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14)
慰道。
瑶姬缓慢转动着手中的木签,看着糖浆在阳光下反出的光泽,刚要咬,突然发现马的周围,不知何时跟了几个拿风车的小孩。
瞧他们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瑶姬于心不忍,索性递给了其中一个孩子。
这下可热闹了,众多小伙伴立刻蜂拥而上,一人一口地咬着,甚至引起了不小的围观。
“糖葫芦只有一串,像这种给法,就算施善到天明,也改变不了靖炀国的整个状况。”
顾桢冷漠地看着那些喜笑颜开的孩童,淡淡说道。
“我高兴。”瑶姬催马又快走了几步,跟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好,高兴就好。”顾桢摇头失笑,如此这般,那串糖葫芦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城中有卖轿子的,寻到客栈歇息后,顾桢便命人给她买了一顶。
轿盖甚至嵌了五色珠宝,华丽得几乎比寻常民间的花轿,还要高贵些。
瑶姬不太记得之前,靖炀准备的那顶轿子是什么模样。
当时情况太紧急,被一群人抬着四处跑,等到驿站时,轿子也早被利箭扎成了马蜂窝。
听闻当夜,便被众士兵劈了当柴烧,半点都不心疼。
奢侈到这个份上,还真是靖炀国独有的特色。
在此城暂歇一日后,队伍很快又开始前进。
足足过了四城,历经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到达靖炀国的都城,昆罗。
日子难得的太平,瑶姬账户里的行动点也在逐渐增加。
总算不是之前那种一穷二白的时光了,看着自己的小金库,瑶姬心里多少能踏实些。
唯有一件事令她感到不安,那就是顾桢的存在。
当初之所以没选择去暮崇国,就是想避开这家伙。
他之前搅得虎萧灭国,彻底破坏了朗元的进攻计划,如今又在靖炀打什么鬼主意呢?
这暮崇王未免也太贪心了些,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又将他派了出来。
入宫的前一夜,两人难得又对坐用膳,顾桢对她突如其来的邀约很开心,连说话时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今夜过后,我劝你还是赶紧逃回暮崇比较好,明日见了靖炀王,我定会将你的底细和盘托出。”
瑶姬直接了当威胁道,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杀了这个男人。
若能将他远远的赶走,不在眼前碍事,瑶姬估摸着连睡觉都会踏实很多。
况且恶人自有恶人磨,玄行还是挺注重承诺的。
不管他那劳什子的第三个要求,待到半年过后,顾桢的小命也就该到头了。
“哎,说来都是心酸泪呀,飞鸟尽良弓藏,我对暮崇王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顾桢虽嘴上在哀叹,可面色却淡定如常,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怎么,你也像朗元一样,被驱逐了?”瑶姬纳闷之余,暗暗感慨暮崇王果然有点脑子。
像顾桢这种危险人物,留在身边迟早是祸害。
“倒也没有,暮崇王直接下了追杀令,不像郎干那般优柔寡断。”顾桢精准地夹起一粒小小的蚕豆,抛在空中后,又稳稳地接住。
说真的,瑶姬略有点羡慕。
她不擅长夹那种滑滑的东西,在没有勺子的情况下,宁可选择不吃。
“还真是够果断的啊,按理说你大小也算个功臣,为国卖命那么多年,就半点好处都没得到吗?”
瑶姬对顾桢本人的状况不担心,但暮崇王的人品究竟如何,对她未来的决定至关重要。
若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恐怕日后接触也多有困难。
连御用多年的细作都能赶尽杀绝,更何况是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
顾桢手指微微用力,让蚕豆弹在单根筷子上,前后滑动,仿佛在强迫它走某种异样的钢丝。
“其实这事儿,倒也怪不得暮崇王,是我违背了他的命令,在外擅自做主,加快了吞并虎萧国的速度。”
可怜的蚕豆终于落入碗中,不再被他戏耍玩弄。
谁知顾桢却丝毫没有吃的打算,反而对另一粒发起了进攻。
这正是瑶姬心中最为困惑的一点。
虎萧骁勇的军队,是一把极其趁手的利刃,而且当时马上就要切开绥廉这块肥肉了。
按理说,暮崇正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时机,断没有在这个时候下黑手,让原本能得的两国只剩其一。
无论怎么想,都是桩不划算的买卖。
“你、你当时究竟抽的什么疯?干嘛突然下手?”
忍了又忍,瑶姬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闻言,顾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甚至还带了几次哀怨。
“你说呢……”
瑶姬很懵,怎么瞧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的错?
她做什么了?
????????? 见瑶姬一幅发懵的样子, 顾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地继续吃饭,似乎有什么心事。
“如此说来, 靖炀王是知道你的底细的?”瑶姬用筷子戳着盘内怎么也夹不起的蚕豆,脾气逐渐有些暴躁。
瞥见顾桢在偷偷笑,这种坏心情就变得更甚了。
可恶, 他果然是故意的。
这家伙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常常能注意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细节。
有他在身边整日晃来晃去, 真是寝食难安。
她有霞液丹护身,身为主NPC的靖炀王也会对她有好感。
想在这个国家立足, 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今后得寻个机会,将这家伙远远的赶开才好。
靖炀是她新寻的立足地, 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安睡?
“别这么小气嘛,顾某不过是想找个容身之所罢了, 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如何?”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顾桢嘴角噙笑地提议道。
“哦?你当真能做到不来招惹我?”瑶姬试探问道。
“怎么可能!”
心满意足地瞧见瑶姬眼中的怒火, 顾桢亲自夹了粒蚕豆给她:“好好吃,别浪费,这东西可金贵得很。”
不得不说, 这句话成功制止了瑶姬想掀桌子的冲动。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即便这桌子菜,她已经没有什么胃口了。
怒哼一声,瑶姬回到屋内, 对着无辜的抱枕来了一顿组合拳。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顾桢此人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 * *
次日进宫, 迎接他们的仪仗, 比瑶姬想象中的还要隆重不少。
靖炀王竟亲自来到宫门外,热情地一把抓住顾桢的手,忙不爹地向他询问战场事宜。
虽然之前早就有信使来报,可比起纸面上的墨水,到底还是亲耳听顾桢叙述来得踏实。
瑶姬由侍女的搀扶着下了花轿,步态庄重地来到靖炀王面前。
很是一副淑女做派。
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靖炀王漂亮的紫色双眸微睁着,似不敢相信般,打量着瑶姬周身。
“这就是鹤乘国周琰的昭妃?”
“听说霞液丹如今就在她体内……”
“祸国妖妃,接连把鹤乘和虎萧两国弄得鸡犬不宁,如今连绥廉也死了君王,啧啧……”
瑶姬早就习惯了那些私语窃论,原本想着再怎么嚼舌头,也翻不出新花样来。
不料却被最后听见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她去过虎萧国的事儿,竟然也被靖炀这边知道了?
还传的沸沸扬扬的,妖妃?
她长得一脸正气,根正苗红,唱军歌都比旁人要嘹亮许多,怎么就成了妖了?
