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11)
,没了主意的梓欣,也早早的便候在殿外等他。
孙太后浑浊的目光仔细将瑶姬从头打量到尾,沉吟片刻后,总算下了令:“哀家乏累了,流鱼,将瑶姬姑娘送回倚梅宫。”
* * *
流鱼是个行事稳重的宫女,心性伶俐,对瑶姬的态度,要比那古板的嬷嬷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着,试探她是否当真有意要去和亲。
得到肯定回答后,也并未全信,将话又转回到褚守盛身上,说了会子十八王爷的好话。
路刚走到一半,远远的便瞧见了绥廉王的仪仗往这边赶。
褚裕和急得连龙撵都不曾坐,快步走在最前头,行色匆匆,吓得旁边宫人噤若寒蝉,连大太监都不敢阻拦,只得乖乖跟着。
“流鱼姑娘,送在这里便好,烦劳您了,回去吧。”瑶姬停下脚步,率先开口劝道。
毕竟她是孙太后身边的人,若因此跟绥廉王发生龃龉,倒失了体面,往后谁脸上都不好看。
“瑶姬!”褚裕和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几乎开始小跑起来。
流鱼眸色复杂地看着绥廉王失仪的行止,没再多留,果真转身走了。
瑶姬稍稍松气,嫣然迎上褚裕和,从架势上看,还真有种牛郎织女天河会的意味。
两双手紧紧地搀扶在一起,褚裕和急迫地检查着她的状态,生怕她在重华殿受了什么委屈。
未等她开口,先噼里啪啦问了一大通,半点平日里支吾窘迫的神色都没有了。
瑶姬一下下拍着他的手背,尽量安抚他紧张的情绪,待褚裕和完全平和下来,这才将方才的事娓娓道来。
“圣上,瑶姬若远嫁靖炀,不知您可舍得啊?”
* * *
褚裕和是个极孝顺的人,未敢去孙太后面前质问,只是私下里将皇后和淑妃狠狠训斥一番。
甚至将狗胆包天的十八王爷宣进宫,把话直接挑明,让他断了那不该有的妄念。
褚守盛哪儿知他皇兄的心思,怎么也想不到这向来对女色不甚上心的绥廉王,竟然会对瑶姬情根深种,还以为叫他来是为赐婚的美事儿。
直到被案上的折子劈头盖脸砸了一堆,又躲过两盏飞摔而来的茶,这才逐渐搞清了状况。
他吸吸鼻子,满腹委屈:“皇兄,老十八对瑶姬是真爱啊!”
“呸!你这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绥廉王怒不可遏,若非有孙太后在上压着,恨不得直接劈了这不着四六的混账!
“从今以后,非诏不得入宫,胆敢违命,便送去宗人府禁足!”
褚守盛被带刀侍卫活生生架出养心殿,哀嚎得像头活驴:“皇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呐皇兄!皇兄!”
险些错失挚爱的褚裕和冷静下来后,思虑再三,做出了决定。
他将心爱的瑶姬,圈护在了离养心殿最近的语飞宫中。
禁令下:除王命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召唤瑶姬姑娘。
甚至连太后殿下,也不得破例。
母女俩闹到这等份上,着实罕见,这让朝中那些居安思危的老古董,更加坐实了瑶姬妖媚惑主的身份。
纷纷扰扰,被隔离在高高的院墙外。
瑶姬吃着梓欣洗好的甜葡萄,转着白弱婷绣好的丝帕,悠哉悠哉地翻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的小人儿书看。
那上面画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栩栩如生,为枯燥的宫廷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梓欣懵懂地凑过去暼了眼,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两人干嘛呢?摔跤?看着好滑稽啊!”
瑶姬以“鉴赏”的角度又翻了一页:“小孩子转过去,别看。”
梓欣撅着嘴“哦”了一声,她觉得自己也不算小,都十一了。
可惜,她不识字,只在手中鬼画符地写了两笔那书的名,头便乱似一锅粥,丢开不管。
谁知道春.宫图是什么东东。
* * *
逍遥日子没过多久,白弱婷便带来了个坏消息。
那靖炀王,真的传信来求亲了。
和前几日她瞎掰的一模一样,取消和三公主的婚约,要迎娶瑶姬。
为表达毁约的歉意,甚至愿意割让十座城池做交换。
朝中,炸锅了。
瑶姬对镜自照,她是何时点亮了乌鸦嘴的技能?
那靖炀王总共才见过她一面,就算是可攻略的主NPC,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工夫吧。
十座城?
想当初郎元拼杀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达到这种目标。
那日万国宴上,靖炀王看着也不像是蠢钝好.色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莽撞的决定?
