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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故人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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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后,随便寻个由头将狱卒调离岗位,用好处封处其口,再远远的遣开。

    为保万无一失,瑶姬还准备了张寻常长相的面具,让李玉给冯洁明换上。

    在雨香阁中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满头大汗的李玉总算回来了。

    “嘿,冯洁明那小子见到我的面,差点把魂都给吓飞了,还说什么都不信有人能害他!”

    外面的气候忽然变冷,李玉抱过瑶姬让人准备好的暖手炉,直接贴到了耳朵上。

    “他信与不信无关紧要,药喂他吃下去了没有?”瑶姬用手撑着额头,侧躺在榻上问道。

    “吃了,冯洁明和死囚一人一颗,都已变得口不能言。”说到这儿,李玉有点担忧:“这哑病日后真的能解么?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就棘手了。”

    “那是自然,不必担心。”

    药是顾桢准备的,那家伙精通各种奇怪毒药,且不是顾家祖传,就是自己研制的。

    市面上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解决完此事,李玉还需在张丞相身边继续斡旋,也不必操之过急,只让他们信他是个因骤然升官,醉心享乐的人即可。

    自李玉当了尚书令后,家人的确对他唯命是从起来。

    听瑶姬昨日的建议,李玉当真硬下心肠,亲口回绝了娘亲过分强烈的为他说亲的热情。

    果然,因官威在身,他娘亲孙氏虽心中不甘,却也肯听他的话,暂时不提此事。

    只好酒好菜供应着,盼他继续为家族增光,生怕哪里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惹得他皱眉。

    尽管暂且摆脱了亲事的拖累,可李玉还是高兴不起来,甚至想过要不要分府居住。

    可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还不知家里人要闹成什么样子,他这个“不孝”的罪过也算是背定了。

    无奈,只得继续这么就和着过日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何时都不轻松啊。

    * * *

    靖炀王来雨香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据传还是瑶姬亲自派人来请的。

    每次会面,都要将下人远远地避开。

    可不知何时起,却不再避讳吴公公。

    原本对瑶姬心有偏见的吴公公,被她当着靖炀王的面儿美言夸赞了几句御下有方,登时乐得心花怒放。

    逐渐的,对瑶姬的憎恶也减退不少,在她面前将话匣子慢慢打开,甚至会讲几句招笑的俏皮话逗开心。

    连过几日中秋会的操办,吴公公也时常来询问瑶姬的意见,到比往后宫皇后那儿跑得还勤些。

    瑶姬虽受靖炀王宠爱,可不能婚配的事却也早传得沸沸扬扬。

    故而尽管盛恩在身,却没招惹到多少嫔妃的妒忌。

    权当是只会说话的白孔雀罢了。

    前方战线的最新消息,多半也是由靖炀王亲自告知与她。

    鹤乘国的突击非常奏效,非但夺回了原本被绥廉抢占的那三座城池,甚至还趁势侵占了一城。

    大量的军队朝两国的边界处进发,蓄势以待,似乎没有就此住手的打算。

    若能跟鹤乘两面夹击共灭绥廉,自然是件好事,可苍济成有自己的担忧。

    万一事后鹤乘的实力更加壮大,靖炀又该如何自处?

    论兵力和国力,靖炀都需仰鹤乘鼻息,就算是日后分吞绥廉的底盘,估摸着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如此折腾,总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无奈。

    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瑶姬暗笑这苍济成着实想得太多。

    眼下镇守绥廉的,可是玄行那个疯子。

    暂时隐忍不动,定是在筹谋更大的计划。

    不得不说,鹤乘的新帝太过稚嫩,连粮草中下药这等秘事都能被顾桢查出来。

    目的也太过明确,不像是个深谙筹谋之道的君王。

    除此外,靖炀王还带来个颇让她意外的消息。

    据说新帝周良义,预备将她在鹤乘的家人送来,与她相聚。

    瑶姬的亲生父母……

    游戏背景中给出的介绍很详细,却没给出她家人的画像。

    只不过存在于文字中的人,竟要来同她会面,没准还得上演洒泪相认的感人现场。

    单是想想那画面,瑶姬就浑身不舒服。

    苍济成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是过于思念亲人凝噎,刚想安慰地将她抱住,却又硬生生停住了手。

    他能察觉到,自己对瑶姬的好感和恋爱在与日俱增,几乎快到难以克制的地步。

    若再毫无分寸地靠近,等情浓深处,他当真无法保证能留有理智。

    万一铸成大错,对整个靖炀国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

    无奈,只得留下心腹吴公公劝几句,自己借口还有政务要忙,先行离开。

    吴公公对此事颇不赞同,瑶姬既已受了靖炀的官衔,怎好再跟故国的亲人纠缠不清?

    况且在这个节骨眼,鹤乘王派人过来安得究竟是什么心,简直路人皆知。

    无非是想用亲情感念瑶姬,让她回归故国,用未卜先知的神技为国效力。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瑶姬也并未做过多解释,反而借此机会将吴公公留在雨香阁内,足足两个时辰。

    东扯西扯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他身上。

    仔细观察着吴公公的语气、神态,乃至于走路的姿势。

    虽早就是没根的人,但突然间得如此佳人的青睐,难免让吴公公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毕竟身处在太监这个位置,纵然权倾朝野,也没机会得到真正的温存柔情。

    纵然只是能远远地瞧着美人,也算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儿,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

    浑然不觉瑶姬目光在他身上逗留的时候,未免太长了些。

    * * *

    “该怎样改变自己的声音?”

    再次来到太医署时,瑶姬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

    在制作□□的方面,虽速度远远比不上顾桢,但只要用心雕琢,已可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无奈声音这种事儿,她自行尝试了几次,模仿时却始终寻不到窍诀,反而弄得嗓子嘶哑难受。

    顾桢在调配鹤乘国那边的解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由得无奈叹道:“若你是寻常女子,我还真有办法。”

    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个棕色小瓶晃了晃:“此药唤作‘异音丹’,只要含服于喉间,模仿他人声音时,便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瑶姬喜出望外,忙倒出一颗含下,可不管怎么试,声音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骗我!”瑶姬怒道。

    顾桢也不辩解,在她眼前做了个示范,只见他不过略清清嗓子,竟能发出跟她并无二般的声音来。

    “你怎的忘了?有霞液丹护体,百毒无用啊。”顾桢用她的嗓音笑道:“不止是毒,连药效也一样的。”

    瑶姬警惕地眯起眼:“你怎会知晓此事?何时在我身上做过试验么?”

    “呃……”

    顾桢将视线移到别处,有种不打自招的心虚。

    这狗东西,就是改不了把她当小白鼠的臭毛病!

