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15)
目的。
表面看上去像是在帮她,其实不然。
若真傻傻的信了,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无妨,明天你被斩首的时间是午时三刻,总归还是来得及的。”
顾桢想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却被瑶姬预先躲过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嫌弃,顾桢只是淡淡地笑着,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
因方才靖炀王震怒,狱卒怕挨连累,不敢再私自放顾桢进天牢,只让他留在门口。
临别时,顾桢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嘱咐她,只说了“放心”二字。
听着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瑶姬跟随狱卒沉重的步伐,再次进入黑暗中。
先前使用的那张提示卡中,显现出能从此困境逃出升天的答案,便是顾桢的身影。
不管未来出于何种目的,起码眼前,他会救她。
即便明天的预言出了差错。
* * *
对于瑶姬的去而复返,隔壁监牢里的李玉显得很高兴。
“诶诶,反正你明天就要上刑场了,机会难得,不如咱们俩趁着这个机会义结金兰怎么样?”
狱卒前脚刚走,李玉的嘴便又不闲着了:“不然黄泉路上那么多鬼,咱俩连个血缘关系都没有,认识的时间也短,到时候上哪找你去啊?”
“结拜就免了吧,我没有到处认哥哥的习惯,不过当朋友倒是可以。”
刚才回来的时候,瑶姬想趁机看看隔壁的李玉究竟长什么样。
无奈那个时候,他正背对着栏杆躺着,身体因为寒冷也蜷缩成一团。
单看背影倒是挺削瘦的,长发跟她同样披散。
可除此之外,甚至连身高都看不出。
“说起来,你那个贪污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明天就要上断头台了,就当是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监牢里的褥子由于阴潮的关系,即便躺上去也很不舒服。
尤其是那床薄被,入夜之后简直越盖越冷。
原本她还以为,开的那个小窗口是给囚犯透气用的,昨夜才明白,分明也是折磨人的设计。
窗口正对着床铺,不管是春夏秋冬,各种气候都会直接反应在床上。
若是碰到下雨下雪天,估摸着里面的景况会更加“精彩”。
那些犯了重罪的人,大约要在天牢中服刑几月,甚至几年,才会被处死。
这绝不是什么宽宏的做法,而是要在人死之前,让他受尽各种折磨。
偶尔还会加以各种刑罚,即便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会用医药勉强吊着性命。
与其坐在床铺上受冷风吹,还不如靠着墙壁,跟这位嘴碎的邻居多聊会天儿呢。
“哎,我归属礼部,原本跟赈粮救民之事扯不上关系,前阵子南方受蝗灾,导致原本就极其稀少的稻田大片被损,百姓民不聊生。”
“陛下宅心仁厚,决定开启国库粮仓,救济灾民,好歹也要把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给熬过去。”
“可经朝臣议论,若真行此举,整个靖炀国就会落到极其危险的境地,甚至连次年军队的军粮都保证不了。”
“自从六国分裂之后,农业发达的突狄国,便彻底断了与我国的往来,毕竟战乱时分,和宝贵的粮食比起来,翡翠玉石又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恰逢绥廉那边有私自提高关税,通贸的条约及其不平等,便更给陛下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陛下之所以会同意国师的计策,孤注一掷地对绥廉发起进攻,也跟此有极大关联。”
瑶姬靠坐在墙壁上,默默地听着。
刚来靖炀国的时候,觉着连街头的普通民众,都穿着绫罗绸缎,便想当然地觉得其生活条件必然不错。
没想到越深入了解越心惊,靖炀的国力竟空虚到这个地步!
平心而论,不管是谁坐在靖炀王的那个位置上,都是难办的。
“陛下他爱民心切,顶着重重压力还是决定救济灾民,并亲自吩咐户部尚书经手此事。”
“我素日与他交好,那些天闲着也无事可干,又知这事至关重大,便主动提出要帮他拢账册。”
“钦差大臣领着粮浩浩荡荡去往南方,原本想着能救急救难,可谁知没过多久,一封万名联名的血书,却辗转呈在了陛下眼前。”
“不知何故,原本数量足够的粮食真正分发到当地时,竟连三成都不到。”
“百姓们苦苦期盼的援助,倒成了空欢喜一场,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因饥饿而病亡。”
“陛下震怒,决定彻查此事,定要将趁机贪污之人严惩不贷。”
说到这时,李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只是帮忙整理账册而已,可不知为何会被数十位官员参奏,说我刻意制造假账,与贪官狼狈为奸,暗受红利。”
“此事牵连甚广,朝中很多官员都受到了责难,可据我观察,那些分明都是素日清廉的好官呐!”
“我不知暗中诬陷我的是谁,事发突然也没能拿出佐证清白的证据,只得跟那些倒霉的同僚一起,被打入天牢等死。”
“在这个鬼地方,死得早反而是一件好事,有些位高权重的老臣,甚至被判了两年的刑期!啧啧,真不知要如何熬下去……”
说着说着,李玉的声音也逐渐变轻,最后成了几乎在梦中的呢喃。
作为土生土长的靖炀国人,大多数在被押入天牢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因此各个精神全都萎靡不振,只把自己当成了木雕泥塑的摆设。
尽量将情感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才能在欺骗和幻想中勉强度日。
像李玉这般思维清晰又感情充沛的,日子显然会更难熬。
瑶姬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故事,究竟几分真假,可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却总是移不开身子。
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原处,望着小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直至其变为晨曦。
一夜无眠。
当狱卒用木勺敲着饭盆,摔摔打打地进来时,周围牢房才发出轻微的响动。
或是打哈欠,或是伸懒腰,这便是整座天牢苏醒的开始。
李玉显然也跟她用同一姿势坐了整宿,不满地大声嚷嚷着浑身上下哪儿都酸痛。
被狱卒黑着脸警告一番,这才消停。
“我不饿,劳烦您将我的份给李玉吃吧。”
当稀得几乎是米汤的粥巡到她这边时,瑶姬下意识对狱卒道。
“哼,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呢,没想到出去一遭又进来了!”
狱卒一改在顾桢面前谨小甚微的奴才样,又恢复成往日横行霸道的常态:“你可想好了,这顿没准就是你的断头饭,晌午砍头前可是没有东西吃的!”
毕竟天牢不是让这些囚犯享受的地方,每天只有早晚两餐。
尽最大极限地维持囚犯的生命,好让他们多遭点罪,便是狱卒们的拿手好戏了。
见瑶姬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狱卒冷嗤一声,当着她的面,把那碗米汤喝了个精光。
“你有心思救济那活该千刀万剐的贪污犯,还不如可怜可怜我,老子早上起来的匆忙,现在还没吃饱呢!”
