瓜葛。
毕竟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靖炀官员和平派居多,最大的根因便是贪图安宁日子,不想起兵戈。
即便朝中官员追随张国良者再多,肯豁出命去跟他干通敌买卖的,还真寻不出几个来。
因张国良屡次集会,让众人出策对付瑶姬都打着防止翻贪污案的名头,故而得到了许多支持和献策。
罗白本人对靖炀国并无赤诚忠心,毕竟苍济成被丞相玩弄股掌这些年,半分招架之力都没有,摆明并非贤能之辈。
日后甭管脚下踩着的这块地究竟归属于靖炀还是鹤乘,只要他能躲在张国良麾下,吃肉喝汤就成。
所以这些年,对于观测到的些许猫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
却不料苍济成原是在扮猪吃虎,竟深挖到此等地步!
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
* * *
苍济成原以为贪污案和通敌鹤乘是两件事,可随着罗白撂的越来越多,他隐约咂摸出不对劲儿来。
若张国良当真是已臣服鹤乘,那他在朝中培养的这股势力,与蚕食靖炀的毒蛇还有何区别?
当初赈灾粮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为尽快结案平息民众怒火,对涉事官员的审讯和复查的确不慎谨慎。
只因张国良等臣异口同声出班参奏,又陆续呈出不少贪污罪证,而后不知怎的,这消息还传到民间。
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难民以为案情已逐渐明朗,天天跪于皇城外将头磕得鲜血直流,盼陛下惩处罪臣的呼声如海浪般袭来。
甚至还有性格执拗的民间老者一头碰死在城门头,以命相求苍天还百姓公道。
在此等压力下,苍济成哪敢多耽搁,故而火速结案。
朝野欢呼一片,百姓感恩叩首,自继位以来,靖炀王得到了最为盛大的鲜花和掌声。
算是他最得民心的伟绩了。
可如今罗白所言却字字锥心,让他逐渐察觉到,自身竟是被张国良蒙骗的蠢驴!
靖炀王急火攻心,当场呕出口血来,脸色煞白,急得吴公公等人险些丢了魂,忙将其扶回榻安歇。
当瑶姬用湿绢帮苍济成擦汗时,对这男人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忒地没用。
靖炀国落在此等软弱的君王手中,真是迟早要完呐。
在太医赶来前,“略通”医术的国师顾桢暂时先担负起医治靖炀王的责任。
待众太医闻询而至,发觉苍济成已病得气若游丝,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静养,这必须得静养啊,万万不能再继续动怒了,否则……”
太医面色凝重,彼此推诿着,最终还是将实话说出口。
吴公公有心将其情通报皇后娘娘知晓,却被苍济成抬手制止。
后宫与前朝瓜连甚重,绝不能让那些心怀鬼胎人知晓,当今陛下随时有性命之危。
必须严格封锁消息,倘若被潜伏叛逆报与敌国知晓,无论是绥廉还是鹤乘,都会趁机发兵。
病榻前,瑶姬捧住苍济成虚弱的双手,泫然欲泣,却咬着唇角,不让泪滴下。
“陛下切莫心焦,一切自有定数,瑶姬看到了,未来的靖炀太平无事,百姓安泰……陛下……”
心动值95%、98%。
当整条红槽被流动液体完全填满,达到100%时,苍济成的眼尾滚下滴热泪。
“瑶姬,孤信你。”
偌大靖炀,唯有眼前之人,值得他托付全部。
苍济成的视线刚寻到旁边的吴公公,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跪在榻前,凝噎道:“陛下,老奴……”
“听好,此事全权交于瑶姬负责,你助她……吴志微,莫要辜负……”
吴公公将头叩了再口,无尽懊恼与悔恨填满胸腔。
此案他由头跟至尾,其中端倪就算起初瞧不出,如今也早已看得分明。
他的确负了苍济成多年的信任和厚爱。
“陛下放心,老奴纵使粉身碎骨,也定办成此事!”
屋内悲悲戚戚,凭窗眺望远方的顾桢收起藏在袖中的银针,静待瑶姬收起泪,走到自己身边。
“不杀?”他唇微动,音轻到只有她能听见。
“等风来。”瑶姬玉指轻弹,将吸覆在窗棂的秋蝉击落。
她耳边的聒噪,快消尽了。
* * *
待到酉时,守在各朝臣府外的将士总算有了动静。
硬是把众臣从布置好的餐桌前扯开,命其换好官袍上朝。
都这个时辰了,上得哪门子朝?
每位臣子都被困了整天,得不到半点府外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懵。
见府外刀斧林立,也不敢有所违背,只得遵从,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气。
待落脚聚集到朝堂外,忍了一天的委屈和困惑总算爆发出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唯独张国良丞相沉默不语,只听着周围人乱舌嚼嘴。
他知道即将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吕成应、罗白反水,定会攀咬出他。
可那又如何?
区区一个苍济成,还能翻了靖炀的天不成。
现如今朝中势力大半握在他手,军机处更是对他帖服。
即便重臣对靖炀王口称“陛下”,整日跪拜又如何?