    ????????? 轻咳着将手中的活放下, 顾桢负着手走到她近前,指尖有些无措地摩挲着:“其实就算不用药物,也可改变自身的声音。”

    显然在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瑶姬心中将此人暗骂了八百遍, 同时记仇地在脑海中的小本本上又添一笔。

    等解药研制成功,还是趁早寻个机会让他归西的好。

    “怎么改?”瑶姬的语气有点声音,不知从何时起, 她在他面前索性连装出的温柔都懒得演了。

    反正彼此是什么模样,也早就看得透透的。

    “要针对想模仿的声音做专门训练才行, 你想变成男声还是女声?”顾桢好奇问道。

    “太监。”瑶姬淡淡回答。

    顾桢其实早就猜到一点,毕竟这些天她练习的□□, 全都是男人的脸。

    “吴公公?”顾桢心中大概有了底,最近她与吴公公走动得频繁, 早就在宫中传遍了。

    还以为她是有意要结交靖炀王最宠信的红人, 流言蜚语又起了不少。

    瑶姬点点头,背过身去, 模仿着吴公公的姿态, 走了两步。

    无论是手臂摆动的幅度, 还是腰背挺直的角度, 一打眼儿看上去,都与真正的吴公公无甚差别。

    做演员这行,最要紧的就是观察与模仿。

    为了演好每一个角色, 瑶姬曾经做过不少类似的训练, 力求原生态地在荧幕中,变成各行各业的人士。

    如今不过小试牛刀罢了,并不觉得难。

    甚至连神态和虚甩拂尘的角度, 都相像得很。

    可以说, 若戴上面具, 只要说的话不露怯,足可以蒙混过关。

    顾桢略思索片刻,让她将手放在喉结处,感受声发生时,声带的震动。

    随后,他让瑶姬一直发着“啊”的音,帮忙调整或高或低。

    直至达到满意的程度后,才让她停下。

    “记住方才震动的感觉,那便是在吴公公的声线范围内了。”顾桢随便拿了张药方,着她用吴公公的语气念上面的字。

    每发出一音,他都会侧耳倾听,随即认真矫正。

    有时一个字要反复读上数十遍,他才会勉强点头通过。

    瑶姬倒是很喜欢这种严谨的态度,毕竟事关重大,万一出了差池,之前准备的所有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不过才念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的喉咙就干哑得厉害,非得喝水暂时停下顺顺不可。

    据顾桢说,若寻常人照着这个法子练下去,不出半日就会哑得说不出话来。

    只得修养几日后子再来。

    可瑶姬的身体自我修复能力特别强,用不着担心这个,能忍下这份苦便能进步飞快。

    照他的估计,不出三天,应该就能模仿得天衣无缝。

    见瑶姬练得刻苦,顾桢边磨药,边不自觉问道:“若你想找人假扮吴公公,为何不让我来,也好省了这些功夫?”

    “凡事总求人,终归不是自己的本事,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怎么办?总得学会了才踏实些。”瑶姬下意识答道。

    除此外,她也无法真正信任顾桢。

    这家伙的性格阴晴不定的,鬼点子又多,没准会临时起意坑她。

    不得不防。

    似乎受到了这话的触动,顾桢制药的动作略微一顿,良久后,才重新运作起来。

    “是啊,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喃喃自语道,以至于声音太小,未曾传入瑶姬耳中。

    看来除了易容之外,还是得让她多学些别的东西才好放心。

    * * *

    瑶姬不知道顾桢在抽什么风。

    突然来了兴致,说什么都要教她几种毒药研制的方法,让她以后害人时好趁手些。

    努力将他话中的“害人”改成“防身”,瑶姬倒是对此挺感兴趣的。

    可问及到底需要何种报酬时,顾桢却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本事学得,让人心不安呐。

    瑶姬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见他支支吾吾的,愈发觉得不对劲儿。

    总觉得有种……临终托付的感觉。

    是她想多了么?

    难不成这顾桢也看破了红尘,想教完她之后,随便寻个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

    奇奇怪怪的。

    在顾桢教她的那些毒药中,不仅有“断肠散”和“迷魂散”之类常规药,还有柳轻卿当日泼过她的那种南方秘术“皮滚烂”。

    每一种都恶毒得很,周身散发着股子不祥到极致的气息。

    跟他坐在炉子旁熬制这些要人命的东西,瑶姬总有种自己是反派女巫的错觉。

    是路过的小孩子瞧了,都会吓哭的程度。

    “你说你,没事儿研究这些有害身心健康的东西做什么?”瑶姬捏着鼻子,很不喜欢这种难闻的气味。

    “反正也闲来无事,就随便弄了几样玩,倒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顾桢用蒲扇猛扇了两下,弄得炉火更加旺盛。

    随之而来的,是股愈加让人难以忍耐的怪味。

    瑶姬的心猛然沉下。

    每一种药的背后,不知都背了多少人命。

    “顾桢,你们家族,都是暮崇王世代豢养的杀手么?”她从未触及到顾桢的过去,先前也不太感兴趣。

    可如今,她却隐约想了解点。

    他跟玄行那种纯粹的疯了不太一样,偶尔还是能流露出存有人性的一面。

    仔细想想,自从晴雾山庄将这家伙推入瀑布后,他似乎多多少少和从前发生了些区别。

    可具体是哪儿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杀手?”顾桢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顾家世代,都是忠臣。”

    瑶姬:……

    真是滑了大稽了,她左瞧右瞧,也在顾桢脸上看不见“忠义”两个字。

    前阵子还叛国被暮崇王下令追杀呢,怎么忠臣的血脉传到他这一代,就改了性?

    “父母在我年幼时便为国捐躯,我是由叔父养大的。”顾桢拨弄着眼前的炉火,神色如常,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

    “叔父他觉得报国无需拘泥形式,世上有光就有暗,总有人得活在阴影中,铲除暗自滋生的弊端,于是就将我培养成为日后能得心应手使唤的人。”

    燃烧的煤炭发出噼啪响声,为微凉的夜晚添了许多暖意。

    如今这天气真是愈发的凉,手指总是冻得又红又僵。

    瑶姬将手伸到炉子边烤着,悄悄观察顾桢的面色,发现并无回忆悲惨童年的痛苦反应。

    依然是那般平静。

    “那人蛹,也是你叔父教你做的?”她试探着问道,心想这家伙之所以形成这种极其扭曲的性格,兴许只是教养他的人不正常。

    谁知听了这话后,顾桢却摇摇头:“叔父教我的是易容术和轻功之类的本事,人蛹乃顾家不外传的秘术,记载于古藏书中,被我偶然发现。”

    瑶姬眨眨眼:“那你是……无师自通?”

    顾桢失笑:“算是吧。”

    不着痕迹地将椅子跟他稍微拉开些距离,瑶姬抿紧了嘴,有点后悔同他搭话。

    这家伙坏透了的品性和残忍似乎跟童年生活没多大关系。

    完全就是天生的。

    啧,真是错怪那个叔父了。

    * * *

    张国良丞相一党的人,似乎有点坐不住。

    频频跟李玉打探关于瑶姬查案的消息,甚至不惜花高价贿赂,让他从中劝阻。

    以现如今的朝廷需要稳定,再经不起动荡为由,权根基□□的瑶姬暂时不要劳民伤财,重启贪污案。

    毕竟此案已被靖炀王御笔亲断,若贸然再查,难免会对陛下的王威有所损害。

    吴公公这边也被不少人找上了门,问东问西的,搞得他不胜其烦。

    毕竟他整日跟在靖炀王身边,从未听瑶姬提过什么劳什子的贪污案。

    每次去雨香阁,瑶姬除了谈论与绥廉、鹤乘的战况和往来外,便只是闲聊每天的日常。

    也不知那些朝臣在哪儿听到风雨,传得还有鼻子有眼儿的。

    最初吴公公还能耐着性子解释,可到后来,这脾气也跟着慢慢往上顶。

    索性将再来搅扰此事的人,统统撵了回去。

    这一下可不得了,前来探听消息者几乎更坐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只当吴公公是在刻意替重查贪污案之事保密,甚至连一向交好的张丞相都瞒着!