感情一个国家的覆灭和兴亡,就不能从自身上找找原因,非要推给姑娘家吗?
这是什么道理!
察觉到瑶姬面色不善,靖炀王立即清咳两声,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孤为尔等准备了接风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速速入宴吧。”
靖炀王挽着顾桢的手走在前头,俨然把他当成了亲兄弟一般对待。
反倒是对瑶姬的出现,并未有关切的问候,权当没看见。
不对劲儿,这家伙的头顶,明明飘着百分之五十的心动值啊。
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瑶姬原本想着,自己能先一步立足,可如今看来,顾桢的地位要比她想象得高多了。
在宫内嬷嬷的引导下,瑶姬随着队伍前行,偶尔听到了旁人的一两句议论。
这个顾桢出行前,似乎与靖炀王有所约定,只要能够圆满完成任务,便可当国师之位。
重比宰相……
瑶姬麻了,虽然能引起绥廉国的内斗,让其君王和七王爷双双毙命,可靖炀王也太过激动了些。
像此等履历不清的人,还敢唯以重任!
不妙,这家伙的智商,该不会还不如褚裕和吧……
此次接风宴般得奢华无比,连筷子都是由象牙做成的,金碗玉盏,就连案面铺的布都坠了宝石。
食物如流水般奉上,花样繁多,的确像顾桢所言,同其他国的宫宴无甚差别。
反倒要更奢华些。
除了当初那个盛大的万国宴之外,还没有任何一处能跟此地比拟。
众臣恭贺,吉祥话说了一车又一车,吟诗作赋的,歌舞盈天,好一副欢快景象。
不知道的瞧了,还以为打了胜仗呢。
瑶姬这些天也关心过前方的战报,得到的信息都不容乐观。
会鹿台仿佛被玄行搞成了铁壁城墙,纵然靖炀这边派再多军队,也无法在前进一步。
长此以往耗下去,必定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其他的不论,单单在粮草方面,绥廉就占有极大的优势。
毕竟此国渔业发达,总比寸草不生靖炀养要强多了。
更何况,突狄那边又跟开战的两国断了贸易来往,一旦战况陷入焦灼阶段,比拼的便是后续力了。
说实话,瑶姬不认为靖炀这边能讨到好处。
当初没能一鼓作气长.驱而入,便已输了大半。
如今还不如稍作退守,等休养些时日,再寻机会对战。
若只是在那边干耗着,着实徒劳无功。
可在接风宴上,群臣的贺词却对此事只字不提,只吹嘘眼前的太平盛世。
顾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靖炀王亲自受封国师位,荣耀无比。
比起在暮崇国当苦兮兮的细作,显然是现在的日子更好过。
可对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瑶姬始终抱有疑虑。
所有的话,都不过是他的片面说辞罢了。
也许此次就任国师,是暮崇王派给他的又一艰巨任务。
如此趁手的刀,随意折断或丢弃,岂非过于浪费?
宴会上,靖炀王频频举杯回应众人的敬酒,可在仰头痛饮时,嘴角的笑会在瞬间消失不见。
待再次落杯,瞬间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看着比变脸的艺人还辛苦,当瑶姬注意到这一点时,难免对他生出了些怜悯心。
要应付这种躲也躲不开的应酬局面,着实是件耗费体力的事啊。
宴会足足开了三个时辰,瑶姬坐得不厌其烦。
正打算寻个什么借口开溜时,靖炀王身边的太监突然示意重臣安静。
“诸位爱卿,前阵子国内祥瑞白孔雀重疾缠身,百药无用,如今总算找到了可为其医治的神医。”
靖炀王显然没少喝,站起身后连身形都有些晃动。
瑶姬原以为他指的是顾桢,毕竟这家伙的医术还可以。
没想到卖了半天关子后,所有人的目光,竟然齐聚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是鹤乘国的瑶姬姑娘,有幸服用过世间珍宝霞液丹,从此生出妙手回春的本事,想来定能将白孔雀起死回生!”
靖炀王的慷慨激昂,立即得到了众臣的应和。
瑶姬有些无措地跟着站起身,尴尬接受着众人的拱手拜谢。
当一位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臣想要对她鞠躬时,瑶姬立刻伸手搀住了他。
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人拜是要折寿的,虽然她已经长生不死了,可还是想在阴天打雷时,能够稍稍安心些。
顾桢倒是没跟着一起乱哄哄的起哄,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自斟自饮。
脸上的表情瞧不出悲喜,甚至没看向瑶姬,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瑶姬姑娘,白孔雀的健康关乎到靖炀国的国运,可否请您今晚就施救,以免夜长梦多呢?”
待周围的议论声差不多平息后,靖炀端着酒杯,亲自走到瑶姬面前,认真问道。
都已经被架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推辞未免太说不过去。
左右不过是救治一只孔雀而已,也费不了多少血。
当瑶姬点头应允时,几位年岁高的老臣,甚至当场痛哭了出来。
瑶姬有些不解,不过是一只孔雀而已,靖炀国的人怎会如此激动?
靖炀王欣慰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与她轻轻相碰。
“若真能办成此事,当日在万国宴上的恩怨就此勾销,从今以后,你就是靖炀国的贵客!”
不是宠妃,而是贵客……
瑶姬也很喜欢这个称呼,只要靖炀王不想方设法把她往后宫弄,一切都好说。
“事不宜迟,白孔雀现在何处?瑶姬这就去救吧!”
* * *
原以为那些叽叽喳喳的群臣也会跟着一同瞧热闹,却不料事情定下来后,只有靖炀王与瑶姬一同离开了宫殿。
待彻底远离殿上恼人的喧嚣,靖炀王脸上的所有表情,在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疲惫感。
跟着宫人在王宫内七扭八转,未行多时,便看见了两层楼高的圆顶建筑。
单从外观上瞧,好像是某种巨大的鸟笼。
瑶姬心里忍不住纳闷,这白孔雀究竟有多大?
该不会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是个庞然大物吧。
毕竟这里是游戏的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没想到推开门后,里面竟是副气派的鸟语花香。
倒像是个室内的林苑,偶尔还有几只鹦鹉飞过,不怕生人的站在她的指尖上。
“饼!饼!”
这巧舌的绿色小东西,为了能讨更多的食吃,翻来覆去说的就只有这一个字。
林苑内负责侍奉的宫人见状,忙不跌地跪在地上问安。
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薄饼,靖炀王面无表情地喂了几块,那些鹦鹉立刻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瞧着这光景,瑶姬隐约觉着顾桢在街上所言,全都是夸大其词。
这靖炀国内的粮食短缺,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
毕竟连鹦鹉都喂得起,还能喂不饱人吗?