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啊……
白弱婷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在暗自伤心,不由得在旁跟着叹道:“原想着你与圣上情意相通,早晚会璧合,谁料天不遂人愿,竟出了此等祸事。”
瑶姬愁得倒不是这个。
“这下还指名道姓的,就算我与萧娇娘有心代嫁,怕是也不成了。”白弱婷先前始终对代嫁持无感的态度。
左右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虽说细作是个苦命的差事,可若周转得当,朝廷定会照拂她那病重的师傅。
能用这种方式报恩,也算是她尽了孝心。
可眼下这般情况,瑶姬出嫁,基本上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绥廉王就算态度再强硬,也抵不住百官的集体奏迫。
那是十座城啊,分量非同小可,无论从何等角度看,都要比区区一个敌国的逃妃要来得重要。
据说褚守盛得知此消息后,在府中还鬼哭狼嚎了许久。
他色胆包天,早先想着即便瑶姬嫁给皇兄,只要天长日久,也总有能亲近的机会。
眼下嫁得那么远,连翻墙头私会的可能都没有,着实让他痛断肝肠,甚至还因此病了一场。
“瑶姬,圣上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能撑到这般地步,已是不易了。”白弱婷握住瑶姬的手,总算让她暂时回神。
“姐姐虽未对哪位郎君动过情,却也深知劳燕分飞的苦楚,你同圣上的情分,与其牵牵绊绊终生挂念,不如趁早断个干净,也好省些泪。”
话还未说完,门外梓欣忽来报,说圣上面色凝重地正往这边来。
“记得,就算真嫁过去了,我与萧娇娘恐怕也会随行,咱们姐妹彼此总归有个照应,断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白弱婷最后抱着她,细细叮嘱了好一阵,这才垂着泪离开。
望着肩膀处被她沾染的略湿泪痕,瑶姬心中难免有点酸楚,同时也有少许欣慰。
能在绥廉交下这么位为她着想的朋友,着实是件幸事。
只是这靖炀国……
恐怕比龙潭虎穴强不了多少啊。
* * *
褚裕和自进屋后,便一言不发地坐着,眉皱得极紧,仿佛能夹死蚂蚁。
与瑶姬相处的时间欢快愉悦,可自从孙太后插手,他脸上的笑就越来越少。
直至如今,即便在瑶姬面前,也撑不住笑脸了。
“圣上,这是梓欣让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吃一块吧。”瑶姬拉过他的手,将糕放在他掌心。
褚裕和薄唇颤抖得厉害,忍了又忍,深蓝色的眸中,终是闪出了泪光:“瑶姬,朕,对不住你。”
瑶姬恬静笑着,将那糕亲自喂到他嘴边。
甜甜的,却不腻,是她特意调过的味道。
自从入宫以来,这位绥廉王始终对她处处呵护,以礼相待。
即便心中情愫,却从未唐突勉强过她,只是静静守候,将所有的危险和指责挡在墙外。
只为给她一片安宁天地。
如今,连这座小小的宫殿,他也要护不住了。
“圣上,您从未有过对不住瑶姬的地方,倒是瑶姬,对您的恩情,万分感谢。”
瑶姬说的是真话,她还从未对哪个男人,生出这般的好感。
虽与情爱无关,却着实令她动容。
褚裕和如同嚼蜡地咽下那块糕,忽然攥住瑶姬的手,紧紧不放。
相识以来,这是他做过最大胆的一次举动。
“瑶姬,你逃走吧,逃得远远的,去过自在日子,朝中的责难和靖炀那边的事,由朕一力承担!”
绥廉王从未想到过,自己也有这般无力的时刻。
连钟爱姑娘的周全都保不了,他又有何颜面将藏匿心底的爱意,对她和盘托出?
罢了罢了,不如放手,让她去吧。
瑶姬没挣扎,翻转细腕,将他冰凉的手温柔握住。
这个男人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她撇不下。
“圣上,瑶姬愿和亲,只是十座城池之事,请务必确认仔细,如何交接等等后续问题,定要……”
“瑶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用你换来的江山,朕宁可不要!”