    莫非靖炀王对某些朝臣早已心存不满,想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整肃?

    谣言像风一样遍地滋生,闹得沸沸扬扬。

    偏有吴公公阻拦,这些闲言碎语还递不到靖炀王的眼前儿。

    两方就这么岔着,弄得朝中心怀鬼胎者人心不安,曾知晓部分内情仍心存良知者,却振奋异常。

    就在形势变得越来越乱时,南方牢狱里出事了。

    原本还有三个月刑期的冯洁明,忽然在牢中暴毙。

    死因是自缢,将裤腰带悬在屋顶,就在那间半高不高的屋子里,很“艰难”地撒手人寰。

    仵作检查了半晌,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命人将冯洁明的尸体速速拉回冯家葬了。

    靖炀王对这位户部尚书不甚关心,因人已死,也懒得追究他“畏罪自缢”的罪过。

    入夜后,被李玉秘密带入雨香阁中的男人崩溃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响头。

    泪水早已留满脸,却半个字都讲不出来,只咿咿呀呀地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含糊音阶。

    “这么些日子过去,心中可想明白了?”

    瑶姬端着盏刚沏好的香茶,用茶盖拨弄着表层的浮沫,半抬着美眸问道。

    跪着的男人磕头如捣蒜,双手拱在一起,卑微地做着求饶状。

    看得李玉心中一片恶心。

    当初的同僚如今竟落得这幅下场,还半点羞耻心都没有,真是让人不齿。

    接到瑶姬的眼神示意后,李玉想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下,谁知他却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惶恐地躲避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瑶姬从袖中掏出粒丹药,命他服下。

    才过了一刻钟,那人原本僵硬无比的舌头,就能重新活动了。

    因长时间没说话,吐出的字也含糊不清,需得认真倾听,才能辨认得出。

    “罪臣冯、冯洁明,拜见灵妙夫人。”

    能重新听见自己的声音,着实是件让人欣喜的事儿。

    冯洁明擦干眼角的泪,仿佛溺水多时即将淹死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痛苦地皱着五官,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这家伙方才吃的是断肠散呢。

    “说说,昨夜在牢房中都看到什么了?”瑶姬不紧不慢问道。

    李玉在旁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想到冯洁明当初胡乱攀咬自己的无耻嘴脸,真恨不得那死在牢中的人,就是他!

    “那死囚是、是被两名黑衣人活活勒死,后又挂到梁上的!”冯洁明爬到瑶姬近前来,疑神疑鬼地左右警惕着,生怕这话会被人给听了去。

    “这就怪了,你究竟做过何等缺德事,竟然会被仇家找上门,连在牢中都不肯放过?”瑶姬用纤细的手指挑卷着肩侧的发丝,漠然问道。

    冯洁明支吾半晌,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冷不丁瞧见旁边李玉那凶神恶煞的脸,登时吓得再也不敢隐瞒。

    如今的情形再明朗不过,李玉这厮,明显是找到靠山了!

    纵然冯洁明被关在牢中,灵妙夫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出此奇人,靖炀国的每个角落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当初听闻李玉被她提出天牢,冯洁明就预感不妙。

    果然,待李玉出使鹤乘国归来,就亲自找到了他面前。

    摆明了,是冲当初那桩贪污案来的。

    “冯洁明,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说出当日案情的真相,我可向陛下求情,免去你的死罪,不祸及族人。”

    瑶姬俯身,冷冷看着他。

    “二,便是重新吞下哑药,回去做你的冯洁明,看看下次还能不能有这般好运气。”

    摆在眼前的路再清楚不过,事到如今,冯洁明已经没了可退之处。

    将头重重叩在地上,肩膀痛苦抽搐良久,冯洁明咬紧牙关,总算下定了决心。

    得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这辈子总得有命花才行啊!

    思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道:“我说,我全都说!”

    既然要反水,那就反得彻底点,最好让那帮王八蛋,永世不能翻身!

    ?????駫??馊 在那座无名荒山上, 顾桢曾仔细摸索过那名被害探子的容貌特征。

    幸而他丹青的技术也不错,认真绘了整晚,总算将画像完成。

    次日, 当她拿着这张画给冯洁明看时,对方辨认半天,还真觉得有点眼熟。

    毕竟这人右边脸颊上的痣还挺明显的, 容易让人记住。

    “我记得罗白府中的一个侍卫,好像就长这副模样。”思虑了良久后冯洁明突然答道。

    罗白是李玉被押入天牢后, 新继任的礼部尚书。

    他二人之前有所来往,冯洁明也去他府上吃过酒。

    “当真?你可能确认?”李玉立刻激动起来, 揪着他的衣领问道。

    “这,大概是错不了的, 只要画像没有偏差。”冯洁明也知道事关重大, 不敢有半点马虎。

    瑶姬蹙眉问李玉:“自从你升任尚书令之后,罗白可跟你有过来往?”

    “倒是没怎么说过话, 不过见面时略问候一下罢了。”

    因为有瑶姬之前的嘱托, 李玉不管心里边的火气多大, 跟朝中那些人也笑呵呵的。

    可罗白对他总有种躲闪的感觉, 每次都尽可能避开有他在的场合。

    甚至连去张丞相府中宴饮时,都不曾露面。

    简直要把“心虚”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在冯洁明下定决心反水后,就将知道的事情如同竹筒到豆子般, 全都说了出来。

    当初指使他胡乱攀咬李玉的, 的确是张国良丞相。

    但在那件牵连甚广的贪污案中,冯洁明所起到的作用,只不过是小小一环而已。

    张丞相并未让他知晓过多的机密, 只是威逼利诱, 让他多咬出几个人来。

    而且保证让他只受三年刑罚, 出狱后虽没有高官可做,却能得到安享一世的富贵。

    在那种情况下,冯洁明根本无法选择。

    如果得罪了张丞相,即便能继续留在朝中,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他这个户部尚书,是赈灾粮发放的负责人,南方那边出了事,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

    最初不过想着,帮帮张丞相的小忙,让他从中捞到些好处。

    可没想到对方的人竟然那么贪心,层层扒皮不说,连叫苦喊怨的灾民都没能控制得住。

    还让灾民带着联名书告到了御前,事情这才一发不可控起来。

    冯洁明也是被架到这个位置上,稀里糊涂的就跟他们搅在一起了。

    万没想到对方现在竟对他起了杀心,全然不顾当初说好的约定。

    与其在一条死胡同里撞,还不如另辟生路。

    究竟行的是不是正义之举,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据李玉这些时日的调查,平时与张丞相交好的,还有军机处的几位大臣。

    甚至连工、兵两部尚书,也频频向其示好。

    因他现在得了尚书令的位置,往日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全都转过脸来巴结他。

    自从他跟张丞相走得近后,反倒是朝中那些所剩无几的清廉官员,跟他逐渐拉开了距离。

    李玉将这一系列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百感交集。

    他这个内应当的,可真是不容易。

    瑶姬将画像重新卷好,撂在掌心中敲了敲,喃喃自语道:“若想把毒素全都□□,只有一个人的证词恐怕不太够呀。”

    “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煜对这个问题最为关心,毕竟陛下只是暂时下令,不杀天牢里的囚犯而已。

    等到鹤乘国的三批粮草全部运送完毕,恐怕就再也不能用“祈福”之类的理由拖延刑期了。

    “别慌,任何势力都不会是铁板一块,总会露出他们的破绽来。”

    瑶姬耐着性子安抚道,想了想,突然问他:“在张国良丞相的阵营中,有没有谁跟他稍微产生过嫌隙的?”