“白孔雀如今的状况如何?”靖炀王服侍伏在地的宫人,沉生问道。
“回禀陛下,状态不佳,算上今日,已经两天未进食了。”
宫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吓得瑟瑟发抖,仿佛白孔雀之所以会生病,全都是她的罪过。
“罢了,退下吧。”
靖炀王话音刚落,那宫人便像得了特赦令一般,头也不抬地恭敬离开。
“哎,那白孔雀其实已到了年岁,就算这些人照料得再精心,也终有寿终的一天。”
靖炀王揉揉有些发痛的额头,显然不胜酒力,却仍在努力保持清醒。
瑶姬拿不准他的心思,未多言,只跟在他身后往苑中走去。
未过多时,便在一根巨大的横木上,看见了那只夺目的白孔雀。
浑身剔透,羽尾薄如轻纱,绚丽的尾巴束拖在身后,仿佛一条由能工巧匠编织的长裙。
双目紧闭,头深埋在翅下,身体以及微弱的幅度起伏着。
苑内的温度正好,并不会觉得过于寒冷,可以说跟人造的温室没什么两样。
最后也被打扫得干净利落,瑶姬检查了一下水和食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原本白孔雀的数量有两只,公的那只前阵不幸去世,剩下的这只便整日郁郁寡欢。”
靖炀王说着,温柔地用手摸了摸白孔雀的头。
可惜对方毫无亲昵反应,甚至更难受地缩了缩身子。
“白孔雀是靖炀国难得的祥瑞,象征着国运的安康,自开国以来,便世代由王室豢养,可惜不管再如何小心,数量也是越来越少。”
靖炀王的喉咙艰难地滚动着,摩挲着收回来的手指,叹道:“如今到了孤这一代,竟落得只剩一只的下场。”
虽然祥瑞之事纯粹胡扯,可不得不承认,古代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很信这个的。
难怪靖炀王会如此心焦,如此珍贵的白孔雀若真双双殒命,围绕在他身上的流言,想必也不会少的。
“如今这只白孔雀已然受孕,只要瑶姬姑娘能让它撑到顺利诞下后代,今后便是靖炀国的恩人了。”
他的嗓音极其干涩,甚至有酒后的嘶哑,夹杂在其中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回禀陛下,恕瑶姬直言,这只孔雀即便能诞下后代,未来也不可能再继续繁殖的……”瑶姬对他略微欠了欠身:“想要救治并不算难,可为了长久考虑,还是希望陛下能妥善处理祥瑞之事。”
听了这话,靖炀王唇角露出丝自嘲的笑:“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只要现在能混过去就行。”
“陛下,白孔雀再尊贵,说到底也是您的宠物而已,何至于纠结至此?”瑶姬不由得纳闷道。
“说来可笑,在百姓和朝臣的心中,孤的重要性,的确比不上这几根轻飘飘的羽毛呐。”
???????奥? 堂堂一国之君, 竟发出这般感慨,难免让人侧目。
瑶姬知不便多问,干脆先将面前这只珍贵的白孔雀治好。
起初闻到鲜血味时, 孔雀甚至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似不喜这种味道。
无奈,靖炀王只得亲手将它的嘴掰开, 待血滴入其中,粉嫩的舌这才下意识将血卷带进喉。
只一滴, 孔雀原本无神的双眼,仿佛瞬间被点亮, 重新焕发出生机!
靖炀王原本没报多大希望,还以为这是市井谣传, 可当奇迹当真发生在眼前, 也不由得不信了。
前番救治孙太后多日,对于剂量瑶姬也略有把控。
当她停下刀锋, 伤口即刻迅速愈合。
白孔雀尖尖的嘴贪婪地往前伸了伸, 似乎不满足与方才尝到的那些滋味。
但当靖炀王在它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下, 立即又恢复了神智。
瑶姬在旁看得新奇, 按理说靖炀王应对这祥瑞毕恭毕敬才对,怎会像寻常豢养宠物那般相待?
“育养司说过,再过七日, 这白孔雀便会下蛋, 只要能撑到那时就行了。”靖炀王长长舒了口气。
自从万国宴上一别后,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不知何时褪了八分。
“从今日起, 孤封你为灵妙夫人, 享正一品厚待, 入住雨香阁。”
* * *
雨香阁共两层,虽在皇城内,却并不在后宫处,与靖炀王的嫔妃未住在一处。
算是领了个闲差,因宫中有御用太医,即便哪位贵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用她出面。
只每日去雀苑中看看孔雀的状况,就算尽职了。
瑶姬一路奔波,在阁中踏实睡一夜,待次日养足精神,第一件事,便是看自己的账户余额。
共360个行动点,总归是富裕了起来。
让她颇感意外的,是一天内有许多朝臣特来与她相见。
最多的还是询问与绥廉国有关的事,巴不得能从各种细枝末节处,寻到些有用信息,好加快攻破敌国的进程。
朝臣刚走,后宫内的嫔妃又涌了过来,三三两两的认姐妹,明里暗里确认她与靖炀王的关系。
这种应酬虽是小事,却极其损耗瑶姬的精神力。
待将人统统打发走,外面已近黄昏。
瑶姬朝门外望了眼,问侍女:“今日可还有其他客到访?”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心中难免有点嘀咕。
顾桢竟然没露面?真不像他的性格。
有什么鬼花招,还不如明着来,起码还能有个应对。
似这般阴阴祟祟的躲在暗处,叫人摸不清根底,倒更恼人。
她不信顾桢真会安份地在靖炀国当劳什子的国师,定有所图。
可当她使用提示卡查看顾桢的目的时,却只在卡牌上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账户余额:310行动点。
瑶姬:……
只要跟顾桢沾上一点儿边,整天的好心情就会毁得很容易。
用过晚膳后,瑶姬按照靖炀王与她定下的约定,去雀苑查看情况。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出惊惶的尖叫声。
“不、不好,白孔雀它……死了!”
* * *
瑶姬分开惊慌失措的宫人,箭步跑到白孔雀身边。
只见它的颈部柔软地耷拉在身侧,无半丝力气地垂着,没过多久,浑身逐渐僵硬,几乎和石块别无二般。
即便她将鲜血滴入孔雀嘴中,也无甚反应。
白孔雀的确死了,死得透透的。
“不……奴婢,奴婢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啊!”负责在雀苑内伺候的宫女们哀嚎一片,甚至做出集体撞桩的傻事。
瑶姬赶忙拦住,本想好言劝一劝,不料却突然被其中一人指住了鼻子:“就是你!也不知你用了什么妖术,让白孔雀昨夜回光返照!”
“对!那育养司说过,白孔雀起码还有三日可活,怎么你一来,倒让它的寿命缩短了?”
“我看她分明就是绥廉国派来的奸细,故意骗取陛下的信任,好趁机毁我靖炀国运!”
“该让陛下惩处此人,重重惩处!”
众人哀怨和愤怒的情绪,仿佛刹那间找到发泄口,劈头盖脸地全向瑶姬砸来。
她们的指控过于莫名其妙,听着耳边不堪的辱骂声,瑶姬由最初的无措,慢慢恢复镇定。
趁着靖炀王等人还未赶到,她置若罔闻地将宫人们撂在一旁,仔细检查着白孔雀的尸体。
可几乎将全身都摸了个遍,甚至连长羽下都掀开查探,却依然没寻到明显的外伤。
有她的血维持生命,白孔雀绝不可能无故死去。
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谁?