想换掉他这么个连白孔雀都守不住的废物,简直轻而易举。
民意最好操控,他没能妥善照料祥瑞在前,胡乱出兵绥廉,致使靖炀陷入两难境地在后。
且因交涉不利,惹得农业大国突狄封锁贸易道,不再与靖炀来往,对国内的经济和民生,更是造成毁灭性的重创。
条条桩桩,都足以废去这个无用的王。
这一点,在真正踏入正殿前,张国良一派的臣子均以达成共识。
背水一战,不容退却。
其余未掺和其中的朝臣皆困惑得很,四处打探消息,想知晓陛下今日这出究竟是和用意。
殿前太监喝声压言,众臣赶忙规矩排班站好。
无论待会儿如何行事,臣礼还是要遵守的。
等了半晌,却不见苍济成的身影。
珠帘晃动,那自帘后莲步轻移出现的,竟是灵妙夫人!
吴公公脸上泪痕早已擦干,端庄跟在其后,待即将走到龙椅时,派人抬来太师椅,置于下方左侧。
瑶姬面色凝重朝龙椅行跪拜礼后,在吴公公的搀扶下,坐于太师椅内。
随即,殿前太监亲自宣读皇诏,公布陛下偶感风寒龙体不适,将由灵妙夫人暂理朝政之事。
荒谬、胡闹之言刚刚有人发出,便被吴公公威严呵住。
“大胆,尔等敢质疑陛下亲谕,可有几颗脑袋够砍?”
吴公公伴驾多年,在朝中声望极高,素日又与张丞相交好。
见他出言相护,即便是张国良等人,也未敢继续质疑。
瑶姬示意将皇诏传与众臣相阅,待确认过其上的玺印后,质问才彻底消散。
因有未卜先知之术,灵妙夫人如今在靖炀的地位,可比先前的白孔雀要尊贵许多。
故而多数臣子心悦相拜,不敢有半点唐突。
张国良眉头紧锁,他们方才商讨的策略,全是对着苍济成来的。
如今对方竟临阵换帅,着实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顾桢与李玉亦在班,同旁人相比,神态自如,无丝毫意外。
吴公公脸板得厉害,对张国良等人漠视之极,和往日与他们推杯换盏时的亲和相判若两人。
“启禀灵妙夫人,微臣听闻礼部尚书罗白被传唤宫中,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李玉率先自班中站出,朗声问道。
“来人,唤罗白上殿。”瑶姬玉手轻抬,在张国良危险眯起的双眸中下令。
虎豹再呲怒又有何用?
困于笼中,徒伸利爪罢了。
* * *
张国良本以为,罗白只会攀咬他已被定性的贪污案之罪,未曾料到,这厮竟将指认他通敌叛国!
此言一出,满殿皆哗然。
与他同上殿来的,还有章启、梁度两名影卫,口口声声称张国良昨夜意图派他们掳走瑶姬,秘密送往鹤乘。
不仅如此,甚至连事后如何逃窜的路线和计划也说得煞有其事。
张国良一脸懵逼。
他只是单纯地想杀死瑶姬这个祸害而已,没考虑那么多!
原本聚集在他周遭,随时准备策应的同僚刹那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丞相?叛国?
真是滑天下大稽!
可共事这许久,张国良瞬间心虚的表情,却被他们尽收眼底。
不妙啊,这反应,这这这……
原本共阵线的脚非但没上前驳斥,反而都偷偷后退了些许。
事态未明朗前,还是暂且旁观得好。
“荒谬!”张国良等了半晌,发现往日那些溜须拍马之辈竟都在装聋作哑,只得沉声自行出来呵斥。
“老臣对靖炀忠心日月可鉴,岂由尔等空口白牙污蔑?胆敢以此重罪污蔑陛下亲封相官,该当何罪!”
尽管面上仍维持着沉稳,张国良辩驳后,却慌乱回忆此前可在罗白面前,露出过什么马脚。
私通鹤乘他始终慎之又慎,即便相交再深的同僚也未敢透漏片语。
那些知晓此事者也在朝中隐秘极深,甚至表面上不曾与他有所牵连。
虽不知罗白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扯出此事,可不管他在何处听到风声,都断没有能咬死他的把柄。
绝无可能!
???????>? 见张国良态度如此坚定, 观望中的同僚也逐渐鼓起了信心。
“是啊夫人,常言道捉贼拿脏,丞相大人究竟是否暗通鹤乘, 也总该让罗白摆出真凭实据才行。”
“丞相这些年劳苦功高,为靖炀操碎心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岂能任人诋毁?”
“莫要寒了忠臣的心呐,夫人。”
议论声四起, 罗白看着往日同席饮酒的朝臣此刻均对他横眉冷目,难免心中生出丝悲凉。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既已作出选择,断没有心软的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下这种情形, 能保全自己便是不易,哪儿还顾得上旁人呐。
罗白心一横, 跪拜道:“回夫人, 张国良受鹤乘王周良义重托, 暗中祸乱朝纲, 炮制贪污案陷害忠良,惹得靖炀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此举便是最大的通敌佐证!”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罗白, 你头顶乌纱食君禄却不能担君忧,反倒受奸人挑唆污蔑朝中重臣,该当何罪!”
张国良怒呵道, 上前大跨一步, 恨不得冲到罗白近前, 用力晃出他脑子里的水。
真不知瑶姬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铁了心的要拉他入地狱!
他自问往常待罗白不薄,为培养那支影卫不晓得喂了多少金银财帛,甚至连礼部尚书之位都帮其博到了。
恩惠给到这个份上,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总给有所感念,昨夜于丞相府中议事时,罗白还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必杀瑶姬除他心头祸患。
怎的短短几个时辰功夫,就反叛到了如此地步!