隔壁的李玉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没忍住说嘴了几句,立刻挨了几闷棍。
他是个直肠子的性格,即便懂得天牢里的规矩,该忍不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这种过分耿爽的人,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简直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瑶姬默然无语,看着游戏面板上的时间,安静等待。
当狱卒再次打开她的门时,瑶姬知道,时机到了。
“走吧,该上路了。”
???????医? 上次坐花车, 万民追随,众人瞻观。
如今坐囚车,周围倒也聚集了些看热闹的, 拖鼻涕小鬼唱着儿歌绕着车跑。
兴奋得像要看大戏。
靠坐在车内,透过木栏瞧着街上围绕自身而产生的喧嚣,瑶姬屈膝支颐, 勾起的唇角,不知看红了多少俊俏公子的脸。
追着囚车走的人越来越多, 幸而没有人砸鸡蛋和菜叶子什么的。
反而是对她的各色议论声始终不绝于耳。
被靖炀王千辛万苦“请”回来的灵妙夫人,这才几天光景, 竟要落得个横尸街头的惨相。
听着车轮碌碌压过平整石板路,瑶姬盘算着, 那战场上回来的探子, 此刻也该进宫了。
但愿这短暂的两刻钟,能足够靖炀王回心转意吧。
初秋的日头不算晒, 可晌午时分跪在刑场, 也着实有点烤人。
她双手被绑缚在身后, 不远处站着□□上身的刽子手。
生得膀大腰圆, 头顶绑了条红巾,拎着明晃晃的砍刀朝刑台下的群众挥手致意。
显然是误会了此次百姓对砍头所表现出的超高热情,是冲着他的手艺来的。
如瀑的乌发几乎将瑶姬小小的身躯包裹其中, 以至于刽子手略用刀虚比划了两下后, 总觉得这顺滑的发太过碍事。
连脖颈都看不到了,还咋能瞄得准?
终年做要人命的行当,刽子手的情感早已麻木冷漠, 也失去了欣赏美的本能, 下意识地想将她身后的长发撂开。
却不料手即将触碰到那发丝的瞬间, 竟被人突兀地握住了。
刽子手纳闷地看着这不知何时蹿上行刑台的男人,粗着嗓子呵道:“你咋的?要劫囚?”
“放肆!不得无礼,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国师大人!”
监斩官险些被刽子手的粗鲁吓到,忙站在案后怒道。
见碍事的人乖乖溜边站着,顾桢藏在袖下的手指轻转,那枚即将射出的银针也消失不见。
他撑了把油伞,伞面做出特殊的防光处理,微微朝前倾斜,为瑶姬遮来了一片难得的阴凉。
“辛苦。”瑶姬并未回头,淡淡说道。
“哪里,左右不过等二刻钟罢了,待时辰一到,姑娘脑袋搬家,顾某也就没凉可遮了。”顾桢调整好位置,将身体也当成了挡晒的一部分。
这个角度,也能更好地欣赏瑶姬被绳索束缚后的楚楚面容。
真是可惜,要假他人之手。
若能让他亲自来绑该多好……
行刑台旁孤零零的一棵桑树上,藏了几只秋蝉,于白昼发出微弱的鸣叫,时隐时现。
近而没入愈来愈鼎沸的人声中,与街市的嘈杂背景混为一体。
日光偏移,眼瞧着案上的沙漏已一粒不剩,监斩官扶了扶本就没歪的官帽,搓着手满脸讪笑。
见顾桢并未注意到他,目光仍饶有兴致地投在那名美貌得有些惊人的囚徒,监斩官愈发不安。
谁也不是傻子,这位尊贵的国师大人,明显跟瑶姬有私情,否则哪儿会殷勤至此?
可国有国法,若误了时辰,他的命可就要保不住了啊……
“咳,国、国师大人,您看……”监斩官小心翼翼开口试探道。
顾桢伞骨微斜,不紧不慢地瞧了眼天边的日头:“未到三刻。”
“是是是。”监斩官满头冷汗地将沙漏藏在袖下,趁人不注意扔到椅子后头。
短时间内的确能拖一拖,可几次三番过后,眼瞧着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那位国师大人却依然没有让他动手的打算。
底下的民众早已发出狐疑的议论声,但是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监斩官赶快下令。
“我说大人,不管怎么算都应该到时辰了,咱还动不动手呀?”
刽子手是个口直心快的,平日里也瞧不出什么眉眼高低,被底下的人起哄了两句,干脆就扯着嗓子直接问。
监斩官心里这个骂呀,身上的衣服都叫冷汗给湿透了。
“国师大人,并非下官有意为难,而是王命不得不遵,还请您见谅!”
抱着得罪人的风险,监斩官心一横,将令牌投下:“午时三刻已到,动手!”
台上的刽子手摩拳擦掌,一口黄酒含在嘴中,朝扬起的砍刀猛然喷上去。
溅出的水雾状,让台下的人一片叫好。
几位妇人细心地将顽皮的孩子拉到近前,蒙住了眼睛,不让其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美人死了倒怪可惜的。”
“咳,你没听说吗?那可是谋害白孔雀的重犯!陛下只判了个斩首,已经够仁慈的了!”
“什么?那可真是罪有应得!像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就应该让她上火刑架!”
“好了好了,别吵了,斩首要开始了,都往后让一让,当心溅一身血!”
周围呼啦空出一大块地,甚至还有人兴奋的嚷嚷,人头待会儿会不会滚下来。
顾桢将伞柄换到另一只手上:“相识一场,可有什么遗言送给我?”
“别磨磨蹭蹭的,要动手就快点。”
瑶姬用有限的动作抻了抻后背,那破绳子绑得她胳膊都麻了。
“姑娘似乎会错意了,我可没有救你的打算。”顾桢勾了勾嘴角,刚刚将伞偏斜了一点,立刻就引来了她的不满。
在无声抗议的注视下,他只得又将伞摆正回去。
“还不如早点动手呢,白白在这跪了这么长时间,你跑路的马准备好了吧!”
看着刽子手慢慢往这边走来,瑶姬皱眉说道。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救你?”顾桢挑挑眉。
毕竟有的时候他的心思,连自己都想不明白。
瑶姬扬起小脸,下颌微抬,对他露出了自信的笑:“你的未来,在我的掌中。”
世界有那么一瞬突然安静,只剩下这句话的重量。
但紧接着,奇妙的感觉消失,所有的声音又再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顾桢低声笑了。
就算方才只是错觉,可这种生死皆被人拿捏的滋味,着实……
让他沉醉啊。
细小的银针浸着世人不知的奇毒,灵活地转动在他的指尖。
只需轻轻一扬,便可正中刽子手的眉心。
瑶姬说的没错,他的确早早的准备好了逃跑路线,以及更换的衣物和假路引。
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如同呼吸那样,自然而然地准备好了。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想在有瑶姬的国度里生活下去。
他要活生生的瑶姬,不要一具尸体。
就在刽子手的刀高高扬起,即将对准瑶姬的脖颈砍下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慢”,将一场宏大的血腥盛宴,扼杀在了摇篮中。
骑马的侍卫手中甚至带了弓箭,边喊边瞄准的刽子手的刀。
似乎若到了情况紧急之际,甚至会用非常手段,阻止这场行刑。
他背后插的是王谕,像一阵旋风似的翻身下马,急急冲到监审官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宣布:“王有令,赦免瑶姬罪过,当场带回宫内!”