靖炀国对白孔雀的崇拜,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如今出了岔子,她这个刚被册封的灵妙夫人,又怎能脱得开关系?
瑶姬额头隐隐发痛,来到靖炀国才刚两天,连跟别人结仇的时间都没有……
不对,倒是有一个!
提示卡上,她的身影赫然浮现在眼前。
难道是……顾桢?
瑶姬心中游移不定,这一路上顾桢始终装得像寻常正经人,即便到了宫中也安分守己。
真是越想越奇怪。
虽未有确凿证据,可瑶姬心中的审判天平,却早已大幅度向他倾斜。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驿馆时,顾桢说过的一句话。
若真用血医治那些轿夫,即便他们获得痊愈,也会被他亲手杀死……
既然他有过这个念头,那白孔雀,会是当日的轿夫么?
* * *
果不其然,朝中炸锅了。
雀苑中宫女的说辞,极大程度上获得了众大臣的认可。
若当真有人要为白孔雀之死赎罪的话,还有谁比她这个来历不明的灵妙夫人,更可疑的么?
瑶姬跪在殿中央受审,眼瞧着晌午还在雨香阁内对自己恭敬有加的朝臣,全都换上截然不同的嘴脸,沉默不语。
“够了!”
似乎受不住这沸沸扬扬的吵闹,靖炀王猛斥一声,总算暂时让大殿恢复了平静。
“灵妙夫人,白孔雀之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靖炀王双眼微微发红,神色疲惫,似乎精神惨受过极大的折磨。
这句话说得绵软无力,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是喃喃低语。
“启禀陛下,没有!自从昨日离开雀苑后,瑶姬始终留在雨香阁内,未曾擅自踏出过半步,所言每个字,皆可由伺候的宫女们作证。”
瑶姬扬起头,不卑不亢回道:“历来断案要讲人证物证,若有人指控瑶姬,便请他先拿出证据来,而不是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哼,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来之前,白孔雀一直好好的,灾殃伴随着你出现,你就是我靖炀国的祸患!”
“胆敢谋害国宝祥瑞,真是万死不足惜!”
“陛下,还跟这妖女啰嗦作甚?依老臣看,就该处以火刑,平息天怒人怨!”
在这场沸沸扬扬的指责中,一句顶不过百句,朝中重臣集体开口,即便偶有不同声音,也很快被淹没了。
瑶姬的背仍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被无故指责压弯的迹象。
心动值:56%,62%……
看着靖炀王头顶指数的不断变动,和他眸中隐藏的不忍之色,瑶姬心中多少有了点底。
靖炀王对她是有好感的,且从数值的变化上,不难看出他实际很倾向与她的无辜。
如此便好办了。
只要有一国之君做主,任凭底下的臣子再搬弄是非,也不能左右圣意。
毕竟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靖炀王并非那等糊涂之辈,即便追寻公正,也会给她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抬手将众人再次压言,靖炀王站起身,似乎想走到瑶姬身边。
可瞧着满殿的朝臣,却不由得犹豫了。
他纠结的眸光在瑶姬的小脸上不舍地逗留片刻后,移到顾桢的身前:“国师,不知你对事,有何看法?”
瑶姬皱紧眉,这顾桢才刚上任不久,如此严峻时刻,做什么要征求他的意见?
顾桢原本正望着殿上方的梁柱发呆,冷不丁被叫回了神,茫然地眨眨眼,一副摸鱼时被逮到提问的无辜相:“回陛下,臣不知。”
瑶姬:……
不踩也不救,是个吃干饭的。
靖炀王养他,还不如养块叉烧!
殿内议论声四起,显然有少部分人认为顾桢一路护送瑶姬,没准会生出些情愫来替她说话。
如今这般漠然,倒也让他们放心不少。
“陛下,祥瑞已死,国将不国,为平息民愤,拯救国运与倾颓,还请您早做决断,莫寒了百姓的心呐!”
刚冒出个喊口号的老臣,后面紧接着便呼啦啦跪倒一片,在大体整齐中又透着凌乱,衣冠皆不整,着实让人瞧着哑然。
心动值:69%。
显然,众人对瑶姬的谩骂和污蔑越甚,靖炀王就越心痛。
见他仰天长叹,所有人的心不由得,都跟着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来人呐,将瑶姬暂且押入天牢,若其无切实证据证明自身清白,三日后,便当众斩首。”
心动值:74%。
显然,这混账的好感,跟正义感并不挂钩。
侍卫领命上前,原本想架住瑶姬的双臂,将她拖出殿去。
可走到面前,瞧着她那娇弱的身躯,却如何都下不去重手。
“灵妙夫人,您请吧。”
顶着周遭群臣怒火,侍卫们硬着头皮,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尊重。
离开大殿时,顾桢的视线与她短暂交汇后,又移向别处。
倒还真像他之前所说的那般,井水不犯河水。
瑶姬转身,牵动裙摆,离开了这个富丽堂皇的黄金宫殿。
* * *
打入天牢之人,全都罪大恶极,自然也没资格再传华贵的衣裙。
换上专门为犯人准备的白色囚服,再低头悄悄胸前那个偌大的“囚”字,瑶姬感慨万千。
过去演戏的时候,她还真穿过这囚服,不过料子可比不得身上这套。
真是个穷讲究的国家,连这种衣服都做工精细,袖口宽阔,腰身收窄。
若去掉胸前的字,即便走在大街上,也没什么异样之处。
瑶姬的待遇“不错”,住得是单人间,屋内有一套桌椅,硬榻铺的并非稻草,而是薄毯。
空间不大,迈着步子横竖走个五步,也就到头了。
南面是半拳粗的铁栏,空隙只有两指宽,木门外落着重重铁锁,其余三面砌上砖墙,唯独北面上方,留有半手臂宽,一臂长的窗口透气。
仍用铁栏挡着,由于高度问题,瑶姬踮脚试了试,发觉只有踩上椅子,才勉强能够到窗口。
可若将椅子摞在榻上,再爬上去,便能看到窗外的世界。
狱卒本以为她会惊惶无措,甚至痛苦哀求,早就做好了趁机安慰几句,顺便再占些好处的准备。
谁料瑶姬神色自若地逛了一圈儿后,见他还在这,反倒有点莫名其妙。
“咳、瑶姬,陛下让你在天牢好好思过,尽早交代所有罪行,否则三天后,便是你上断头台的日子。”狱卒拉下脸,用铁棍猛敲囚栏,似乎想给自己找回点威严。
瑶姬堵住耳朵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聋,听见了。
“你……”狱卒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没处施展,总赖着不走也不是事儿,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扬长而去。
瘟神终于离开,瑶姬用桶里的清水洗洗手,又照了照自己的容颜。
乌发披肩,未经任何装饰,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纤弱楚楚。
只是这个“囚”字,的确太煞风景。
瑶姬暗道囚牢长没设计眼光,走到西面的墙,将耳朵贴上静静听着。
没过多一会儿,便寻到了细微的响动声。
东面的墙也是如此,看来这天牢里的犯人也真不少,虽住的是单间,却也有邻居。
待狱卒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西面墙那边忽然传来叩击声:“诶,新来的,能听见么?”