????????傊 瑶姬温柔地帮他擦擦眼角的泪, 心中除了尴尬外,还有说不出的感动。
“多谢。”
褚裕和这些天受到的压力很大,瑶姬也没再拧着他的意思说。
尽可能地安抚好他的情绪后, 这才慢慢问起具体的过程来。
原来朝中的声音,也并非一顺水地支持和亲,倒是有少部分的言官, 同瑶姬一样,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哪一任皇帝不是血雨腥风走到王位上的, 靖炀王若真昏庸至此,恐怕群臣和百姓也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天下刚刚分裂两月有余, 一切都不甚稳定,各国间对于地盘的划分, 可以说是寸土必争。
在这种节骨眼上, 只因在万国宴中短短的一瞥,靖炀王便痴心到要用十城来交换的地步, 着实太过荒唐。
绥廉王压根儿就没想过将瑶姬交出去, 因此对靖炀那边的心思也未曾进行太多揣测, 每日只费心与各朝臣斡旋, 疲惫不堪。
甚至孙太后也因此事,频频向褚裕和施压,她原本身子骨就不甚硬朗, 如今气血两亏, 憔悴得连床都起不来。
着实让他惶恐不安。
瑶姬柔声细语地问着各朝臣的信息和意见,褚裕和因心力乏累,便也有什么说什么。
几番交谈下来, 瑶姬轻叹了口气。
这绥廉国的官员, 中用者甚少, 且都是些位不高权不重的清臣。
似七王爷和卢相这等风云人物,只盯着眼前的利益看,光顾着逼迫褚裕和尽早做决定,甚至还肆意打压朝中的不同声音。
靖炀王的来信说得很清楚,若同意和亲之事的话,两国君王,将于七日后在妙奉山的会鹿台相见。
此处正好位于两国的交界点,除去八抬大轿迎瑶姬到靖炀外,两国君王还需亲自签署关于盟约和十座城池的协议。
为表示和谈的决心,两方人马在山上前,都必须解除所有武器。
若有一方违约,即刻视为诚心不足,谈判破裂,届时兵戈相向,可怨不得旁人。
瑶姬转着白弱婷送的丝帕,心中隐约觉得不妙:“和亲之事是对方提出,怎么连地方也由那边定?绥廉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有点过于被动了。”
“管他定在什么地方呢,反正朕是绝对不会将你交出去的!”褚裕和目光坚定。
他决定舍下那十座城,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孙太后既舍不得三公主,那便在白弱婷和萧娇娘间选一人代嫁。
毕竟和亲之约的更改条件,是对方擅自行事,只要绥廉王不吐口答应,此事便休了。
“圣上,凡事还是多做准备得好,以免将来手足无措。”瑶姬柔声劝他寻来会鹿台的周遭地图,细细端详了番。
认真看过,她发现此处地势险恶,山峦间易藏伏兵,若对方想趁机谋害,极其可以得手。
“不如先派探子去会鹿台仔细打探,也好暂时搪塞朝臣,算是拿出个态度来,需得是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事,之后探子所言是吉是凶,圣上也可自行操控。”
瑶姬认真劝道,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完全无视臣意,若想驳他们的请求,有时也需要独特技巧。
褚裕和百般纠结后,拍案而起,决定采取她的计划行事。
无论探子究竟探到什么,经过他的授意,都会带来不好的消息。
届时朝中那些激进派的嘴,总能稍微消停会儿。
目送绥廉王急匆匆远去的身影,瑶姬沉吟半晌后,决定还是买一张预言卡看看。
账户余额:140行动点。
褚裕和为她做得太多,这点回报也不算什么。
“七日后,位于会鹿台的和亲之事,将会如何发展?”
牌面空转了片刻,突然灰下来,又恢复成为激活的模样。
瑶姬纳闷儿地又在虚空中点了点它,发现牌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德行,仿佛出了什么故障,坏掉了似的。
“喂,系统,你这道具该不会是年久失修,卡BUG了吧?到底还能不能用了?”
短暂沉默过后,瑶姬耳边传来系统冷冰冰的声音。
【根据游戏规则,预言卡无法预言玩家死后的场景】
满肚子的牢骚刹那间消散了个精光。
心脏骤停,瑶姬就那么僵在原地,几乎连手脚都忘了该如何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七天内,我会……死?”
【抱歉,系统不会剧透任何剧情进展】
瑶姬咽咽口水,手指僵硬地再次点向那张预言卡:“现出我未来的死相。”
这次,牌倒是正常运作了。
于空中灵活转动得令人头晕目眩后,总算显现出了画面。
瑶姬深吸一口气,握紧颤抖的手,终于鼓起勇气去看。
只见她毫无生息倒在一片血泊中,腿不知被何人挖去了大块。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锋利尖刀,正想再次行恶。
美眸失去所有光,呆滞地微睁着,望向陌生的房梁。
她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双手放下刀,爱恋地抚上瑶姬失了血色的唇,百般留恋……
当卡牌上的金色光芒消失,化为残影不见时,瑶姬早已两.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
胃里一个劲儿地犯恶心,忍了又忍,却还是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
她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仿佛画面中的那双手,已从不久的未来穿越至此刻,眷恋地撬开她的唇,在贝齿与粉舌间纠.缠。
太恶心了。
被顾桢做成人蛹都没这么恶心。
瑶姬一个没忍住,再次弯腰,大吐特吐。
* * *
梓欣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猝不及防地瞧见满地狼藉,吓得差点将手中的水盆打翻!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姑娘!”
见瑶姬虚弱地侧躺在榻,梓欣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忙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我、我这就去找太医!”