监斩官傻了,刽子手懵了,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不干了。
在乱哄哄的闹场中,顾桢单手替瑶姬松绑,原本想搀着她站起,却被她疏离地躲过。
堂而且皇之地将他的伞拿走,瑶姬缓步走下刑台,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备软轿,本姑娘累了,不骑马。”
* * *
再到殿上时,瑶姬注意到脚下不知何时,竟铺了条红毯。
众朝臣列于两侧,恭敬垂腰,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诚惶诚恐的,不服不愤的,满腹狐疑的……
可不管究竟怀揣着何种心思,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那就是对瑶姬的尊敬。
靖炀王在王位上坐立不安,几乎想亲自下殿去迎她。
可预言之事未彻底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毕竟,他代表的是整个隋炀的颜面。
那探子来报的时辰和内容,跟瑶姬所言并无二般。
靖炀王心中虽无比震惊,可要说服众朝臣接受这一切,的确不是件轻松的事。
还好功夫不负苦心人,几番周转,瑶姬总算是救下来了。
幸亏国师在刑场策应,顾桢此人,真是个为国为民,心系天下的良臣呐!
靖炀王眼角泛酸地暗自感慨了一番,命瑶姬当着众人的面,将预言的内容,再完完全全说一遍。
待确认无误后,朝中的争论立刻变得更激烈了。
最让人心焦的是,这情报究竟是旁人透露给她的?还是她真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早知众人会有此疑虑,瑶姬大方地使出了第二张预言卡。
账户余额:130行动点。
“今夜亥时,正殿门口右侧的石狮子,将会被落雷劈中,留下三道明显白痕,准与不准,诸君静待。”
* * *
原本晴朗的天入夜后,便布满了阴云。
待到戌时,雨滴逐渐变大,且越下越急,将围聚在石狮子周围,打算一观究竟的臣子们,全都给淋回到殿内。
因今夜情况特殊,靖炀王也就大发慈悲,免了宫中禁令,允许众臣在此处逗留。
事关重大,他甚至连用晚膳的心情都没有,最后坐都坐不住了,眼瞧着时辰将至,索性跟朝臣一起挤在殿门口。
“陛下,万一真的天降惊雷,还是躲远些的好,以免伤到龙体啊。”
大太监忠心耿耿,即便有这么大的热闹看,还是下意识地关心靖炀王的安危。
“若雷劈的是孤,不是石狮子,正可证明瑶姬的预言有所偏差,将来不可全信。”
靖炀王紧握拳,眼角略微有些发红。
还有一个时辰,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将会被改变。
若瑶姬真的能够准确预言,其价值甚至比长生不老的军队还要强。
更不用提是区区一只白孔雀!
他要证明自己没看错人,他下的赌注是对的!
也要让那些朝中的老顽固睁眼看看,他这个一国之君所做的决策,到底有多英明神武。
亥时刚至,苍穹赫然被数道白光,以不规则的形状劈裂。
伴随着震耳的破空声,惊雷带着巨大的轰鸣落入尘间。
电光转瞬即逝,被吓得险些跌倒的众臣子顾不得大雨,跌跌撞撞跑到石狮子旁确认。
当亲眼看见那三道白痕时,近半数的人直接晕了过去。
靖炀王眼含热泪,在回神者响彻天地的欢呼中,享受臣子们心悦诚服的跪拜。
他是这个国家的王。
做出的决定,不容置疑。
* * *
看着流水似的赏赐被抬进阁内,瑶姬内心毫无半点波澜。
这就叫诚意?
再华贵的珠宝,在靖炀国的地界中,也还不如一碗热汤面来的值钱。
尺寸大了点如何?
光泽强了点又如何?
哼!
前来送礼的太监见瑶姬将这些全都拒之门外,慌得差点神飞天外,好话说了一箩筐,却还是递不进门去。
“奶奶!祖宗?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呀,但凡肯开金口,就没有咱们王做不到的。”
大太监擦了擦顺着鬓角流下来的汗,瞧见瑶姬理也不理,只顾对镜梳妆,一时慌乱得理会错了她的意思。
“老奴明白了,若您想入主后宫坐凤位,老奴便这就去向陛下传达……”
“站住!”
瑶姬重重拍了下桌面,怒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她原本也无意为难不相干的人。
“当日那些在殿上指责过本姑娘的大人们,如今过得可好?”
她优雅地轻扬眉梢,早已活成了人精的大太监立刻心领神会,战战兢兢的出去了。
还不到天亮,小小的院子里就跪满了人。
这地界终究没有主殿大,众人袍角挨着袍角,官帽磕着官帽。
双手举过头顶,上面盛着的,全都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因夜已经深了,也不敢声张,只好淋着雨,瑟瑟发抖地忍耐着。
等到日上三竿,阁内总算有了些响动。
瑶姬在二楼闺房推开窗子,慵懒地伸了个腰,四处张望了圈风景后,目光这才落到院内。
对上一张张勉强撑起来的笑脸,瑶姬吃惊道:“诸位大人,这是何故?”
“前些日子臣等猪油蒙心,致使明珠落尘,现特来请罪,还望灵妙夫人勿怪!”
这原本靖炀王赐给瑶姬的名头,此时倒被这些家伙想起来了。
瑶姬将还未梳起的长发垂在肩侧,冷漠地注视着院内的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长久得令人几乎难以忍受的沉寂。
原本已经困乏的人仰马翻的朝臣们,也随着这段沉默,逐渐心跳加快。
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宛若神明。
他们之前犯下惊天大错,还将其打入天牢。
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怎能期望三言两语便获得宽恕?
是他们太天真了。
几位臣子绝望的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均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只要这位瑶姬,能带领靖炀国在这场战疫中走向胜利,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正当他们鼓足勇气想要起身去撞柱子时,二楼的那位活祖宗,总算肯开口说话了!
“诸位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瑶姬区区一弱女子,何德何能啊。”
她用纤细的手指敲敲窗棂,笑道:“昨夜刚下的雨,地上泥泞,大人们莫要沾湿衣袍,自便吧。”
谢天谢地,特赦令总算是说出口了!
有几位臣子偷眼观瞧,见闺房的窗子已重新关上,这才重重地跌坐在地。
能缓口,已是不易了。
今后可千万小心再小心,不能再得罪这位灵妙夫人啊……
* * *
虽然稍微惩治了下那些老顽固,可重大的损失还是发生了。
卡牌,用了好多。
望着自己可怜的账户,瑶姬心中感慨万千。
过去一夜,还剩140点行动值。
靖炀国绝对不会白白供养她,必然会要她拿出战胜绥廉的方案来。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对手是那个难以琢磨的玄行!
他太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即便能够用预言卡改变战术,没准也会被他临时破解。
真是棘手得很。
更何况她的卡牌也不是无穷尽的,总要留些给自己防身用。
世人大多在尝到甜头后,都会索求无度。
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看着堆满了屋的赏赐,瑶姬估计靖炀王大概在晌午时分就会到访。
虽然有些肉痛,她还是购买了一张提示卡。
账户余额:90行动点。
点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跌破过百,瑶姬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于赢下这场战役的方法,提示卡并没有转动。
显然从各个方面来讲,靖炀军都已是强弩之末,能再多挣扎些时日就不错了。
叹了口气后,她又把条件改为暂解困局。
这次倒是给出了答案:借兵鹤乘。
刚看到这牌面时,瑶姬险些笑出声来。
能借到就怪了,其他国暂且不提,鹤乘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更何况当初分割鹤乘边境小城时,靖炀国也是插了手的。
如今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阶段,鹤乘不趁乱踩一脚就不错了,怎会答应借兵?