“启禀灵妙夫人,一人之言的确不足以获信,罪臣斗胆请传前户部尚书冯洁明上殿作证!”
罗白一字一句念出“冯洁明”三个字时,张国良那张老脸简直写满了“活见鬼”。
当冯洁明身穿囚服,步伐稳健被带到殿,若干朝臣险些腿脚不稳,身影虚晃得非得抓住同僚衣袍才能强撑着未倒下。
“这这这,冯洁明不是在狱中死了么?”
“他怎么还活着?不可能!我分明亲自确认过他的尸身……”
“妖术,这是妖术!借尸还魂!”
望向上方端坐太师椅中勾唇轻笑的瑶姬,对未知力量的畏惧感瞬间弥漫李国良党羽心间。
那女子笑得娇媚,容貌妖艳不似凡间之人,行事神秘难以捉摸,如今不知怎的又哄得苍济成肯放权与她,坐在了龙椅下首之位摄政。
她、她会的定然不止占卜术,没准还有其他神鬼莫测的妖法!
绥廉早有传言,此女能让人起死回生,本以为不过无稽之谈罢了,可现在看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诸位大人不必惊惶,罪臣冯洁明却是在世之人,被人坑害后,幸得灵妙夫人妙手回春,亲施神迹,才将罪臣从黄泉路上拉回。”
冯洁明因受过瑶姬吩咐,并未提及□□,索性为她身上又披上层神奇色彩。
怕旁人还以为他是灵魂,冯洁明还大方地伸手让众臣摸摸看。
待有那胆子大的真探出他的体温,四散后退的朝臣们这才慢慢又站回原本位置。
“罪臣冯洁明先前受张国良丞相贿赂,帮其在贪污案中陷害无辜忠臣李玉做假账册,借此蒙蔽圣听,将真正私吞赈灾粮之人护藏。”
“后被其多方周旋,只入南方牢狱服罪三年,不料前几日灵妙夫人要重查贪污案之事引起张国良警觉,便派遣杀手去狱中害罪臣性命!”
“真正的贪污账册,罪臣仍留有备份,以防日后不得周全,先已寻到,一并呈与灵妙夫人过目!”
当那本藏蓝色的簿册被冯洁明从怀中掏出时,张国良脸登时黑如锅底,上前两步就想夺过:“此册定是贼人假造,刻意攀诬朝臣,岂能作数!”
“不错!冯洁明罪臣之身,所言不可听信!还望灵妙夫人明鉴,莫被小人蒙骗!”
“此案先前陛下早已亲断,如今灵妙夫人又旧事重提,莫非是质疑陛下的英明裁断?这至皇家威严于何地!”
牵连其中的朝臣不在少数,瞧见那册子的瞬间顿时眼发花头发晕,也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乱哄哄地就往前挤,恨不得当场将其撕得粉碎。
无奈冯洁明身边有带刀侍卫把守,即便是张国良本人也不能进身。
“大胆!灵妙夫人所做之事,均由陛下亲自授意,尔等竟敢当殿阻止证人呈据,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吴公公哪容臣子如此放肆,呵斥声方落,侍卫手中利刃霎时出窍,逼得乱糟糟的朝臣都惊恐得后退避开。
“再有胆敢阻扰审案进程者,一路当庭斩杀,谁若求情,便以同罪论处!”
跟这些家伙长时间打交道,吴公公自然知道他们最怕的是什么。
若只讲道理,恐怕争论个三天五夜都没个结论,十几张嘴牙碰牙的相护攀扯,顺杆就爬见缝就.插,能说得世间事黑白颠倒。
需得快刀斩乱麻,铁腕压下乱声镇住,才能得以控制。
瑶姬仔细翻看吴公公呈上的账册,垂眸看向李玉:“尚书令大人,可有话说?”
张国良心中一紧,毕竟当初李玉却因冯洁明的证词入过天牢。
但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自从他出狱后,张国良对其百般拉拢,待李玉如同养子般殷切,断不会在此刻背刺他才对。
更何况因出使鹤乘有功,陛下已亲免了李玉所有罪责,无论冯洁明之辈乱成什么样,都已和他彻底没了关系。
昨日在丞相府中,李玉更是对他强烈表以忠心,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重入雨香阁帮忙打探消息。
李玉生性直爽,做官以来从不会藏心眼,绝不可能当殿因冯洁明的三言两句,就踩恩相入谷底……
在众人注视下,李玉撩袍跪地,朗声道:“启禀灵妙夫人,微臣李玉心向朝廷,忠于陛下,不曾有一时一刻做出有负圣恩之事。”
“冯洁明当日对罪臣极尽污蔑只能事,又得张国良等奸臣在朝策应参奏,伪造账册,致使圣听被蒙蔽,让臣与众多无辜同僚含冤入狱。”
“待臣因机缘出狱后,张国良又刻意讨好拉拢,多次赠臣钱财利诱,让臣入雨香阁打探灵妙夫人察贪污案进展。”
“所有藏银,皆在臣府中,未曾动过分毫,皆已登记在册。”
“臣近日受张国良相邀,频繁出入相府,可证罗白与其的确走动亲近,且作为心腹,对其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先前乌云蔽日,臣被迫暂与财狼共舞,而今冤案得意昭雪,特对天地明忠心,还望灵妙夫人为民做主,拨乱反正,重扶乾坤!”