    “这……大概是兵部尚书吧。”李玉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此人以往在朝中算是中立派,可在贪污案里,不知为何,突然站在了张丞相那边,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依你看,他之前的中立行为是不是伪装?”瑶姬很快抓住了重点。

    李玉摇摇头:“不太像,曾几何时,兵部尚书还跟几位军机大臣发生过不愉快,那些都是张国良的人。”

    “他啊。”听了半晌的冯洁明忽然冷笑着:“算是被迫被扯进这趟浑水里来的,因为他的小舅子是户部侍郎,曾经在我手下当差,弄账的时候可没少跟着忙活!”

    这倒是个新的突破口,瑶姬很感兴趣:“他跟小舅子的关系这般好,甚至连自己的前程都敢搭上?”

    “兵部尚书是出了名的惧内,对家中的美妻言听计从,甚至连小妾都不曾娶过,两个人的关系恩爱得很,还一度成为了朝中的美谈。”

    说起这事,冯洁明立刻来了精神。

    “传闻他的妻子美若天仙,整日被他藏在府中,宝贝似的不让人瞧见,连带着对他的娘家人也爱屋及乌,平时有什么事儿,都会跟着帮衬。”

    李玉想起自己也听过类似的传闻,没料到兵部尚书竟然会为了妻子,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的小舅子是个不成器的,就连当初来当侍郎,也是兵部尚书亲自来求的情,甚至还准备了不少厚礼。”回忆起自己当初的风光劲儿,冯洁明难免有点感慨。

    “不得不说,那小子的心眼儿还挺多,整日跟着我在外头与其他官员交好,酒量又不错,嘴也能说,逐渐的就讨了张国良丞相的欢心。”

    眼看着自己的属下在外面如此出风头,冯洁明心中难免有点不舒服。

    却又生性比较懦弱,不敢直接训斥锋芒毕露的侍郎,索性就阴恻恻地散布些兵部尚书不尊重丞相的谣言。

    一来二去的,还真有不少人信了,甚至传到张国良的眼前。

    周侍郎平日里被自己的姐姐宠惯了,总是心比天高,瞧不上姐夫的做派。

    如今又搭上了张丞相,更加鼻孔朝天看人,觉得兵部尚书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不懂得变通。

    连侍郎好不容易安排跟丞相会面的饭局都不参加,着实不给面子。

    故而这小舅子也就没在丞相面前替他姐夫美言,想着好歹也给姐夫个教训,让其以后稍微学会点做人的道理。

    也好在朝中帮他一把,给他个尚书的职位当当。

    据李玉说,前两天张国良的第十二房小妾过寿,这个兵部尚书却没有来祝贺。

    无异于当众打了丞相的脸,甚至连贺礼都特别敷衍了事。

    这第十二房小妾如今最受丞相的宠,听说又哭又吵地闹了好一阵子,非得让兵部尚书当面来赔礼才行。

    眼看着事越闹越大,在一众友人的劝说下,兵部尚书最后还是舍下脸皮来了。

    可据说,那场歉道得也是别别扭扭,等他从丞相府出来之后,张国良甚至还摔了杯子。

    说到底,兵部尚书心中多少还存了些良知,不大愿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如今也是被逼无奈,上了贼船下不来。

    坑害了那么多忠良入狱,估摸着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觉得羞愧难当吧。

    瑶姬抱着双臂,略加思索后,在李玉离开雨香阁之前,跟他“大吵”了一架。

    引得院内做事的宫人纷纷侧目,瞧见李玉灰头土脸地被骂出来,都有些差异。

    所有人都知道,李玉算是瑶姬一手提拔上来的。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 * *

    得了训斥的李玉在外面大吐苦水,说见灵妙夫人最近揪着过去的贪污案不肯放,不过是略劝了两句而已。

    却不知道为何触了她的霉头,直接被骂了个大红脸。

    还说他没有忠君报国之心,叫他这阵子别来眼前晃荡了。

    此事传播的速度极大,以至于连张丞相都惊动了,亲自询问李玉其中的细节。

    最令丞相不解的是,灵妙夫人一个敌国的逃妃,为何会对这桩旧案如此感兴趣?

    起初,他还以为是李玉在其中挑唆的,故而这些天大力贿赂,总算将其拉拢了过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灵妙夫人竟然还不肯罢手!

    李玉喝了半坛子酒,对着丞相长吁短叹,说这事儿打从一开始就跟他没关系,全是瑶姬跟陛下的主意。

    只不过外人看在眼里,总喜欢把他也给算在里头。

    说白了,他这个被单独提出来的尚书令,就是个挡箭牌。

    真正在背后策划翻案的,就是靖炀王苍济成!

    陛下当初就觉得那案子疑点重重,可是迫于朝中众臣联手参奏,和外头难民给的压力,不得不先草草结案。

    如今得了一位能未卜先知的灵妙夫人,又向鹤乘国借来了粮食,缓解了国内的窘况,自然又沉下心来,想再好好调查一番。

    李玉说的声泪俱下,感念张国良对他的恩德,总想着能多劝一句是一句,让瑶姬不要破坏靖炀国内来之不易的安定。

    没想到因为劝戒不当,反而弄巧成拙,给自己落了个难堪。

    张国良面沉似水,瑶姬此番举动,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难不成她当真以为,区区一个灵妙夫人的地位,就能够扭转靖炀国的乾坤吗?

    不,不对。

    他背后的那个人,是靖炀王。

    张国良的眸色愈发暗沉,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酒盏。

    好个苍济成,竟如此的不安分……

    ???????琥? 兵部尚书吕成应召, 去雨香阁与灵妙夫人见面之事,很快便传到了张丞相耳朵里。

    等吕成应刚出宫,就连人带轿的被抬进了丞相府。

    张丞相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指着吕成应半晌,心梗地问道:“说,你跟灵妙夫人都讲了什么?”

    吕成应满脸困惑, 诚实答道:“灵妙夫人听闻我家娘子姿色双绝,想寻个机会与她共游临湖结交, 故而前来找下官……”

    “胡扯!”张丞相重重拍案,气得老眼怒睁, 他万没想到,吕成应竟轻视他到这个份儿上, 甚至连谎话都懒得好好编!

    兵部尚书原本就对张丞相心气儿不顺, 此番也懒得跟他辩解什么,没聊几句话, 便托词府中还有要事处理, 拱手告辞了。

    主人家一动怒, 这茶盏就遭殃。

    当张丞相的第十二房小妾袁氏进得厅来, 险些被满地的碎瓷片给吓到。

    “爷,莫非是那姓吕的又惹您生气了?”才刚袁氏听门子报过信,因此心中也对事情经过略猜到一二。

    “哼, 简直岂有此理!老夫又岂是那小心性的人, 无论灵妙夫人问过什么,他照实说就是了,如此支支吾吾的, 莫不是心中发虚?”