可牌面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显示的,且没有任何小字提醒。
瑶姬将头埋在软被之中,很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真不知靖炀王听见这话后,会露出何等反应。
大概会将她永远埋葬吧……
哎。
消沉了片刻后,瑶姬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定重新振作起来。
她招来服侍的侍女,让其去天牢提一个人出来。
按照规程,只有靖炀王有权下达这种命令。
可看目前的状况而言,堂堂灵妙夫人所下达的第一个吩咐,必然会被应允。
果然,在侍女出去一个时辰后,便带回来了好消息。
靖炀王亲自下旨,将李玉这个人,送给她了。
不仅如此,还命人为其沐浴更衣,洗得白白净净的,身上甚至扑了一些香粉。
他二人虽未见过面,可在瞧见李玉的第一眼,瑶姬便觉得想象中的他,就应该长成这样。
个子中等,身材消瘦,算是个清秀的长相。
双眸很有神,身上的小动作也很多,进了屋之后东看看西看看的,仿佛好奇心怎么也压盖不住。
“听、听他们说,你要让我当男宠?”
这是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李玉紧张地咽咽口水,显然瑶姬的美貌,可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想象。
明明隔着一道墙的时候,他能跟她侃侃而谈。
可如今真的面对面了,舌头却稍微不听使唤起来。
瑶姬掩面无语,这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这个这个,我虽然未曾婚配,却也……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李玉老脸一红,嘴上扭捏着,眼神中的期盼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瑶姬挥手让宫人全部退去,又关好了门窗,原本想着静悄悄地跟他说会儿话,没想到却让这家伙的误会更深了。
“直、直接进展到这一步了?”
李玉整张脸都红成了熟透的虾,将身子藏在隔门后,只露出了个脑袋看她。
“我、我实在不好意思脱……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瞧这架势,怎么像是把她当成了逼良为娼的恶霸?
瑶姬无奈地上前拉过他的胳膊,把人直接拽到近前,好言解释了半天,终于消除误会。
“啊?哦,原来如此!咳,那我不是白洗这么香了?”
李玉的心情貌似很别扭,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似乎对浪费的点关注得有些奇怪。
瑶姬默默用几盘点心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坐下闲聊了片刻,这才总算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你的案子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翻回来,当然了,前提是你真的无辜。”
瑶姬拍拍他的肩,真诚保证道。
但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搞清楚鹤乘国和靖炀国之间的关系。
战局总是变化莫测的,她必须得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行。
别看李玉平时不着调,谈论起局势来倒是头头是道。
从地理位置上讲,鹤乘国跟靖炀国的距离,要比突狄国稍微远一点。
但也并非没有交界处,乃是山脉相连之所在。
若想派信使过去的话,约莫这半个月左右就能传到消息了。
瑶姬疑惑地皱起眉,这对于前方的紧急状况来说,可漫长得有点令人心焦。
况且搬救兵这事,又不是一回两回就能达成的。
总要谈条件地反复跑上几趟,可这样一来,没准那些前线的将士就全军覆没了呢。
????????? 不过据李玉所言, 在蚕食鹤乘这件事上,靖炀算掺和最少的。
因国内和平派的官员始终占多数,故而未发生战乱前, 靖炀并未投放多少精力操练军队,在六国纷乱的战场上,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可以说, 于臣服于鹤乘国期间,除了靖炀王会在万国宴上遭到羞辱、贡品条件愈发苛刻外, 靖炀国民众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太平盛世,只顾得将珠宝金银堆满阁, 终日宣乐,半分危机感都没有。
作为经济实力第二大的强国, 靖炀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甚至让靖炀在与突狄、绥廉等国通贸时,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
以至于国仓存粮虚而不实, 经手在职官员中饱私囊, 欺上瞒下。
待战乱骤起, 国内积攒的一系列矛盾, 才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呈井喷状爆发。
绥廉之所以在六国分裂后,会屡次在关税上找麻烦、刻意将联盟条约定得不平等,乃至突狄方面决绝的斩断通贸关系行为, 说到底, 都是在找以前受过的窝囊气。
如今靖炀不过刚刚独立成国,朝廷内的不少臣子,便起了重新归顺鹤乘之心。
甚至明里暗里联合上奏, 隐隐对靖炀王形成逼迫之势。
眼下对绥廉发起的战争, 将是决定国家命运的重要转折点。
听着李玉用塞满点心的嘴讲着这些, 瑶姬心中愈发骇然。
她还从未见过实权如此少的王,处境竟能危险到这般地步。
区区一只白孔雀的生死,就能左右王位的继承人。
若当真重新归顺鹤乘,为了讨新帝周良义的欢心,这帮臣子,还不得将先前做出叛乱行径的王拱手相送,任凭处决?
据李玉说,前几代靖炀王也是这般处境,可以说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习惯,可是这个国度独有的特质。
作为土生土长的靖炀人,李玉甚至难以想象,其余国为何会让各自的“王”有如此大的权力。
毕竟,“王”只是一个人,不是么?
见瑶姬在深思愣神,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干光三盘点心的李玉,在久未彻底满足过的食欲驱使下,偷偷将手伸向了瑶姬拿的那块杏仁糕。
才被她咬过一小口而已,缺口像藏进云中的月,倒变得比完整的糕还好看。
李玉的拇指和食指难耐地张张合合,仿佛鬼鬼祟祟的钳子,剩余三指高高翘起,在瑶姬的眼皮子底下,小心谨慎地捏住了那糕的上半部。
慢慢抽离,偷得努力认真,就在杏仁糕即将完全被夹走时,瑶姬却忽然将糕夹回,送进唇中吃得满口香。
这完全是走神时的下意识举动,等她再看向李玉时,着实被他那副委屈又有点窘迫的表情弄懵了。
“你怎么了?吃得太撑,胃不舒服?”瑶姬看眼那堆空盘子,关切问道。
李玉:……
他多少还是要点脸的,忍住了碎嘴子的本性,没说实话。
“若得闲,将赈灾时的所有相关人员名单,全都帮我写下,连带职位和尽可能详细的人际关系。”不跟他多闲聊,瑶姬豁然起身道。
吃饱了就得干活。
瑶姬将他带到书房,早就替他将纸笔备好,拍拍椅子背,就等他就位。
李玉望着那叠厚厚的纸,手腕提前酸痛了:“啊?都写?”