李玉将头重重叩于硬洁的花岗岩,几滴热滚终滚出眼眶。
他盼这天太久了。
太久。
“你……你……”张国良后退两步,心中震惊无以复加,忍不住以一种重新的目光打量李玉。
李玉面朝瑶姬跪拜,他看不见其面容,只觉他重新站起时,腰背笔直得似吹了千年风霜的青松。
是他看错了人……
“启禀灵妙夫人,当初贪污案证据确凿,罪犯皆已画押认供……”刚有人看不过去想辩解两声,即可便被李玉呛回。
“天牢狱史皆被尔等买通,重刑下的证供岂能作数?”回忆起在拷问室中暗无天日的时光,李玉身上仍未痊愈的旧疾犹在隐隐作痛。
有三名忠臣誓死不肯违心画押,胡乱牵扯同僚,已被狱卒折磨得直接咽了气。
而后靖炀王亦未多问,只让其家人接回尸身,罢免官职了事。
如此困境下,入狱者早已消了自证清白的念头,只求能痛快挨上一刀受死,也好过日夜受此折磨。
朝中其余未掺和贪污案的臣子,早已对张国良等人的作为看不过眼。
而今难得有机会让其落井,不管是真心想为含冤者讨回公道,还是有意要拉张国良下马,皆逐渐随声附和,请求灵妙夫人彻查此案。
两班人分庭抗礼,几位军机大臣受到张国良眼神指示,刚想趁乱偷偷离开,却被守在殿外的侍卫死死拦住。
“大胆!老夫有要事急办,尔等安敢阻拦!”
“快些闪开,免丢卿卿性命!”
面对往日不可一世的重臣,侍卫铁了心,面沉似水,只横刀相交在前,半分没有退却的意思。
反倒是坐于高处的瑶姬先瞧见了这一幕,朗声问道:“不知诸卿,欲往何处去啊?”
遁逃就这么被当场揭穿,老臣们脸上未免有些挂不住,只口称内急,万望灵妙夫人能行个方便。
“各种难处,瑶姬确能体谅,不过陛下亲谕,在贪污案未审明之前,任何朝臣都不得擅离金殿,否则便以抗旨谋逆罪当庭惩处。”
瑶姬向虚空恭敬供手,面带怜悯:“为着诸卿清誉,还望暂忍片刻,若着实到了没奈何处,便请自行去柱后轻快,只要不出殿,想来陛下也会谅解大不敬之罪。”
一番话噎得几位军机处的大臣干瞪眼。
好家伙,这得多厚的脸皮,才敢在金殿上“轻快”。
即便不治个死罪,日后祖宗坟都得羞冒了烟儿。
真是连个耍浑的机会寻不到啊!
“哼!恐怕诸位大人不是内急,而是心急吧!”
正当几人僵在殿门口处,煞费苦心想着再寻个什么由头溜走时,人群中忽然传出声重斥。
兵部尚书吕成应分开众人,拧眉瞪目站在殿中央,指手怒骂:“尔等与张国良暗中勾结,吞握靖炀军权,此刻离去,怕不是想调兵逼宫,行叛乱之举!”
“什么?!”满殿哗然,万没想到吕成应区区尚书,竟敢对军机处的重臣口出此言!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所指责的内容。
逼宫……
若此事坐实,张国良居心叵测,暗通鹤乘祸乱靖炀之事,便更添了一记重锤!
不等精神受到重创的张国良驳斥,班内又陆续闪出六位臣子来。
口口声声皆证吕成应所言不虚,且愿用做性命担保,揭发张国良极其党羽坑害忠良的罪证!
自打上次从雨香阁离开后,吕成应便率先接触了朝中仍有良知的数位旧友。
苦心劝了半晌,却始终没能得到对方的正面回应。
如今自行出面揭穿军机处那班人的真面目,实以做好玉碎打算。
毕竟瑶姬曾像他保证过,只有彻底扳倒张国良,被其掳走的周蕊蕊才能重回他身边。
吕成应思妻情切,离开周蕊蕊的每一刻都如从利刃穿心般难捱。
只要能快些将爱妻救出水火,重新相聚,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值了。
更何况眼下局势已逐渐明朗,他所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为铲除朝廷毒瘤加一分力。
没想到值此艰难时刻,往日同僚竟能下定决心,与他站在一起!
望着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旧友,吕成应只觉得眼眶发酸,心里难过得紧。
自打归于张国良麾下后,他便再难敞开心扉大笑过。
即便有娇妻相伴,日子也总过得没滋没味,每每对月长叹,却无人能懂他的悲凉。
反倒是现在,洒脱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管日后陛下如何治他的同污之罪,也好过夜不能寐,被梦魇纠缠到天明。
“够了!你们一个个全都串通好了,分明是蓄意图谋,想趁陛下染病不能亲理朝政,祸乱朝堂!老臣要求觐见陛下!”
张国良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大吼着将所有议论声皆压下。
他双眼通红,快步来到瑶姬下方,刚想登阶而上,却被李玉横臂拦住。
“此阶唯陛下可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僭越?”
李玉双眸发寒,冷冷将他推回几步:“张国良,你如今连佯装的功夫都不肯付,分明是要谋逆!”
“你放屁!”