    张丞相手里捏着吕成应最重视的小舅子, 按理说这厮没理由叛他才对。

    若真那般有血性, 当初陛下为定案前,就应义正言辞拒绝帮忙做那位伪证。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怎的又发起羊疯来?

    能拉拢到兵部尚书,对张丞相一派的势力来说相当重要,因此费的心血也多得很。

    筹谋许久才到手的棋子,断没有突然间就投向他人的道理啊。

    张国良的嘴唇已经被气成了猪肝色,虽有温婉可人的袁氏站在身后捶着肩,可心中这口气还是没泄出,破口大骂了半晌也不觉得过瘾。

    “爷,依妾看,就得给那姓吕的一点教训,否则日后猖狂起来,哪儿还把您放在眼里啊?”

    袁氏自从上次过寿就对吕成应心怀芥蒂,此刻怎肯放过大好时机,在旁扇点半天阴火,引得张国良怒发动火。

    “好,明日老夫就拿他家那个小崽子开刀,倒要看看他这个兵部尚书,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 * *

    吕成应的小舅子,是现如今的户部侍郎周晃。

    平日里当差并无特别建树,对上级只会阿谀奉承。

    自前户部尚书冯洁明入狱后,便对这官职垂涎三尺。

    屡次劝自己的姐夫帮忙运筹运筹,被其不耐烦地轰出府后,甚至还找到了张丞相府上。

    珍奇字画、玉器不知送出多少,恨不得终日跪在相府门口表忠心,却依然没得到提拔和重用。

    毕竟周晃此人着实没什么斤两,张国良为笼络吕成应,能答应留他一命,已用尽了他的价值。

    此后只扔他在原岗位上自生自灭,如今为了敲打吕成应,张丞相倒改了主意,想联合众臣,在御前狠狠地参徐晃一本。

    革掉他的侍郎之位,看那吕成应着急不着急。

    谁知刚上朝还没等动手,靖炀王苍济成倒满面喜色宣布,因徐晃近日整理鹤乘援助粮草有功,正式将他提拔为户部尚书。

    任命书当场就由吴公公宣读,金口玉言,连改都没法改。

    张国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憋了过去。

    靖炀王如今正在兴头上,对周晃大加褒奖,甚至还赏赐了许多珍宝,夸得周晃趴在地上左顾右盼,简直不敢相信陛下口中那个为国为民的忠臣是他自己。

    这好端端的,咋还升官了?

    还没等周晃反应过来,他那位向来爱冷着张脸的姐夫吕成应,竟也一同受到了陛下夸赞,称他赤胆忠心,不为金财所动,是为清廉的好官。

    吕成应跪得也一脸懵。

    他怎么了就清廉了?

    好官……如今这两个字,还跟他挨得着边么?

    懵着懵着,吕成应冷不丁瞧见张丞相那阴得几乎能拧下水来的脸,猛然警醒过来。

    不好!

    昨天他刚从灵妙夫人的雨香阁出来,今日就连同周晃一起受到了靖炀王的青睐,这般巧合,怎能不让张丞相等人多想?

    莫不是瑶姬同陛下联手设的反间计?

    前阵子就听闻靖炀王假借瑶姬之手,暗中偷偷调查不久前的那桩贪污案,弄得朝野人心惶惶的。

    原以为不过是谣传罢了,如今看来,还真有其事!

    吕成应越想越心惊,惶恐不安地受了嘉奖,屡次想跟周围的同僚递个眼色,可那些家伙却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甚至冷嗤阴笑,就差把唾沫啐到他脸上了!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吕成应刚想追上张丞相解释清楚,不料那不争气的小舅子周晃,突然扯住他的衣袖,满脸欣喜。

    “姐夫,是你帮我在陛下面前说的好话吧?嗨呀,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管用,什么成象成马的都得往后稍啊!”

    周晃骤然得了提升,乐得差点把嘴咧到耳朵根后头,唠唠叨叨的也不分个场合,恨不得把这辈子的话都给说完喽。

    吕成应气得就差直接捂他的嘴,紧着警告有事回家再说,切勿声张,谁知这家伙只当他是在客气,在接受旁人恭贺时,还非得把他也给带上。

    “哪里哪里,都是我姐夫吕尚书的功劳啊!”

    “嗐,我也知道提升得突然,这不都亏了姐夫帮衬么!”

    “哈哈,是啊,有个好姐夫在,可比含着金汤匙出生都幸啊!”

    吕成应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整个人都有点天旋地转。

    不对劲,这事儿绝对跟他没关系。

    张国良呢?怎么看不见他人影……

    刚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声重重的冷嗤。

    回头一看,只见张丞相被一众朝臣簇拥着,撇沉着嘴,扯出满脸褶子,甩着袖袍就离开了。

    压根儿就没给他上前解释的机会。

    吕成应头重脚轻,一时也没个注意,只得扯着还看不清状况的小舅子先回家,再做打算。

    * * *

    为解开嫌隙,吕成应思虑良久,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丞相府一趟。

    这次,他把家中值钱的那点物件都带上了,可谓诚意十足。

    且一改之前的冷傲劲儿,老实站在门口等,连轿子都没乘,一路步行过来。

    谁知等了足两个时辰,却只得到门子的一句话:丞相老爷歇息了,回吧。

    不但人没进去,连带来的礼也一并被拒之门外。

    吕成应原本心里就窝着火,这下也不肯再认,索性直接打道回府,不再理会。

    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他问心无愧,本就没什么可辩解的。

    府中,夫人周蕊蕊正跟弟弟周晃把酒言欢,庆贺这总算盼到的幸事。

    见夫人如此开心,吕成应也就暂时将心中的烦闷压下,打算等明日再好好跟这个小舅子说道说道。

    三人敞开了喝,气氛倒也算融洽,吕成应也借酒消愁,指望赶快把自己灌醉,好睡个痛快觉

    这一宿过得浑浑噩噩,待次日鸡鸣,生活作息相当自律的吕成应强忍着宿醉的头痛醒来。

    不料胳膊往身边一探,却摸了个空。

    周蕊蕊不见了。

    吕成应的酒立即醒了一半,要知道周蕊蕊平日被他宠惯至极,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断没有早早先于他起床的可能啊,更何况昨夜又饮了那么多酒。

    莫不是因弟弟升官太过欣喜,难得有兴致亲手在给他准备早膳?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吕成应草草披了件外袍来到后厨,一路又打听了不少仆从,却始终没见到夫人的身影。

    他的宝贝爱妻,就这么在府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吕成应自打出生至今,从未如此慌过神,连早朝都顾不得上,连忙带着所有家仆外出寻找,甚至直接报了官。

    整整一天,仍毫无音讯。

    那顺天府的府尹往常办事认真谨慎,可当吕成应报案时,却稀奇地表现得过分懒怠。

    只劝他稍安勿躁,兴许周蕊蕊因琐事对他心生不满,所以才负气离家的。

    半点不顾他讲述的前后因果,应把失踪案往夫妇闲吵架上靠,甚至连兵都未曾派,让他回去等消息。

    吕成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被逼无奈下,只得暂时抬出张丞相的门面来,再次来到顺天府。

    谁知那府尹听见此话,却冷笑不止,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明晃晃的鄙夷外,甚至还夹杂了似对弱者的怜悯。

    “你是非不分,胡乱攀附权贵,如今张丞相的府中,可容不下你这尊神了。”

    事已至此,慌乱中的吕成应才清醒过来。

    府尹如此推诿,全是背后之人的意思。

    回想起那日下朝时张国良对他的轻慢,吕成应的心瞬间凉透。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是恐吓,是威胁!