叩击的位置在不断移动,瑶姬随着声音走,来到囚栏边儿,那男人说话的音量,瞬间增强了不少。
却也不敢大声嚷嚷,仍刻意压低嗓音。
“小心点儿,那边门口就有狱卒站岗,离这儿不远,发现囚犯私下闲聊,是会过来找麻烦的!”
听说话的声音,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且性格算皮实。
一瞧就是挨过几顿揍的主。
“你是谁?”瑶姬靠在囚栏边儿上,装出研究栏杆材质的样子,轻声问道。
“礼部尚书李玉,被人诬陷贪污进来的,你呢?”男人自报家门倒挺痛快的,只是真假不知。
“瑶姬,被诬陷杀害白孔雀进来的。”瑶姬此话刚一出口,对方立即倒吸冷气,吓得好半天没敢出声。
“还聊不聊?不聊我回去睡觉了。”等了会子也不见对方回话,瑶姬逐渐失去耐心。
刚想迈步走,却又被对方略显焦急地叫住:“哎哎,这什么急脾气?我整日被困在此处憋得难受,再说会呗!你把那白孔雀怎么了?烤了吃了?”
瑶姬叹气:“都说了,是诬陷。”
“哈,这牢里的人呐,各个都觉得自己冤枉,张口就喊青天大老爷,遇到判官就下跪,说出的话连鬼都不信!”张玉笑道。
“如此说来,你真贪污了?”李玉被瑶姬噎住,在墙那边眨了半天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对了,这靖炀国的天牢怎么不分男女监?”见总算止住了他没用的废话,瑶姬趁机问道。
李玉苦笑两声,语气中透着无奈:“听这话,姑娘不是靖炀国本地人吧?在这里,但凡被认作是囚犯,便没有性别之分,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为何?”
“因为靖炀人视名节和声誉,比生死还重要,但凡家族中有人因罪入狱,便会在那一刻自动跟家人划清界限,甚至从族谱上消失。”
李玉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来,听着闷闷的:“也就是说,自打换上这身囚服开始,进来的就成了无亲无友的孤家寡人,在这世间也没有谁会牵挂你了。”
此话中包含的心酸,让人听得不忍。
瑶姬对他微微侧目,虽然彼此间隔了一道墙,却仿佛能看到他垂眸落寞的模样,不由得劝道:“别把情况想得太糟糕,就算旁人薄情寡义,你娘亲也总是会记着你的。”
“别提了,娘亲从小便对我们兄弟几个耳提面命,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家族荣誉,若哪个不慎出了事,她情愿没生过我们。”
李玉的声音逐渐往下移了移,似乎靠坐在了墙角。
为了方便跟他说话,瑶姬便也学着他的模样坐了下来。
“哎,其实这也怨不着我娘亲,家周围的邻居都是这个德性,反倒是我这么个性格,有点像正常人眼中的异类。”
李玉自嘲地笑道:“我总觉得人呐,还是‘情’字最重要,别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总比那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荣誉要强多了。”
“人各有志,过好自己的生活便可,没有必要强行求同。”瑶姬见过一些有志向的伟人,为了大意将六情割舍,生死皆抛。
他们也是为了荣誉,但值得人尊敬。
对面的这个李玉不知来历,若真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人,家人会跟他断绝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像他说的一样,天牢里的人,张嘴都喊自己冤枉。
“算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了,你还有多长时间?”李玉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重新打起精神。
“大概三天左右吧。”瑶姬回道,这是靖炀王给她定下的时限。
即便如此之短,朝中那些老臣还是一脸的不乐意,恨不得将她当场斩杀。
“那还真是浅短的缘分,我比你稍微长一点,还有半个月。”李玉的话虽然是在幸灾乐祸,可却听不出丝毫欢快的语气。
“说到底,我的罪过也没有你的大,竟然敢跟白孔雀扯上关系,估摸着就算陛下亲审,都保不住你喽。”李玉仿佛是在跟将死之人,做最后的告别。
瑶姬隐约听出了些其他意味,记得靖炀王曾经也发出过类似的感慨,说自己的地位还没有白孔雀贵重。
“这白孔雀究竟为何会如此重要?万事总要有个缘故吧!”
虎萧国信奉月巫她能理解,毕竟顾桢利用自己的情报网,给他们带来过不少好处。
相比之下的绥廉人就冷静多了,对河神女的说法,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虽然很敬重,但谈不上过度狂热的痴迷。
可靖炀国如今的状态就很奇怪,说白了,孔雀也不过是区区一只鸟而已,不过长得漂亮了些。
无论如何,也和国运扯不上太大关联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靖炀开国前,相传第一代君王便是在白孔雀的引领下,才找到了丰富的矿产资源,为其带来了无穷尽的财富。”
提起过去的那种传说,李玉的声音也跟着飘渺了起来。
“从此之后,白孔雀就成为了整个靖炀国的祥瑞,被世世代代供奉,直到有一年孔雀的健康状况出现问题,甚至濒临死亡。”
“结果那一年,鹤乘的铁骑便踏平了靖炀,从此这里便成为附属国了。”
“祥瑞与国运之间的影响如此深,让每一位国民都惶恐不已,从此为了挽转国运,更是耗尽了所有精力。”
“历代君王都对白孔雀的照料胆战心惊,尤其是当今的这一位,尽管再百般小心,却也只剩一个了。”
“你可倒好,竟然胆大包天,把最后的一个也弄死,这下真是大罗金仙下界,也救不了你!”
听着李玉在那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瑶姬抱着双膝,感觉头脑里整件事的脉络,在逐渐清晰。
“若这白孔雀真是陛下养死的,他可会受到什么处罚?”瑶姬将声音压到极低,轻轻问道。
“即便是被重臣联名罢免,另立新帝,也是有可能的。”李玉说到一半,又忙不跌地后悔起来:“我说你能不能聊点别的呀?总说这种要杀头的话题,万一被哪个耳朵尖的听去了,恐怕三日后,我就该跟你一道走了!”
言罢,他当真转开话口,唠唠叨叨地抱怨昨天的伙食不好。
瑶姬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心中却在不断思索着。
有人想破坏靖炀国的国运,或者说,想将靖炀王,推下王位……
?????駫??? 到了放牢饭的时候, 虽然瑶姬心中已经对目前的状况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伙食的差劲程度惊到了。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是馍,拿在手上, 硬得比石头块儿还厉害。
除了考验牙口的馍之外,还有一碗清水,通过牢门底下的小格扇, 用脚踢了进来。
“快点吃啊,待会儿过来收碗, 没吃完可别跟我哼唧!”