“若有遗漏,方才的那些糕怎么吃的,你就要怎么还回来。”
瑶姬按住他的肩膀,笑得很是温柔。
未过多久,书房内便响起了奋笔疾书的“唰唰”声,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重获自由的李玉有点欲哭无泪。
他是条很咸的咸鱼,还是天牢内的生活更适合他……
* * *
不知不觉的,李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写的名单。
懒归懒,他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甚至连这次入狱的人员关系,和断案时朝中各方或努力求情、或落井下石的势力,也全部整理了出来。
甚至还用线连了关系网,简单易懂。
他抻了个懒腰,咂咂嘴,睡眼惺忪地询问着瑶姬的意见。
没想到半天都没得到回复,仔细一看,竟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李玉警惕站起身,劈手想将名单夺回来,不料对方的动作更加灵敏,悠哉悠哉地将他晃开。
“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他深知这份名单的重要性,要是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里,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之所以肯实打实地写下,也是因为相信瑶姬的人品和能力。
“你就是李玉?”顾桢略打量了他一番,淡然问道。
这一开口,总算让李玉的情绪没那么紧张了。
在天牢里的时候,他听过顾桢跟瑶姬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瑶姬的情郎来了!
而且听狱卒闲聊,还是陛下钦点的国师大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提是这么多级。
李玉的腿肚子有点发软,下意识要跪拜请安,却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就着纸上名单的内容问了些问题后,顾桢甚至大发慈悲地放他回去歇息。
“真的可以吗?瑶姬那边……”李玉话说到一半,察觉到顾桢眸光微敛,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咳,是灵妙夫人,她现在在何处?”
“睡下了,不必搅扰。”顾桢背着手,将这些名单放在身后,笑容礼貌而又疏离,就那么看着他。
赶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玉慌慌张张地告辞,心中暗怪,自己是不是搅扰了小两口的甜蜜时光。
从前不少同僚都说他对男女之事不甚开化,尤其看不懂气氛,才落得个至今没有闺秀愿嫁进李家的下场。
以后这毛病,可千万得改改了。
李玉在心中暗下决心,快步离去。
* * *
瑶姬本身就有午睡的习惯,虽眼下事多可李玉,写名单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
等来等去没个结果,着急催促也没有用,瑶姬索性回到房内,先睡一觉养足精神。
顾桢走路时没有声响,应先前要与李玉密谈,雨香阁内的宫人,也全被遣到院内。
窗子半开着,缕缕清风顺着缝隙,为屋内带来秋日特有的凉爽气息。
瑶姬侧躺着,薄被只盖到一半,曼妙身躯尽览无余。
虽穿的仍是寻常的糯裙,可此刻软玉倾倒,薄被又半遮半掩,难免会给人无尽遐想的空间。
顾桢俯下身子,手慢慢探到她的腰间,由于离得很近,甚至能闻到瑶姬沐浴后特有的清香。
纤长的手指拉过薄被,将她因略微感到寒意而稍稍蜷曲的身子,严实地盖了起来。
睡觉开窗着实不是个好习惯,很容易得偏头痛。
可瑶姬仗着自己有霞液丹护体,从来不在意那些,只顾着贪图一时凉爽。
罢了,反正她喜欢,就随她去吧。
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瑶姬舒适地动了动下巴,仿佛猫儿一般,在薄被上蹭了蹭。
没过多久,两只小手却探到被外,微微握成半拳,放在颈侧,呈现出一副自我保护的姿势。
这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本能反应。
顾桢略微有些发怔,毕竟在他面前,瑶姬所表现出的,永远是无畏的一面。
不管遇到什么困境,似乎都能冷静应对。
即便碰到他是个疯子,也从未有过绵软无力地求饶的时候。
她会攻击,会谋划,会做出人意料的举动。
顾桢甚至一度被她的伪装欺骗,以为她是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玄行,天生对恐惧的感知,薄弱到几乎没有。
可眼前躺在榻上的瑶姬,似乎又跟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并无二般。
顾桢记得,在她还未看清朗元真面目之前,曾经也流露路过少许坚强之外的情感。
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会嗔怒,会发自内心的笑。
彼时,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月巫,掌握着整个虎啸国生杀大权。
按照原本与暮崇王定下的计划,他不该那么快动手。
可瞧着瑶姬在朗元怀中的模样,向来淡定的顾桢也不知道,心中日渐增强的那股烦躁感,究竟从何处而来。
他想将瑶姬拉开,想撕碎朗元虚伪的面具。
当瑶姬那日在城头上,设计想要毒杀朗元时,强烈的喜悦自顾桢心中喷薄而出。
他亲眼看见一股朦胧到近乎稀薄的爱意,消失在瑶姬的眸中。
她看向朗元的眼神,甚至比瞧他还要冰冷。
如今回想起来,顾桢也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想对她做些什么。
但那一刻,最强烈的愿望,应该只是站在她的身边罢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瑶姬并未留给他多少时间,转身便跳了河。
纵然他紧随其后跃下,却依然寻不见她的踪影。
瑶姬这个人,就这么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入目皆是沉默波荡的河水,和洒在身上的冷漠月光。
一个人究竟会厌弃另一个人到何等地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桢那夜在河水里浸泡了很久,明明只是初秋,却觉得一种冷刺进了骨里。
他不后悔违背暮崇王的命令,却有点后悔没在瑶姬纵身一跃之前,拉住她的手。
脑子似乎混沌成了浆糊,杂七杂八的过往蜂拥而至。
顾桢搞不清楚自己的究竟是怎么了,在彻底失去瑶姬信息的那段日子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种得到了什么又骤然失去的滋味,曾几何时,他似乎也品尝过。
不过在那之后,他学会了做人蛹来添补某些内心的空缺。
但这次,连人蛹也变得索然无味。
他好像生病了。
* * *
瑶姬睡得很饱,当她打着哈欠醒来时,猛然瞧见站在床边的顾桢,吓得瞬间心梗。
这是什么噩梦照进现实!
“你来做什么?”
冰冷又生硬的质问声,将顾桢的思绪从飘渺的记忆中拉回。
察觉到瑶姬的堤防,顾桢垂眸,换上温柔的笑:“既然同上贼船,自然是要商量一番了。”
“谁跟你一条船?”瑶姬下意识跟他划开界限
不要靠近顾桢,会变得不幸。
“做人可要讲良心啊,为救你出狱,顾某可没少花心思。”顾桢扬扬从李玉那拿到的名单,在她眼前刻意晃了晃:“如今事成,总要有些好处拿吧。”
瑶姬:你帮了个锤子!
虽有是出过一丢丢的小力。
当她瞧出那在空中不断“翩舞”的是何物时,立即变了颜色。
“还来!”
可恶的顾桢仗着个头高,硬是举着手不给,就算她跳起来抢也只能勉强摸到边边。
这家伙似乎还很乐在其中,当瑶姬无意碰靠到他身时,唇角上扬的幅度明显更大了些。
“陛、陛下?”正抢着,瑶姬忽然尴尬停下,朝他身后行礼。
顾桢刚很给面子地转了个头,肋下便遭到毫不留情的重击。
举起的手臂因暂时的疼痛垂下,瑶姬心满意足拿到名单,揉着有点发痛的胳膊,暗叹方才的力道还是使小了。
她用的是肘击,看郎元跟部下在猎场打闹时学来的。
顾桢揉着伤处,忍俊不禁:“好痛。”
名为好痛,实为好爽,瑶姬早就看透了这家伙的癖好,深深觉得天牢里的刑讯室,才应是他的最终归处。
刚想出言讽刺两句,不经意间一瞥,却瞧见那伤处竟渗出了血来。
瑶姬愣了,她何时有这么大威力?