    好个张国良,只因他受邀与瑶姬见了一面,就心生疑虑,猜忌逼迫他到这般田地,甚至还对他的爱妻下手!

    好啊。

    好得很!

    将拳头握了又握,吕成应要紧牙关,径直去了雨香阁。

    不是他有心要反水,张国良做人失德至此,本就不配位,先前坑害忠良,更是人神共愤!

    便是将其曾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全都说出来又如何?

    灵妙夫人会未卜先知之术,定能将他的爱妻寻回。

    他什么都不顾了,只要周蕊蕊能平安无事,即便真投了瑶姬又如何?

    功名利禄皆为浮云,他不在乎!

    ????????箊 丞相府内, 各路官员汇聚于此,内心都有点忐忑。

    新任礼部尚书罗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多次讪笑着跟张丞相打探, 吕成应之妻周蕊蕊突然神秘失踪,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

    不曾想却引来严厉训斥,险些被直接轰出府。

    和气血上头的张丞相不同, 许多人仍保持着冷静头脑,耐着性子劝其应再给吕成应一次机会。

    毕竟此人当初可是费足劲才拉拢过来的, 属实不该轻易放弃。

    更何况吕成应知晓的内幕非同小可,手上又用张丞相与他通过的书信。

    虽据其说, 相关来往证据早已被焚毁,可此人向来行事谨慎, 没准还留有后手也未可知。

    不得不防。

    今日出了这等事, 世人皆知吕成应爱妻心切,怎好趁此机会让顺天府尹对其落井下石, 以报私仇?

    着实该好好宽慰番, 将吕成应的心思从灵妙夫人那边拉回来才是啊。

    张丞相先前被小妾袁氏挑唆得大动肝火, 以至于昨夜连吕成应特来赔罪时, 也未放其进府。

    眼下气也消了不少,事关重大,还是得以大局为重才是。

    正想让人将吕成应唤来府中, 给他个台阶下, 不料仆从返回时,却带来个让他更加怒火攻心的消息。

    吕成应他,又双叒叕进雨香阁了!

    张丞相一章拍碎茶盏, 扎得满手血, 咬着牙狠道:“他这摆明了是要开战!尔等不必再劝, 速速准备应对,绝不能让他翻出的证供牵扯到老夫!”

    * * *

    经过一番激烈争讨,站在边缘角落闲吃果盘的李玉,忽然被罗白点名。

    “启禀丞相,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尚书令先前与瑶姬交好,此刻若能劳其重入雨香阁,佯装悔过,秘密探听些虚实……”

    这长音一拉,在场人的目光唰唰就往李玉脸上招呼。

    李玉嘴里还含着半块未嚼碎的杏仁,懵道:“啊?又是我去?”

    “就你吧,每次来正事不干,净盯着这些零碎嚼了。”

    “丞相府中的点心回回让你连吃带拿的,好意思么?”

    “哎哎,大家也别这样说,尚书令这是大智若愚,关键时刻还是很机敏的,定会不负众望,挑起这个梁子,您说呢?”

    听着屋内红白脸相夹的秧呵,李玉抹了抹嘴上残渣,快步到张丞相近前,规矩鞠躬道:“但有吩咐,李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被吕成应这厮伤透心的张国良,总算寻到了些安慰,将他亲手拉到身旁落座,细细叮嘱了番。

    教他千万谨慎行事,万不可被瑶姬看出破绽。

    为取其信任,即便暂时装出要协查翻案的姿态也可。

    若到紧要关头,张国良甚至还许诺,会放给他些无关痛痒的情报,让其获取瑶姬的信任。

    临走时,在场的所有臣子均和李玉拱手道别,珍重的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大有送壮士上战场的萧瑟意味。

    抱着打包好的满满五大盒子干果和缠满了腰的财宝,李玉出了丞相府,顶了个压不下的饱嗝儿。

    这年头,双面间谍可真是肥差啊。

    * * *

    顾桢是天色稍晚时分到的雨香阁。

    刚一进门,就被好奇心旺盛的李玉问了一脸:“顾兄,听说你去吕府偷人了?”

    顾桢:……

    坐在火盆旁烤手的瑶姬很是无辜:“我实话实说而已,他问的也没毛病。”

    “嘿呦喂,还真是你!吕成应因为这事儿都快急疯了,一门心思认定是张国良干的,彻底和那边闹掰,今儿下午还跑到这儿抖搂出不少和贪污案相关的秘密,只为让瑶姬帮他用占卜术找人!”

    李玉说得眉飞色舞,难得见丞相那些老邦菜乱了阵脚,还病急乱投医地求到他这儿来。

    想想当初他们那股不可一世的傲劲,还真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周蕊蕊被我用针封了穴位,如今正在安全处,感受不到周遭发生了什么,待日后送还回去时,甚至不会记得这段事件的经历,只觉得做了一场梦。”

    顾桢坐到瑶姬对面,虽早已习惯了指尖被冻到麻木的感觉,却还是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去烤。

    瑶姬注意到,他手的位置离火苗有点过近,按经验来讲,骤然温差强烈会使指尖出现针扎般的疼痛感,不是件好事。

    虽顾桢对痛的接受程度异于常人,她却还是下意识将他的手推开了些。

    顾桢微冷,望着瑶姬无悲无喜的脸,慢慢放下抬起的胳膊。

    许是他惹人厌了吧。

    “吕成应过去为官清廉,始终瞧不上张国良等人,只是因小舅子周晃也牵扯在贪污案中,被爱妻周蕊蕊磨得没法,才下场搅进这趟浑水中。”

    李玉在情感方面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注意到二人间气氛有何不同,径直挤在了他们中间讨暖和。

    顾桢不习惯跟旁人挨得很近,稍稍移开点身子问:“吕成应预备策动多少人作证?”

    “这个,我估摸着五、六人吧,都是往日与他交好的,大都位高权重。”李玉略有迟疑:“不过他们究竟能不能站出来,还有待观望。”

    毕竟张国良丞相的淫.威,旁人都要畏惧三分。

    更何况当初能跟他分庭抗礼的,都被那伙人借由贪污案给整到天牢里去了。

    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被吓破胆的人,当初就没站出来力争忠臣清白,眼下又怎会轻易为他们出头呢?