狱卒骂骂咧咧走了一路,来到瑶姬牢前, 这脚步就硬生生停住了。
摸着下巴,看着她曼妙的身段, 忍不住调侃道:“不过那些囚犯, 总要给些照顾才好,若你肯唱个小曲听听, 就再赏你一个馍, 怎么样?”
石头蛋子一个变俩?
瑶姬晃了晃手中的晚餐, 对他礼貌笑道:“多谢, 不必。”
她的歌喉虽然不错,但若认真歪起调门来,跟那日在千娇会上拉的胡琴, 恐怕是不相上下的。
恶心死这个狱卒活该, 可新邻居的耳朵毕竟无辜,还是稍微照顾一下比较好。
“切,你骨头硬, 小心点儿, 别把你的牙给咬掉!”
狱卒找了一身晦气, 巡到李玉时,刚想找个机会骂骂,却听他矫揉造作地嚷道:“呦,大爷好兴致,让阿玉给你唱一段?”
“滚滚滚滚滚!”
狱卒险些把隔夜饭呕出来,简直比刚才还晦气,拎着铁棍在栏杆上一顿猛敲,恨不得冲进去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今日用饭的时间缩短一半!再敢无故调戏老爷,以后就等着吃屁吧!”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的狱卒,踏着重步走了。
“嘿嘿,对付那种不要脸的家伙,就得比他更不要脸点才行。”隔壁的李玉听起来心情不错,显然是个不图安分的性格。
知道他或多或少是在为自己出气,瑶姬不由得扯唇笑了笑。
“哎,不过说真的,这硬馍不能硬吃,得泡在水里才好消化,你还是动作快点儿吧,过一会儿他们就要来收碗了。”
笑够了之后,李玉在那边好心提醒。
据他说,另一边的狱友根本就不搭理他,若是吵闹的太凶了,还会主动招来狱卒打他。
着实把这个话唠给闷坏了,如今把瑶姬简直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说什么都不要活活闷死在这沉默的地狱里。
“你若是不够的话,我这块也给你吧,反正也没什么胃口。”瑶姬原本打算将馍掰成几块递过去,和两间牢房之间的墙壁比她想象的要厚点。
努力了几番也没成功,只得暂时放弃。
“我劝你还是略放放架子,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李玉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忍不住也劝了几句:“不管为什么事生气,都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还有三天可活呢,难不成每一天都要挨饿吗?”
“这倒未必,我估摸着再过两天就能走了。”
当初在大殿上的时候,瑶姬就用了一张预言卡。
她并未看见自己的死相,反倒是想到了某些令她无法理解的画面。
那是五天后的未来。
“还不死心呢?想当初我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也想过有人能在外面替我翻案,可如今也渐渐没了这个盼头。”李玉幽幽叹道:“谁愿意跟咱们这种人沾上关系?都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凡事无绝对。”
瑶姬将清水喝下,她的确需要保存一些体力。
除了预言卡之外,她还购买了一张提示卡。
双管齐下,左右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当进来逛一圈,体验一下生活了。
* * *
顾桢来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还要晚,过了子时才慢悠悠地现身。
也没空着手来,拎了个不小的食盒,被狱卒放进来后,自顾自地摆满了桌。
“牢里的伙食怎么样?”将一切都归置好后,他明知故问道。
“味道好极了。”
瑶姬回得干巴巴的,那块馍被她用来砸老鼠,效果的确比石头块要好得多。
“知道你最近胃口不好,所以特地亲手做了这些菜,多少赏脸吃些吧。”顾桢将筷子摆到她的碗边,做了个请的动作:“放心,真的没下毒。”
“下毒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怕。”瑶姬夹了一口叫花鸡,肉质的确鲜嫩可口,烹饪时明显下足了功夫。
顾桢瞧得满足,眉眼舒展,仿佛在欣赏一幅能工巧匠绘制而成的画。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但这次的事,真不是我做的。”等瑶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开口道。
“若不是你,那真凶是谁?”瑶姬抬头看他。
“在这件事上,还是不要过度追求真相比较好,最重要的是,杀死白孔雀这个罪名,有没有人能顶替你承担?”
顾桢给她倒了杯清茶,味道闻起来很是安神,睡前饮用有助眠的功效。
“你想给我找个替死鬼?”瑶姬接过茶,直接了当将话问了出来。
“是个能堵住悠悠之口的替死鬼,检察司已经在白孔雀身上验出了毒素,证明是有人刻意谋害。”
顾桢用手轻轻点着桌面,笑着看她:“若不找替死鬼,你的罪过可就不是区区斩首能弥补得了的,恐怕真的要上火架了。”
瑶姬沉默半晌,她不是个普渡众生的大善人,却也没做过太缺德的事。
“靖炀王必定还有其他兄弟,你想咬死的那个,是不是除他之外,最有继位资格的人?”瑶姬沉声问道。
“正是如此,那位王爷在朝中拥护者众多,早已对靖炀王的地位构成了威胁,能够趁此良机将他除掉,想来陛下也会尽力成全。”
顾桢不紧不慢地将所有餐盘收回食盒里,还细心地将桌子也擦干净。
瑶姬对他口中提的人没什么印象,似乎在朝上叫嚣最欢的那些老臣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想想也是,如果可以的话,养育不利的罪名最好能落在靖炀王头上。
如今只牵扯出一个小小女子,着实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倍感失望。
“想不想被救,只在你一句话之间,只是除了那位王爷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顾桢提起食盒,似乎打算离开。
虽然他如今贵为国师,却也不得不遵循靖炀国的规矩。
若是在此处逗留太久的话,狱卒们还是会受到责罚。
即便给再多的钱财,恐怕也不能通融了。
“杀害白孔雀的真凶,是不是……下令将我入狱之人?”
瑶姬忽然拉着他的胳膊,走到近前,悄声问道。
感受着姑娘温热的体温和香软气息,顾桢的鼻尖略微有点发痒。
他忽然觉得,这套囚服也挺好看的。
也许六国中的每一位姑娘,都应该有这么一套。
简单的牢房似乎也雅致得很,即便身处于此,也没有半分让人不愉快。
倒是难得的清静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顾桢甚至遗憾,靖炀国内没有双人牢房。
若能与她关在一处,整日相对,将世界隔离在外,也就不必费心思将她捞出去了。
即便只有几天的寿命,也比没滋没味地活着要好……
想着想着,顾桢突然有些发怔。
从始至终,他追求的都是永恒而极致的美。
比起烟花刹那的绚烂,倒更喜欢陶瓷优雅不变的曲线。
可这种观念不知何时,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最早是在瀑布旁,他亲手引导瑶姬将刀割入体内,那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太过美好,无与伦比,以至于让他凭借着想再体验一次的强烈信念,从生死边缘爬了回来。
可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死了,就没有办法再享受瑶姬带给他的快.感了。
但当那日,瑶姬由城头跳下,身影完全消失在哉溅河内时,他脑海中又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比起一时的快乐,还是长长久久陪在她身边,要更让人舒心一些。
如今,这种想法再一次转变,倒也不必长长久久的,只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瑶姬身边唯有他,就足够了。
情绪如此多变,背后的含义,顾桢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向来是个随性而为的人,道理和逻辑都跟他不沾边儿。
左右也只能活一世,便怎样快乐怎样来吧。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瑶姬见他半天都不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难免有点浑身不自在。
神游的理智被慢慢拉回,顾桢嘴角牵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知道了又如何?做人难得糊涂。”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偏要搞清楚。”瑶姬的目光很坚定,似乎有着某种执念。
顾桢无奈地挑挑眉:“如果是真的呢?”