察觉到她的注目,顾桢低头看了眼伤口,毫不在意道:“无妨,还是先说说这名单……”
他那里本来就有伤!
瑶姬后退两步,没顾他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心中疑虑不已。
何人能伤到顾桢?
这家伙狡猾异常,身法更是灵活,像条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
难不成是玄行?
不对,就他那沉得要死的锡杖,真击中顾桢,就算收了力道最起码也得骨裂,绝不仅仅是皮外伤这么简单。
“你……真的被暮崇国的人追杀了?”瑶姬骤然打断他的局势分析,突兀问道。
顾桢这才意识到,她还在留意自己的伤,不由得点点头:“是啊,我从不骗人。”
呸,鬼才信!
瑶姬盯着纸上的名单,心中不停思索着。
若顾桢真的叛主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的确想在靖炀寻个安神之所。
如今她是靖炀的祥瑞,在某种程度上,甚至高与靖炀王的地位。
能主动帮她的忙,还百般殷勤,似乎也并非说不通。
这家伙,原来是想抱大腿!
???????纤? 见瑶姬沉默不语, 顾桢忽然将脸凑得近了些:“你喜欢看?”
不习惯过分的亲近,瑶姬下意识后退两步,皱眉道:“顾桢, 你当真脱离了暮崇?”
“若不信,用你那未卜先知的神技探测下不就好了?”他的目光坦诚得有些过分,清澄如同能映出潭底鹅卵石的粼粼波水。
天生的骗子, 说谎的艺术家。
瑶姬如今账户中只剩90行动点,不可轻易再轻易使用, 短时间内着实无法验证,只得先信了他的话。
眼前的局势不甚乐观, 李玉那个秉性,似乎又不堪重用。
若能暂时借助顾桢的力量, 事情便好办多了。
可这是枚危险的棋子, 究竟能不能掌控得住,还得多加思虑。
“放心, 只要你在, 我便愿意安分守己地做个国师, 享受平稳宁和的生活。”即便瑶姬不开口, 顾桢似乎也能读懂她的顾虑担忧。
望着她垂在肩侧的长发,顾桢有种想帮她拂开的冲动。
那发丝的柔软触感萦绕在指尖,让他很是怀念。
曾几何时, 他与瑶姬携手走与石灯旁, 在终年被遮天浓雾环绕的晴雾山庄,靠彼此掌心的温度取暖。
现在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忽然间, 眼前的姑娘冲他笑了。
带着高超的技艺, 她眸中不知从何处泛起柔和的光, 却以毫厘之差未及眼底。
“既如此,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瑶姬吐气如兰,不知用怎样的勇气,亲自融化了用提防筑起的坚冰。
“好。”
顾桢低低地笑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便是瑶姬对他的谎言。
只属于他的谎言。
* * *
日昳时分,靖炀王苍济成总算来到雨香阁。
昨夜落雷事件给他心中带来的冲击,绝不比那些朝臣少。
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位灵妙夫人,苍济成着实思虑了很久。
直到如今再次见到瑶姬,那颗惊惶不定的心,才总算稍稍安下。
瑶姬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婵娟,正拿银签杆逗弄绿皮红嘴的鹦鹉,弄得它扑翅在笼中飞上飞下,还时不时地叫嘴嚷道:“讨厌、讨厌!”
这原本是养在雀苑中的鹦哥儿,因瑶姬独自在阁中困闷,便差人向靖炀王讨了来。
“陛下。”察觉到有人进屋,瑶姬将杆头微微压低,朝苍济成明朗地唤了声,刚要起身下拜,忙被其扶起:“灵妙夫人今后尽可免去繁礼。”
“多谢陛下。”瑶姬欣喜谢恩,态度一如既往的随和,不见半点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最初听闻她刻意让重臣在雨夜中跪了整晚,杀威立规,着实让靖炀王不安。
可如今看来,瑶姬绝不像有此等雷霆手腕之人,这其中大抵是有误会的。
果然,瑶姬刚刚引他坐下,便主动提起昨夜的事,懊悔自己睡得太熟,未曾注意到院内的动静。
甚至关切众臣身体可有异样,瞧着那惶惑模样,仿佛一只受惊无措的小鹿。
实在让人心疼。
苍济成好言安抚片刻,让她尽管放宽心,又降尊亲口为当日出言唐突过她的臣子们开脱了几句。
此事便轻飘飘的揭过了。
“白孔雀之所以突然暴毙,许是天命如此,今后也不必介怀,眼下更为重要的,还是与绥廉的战况。”
苍济成绕了半晌,总算问出最为担忧之事。
情况不容乐观呐。
“陛下,原本国家大事,瑶姬不应多言的……”
瑶姬话刚出口,苍济成便急急断道:“这是什么话?灵妙夫人乃天赐神人,定能助靖炀拜托困境!请您但说无妨!”
“此战局中有变数,若想解局,恐怕唯有‘围魏救赵’了。”瑶姬垂眸,轻呷口清茶,静待靖炀王的反应。
苍济成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眉间又爬上忧愁深皱:“可如今的靖炀,已经没有能助一臂之力的盟军……”
他后知后觉地瞪大眼,腾地站起身,急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先前鹤乘的确派人传来口信,想重新招靖炀为附属国,可、可……”
堂堂一国之君,要重新跪在他人脚下任宰割,对苍济成而言,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
更何况若真归降,恐怕他的下场,也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瑶姬没有劝陛下归降的意思,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诓得鹤乘能出兵,骚扰绥廉边境,做出佯攻的架势,牵扯国内精力便可。”
她端着苍济成并未用过的清茶,挡在他面前劝道。
“诈降?哎,那新帝周良义也并非酒囊饭袋,若没见到切实的好处,又怎会轻易出兵讨伐?”苍济成接过茶,却只拿在手中,焦虑地不断拨弄着茶盖。
“好处自然是要给到的,不过并非靖炀,而在绥廉。”瑶姬勾起唇角:“数月前,六国分裂时,绥廉共吞下鹤乘三城,如今为会鹿台的战事,大部分兵力均被调往那里,余下城池的防御定然会变得薄弱。”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绥廉与虎萧、鹤乘、突狄和靖炀,皆有交界处。
近来突狄决定锁国自封,只图自己那一块天地,并无吞并之心。
虎萧前阵子被暮崇拿下,如今正整理两国的内政以及重新规划部署,更要休养生息,暂时并无异动的打算。
且虎萧从海上进攻绥廉的路线,也因上次的行动彻底暴露在绥廉眼前,眼下那片海域已步下重重防备,再难启用。
这点也是从顾桢那得到的情报。
如今能有机会趁机发兵,还大有获胜可能的,只剩下鹤乘一国而已。
估摸着那边也早就坐不住,在紧急筹谋着。
若能趁机联合靖炀夹击绥廉,必会打个措手不及。
玄行再厉害,终究也是分身乏术,只能隔空指挥,不可同时在两地亲临战场。
这是桩不管怎么算都合得来的买卖。
苍济成听着瑶姬细细跟他分析局势,茶盏几次三番送到唇边,却因思绪纷飞而重新挪开。
末了,瑶姬对他施礼道:“陛下,瑶姬言尽于此,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靖炀王咽咽口水,总算将茶一饮而尽,却因喝得急了些,险些被呛道。
“不会,多谢灵妙夫人筹谋,且容孤回去……好好想想。”
望着苍济成离开的背影,瑶姬揉了揉有点笑僵的脸坐下。
顾桢从书房的门帘后出现,装模作样地鼓掌:“辛苦了。”
方才对靖炀王所说的那些,是两人商讨后的结果。
以暮崇内应的身份游历各国多年,他对每位王的秉性和各个国情,都了如指掌。
如今摆在鹤乘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吞并靖炀或绥廉。
可就目前情势而言,绥廉显然要更棘手些,毕竟此国靠海而生,并不似靖炀那般,断粮便会困顿而死。
击强留弱,而后再徐徐图之,才是上上策。
况且靖炀国内人心浮动,早有臣子想趁机归顺,也未免不是鹤乘那边动的手脚。
若有内应,起事也会事半功倍。
苍济成此番离去,想来是紧急召开朝会,想与重臣共议此事。
此人明明想摆脱臣子的束缚,自行做主,可真遇到难题,还是本能地怀疑自己的决策。
虽说不武断的做法像是明君所为,可苍济成此人,明显是在被民意所裹挟着行走。
终日勉强挣扎,举步维艰。
不像个能成大事的料。
瑶姬摸着鹦哥儿头顶那缕软软的绒毛,蓦然想起那日在绥廉军营中,玄行对她说过的话。
他的“好师傅”,要荡平六国,给她个女皇当当。
若这份礼物,她可自行得手,又何须假借他人?