张国良从未当众说过此等粗鄙之语,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老夫要见陛下!陛下!陛下在哪儿?你们把持朝政,是否已将陛下囚禁控制,为何好端端的要一介女子坐殿?究竟是什么样的风寒这般厉害!”
“就是!皇诏也可被人伪造私拟,更何况是由本是敌国逃妃的瑶姬携带,更加不肯信!”
“我们要亲见陛下!陛下在何处?陛下!”
??????磦? 若在平常准备充足的情况下, 跟李玉等人辩也就辩了。
可如今事态的走向完全不受张国良的控制,出来搅浑水的人也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他们连稍作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将场面闹得乱哄哄的, 反倒能短暂搁延进展。
往日苍济成最受不了这种纠缠场面,甚至会负气离去,将金殿留给他们吵个够。
毕竟法不责众, 况且苍济成也没有那个魄力,将所有闹事者通通羁押入狱。
当初扶他上王位时, 张国良等一干老臣可是没少出力。
千挑万选了半天,终于在一众皇子之中, 提出来个肯听话、任摆布的。
在靖炀,说到底君王也只是个门面, 真正的兵权还是握在大臣手中。
可凡事都讲究有个由头, 以往每次废王,朝臣们都会寻出个能服众的借口, 将来好安民心。
现如今通敌的帽子往头上这么一扣, 原本附庸张国良的大批朝臣, 此刻都选择了观望的态度。
唯有那些切身搅和进贪污案中的官员, 才拼死跟他站在同一阵线。
对于张国良究竟是否通敌之事,可以日后再做计较。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和官帽。
瑶姬并无把柄握在他们手上, 因此办案时能铁面无私, 跟处处被人情和关系掣肘的苍济成有很大不同。
张国良有把握,只要能见到苍济成的面,这事就肯定会有缓和的余地。
如今能作为弱点攻击的, 只有瑶姬无缘无故摄政这一条。
干脆其他的通通先不予回应, 只咬死这点, 强力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因疲于解释和招架,审案的过程肯定会被推缓。
届时再让军机处的人寻个机会溜走,调动外面的兵力,便可助他暂脱困境。
只要有兵权在手,不怕苍济成不肯妥协。
左右最近刻意拉拢讨好他的王爷多得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辅一位上王座就是了。
瑶姬此女可真是个祸害,才来靖炀几天,就闹得这地界鸡犬不宁的。
虽然占卜神术诱人,可但凡是她走过的国家,都会迎来灭亡的惨相。
不能让这种厄运降临在鹤乘的头上,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新帝周良义看不透这一点,还让她的家人千里迢迢过来相聚,摆明了是要拉拢。
如今这仇已经结下了,不管日后如何操作,靖炀重新归属鹤乘已是大势所趋,更改不了。
到时若瑶姬又取得了周良义的信任,摇身一变坐上凤位,想整治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绝不能让这种危险的事情发生,像瑶姬这种不生不死的人,本就不应该存活在世间。
必须要除掉!
* * *
若在平时,吴公公稍微威吓两声,那些朝臣还是肯听话的。
可现如今已到了性命攸关的境地,连他的面子都失去了效用。
乱臣贼子的反心昭然若揭,连陛下的圣谕都可抛之不顾,更何况是他区区一个阉人的命令?
眼瞧着殿上就要乱起来,幸亏有李玉等忠臣奋力挡在眼前,张国良等人才没冲到瑶姬身边。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周围的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瑶姬,显然也没了准注意。
他们毕竟只是听令行事的武夫而已,哪儿敢真对位高权重的朝臣砍杀!
瑶姬神情冷漠的站起身,并未再度向张国良等人解释片语,而是直接对金殿内的带刀侍卫怒道:“陛下有令,但凡敢阻挠办案进度者,皆视为忤逆!尔等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将为令者就地正法!”
此言一出,旁边站着的吴公公险些惊掉手中的拂尘。
天爷呀,真的要动手杀?
陛下倒是的确说过这种话,但那也是在一时的气头上。
若他亲临现场,是绝对不会如此意气用事的。
嗨呀,终究不能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给女子处理,这不是乱来么?
若是日后传扬出去,只说陛下无德残暴,乱杀臣子血溅金殿,他这王位还如何能坐得稳呐!
“这、这……灵妙夫人,以老奴之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吴公公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瑶姬冷目打断:“怎么,难不成公公也想违令抗旨?”