    此事难啊,难。

    “他们目前的意愿无关紧要,只要盯紧吕成应到底和谁接触过就行了。”

    瑶姬蜷缩着手指,盯着面前不断跳跃的火苗喃喃道:“中秋将到,此事要在此之前有个了结。”

    “团圆节啊,你如此着急,可是盼着快跟家人团聚了?”李玉知道瑶家人正千里迢迢赶往靖炀。

    六国乱了这么久,能再次跟亲人相逢,想来最近瑶姬必定急得辗转反侧。

    若国内还有乱糟糟的贪污案缠身,当真会搅扰了天伦之乐。

    瑶姬眉头跳了跳,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真麻烦。

    她中秋节那天还有大事要做,不能被张国良这些鼠辈牵扯精力。

    更何况,现如今困顿囹圄的那些忠臣,是助她成事必不可少的势力。

    眼瞧着时辰不早,李玉先行回去应付那些翘首以盼的家伙,只留顾桢在阁中。

    听着李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桢轻笑:“那苍济成,还真听你的话。”

    瑶姬知道,他指的是周晃升职之事。

    “没什么难办的,只说吕成应与周晃帮我秘密寻到很多珍贵草药,对你研制鹤乘国的解药有助益,让研制时间大大缩短罢了。”

    苍济成如今最挂心的,除了跟绥廉的战事外,就是这解药的进展。

    每每与瑶姬会面时,必详细询问。

    在她的说辞中,吕成应与周晃并不知晓解药之事,单纯只是受了她的嘱托,寻“养颜”药而已。

    着实费了不少心血。

    因此想让陛下对此二人稍加褒奖,尤其是周晃的职位,若能晋升些许,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苍济成对此深信不疑,虽对那二人心生欢喜,却也没私下叫住细问。

    只在朝中讲了些场面话以兹鼓励,同时满足周晃这个小官迷的心愿。

    他本想为朝中众臣提个醒,起码现阶段内,要尽量帮助灵妙夫人,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直至顾桢的解药研制完毕。

    毕竟事关整个靖炀国的安危,能在瞒住这个巨大秘密的同时加快进展,着实是件不易的事。

    他又怎会知,在各种阴差阳错下,张国良等心怀鬼胎之辈,完全会错了意。

    瑶姬沉浸在对未来的谋划中好一阵,待她想起屋子里还有顾桢这么个人时,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嘴角含笑,很淡,没了往日那种疏离和礼貌,反倒显得自然些。

    偶见路边无名小花盛开时的笑,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瞧什么?”瑶姬将烘得暖暖和和的手放回宽袖中,纳闷问道。

    顾桢很喜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在太医署学做□□和练发声声,他就是如此。

    起初瑶姬还有点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倒渐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目光。

    甚至能做到视若无睹。

    本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顾桢却怡然答道:“我知道你在筹谋什么。”

    瑶姬的身躯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嗯?”

    “就在中秋夜那天。”

    顾桢似乎被她强装镇定的反应逗到了,很给面子地想忍住笑,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装模作样的家伙!

    瑶姬如今账户中已有380行动点,为保那天的事万无一失,甚至用了张预言卡。

    成功的印记已深深地刻进她的命运里,不可能失败。

    除非他这个超脱系统控制的人,有意捣乱。

    瑶姬半垂着眼眸,心中杀机骤起。

    她讨厌失败,尤其是此事。

    不如赶在中秋夜前,将这个碍事的家伙彻底清除,以免后患。

    账户中那么多行动点,就算费再多卡牌,也在所不惜……

    转瞬间,瑶姬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残酷又邪恶的念头,在顾桢身上一一试验了番,最终选出了几条可行的。

    正待细细思量,却听对面传来他那慵懒又坚定的声音:“我会帮你的,瑶姬。”

    ????????? 因先前用过一张预言卡, 瑶姬如今账户上还剩330行动点。

    按照以往经验,若采取针对这些疯批的行动,反倒会逼得他们做出让人意外之举。

    顾桢说会帮她, 是真还是假,瑶姬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放任这个男人继续留在身边,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别往了, 我是国师。”瞧出瑶姬的狐疑,顾桢不紧不慢补充道。

    瑶姬自然知道, 就是因为这点才让人不安。

    顾桢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是靖炀王新晋的宠臣。

    但朝中各势力却并未急着拉拢他, 甚至还警惕地采取了观望的措施。

    都是在官场浸染依旧的老狐狸,恐怕已嗅到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况且, 顾桢来雨香阁时, 从来都不避讳着旁人,甚至最近与她夜夜逗留在太医署中, 也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一些香.艳传闻更是比比皆是, 成为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料。

    也难怪靖炀王当初那般介怀。

    恐怕在外人眼中, 顾桢早已被彻底划分在雨香阁的势力范围内。

    此棋子若是不用总是向外推, 反倒会称了那帮老臣的意。

    顾桢将茶盏送到唇边,揶揄道:“别忘了,周蕊蕊如今在我手中。”

    瑶姬:……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昨日派顾桢去做此事, 也着实是无奈之举。

    毕竟她在靖炀王内, 还寻不到身手不凡又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轻易泄密的人。

    瞧她神色一敛,顾桢逗弄够了, 逐渐收齐顽心, 起身告别:“人什么时候送回, 听你的。”

    随即,不待她有所反应,便径直离开了。

    火盆中的焰苗随着屋门的开合晃动少许,终没熄尽,依靠着仅存的灼光复燃,烘得整间暖暖的。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雨打屋檐的淅沥声,偶有破空的雷电闪过,透过纸窗晃得屋内骤明骤暗。

    顾桢没带伞,此刻怕是避无可避地成了落汤鸡。

    单是想象他提着袍角在雨中疾步前行的狼狈样,瑶姬便心情大好,方才压在心头的不愉快也扫去许多。

    没想到刚要更衣安寝,门口却传来宫女怯生生的问:“夫人,国师大人他说,天气恶劣不宜归府,想在阁中……留宿。”

    * * *

    瑶姬低估了顾桢脸皮的厚度。

    此处虽不是靖炀王的后宫,却也不是等闲臣子能当驿馆的去处。

    除她刚出天牢,众臣子为赎罪跪在她院中那夜外,还从未有外人敢起过夜宿阁中的念头。

    就算一国之君靖炀王,每次到访也会极懂礼地赶在入寝时辰之前。

    从不做出惹人非议之举。

    唯独这个顾桢,半点不顾忌旁人会作何感想,来雨香阁像走城门似的。

    顾桢的官袍略被雨水打湿了些,正用宫女递来的干巾擦着乌发。

    瞧模样压根儿就没走太远,怕不是早早就观测到外头极端的天气,专等着往回返呢。

    毕竟这厮善观天象,在虎萧国当月巫时,还靠着这手给她出过题。

    雨香阁内倒是有不少空房间,可瑶姬总觉得顾桢脸上洋溢着“得志”的欠揍感,让她拳头痒痒。

    宫女们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帮顾桢寻干净的衣物,可找了半晌翻出的也是些瑶姬常穿的宫裙。

    这让国师大人套上,也不太合适啊。

    瑶姬倒是来了兴致,捡起件湖蓝色的裙子送到顾桢眼前:“国师大人,别总穿着湿衣啊,小心感染风寒,还是换换吧。”

    “多谢。”顾桢倒也不跟她客气,伸手将衣裙取过,规矩叠好,问宫女要了包袱皮装进其中。

    看架势是准备明日带走!

    瑶姬眉头隐隐在跳:“收起来做什么?何不现在换上?”