此前瑶姬还从未想过,要图谋整个国家,如今年起了这念,倒还真把自己往“乱臣贼子”的身份上安了安。
一转头,瞧见旁边又站了个笑吟吟的狗头军师,顿时更觉自己像某个狼子野心的反派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呵呵。
* * *
重臣在殿内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历时两天两夜后,终于有了结果。
暂命会鹿台附近的军队后撤固守,即刻派使臣去往鹤乘国传达靖炀王想求和的善意。
再随队附上数千珍宝借粮,暂缓靖炀粮仓虚空。
究竟派谁去是个问题,不料在众人争论之际,瑶姬却将李玉给荐了出来。
李玉:……
他何德何能啊!
靖炀王亦对此颇有微词,生怕会有不测,直至瑶姬又提让国师顾桢同行,这才让朝中各派的议论声安静下来。
雨香阁内,面对欲哭无泪的李玉,瑶姬信誓旦旦地给他灌鸡汤。
要相信自己,人定能胜天云云。
此事若能办成,等着他的便是锦绣前程,又岂是先前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可比的。
李玉见任命书都下来了,退又不能退,只得含泪与两人商议起了具体细节。
相处几天,瑶姬发现此人有个极有趣的特点,那便是口上懒怠,手脚利索。
他推诿,咸鱼,爱躺平,却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所有领下的任务。
且办事细心谨慎,思虑周详,在讨论细节处时,真是寻到了顾桢和瑶姬都未曾顾虑到的豁口,并将其细细填补上。
“若真能改变靖炀国的命运,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舍我李玉一人,也就舍了。”
临行前,李玉终于转变了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心态。
他神色肃穆,望着故国的土地喃喃自语。
过了半晌才想起身边还有顾桢相伴,忙把他也给算在里头。
“此行千万小心,凡事以保命为紧要,知道了么?”
待靖炀王说完气吞山河的壮行词后,瑶姬将两人拉到旁边,细细叮嘱道。
顾桢薄唇微启:“你在担心我?”
瑶姬:我担心的是李玉。
但这话不能明说,还是得哄着来。
含含糊糊答应着,挥手送两人领队离去,瑶姬下意识挥了挥手。
李玉是个可用的人材,需要爬上更高的位置,将来才能帮她。
必得立下奇功,方可服众。
其实以顾桢的能力,派他一个去便足够了,让李玉随行,只是为了趁机沾光。
据众人估计,若事情进展顺利,要想彻底定下此事,也最少需费半月时间。
但愿一切平安。
* * *
顾桢与李玉离开才不过七日,苍济成就已第三次向瑶姬求亲了。
心动值:87%。
如此急不可耐,倒不像全是因情所困。
记得初到靖炀国时,苍济成虽对她心生好感,却绝口不提纳入后宫之事,而是封她当了个灵妙夫人。
结果次日,白孔雀便离奇暴毙。
许是在他心中,瑶姬这个突然到访的姑娘,终归不会活过三天吧。
可如今情势逆转,她地位稳固时,却又整日将提亲挂在嘴边。
想将祥瑞和神迹牢牢与王权捆绑在一起,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被拗不过的瑶姬只得扭扭捏捏说了“实情”:妾虽有意,可一旦她嫁为人妇,身上未卜先知的能力,便会彻底消散。
苍济成大受震惊,忙打消此念,并许以重金,请愿她能将男女之事暂且搁下,待天下平定再议。
信报频频传回,和谈之事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只是目前还没着落。
瑶姬趁机劝说苍济成应以诚心祈福,暂且勿对天牢内的重犯行刑,以善念求得鹤乘国那边的良果。
人在百般无助时,总会下意识将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靖炀王也未作他想,一口应下,甚至还在宫中行起斋戒风气,不许见一滴血。
只是其余朝臣似乎将求拜的对象,稍稍做了偏离。
瑶姬此后发现,雨香阁内的金银珠宝愈来愈多,几乎要堆满整整两间杂房。
除此外,总有记不得名姓的臣子远远站在院角,对着斜倚在二楼看戏折子的瑶姬虔诚跪拜。
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可当对上她的目光时,却又慌张着跑开了。
待整整十三日过去,在众人的翘首盼望中,鹤乘国总算传来佳音:新帝周良义首肯了!