瑶姬敛去脸上笑容,只一瞥,周身所散发的森然气度,便让久混官场的吴公公不寒而栗。
威严。
这两个字,他只在盛怒中的陛下身上见到过,且往往伴随着激烈怒吼,让人不禁安静退缩。
但眼前的瑶姬却并非如此。
她说话的语气依然平和,用词也不任何粗鄙之处,身着轻柔宫裙,珠翠点满鬓,呼气如兰。
可吴公公却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被震得瞠目结舌,竟连半个字都挤不出了。
打从上殿以来,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在保护这个小姑娘的周全。
如今才恍然大悟,即便没了他,瑶姬依然能稳如泰山。
他所做的,从始至终都如往常一样,只是个传话的太监而已……
正愣神之际,但听得“啊”一声惨叫,血光晃过,当真有一名臣子后背中刀,痛苦倒下。
数十名带刀侍卫中,只有一人动了,瞧模样只是普通士兵,并无军衔。
他神情冷漠,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再次落下。
还在呻.吟着痛苦挣扎的臣子,躯体瞬间不再抽搐。
当那把刀从他的喉咙中缓缓抽出时,已经完全断了气的死肉,还顺着力道被稍微往上提了提。
堂堂一国朝臣,转瞬间变成了孤魂野鬼。
侍卫甩开刀上的血,双眼麻木地盯着,其余被吓得静若寒蝉的臣子。
似乎在认真挑选下一个犯上作乱的对象。
原本还在犹豫中的其余士兵们见状,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慢慢举起刀剑,跟他站在了一处。
方才吴公公没瞧见,瑶姬倒是看得清楚。
那士兵是在顾桢不着痕迹地靠近后,才突然开始发难的。
整个靖炀国对这些老臣的敬畏,几乎远超苍济成这位年轻的皇帝。
那些侍卫头领平日也与张国良有所往来,想必收受过不少好处。
如今只要他们没下令,就算瑶姬站在殿上喊破喉咙也是没用的。
毕竟就算日后陛下追责下来,惩处也只会是那些头目。
反倒是现在那些侍卫的擅动,才是真正的危险之举。
一旦今日瑶姬没能将所有奸臣都拉下马,往后他们必定不得安生,恐怕连同家人都有性命之忧。
瑶姬不清楚顾桢究竟控制了多少侍卫,但显然效果不错的。
毕竟人都是有从众心的,一旦看到大多数人动起来,自己也会下意识跟随。
瑶姬能瞧见,侍卫头领被这突兀的举动也吓得不轻。
他显然只想负责单纯的守卫工作,不愿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可金殿如此之大,就算他能管得住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令所有手下都放下武器。
毕竟他们奉的是陛下的令,作为侍卫头目,若是敢明目张胆阳奉阴违,日后又怎能说得过去?
金殿中的官大多都是文臣,从来没亲眼瞧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当时吓得差点失禁。
尤其是那些方才跟着张国良起哄的,连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会被侍卫们秋后算账。
军机处的几位自是不服,双眼血红刚想骂,可瞧见侍卫手里的刀,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双拳向来难敌四脚,他们就算再能打,在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且肉拳怎么能敌得过铁片子?
没想到瑶姬竟有这般胆识,真敢在金殿上杀人!
张国良又气又怒,浑身发抖指着瑶姬:“反天了,真是要反天,这靖炀国,莫不是要改姓瑶了不成!”
瑶姬挥开双袖,俯瞰重臣:“从始至终,瑶姬所求,只是奉陛下圣谕秉公断案而已,若众卿不满,大可摆出反驳证据,若无证却妄想凭借胡闹躲过审讯,那便是痴心妄想!”
字字句句皆锥心,说对那些尚知羞者老脸一红。
可像张国良等冥顽不灵之辈,却只剩下无能狂怒。
“尔等不必收刀,也不必敛尸,再有无故闹事者,便按此例惩处。”察觉到朝上还有异动,瑶姬冷面沉声道。
众侍卫深躬:“谨遵灵妙夫人调遣。”
瑶姬重新坐回太师椅,玉手轻抬:“继续。”
大多数人的思路都已被打断,理智和情感完全处于震惊状态,无法正常运转。
正在此时,始终保持沉默的顾桢忽然站出,从袖中掏出封秘信。
“启禀灵妙夫人,此信乃微臣从丞相府外截获,欲意寄往鹤乘的通敌信件。”
他的声线沉稳,却无异于一道炸雷,劈得张国良呆立原地。
那、那封信怎么会在顾桢的手上!
他与顾桢仍有些距离,但是瞧一眼封面的字迹,辨认出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什么,真有书信?”
“天呐,那不是张丞相的小纂吗?”
“信上究竟是何内容……”
顾桢沉稳地扫了众臣一眼:“信中涉及靖炀机密,不可人人知晓。”
在瑶姬的提议下,只聚十位肱骨之臣,于偏室中一同观看。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辰,众臣重新回到殿内,各个面沉似水。
张国良透露的,是鹤乘国粮草下毒之事。
确是他的字体,从信中所言,亦印证了罗白为他豢养影卫,打探靖炀机密的证词。
通敌之证,辩无可辩。
张国良此人,便是靖炀国最大的毒瘤!