“那便揭露事实,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他跟那些兄弟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那个倒霉王爷是恶是善,也跟我都没关系。”
瑶姬抱紧双臂,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机:“冤有头,债有主。”
沉默了半晌后,顾桢提着食盒离开了。
“诶,你好歹答复我一下再走啊?”瑶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总是不知道顾桢究竟在想些什么。
“罢了罢了,还以为总算寻到个安稳去处呢。”
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在狱卒点头哈腰的奉承中,顾桢离开了天牢。
“嘿,没看出来,你朝中有人呐!”隔壁的李玉显然从刚刚开始,就在竖着耳朵偷听。
但当谈到关键处的时候,瑶姬都会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说实话,那小郎君能痴情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了,你态度好歹软些,若我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就算是死了也心甘呐。”
李玉是个碎嘴子,也不知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纠葛,只顾着咂舌感慨。
“你若当真这么中意,就把他送给你好了,等到拜堂成亲的时候,我给你们撒喜糖。”
瑶姬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打散了李玉所有的美好幻想。
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李玉钻进被窝里,用温暖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隔壁的新狱友太爱噎人,他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 * *
许是顾桢昨夜关照过,从那之后,狱卒对瑶姬的态度明显客气了不少。
甚至送的饭,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人吃的。
听到风声的其他囚犯,分分敲着栏杆抗议,被狱卒用铁棍收拾了一顿后,总算老实下来。
“大老爷,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啊?讲讲给我们听呗!”
“对呀,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听到啥也往外传不了,这辈子都烂死在肚子里!”
“积德行善呀,大老爷。”
平日里,狱卒根本懒得理这些油嘴滑舌的家伙。
但今天他的腰包鼓了不少,心情也跟着美丽,还真多了几句嘴。
“唉,战场上的都是些没用的酒囊饭袋,听说被钳制得厉害,白白耗费那么多珍贵的粮草,竟然寸功未立,还折了不少人马!”
瑶姬不作声地跟着默默听,知道他在讲会鹿台的战况。
“都是那个叫顾桢的挑唆陛下起兵,连咱们靖炀国的实力都不了解,就胡乱出主意,我看是好不了了!”
“就是就是,他一个外来人,懂个屁呀!”
“若陛下肯给我一个机会,披甲戴盔上战场,保准不出七日,便把绥廉王的狗头给砍下来!”
周围的囚徒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狱卒虽然收受了顾桢给的好处,却没有为他说话的打算。
反而就着话头聊了下去:“你们猜现在绥廉国,当家作主的人是谁?”
李玉多少关心国政,张口答道:“再夸张还能夸张到哪儿去?了不起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十八王爷,褚守盛呗!”
“哈哈,错啦!”狱卒洋洋自得地笑道,能在这群囚徒面前显摆自己的信息差,着实是一件爽事。
“就你们这几个榆木脑袋,想破了天都想不出来!告诉你们吧,是一个叫玄行的光头和尚!”
瑶姬默默吃着手中的馒头,心中五味杂陈。
早知道他能利用手段拿下绥廉国,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
能在危机之时力挽狂澜,又救了卢相的性命,的确很容易受到那群庸才的信任。
更何况七王爷已死,朝中再也没有一枝独秀的势力。
在这个天赐的时间段插.入朝中,甚至连老谋深算的孙太后的不用对付。
对于玄行而言,绥廉当真跟囊中之物,没什么区别
???????奥? 时近晌午, 狱卒忽来开锁,给瑶姬谨慎戴上手脚铐链,急得隔壁李玉直嚷:“老爷, 这三天还没到呢,怎的就提前行刑了?”
“闭嘴!你,跟我来!”狱卒凶神恶煞虚踢了隔壁一脚, 将瑶姬提走,也不说个缘由。
李玉心里难受, 彼此虽未蒙面,沦落成狱友也算缘分, 便冒着挨揍的风险向她告别:“别害怕哈,一刀都过去了, 黄泉路上等等我, 咱们到时候搭个伴儿走!”
瑶姬哭笑不得地回了个“好”字,被镣铐坠着迈开沉重步伐, 离开阴冷潮湿的囚室。
每走两步便能听见犯人被拷打时发出的鬼哭狼嚎, 据李玉说, 他进来时, 也是受过不少刑的。
时限未到,莫非她也要有此劫难?
狱卒径直越过那些充满血腥气的牢房,领她一路向上, 直至墙角浓郁的霉味愈来愈轻, 光也透了进来,连壁架火把的光亮都省去了。
二人拾阶来到天牢的大门前,待迈步出去, 外面的强光刺得瑶姬几乎睁不开眼。
待双眸适应后, 一抹青色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前。
顾桢静静站在庭内松下, 荫郁枝丛隔断大片光,只在透下斑驳的影。
瞧见瑶姬望向自己,顾桢这才动起来,干净的面庞由影至亮。
许是初秋的日头太过怡人,一些金被揉碎在竹月色的眸中,为原本的清冷,平添了丝说不出的柔暖。
瑶姬努力眨眨眼,不知这家伙为何突然自带起柔光特效。
一定是错觉,游戏出BUG了。
果然,待再回神,来到近前的顾桢,仍是平日那副捉摸不透的模样。
说话的调子懒散,近乎于淡漠,却似乎蕴含着其独有的兴致。
“难得出来,要不要吃豆腐?”
瑶姬:……
出狱的人吃豆腐是民间习俗,预示洗清身上污秽,从此过上清清白白的生活。
她吃倒也没毛病,可这话从顾桢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呵,吃你的豆腐?”瑶姬抿着嘴往他背在身后的手上看了看,发现他并未提食盒。
瞧着顾桢失笑的神态和周围狱卒被口水呛到的模样,瑶姬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只要你喜欢,也可。”顾桢将拳抵在唇边,侧首应道。
这家伙,美个什么劲儿呢?