    顾桢轻拍打好的包裹:“这是你头次送我东西。”

    她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伙惯会饶舌,再那女装折辱他,恐怕还会照单全收,没准都能将她的衣柜搬空。

    瑶姬目光瞟到在一旁收拾火盆的小太监,嘴角勾起丝狡黠的笑:“不如这样,让小夏子的衣服脱下来给你换上吧。”

    堂堂国师大人,明日就穿着低等太监服去上朝,必然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小夏子突然被叫道,心中难免一惊,自知身份不妥,可又不敢违背灵妙夫人的命令,一时进退两难。

    正犯愁呢,他冷不丁抬眼,正瞧见顾桢阴冷至极的目光。

    仿佛被吐信的毒蛇缠绕周身,连动都懂不得,吓得小夏子情不自禁送了手中的火钳,弄得还燃着的银碳火星四溅,眼看着就卷上了他的袍角。

    真乃天赐良机,小夏子索性装着没注意,直到那明显的烧糊味传得人人都闻见,这才手忙脚乱抖灭衣服上的火。

    “灵妙夫人恕罪,国师大人恕罪,小人的衣服被烧了个大窟窿,不能穿了!”

    小夏子此言一出,屋内剩余的两名小太监立即寻了个由头就往外走。

    开玩笑,这倒霉事儿可别轮到他们身上啊!

    ????????箊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 雷鸣电闪不知几时休。

    如此极端天气,纵使打了伞一路回府也要浇个透心凉,更何况近来顾桢入夜后, 一直在太医署奔忙,不曾预备官轿。

    他做事随心随性,熬过几宿, 今晚摆明是想休息,也不好硬把他拘过去。

    瑶姬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让侍女带他去闲房安置,待明日早早离去便是。

    顾桢倒是肯听摆布, 当着外人的面规矩谢过灵妙夫人,便离去了。

    揉着略发痛的眉心, 瑶姬的右眼皮忽然跳得厉害, 心中总是不安。

    索性命两名平日最安份的侍女睡在外间,即便有事, 也可随时照料。

    打在窗棂的雨点愈发急促, 经由阁内的隔音阻断后, 转化为略发闷的催眠鼓点。

    被里塞了汤婆子, 驱散些夜间降温后的寒气。

    耳边偶尔传来那两名侍女翻身的响动,和轻微的咂嘴声,似乎已在疲累和炉火的暖意中陷入沉睡。

    顾桢虽人品恶劣, 性格扭曲, 却也不会做出像“夜袭”此等低俗举动吧……

    瑶姬思绪纷飞,视线也逐渐模糊,就在即将合上双眼时, 鼻翼异动, 忽然闻到股怪怪的气味。

    难不成是碎碳从炉中蹦溅出, 烧焦了什么物件?

    味道越来越大,瑶姬支撑起身,轻声唤着侍女,想让其仔细检查番。

    可喊了几嗓,外间那两人却依然毫无动静,甚至连方才时不时发出的梦中呓语都不见了。

    不对劲。

    瑶姬抽出枕下备着的匕首,将幔帐撩开条缝隙,借着屋内火盆的光,谨慎观察动静。

    踮脚下地,尽量不发出任何脚步来到外间,瑶姬弯腰去推那两名侍女的肩膀,却发现对方仍毫无反应。

    再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

    莫不是中了迷.香?

    瑶姬自从服下霞液丹后,对毒物异常敏感,即便是无色无味的隐毒,也能瞬间察觉到。

    方才那股弥漫不散的怪味,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门外有人!

    是谁?

    顾桢?还是张国良派来的杀手?

    她下意识寻找屋内有没有能抵住门的东西,却又怕搬动重物的声音引起外头人的主意。

    思来想去,将目光放在那炙.热的火盆上。

    拎起撂在旁边的火钳,将头部塞在滚烫的碳中烧得通红,瑶姬横下心,做好拼死抵抗的准备。

    不管来人是谁,想近身,先变成烤猪肉再说……

    “当当”敲门声响起,正在运气的瑶姬一惊,没想到对方还挺将礼貌。

    怎么,杀人前先鞠躬问安么?

    “别乱挥火钳这种危险物,仔细伤了手。”是顾桢的声音,谆谆教导中透着股无奈。

    瑶姬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非从门缝中看到了?

    偷窥的死变.态!

    “你的身影,映过来了。”顾桢这人似乎有他心通,连她所思所想都能猜到。

    “有事明天说,我倦了。”瑶姬并未放下武器,反而攥得更紧了些。

    顾桢擅长使飞针,门真打开,她这火钳没准连用武之地都没有!

    外面传来幽幽的叹.息,似乎在不解她的提防。

    下一刻,门骤然被撞开,力道之大,连插上的销都挡不住。

    瑶姬没料他会突然硬来,连忙举起火钳迎战,刚想动手,却发现进来的并非顾桢,而是两名穿夜行衣的陌生男子!

    两人撞破门从地上爬起,只呆呆地原地站好,双眼无神,头顶皆扎了三枚银针。

    看上去已经受了控制。

    顾桢迈步门来,打起响指,两人立即分站在两侧,让了条路出来。

    比狗还听唤。

    他看看瑶姬手中的“凶器”,又看看她,摊开双手以示无辜。

    双眸眨啊眨,清澈得很。

    “其他人呢?”瑶姬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两名不速之客,将火钳略放得低了些。

    “都中了他们吹的迷.药,睡得沉。”顾桢朝躺在外间的侍女们点点头:“她们是被迷倒的最后一批。”

    “张国良派来的人?”瑶姬知道被银针控制的人不会乱动,索性在他们身上摸索起来,看能不能找到些证据或信物。

    不过手中的火钳着实有点碍事了。

    顾桢不着痕迹走到她身旁,顺手将那烫东西接过,方便她探查。

    又将被撞坏的门重新安放好,对着破掉的内锁摆弄半晌,似乎搞定这件事比知晓那两生人的来历更重要。

    由于门被堵住,方才灌进来的冷风总算消解了些。

    瑶姬问顾桢要解药,他却说那药不至要人性命,睡到天明自会醒来。

    还唠叨什么“是药三分毒”,让她莫要急躁云云,碎碎念得活像捋胡子的老中医。

    末了,见她一无所获,顾桢好心问道:“可要拷问?”

    瑶姬点头应允,他便站在那两人身后,细细倪捻动插.在头顶的银针。

    慢慢的,那细作的五官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眼神也恢复了明智,却偏偏所有哀嚎都被堵在喉中,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被雨淋透的衣衫不停滴水,在其脚下汇成小小水滩,波纹晃动,映得那因折磨颤抖不止的身躯,更抖得如筛糠般。

    这是场无声的拷问,室内阴沉的寂静如凝重泥沼,裹压得他们连呼吸都混入崩溃和绝望。

    瑶姬沉默地把玩着随身携带的小刀,用指尖轻触利刃,在即将割出血时又豁然弹开。

    如此反复数次,才总算扬了扬手。

    头顶的酷刑在顾桢的“仁慈”下止歇,两人的腿早已没有继续站立的力气,却由于某个穴位被操控,只能咬紧牙关勉强支撑。

    对现如今的他们而言,能被准许跪下,反而是宽恕和恩赐。

    “话我只问一遍。”瑶姬玉莲轻翘,漠然问道:“叫什么名?”

    “章、章启。”

    “梁……度”

    两人费力地从喉中往外挤着话,不过是自己的性命,却说得支离破碎,仿佛失语多年的哑巴重新张口。

    “谁派来的?”瑶姬用刀尖在空中虚划了一圈,余光瞥见顾桢自顾自的在旁烧水煮茶。

    他似乎对茶有种独特的钟情,不管是何等品类,都得备上一壶。

    茶成瘾么……

    梁度大口大口呼吸着难得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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