* * *
同瑶姬料想的一样,这十位老臣的立场,彻底扭转了朝堂上的局面。
其余人并不知晓那封秘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敢问,生怕被当成居心叵测的叛臣。
相较于贪污腐败的罪过,通敌简直十恶不赦。
往日跟张国良搅在一处的佞臣,总算看清事态苗头,一切罪过较轻者当堂反叛,希望能爆出些重要罪证,企图跟罗白一样,求得个善终。
口子一开,再想往回收就难了。
张国良等人怎肯束手就擒,自然竭力争辩自身清白,企图以往日功绩遮掩眼下罪过,求得个缓和余地。
直至侍卫受瑶姬号令,又连杀两臣,混乱才得以终止。
经罗白、冯洁明、吕成应和李玉等人指认,凡涉事官员者,皆被押往天牢进行刑审。
甚至连那几名军机处的大臣也赫然在列。
押运犯人的囚车被重兵把守,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劫囚。
得了陛下严令,众审讯狱卒皆不敢怠慢,更怕因之前得罪李玉、瑶姬被找后账,做事无不尽心尽力。
甭管曾经是多大的官,只要脱下那身富贵皮,被绳子一栓,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不听使唤了。
才审了一夜,涉事二十三名官员中,就有十九位乖乖吐了口。
丞相府等罪臣家宅被彻底查抄,砸墙挖地寻密室,几乎将每一块地砖都翻开来找,果真收获不少。
除巨额财宝来路不明外,这些臣子家中还寻到许多靖炀国的城防部署图和机密军情。
又抓获擅与远途飞行的信鸽数只,放出后派人骑马跟随,发现俱奔向两国边界,往鹤乘而去。
显然对此路线早已熟稔至极。
越来越多的铁证下,连军机处那些硬骨头也扛不住开始吐口。
毕竟靖炀国的酷刑共有一十八样,挨个试过,就算是铁做的筋骨也能被磨得粉碎。
待三日过后,唯有张国良一人还咬死不承认,瞧架势即便死在审讯放,也不肯认罪。
但这已无关紧要,人证物证确凿,即便他再冥顽不灵,暗通敌国的罪名也已坐实。
瑶姬拿着众罪臣画押的证供,来到苍济成的病榻前,呈与他一一过目。
虽调养多日,可靖炀王的身子仍然时好时坏,连起身靠坐都费足了尽头。
全靠药物顶着,这才勉强能撑下去。
瑶姬提议过想以血为他疗伤,却被苍济成摇头制止了。
“你、你办得很好。”
这么多天,苍济成对她的心动值始终维持在100%的位置上,未曾移动都分毫。
看着那些证词,靖炀王泪盈满眶,心中满是感激和无奈。
若易地而处,他恐怕不能如瑶姬做得这般果断坚决,一口气将众多权臣全拉下马。
反倒有被他们联手废黜的风险。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不同意瑶姬医治,始终缠绵病榻,除对她有心疼之意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对糟乱事逃避的抗拒心态。
患病避政实属无奈,可若身体康复,那等待他的,便是无穷尽的烦忧。
瑶姬对他很忠心,但凡出现大事小情,都会向他禀报,从不擅自做主。
甚至连玉玺都没亲手碰过,更无半点越权之举。
且从瑶姬望向他的目光中,苍济成隐约能看到爱意的涌动。
这可怜的女子心悦于他。
无奈世事不由人,苍天赐给瑶姬未卜先知之能,却教她永远无法享受男女情.爱。
可悲,可叹呐。
“陛下,事已至此,先前蒙受不白之冤的朝臣们,是否该予以慰问,官复原职呢?”
将苍济成重新扶好躺下后,瑶姬温柔问道。
“毕竟天牢那种地方,瑶姬也曾待过,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团圆节了,还是加快办案进展,让他们一家团聚的好啊。”
瑶姬所提,正是苍济成发愁之事。
想要拨乱扳正,就给承认他曾经辨事不明,受奸人蒙蔽犯下大错。
都道金口玉言,可如今这番作为,着实让他自打脸面。
“陛下不必忧心,您如此圣明贤德,拯救忠臣于水火,他们只会敬您爱您,仇恨恶人张国良之辈。”
见苍济成沉默不语,瑶姬笑着宽慰道。
她自然知道靖炀王在担忧些什么,自出事以来,他便借由病重龟缩至此,只躲在她后面乘凉。
现如今,连正视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当真窝囊到了极点。
“他们真会如此?”
苍济成眸中燃起希望的光,不敢确信地问道。
当初那些朝臣的哀求之声犹在耳边,可苍济成只顾着火速断案,平息民愤,将其全部抛之脑后。
昨天午夜梦回,总能想起那几天的光景。
越想心中越不安,整日茶饭不思的,连身体都消瘦了不少。
可以说,这是他最严重的一块心病。
“人非圣贤,那些忠臣或许少数一时想不开,但只要耐心开导,总会体谅您的不易之处。”
瑶姬笑着替他舀了一勺药,仔细吹凉后递给他喝。
这些天,瑶姬照料得尽心尽力,就算政务再繁忙,也总会抽出时间过来看他。
“既如此,那就万事拜托你了。”
苍济成咽下苦涩的药水,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等蒙冤的忠臣全被安排妥当,若他的病还没有起色的话,或许还真得劳烦瑶姬献血医治。
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王,总不好把那么繁重的政务,全都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瑶姬也是临危受命,想来这几天也把她累坏了。
但愿她能再撑些时日。
* * *
释放蒙冤忠臣的任务,交在了李玉身上。
瑶姬原本以为,那些臣子重获自由,首要的事便是回去跟家人团聚。
不料没过多久,那些人在李玉的带领下,竟然浩浩荡荡直奔雨香阁。
并未进阁内,只跪在院中,虔诚地对着她的闺房拜了又拜,久久不曾起来。
瑶姬闻讯立刻亲自下到院内,将受尽折磨的朝臣一一搀起。
“这是何故?快些起来,近日多降雨水,地上湿冷,莫要跪坏了身子。”
二十多名臣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受过刑的痕迹。
因来得匆忙,他们甚至连囚服都未曾换下。
看着被长鞭抽出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瑶姬心里一阵难过。
“多谢、多谢灵妙夫人……”
众臣子泣不成声,口中感恩的话都说的支离破碎。
唯有不住地叩首,才能表达出浓厚的谢意。
“此恩如同重塑骨血,再塑肉.身,臣等绝不敢忘!”