狱卒原本跟得很紧,可在接到顾桢的眼神示意后,便抓着耳朵摇头晃脑地走快了点,稍微拉开些距离。
顾桢唇角仍挂着笑,目视前方,极低极低的声音却从喉中涌出,只有她能听见。
“我为你争取到了再次面见靖炀王的资格,听玄行说,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瑶姬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这两个家伙在战场上那么短的会面中,还真没少聊。
“杀白孔雀的真凶可日后慢慢查,眼下要做的,是先保住你自己的命。”顾桢将头微微偏向她,垂着眸,声音轻得似在脆弱的花蕾划过:“瑶姬,成为靖炀国新的祥瑞吧。”
几只灰雀叽喳着飞过,振翅声让人忍不住侧目。
望着那飞向天边,另寻枝头歇脚的鸟儿,瑶姬思绪缥缈了片刻。
待吹动古树枝叶摇曳的风停下,她的心也重新归于宁静。
是啊,祥瑞。
她的出现,就是靖炀国最大的祥瑞。
* * *
只不过隔了一天,再见到靖炀王时,他的形容都憔悴了很多。
头顶上的心动值增而不减,甚至有点躲闪瑶姬的目光。
瑶姬虽然心里有怀疑,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拿不准他究竟是心虚还是内疚。
“国师说你有重要的话对孤讲,可是打算交代自己的罪行了?”靖炀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头痛得很。
顾贞闲站在旁,并没有帮她说话的打算,仿佛只是个传声筒。
看着账户中220点的行动值,瑶姬下定了决心。
只能兑换四张卡,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启禀陛下,敢问现如今靖炀与绥廉的战况如何?”瑶姬抬起头,朗声问道。
“上次探子来报,目前还处于胶着期。”靖炀王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第一张,预言卡,账户余额:170。
闭目沉吟片刻后,瑶姬豁然开口:“午时一刻,战场上最新回来的探子,会带来不祥的消息:靖炀军大败绥廉军,退守20里处扎寨,且军中粮草亦被敌军烧毁大半。”
“大胆!”还未等靖炀王开口,站在旁边的太监倒先怒斥起来:“你竟敢公然诅咒,区区斩首,还真是便宜了你这妖女!”
原本他还想再骂几句,可在接收到靖炀王不满的眼神后,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他绕过龙案,一步一步走到瑶姬面前,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此话何意?”
“准与不准,明日陛下便会知晓。”瑶姬冲他恭敬地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瑶姬的话说完了,请陛下送瑶姬回天牢。”
“你、你真的不为自己辩解半句?”靖炀王被她弄得有点摸不清头脑,下意识问道。
“清者自清,况且区区一只鸟畜,其价值与瑶姬相比,远不足并论。”
瞥了眼脸已气成了猪肝色的太监,又见周围的人都不动弹,瑶姬索性率先转身离开。
“瑶姬,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孤的机会,却不懂珍惜,口出狂言,还侮辱国宝祥瑞!你,你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吗?”
靖炀王积攒于腹中的怒气,在瑶姬转身的瞬间喷薄而出。
有些事情他无可奈何,那如果瑶姬肯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动用一些手段,让她诈死偷生。
虽以后便不可以本名本姓存活于世间,还要永远躲藏于幽宫中,但好歹也能捡回一条性命来。
更何况若想做成此事,也并非半点风险都没有。
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揭露于朝堂之上,连他这个九五至尊,都会被口诛笔伐。
明明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和瑶姬究竟在做些什么?
因心中焦急,他忍不住冲顾桢轻咳了两声,指望这位擅长筹谋的国师,能站出来好言相劝。
谁知,他仿佛领会错了靖炀王的意思,竟直接将瑶姬带出殿去!
望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靖炀王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头顶的王冠都快要撑不住了。
“陛下,依老奴之见,还是莫要跟着妖女扯上关系为妙。”太监端着乳白色的拂尘靠近,满脸皆是忧愁:“原本陛下肯给她三日之限,已经招惹诸多不满的口舌了。”
“哼,难不成他们敢逼朕至此,连区区一个姑娘的性命都左右不了吗?”靖炀王猛挥袍袖,险些打到了太监的脸上。
自古忠言都逆耳,可即便主子再不爱听,做臣子的也得咬牙继续劝谏。
“此次与绥廉国假意联盟,本就顶了很大的压力,毕竟朝中的绝大多数老臣,还是不想破坏两国的和气。”
太监跟在靖炀王身后,走一步停一步,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
“你整日跟在孤的身边,难道没听过那边开的苛刻条件?长此以往下去,就算通贸的路不断,靖炀的国库也早晚会被他们掏空挖干!”
靖炀王的声音中,带着无法隐藏的怒气。
也许那些臣子能得过且过,只看重眼前的平和,可他不能!
每每做出一个重要决定,数以万计百姓的生活,便会出现天翻地覆的改变。
现在国内食物的价格,已经被哄抬得不成样子了,即便朝廷明令禁止飘高价,还是抵挡不住大势所趋。
再这么闹下去,过不了多久,市面上甚至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残酷景象。
届时靖炀的军队,同样会因营养缺乏不堪一击。
到时又有什么手段能保证,如狼似虎的绥廉不会趁机进攻呢?
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也跟着翻个儿的难受:“话虽然是这个理儿,可如今国内的现状,的确是偏安派居多呀,若此次战时再不利的话,恐怕您的威信就……”
“绝不可能!这次孤派去的,是全靖炀最凶猛的精兵良将!且出击迅速,势不可挡!”
靖炀王忽然提高声量,表面是在怒斥属下,实则也是宽慰自己。
“更何况,绥廉国内还有早已策反的接应,不只是七王爷这一支,如今事已起,正好里应外合,形成夹角之势,即便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和尚再手眼通天,也扭转不了乾坤!”
此番话说得振聋发聩,周围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宫人,接口呼陛下英明。
唯独那位老太监,仍是满脸的愁苦。
他看见了靖炀王藏在宽袖下,微微颤抖的双拳。
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理想状态而已。
他们策反的那些内应,自从会鹿台开战之后,报回来的消息就越来越少。
皆言自身的处境不妙,那和尚也不知嗅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在坐镇统兵同时,竟还着手调查起了奸细之事。
眼瞧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消失,内应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刻就会轮到自己。
此番情景持续到前天,明明到了约定好的报信时间,靖炀这边却未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白孔雀突然死亡之事,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大臣,才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瑶姬身上。
之前所有的倒霉事,瞬间都有了可推诿的对象。
即便日后真的战败,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也不会是亲口下令开战的靖炀王。
瑶姬出现的时机很完美,白孔雀死亡的时机更完美。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变动了。
太监诚心祈祷着,眼角滚下几滴热泪。
他们的这位王,着实活得太不易啊。
* * *
“你当真有把握?”回去的路上,顾桢悄声问道。
因距离太近了些,两人的衣袖不自觉卷在一起,单从背影看上去的话,倒和紧密相挽没什么分别。
狱卒显然多少也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暗骂自己昨天不知死活。
这位新上任的国师大人,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若是真开罪了他,怕是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自有分寸。”毕竟花了足足50个行动点呢,只要她本人不做出主观上的改变,结果必然跟卡牌显现的无二般。
“当初在晴雾山庄时,怪不得你会知道我那么多秘密,原来靠的是这个本事。”
之前萦绕在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消散,顾桢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此神技可有限制?”
“不可太过频繁使用。”瑶姬模凌两可地回答道,并未将所有底牌亮出来。
这顾桢的性格阴晴不定,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他所做的事最终都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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