举国欢腾,锣鼓漫天,仿佛已然得胜仗似的,更有无数臣子采来各色鲜花铺满雨香阁的院内。
珍贵的瓜果用金盘盛着点缀其中,仿佛布阵一样,搞得想出门的瑶姬都没办法落脚。
她这是被供奉了么……
* * *
鹤乘国发兵了,派三万轻骑火速赶往先前被绥廉掠夺的边境小城民鼓,五万铁甲随后赶到。
行动如此之快,仅在五日内便以破竹之势成功,借着向其余被强占的城池进发。
从距离的长短和正常筹备军队的速度来看,这显然不是靖炀过的使臣达到后,才慌忙备成的。
而是早有准备。
许在刚得到靖炀与绥廉交战时,便已筹划良久。
坐镇会鹿台的玄行不久后也得到飞鸽传讯,果真暂缓对绥廉军的追杀,而是重新布防军力。
若绥廉大势去,难保其余坐山观虎斗的国不会趁机下场,像当初对待鹤乘那般,狠狠咬下几口肥肉来。
更令人欣喜的是,又过了五日,顾桢与李玉带回了足足三百石粮草。
鹤乘国新帝周良义亲书,应允这只是第一批次的援助,随后还会有三百石、五百石两次,日后送达。
提出的条件,自然是要靖炀的诚心归降。
不过因情况特殊,周良义特准许可待与绥廉的战事彻底解决后,再来朝拜。
靖炀王苍济成喜出望外,大摆盛宴为两位接风洗尘。
甚至当场赏下象征着“免死牌”的玉腰带,赏赐嘉奖更是不胜其数。
李玉更是因此功绩被彻底免除了一切罪责,甚至官升总领六部的尚书令,正一品。
朝中昔日刻意坑害李玉的某些党羽,如今也看清了形势,为了使面上能过得去,极尽巴结奉承只能。
在天牢里晃了一圈儿,早看清人间冷暖的李玉并未将这些人的好意和忏悔放在心里,只是将孝敬照单全收。
入夜后,欢宴散尽,顾桢与李玉避开众人耳目,齐聚雨香阁。
与疲惫不堪的李玉相比,顾桢倒仍不见半分乏累,反而神采更烁。
他拿来个长长的食盒,打开看,里面尽是各种样式的糖葫芦。
山药、蜜桔、葡萄等等什锦串,甚至还有核桃口味的……
瑶姬嫌弃地将核桃那串挑出递给李玉,望着盒内焦黄的糖浆在烛光下发出的诱人光泽,心情难得的好。
“有心了。”
这句夸赞倒不像敷衍,顾桢清冷的眉眼皆染上了层暖色:“吃吧,没下毒。”
李玉险些将口中的糖核桃喷出来。
一路上这顾桢能言善辩,面对周良义更是巧舌如簧,世间似再没比他更能用语言蛊惑人心的了。
怎的遇到瑶姬,就这般不会说话?
没想到在情感方面,竟有人比他还迟钝!
寻到个垫背的,李玉原本不自信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连顾桢这种水平都能寻到佳人,他日后也一定可以!
瑶姬早就习惯了顾桢这个德行,也懒得生气,咬着糖橘问道:“粮草之事,可有蹊跷?”
“这批无恙,接下来的两批内藏有慢性药,食用后大概两月才会彻底发作。”
顾桢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李玉刚放进嘴中的第二口核桃喷了出来:“什么?下药!我怎么不知道!”
“真够阴损的,比他老子还缺德。”瑶姬没在意李玉的咋呼,沉思着眯起眼:“可有解?”
“靖炀国内自然没有。”顾桢用手指敲着桌面,悠闲答道。
吓得李玉七窍生烟,哆嗦着在屋内一圈圈地“拉磨”,“咋办,这可咋办啊”地嚷着不停。
等他抖得快由冷转热,顾桢才慢慢补充道:“不过我能研制。”
“你这人,说话别大喘气啊!”
李玉捧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觉得有点承受不住。
瑶姬从袖中拿出李玉临走前写好的名单,这些时日,她好好研究过其中各势力间的关系。
“稍候我会启奏陛下,让他准许顾桢每日戌时至卯时独留太医署研制,对外会只宣称其为我调制养颜药方,至于事情的真相,你帮我隐晦地透露给这几个人知道。”
她将名单交给李玉,上面几个人名用朱笔圈了起来。
李玉皱眉,他记得这是张国良丞相一党的人,坚定的和平派拥护者。
此次出使鹤乘国,张国良原本举荐了不少官员,不过因瑶姬的极力举荐,最终的队伍中,还是没有这些人。
因这次李玉骤然升官,从前对他嗤之以鼻的张国良丞相,此次倒是对他喜笑颜开地说过几句好话。
还客气地劝他有空来丞相府吃酒,好教教他为官之道。
李玉向来不屑跟这些人为伍,毕竟当初被污蔑下狱时,可没少受他们的落井石。
甚至接替他担任新礼部尚书的,可是被破格提拔上来的罗白,同样是张国良的门生。
他并非蠢笨之人,猜到瑶姬这般安排,定是对张国良等起了疑心,这才有意试探。
“好,此事交给我处理!”
李玉记忆力特别好,认真背下名单上的人后,便当场将纸放在烛火上烧了。
若真能寻到他们的把柄,找到些许罪证,说不定一直对张国良丞相深信不疑的陛下,也会重新审视这帮人曾经的谏言。
那天牢中同样含冤的同僚,没准就有翻案的可能。
他才刚刚回国,便听说瑶姬暗暗保下牢中那些忠臣的事,心中感激不已,却始终没寻到谢她的时机。
有道是说一件不如做十件,瑶姬的吩咐,他一定要做成!
看着李玉愈发坚毅的背影逐渐远去,顾桢轻笑着感慨:“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彻底收服此人,着实不易啊。”
同行半月有余,顾桢早已看清李玉根底。
此人虽表面荒诞,可内心根骨极稳,可为心中正义抛洒热血,且不惧强权。
在众多入狱的官员中,安在李玉身上的罪过,算是较轻的。
他为官多年,家中怎会没有辗转救他出来的积蓄?
大抵是看透了某些世事,不愿再继续折腾罢了。
而今心中死灰已由星星火点复燃,这股热,势必不会被轻易浇灭。
“我没用甚手段,不过是心换心罢了。”瑶姬继续审视剩下的名单,头也不抬地说道:“顾桢,我想跟你学点东西。”
“嗯?”
“你能教我……易容术么?”
???????蓥? 入夜后的太医署归于沉寂, 没了那些繁忙身影,只余匣屉内各种药草和不尽的医书。
与晴雾山庄顾桢的药房相比,此处药的种类要更加齐全, 且空间也大得很。
单屋就有五大间,甚至还配有专门熬药的炉房。
屋内的药味虽浓,却不至让人反感, 颇有提神清气之功效。
瑶姬与顾桢坐在案桌后,细细将配备好的草药研成沫。
最初, 她掌握不好推药碾的速度,总是擀不均匀, 以至于成品颗粒有粗有细,甚至不能称之为沫。
“若没耐心, 不如趁早丢开手, 也省了些时力。”顾桢见她捶着发痛的肩略歇歇,淡淡劝道。
瑶姬觉得自己的毅力和恒心受到了侮辱。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碾药么!”
听了他的揶揄, 顿时什么困乏都没有了。
仔细遵循着顾桢教过的节奏, 是不是加入新的草药混合其中, 使药效更加黏着。
当第三批粉末被制成时, 顾桢总算勉强点了点头:“还需再多加练习,你如今费了整整一个时辰,若手熟的话, 应在半炷香内完成。”
半炷香?!
这家伙真是说大话不喘气!
瑶姬不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能这么大, 直到顾桢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亲手演练了一遍。
也不知怎的,那沉重万分的药碾, 在他手中, 竟像无半分重量似的。
碾轮或停或走, 皆随他心意而动,甚至连加草药的时机都掌握得刚刚好,丝毫没耽搁碾药的节奏。
学到了。
瑶姬是个很认学的人,在旁看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忙碌中的顾桢,还有闲暇分些目光在自己身上。
□□的药粉,是他自幼便熟知的东西,就算闭着眼也能轻松完成。
如今为演练得让她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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