“日后定对灵妙夫人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按照礼法来讲,出狱之后这些人应当去苍济成安歇的养心殿跪拜。
可如今,却对靖炀王只字不提,心中只有雨香阁的灵妙夫人。
李玉站在人群的最后,沉默者对她深鞠一躬。
重翻贪污案,其中的险阻和艰难他是最清楚的。
从头至尾,都是瑶姬在一手操办此事,跟那位道貌岸然的靖炀王,全无半点关系。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取天牢释放众臣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天牢并非不透风的墙,那些狱卒更是嘴碎得很。
关于这些□□堂上的种种风云变幻,他们也略探听到了一二。
与靖炀王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他们自然知晓此种大刀阔斧的手笔,绝不是苍济成所为。
那是个软弱无能的君王,就算真知晓其中内情,恐怕也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翻案。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苍济成甚至惧怕张国良的力量。
不只是因为兵权归属的问题,还因他当初的继位,跟那些奸臣的扶植有极深关系。
听李玉讲,因这次军机处的几位大臣也已落案,能调动兵马的虎符,皆被瑶姬重新收回王室。
这可是先前几代靖炀王,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在结合先前听过的,关于瑶姬身上种种的神奇传闻,而且那些臣子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瑶姬是上苍赐予靖炀国的瑰宝。
比起白孔雀和靖炀王,这位明辨忠奸、悲天悯人的灵妙夫人,才是真正能够左右靖炀国运之所在。
得此神女,除虔诚跪拜,忠诚效力之外,哪儿还会有别的心思?
只要瑶姬肯继续留在靖炀,他们这个外强中干的国度,便有救了!
在瑶姬的安排下,沉冤昭雪的朝臣,陆续接管了先前张国良党羽的位置。
对于原先遭受的屈辱,她亦打开国库,分发丰厚的体恤金做为补偿。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恰好鹤乘国的第二批粮草运到。
这批看似及时的援助资源中,所包含的恶意并非人人皆知。
南方受灾民众更是翘首以盼,希望能早一天得到救命粮,不再在饥饿中艰难度日。
苍济成受此消息鼓舞,总算能勉强打起精神。
他决定召见张国良。
????????臆 瑶姬并没有舍给苍济成血的打算, 在察觉到他有复政之意时,便让顾桢暗中停了手脚。
原本他也只是因为急火攻心,临时吐了口血而已。
压根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众多太医又在身边尽心尽力医治。
只要顾桢不再催发他的病情,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了。
故而,当侍卫将张国良押进养心殿时, 苍济成已能坐起身正常讲话。
他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整个人虚弱得很,可比起前两天的状况, 却已经大有改观。
趴在地上的张国良,浑身已经没了好皮.肉, 连脸上的胡子都变得残缺不堪。
因为要面见陛下, 狱卒还特地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囚服,甚至稍稍擦了下身上的血污。
生怕会惊到驾。
可饶是如此, 苍济成也一眼就能看出, 张国良的寿命, 恐怕只剩下不到三日了。
“抬起头来。”苍济成沉声道, 他有许多话要亲口问这位好丞相。
闻言,张国良当真调动所有力气,勉强撑起了脑袋。
可他的目光却越过苍济成, 在房间里四下搜索起来。
“大胆, 孤在此,你为何东张西望?”
苍济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忍不住怒呵道。
张国良呆愣半晌, 从肺部深处挤出嘲弄的笑:“瑶姬……何在?”
“你问灵妙夫人做什么?她所办之事, 皆遵着孤的旨意, 你可有不服?”
苍济成只觉得此人可笑至极。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着寻瑶姬报私仇。
闻言,张国良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嘿嘿又乐了两声。
他面目狰狞,残缺的皮.肉将将挂在骨上,只在喉间含着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老夫……败在了她手上,不是你。”
苍济成心头一怔,没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某种勉强维持的假面豁然被揭穿,他突然有种恼羞成怒的火气。
“大胆张国良,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因何卖主求荣,暗通鹤乘!”
这也是一直以来,苍济成最为不解的一点。
据瑶姬的调查,与张国良沆瀣一气,同为鹤乘卖命的官员共有六人。
且全都是位高权重之臣,分明不缺荣华富贵。
苍济成自问没有苛责过他们的地方,就是想破了头,也得不出他们背叛的理由。
张国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长叹一声:“好,既然你问了,那索性老夫就说个痛快。”
“靖炀本就不该叛离鹤乘,我国与别国不同,根本就没有自立的依仗!”
“你不顾民生大计,只贪图一时痛快,却没想过这样的决定,将所有百姓都扯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即决定要叛离,又没本事跟邻国做好贸易往来,导致国内储粮虚空,使整个国家陷入垂死境地。”
“后又胡乱出兵,头脑发热攻打绥廉,硬生生地破坏了两国的和亲盟约,失信于列国。”
“像你这种没有本事的君王,在位一天便是靖炀的祸事。”
“老夫等纯粹为百姓考量,并未贪图过丝毫私利,指派能在鹤乘帝王前讨的好处,待日后重新归顺,不至于兵戈再起。”
“若非你对顺降之事百般阻挠,我等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着苍济成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国良鄙夷地闭上双眼。
靖炀王终究是个不中用的。
他方才的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瑶姬在场,定会质问他为何靖炀叛离鹤乘之前,国内粮库就已空虚。
朝中乱党与鹤乘的联系,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达成的。
在此前太平盛世时,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绕过靖炀王,私通鹤乘?
打从一开始,张国良等人就未把苍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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