瑶姬手指微微用力,将慌了神的小丫头拉了回来。
她这身子,有霞液丹的庇佑,简直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呕吐不过是心理反应,身体对经受到的刺激产生本能抗拒,才会如此。
“别去。”单是说出这两个字,瑶姬就觉得浑身无力。
梓欣虽担心她的状况,却因听她的话,不敢违令,只得倒来被热茶,喂她一口口喝了,好暖暖身子。
热流顺着喉咙涌入体内,在胸腔化开道温暖的路后,流进饱受摧残的胃。
靠在梓欣娇小的怀中,瑶姬的气力在慢慢恢复。
她单臂支撑起身,咬牙洗漱过后,坚强道:“备晚膳,我要吃东西,很多很多。”
* * *
过于冲击的恐惧在逐渐消褪,往日瑶姬的胃口不是很大,如今却吃了很久。
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不为好好品尝珍馐美味,只为让身体能更好地消化食物。
这是种机械的举动,进行的过程缓慢而肃静,连往日喜欢唠叨的梓欣都闭口不言。
那是谁的手?
瑶姬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三个狗男人。
玄行死了,剩下两个行踪不明。
顾桢他……应该对这种毫无美感的行为不感兴趣。
画面中,那双手分明是对她的身体有欲.望的,而且动作很低.俗。
比起此等行径,顾桢恐怕会更愿意将她打扮成漂亮人蛹,只陪着自己静静对坐,便满足了。
那……会是郎元?
很快,瑶姬也否定了这个念头。
郎元对她的爱蛮横霸道,却很珍视,是种可以赔上自己性命的变.态占.有欲。
像此等毁坏尸身的行径,也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
就算这疯子真有机会动手,恐怕也会抱着亲手扼死的她,同躺入一副棺材中。
成全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
可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会有谁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勾当?
莫非开启地狱模式后,还能遇到其他新增的主NPC?
不能轻易排除这个可能。
虽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瑶姬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难以捉摸的光头。
“姑娘,可是吃饱了?”见她总算停箸,梓欣鼓足勇气,在旁试探地问道。
“梓欣啊,之前那和尚的尸身,是怎么处理的?”瑶姬说出这话时,自己都颇感无奈。
她在想什么呢?
玄行的狗头,可是她亲手斩下的。
难不成那人还会接头术复生?
哈哈,未免太过可笑了。
“是由林将军负责拉入城外的乱葬岗掩埋的,已经早就处理妥当了,还望姑娘放心。”
梓欣虽不知详细内情,却也瞧出瑶姬深受过这和尚的毒害。
否则那日,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林将军是王宫护卫队的总帅,由褚裕和亲手提拔,忠心耿耿,是个信得过的人。
“你,可否将他请来一叙?”瑶姬知道如今天色已暗,提出这个条件,着实强人所难了些。
谁知梓欣却重重点头,认真道:“若是此人能让姑娘好受些,林将军就算在天涯海角,小人也定将她寻来。”
素日她们主仆二人情深,虽相识的时间不长,梓欣却受过瑶姬许多照拂。
连绥廉王赏赐的那些物件,都让她随意挑拣,俨然将梓欣当成妹妹般看待。
在这冰冷深宫中,能遇上这么位肯疼人的主子,实属不易。
听闻和亲的事后,梓欣甚至暗下决心,就算瑶姬要远嫁到靖炀,她也要跟着去!
看着梓欣一片赤诚的可爱样,瑶姬心中阴霾顿时扫去了大半。
能有她陪在身边,也不算孤单了。
* * *
林将军恰好今夜在宫中当值,随护在绥廉王左右。
听闻瑶姬有请,褚裕和并未多心,亲开金口让其跟随梓欣而去。
毕竟林将军的忠正,他还是信得过的。
当他来到语飞宫时,瑶姬已恢复成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模样,半分惊惶都瞧不出。
听她问起关于玄行之事,林将军不敢有所隐瞒,忙将关于尸体的处理情况,全都细细说了。
包括埋葬在何处等等。
瑶姬听得认真,末了试探问道:“除去那和尚外,当天可还有什么蹊跷事发生?”
林将军皱眉回忆着,语速缓慢:“听处理的士兵将,似乎少了具尸体。”
“什么?”瑶姬立即坐直身子,连眼也睁得大了些。
“回姑娘,那日情形太乱,玉竹轩内肢体横飞,有几具甚至连个完整模样都拼不对,因工程巨大,又怕尸身堆积久了发臭,便都按名册立碑掩埋了。”
林将军说着话时多少是不好意思的,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小小的失职。
因断肢太多,拼来拼去,竟也找不出究竟是少了谁。
但那日状况着实惨烈,绥廉王也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宽容,并未追究过错,还吩咐他将重金分发给那些勇士的家属,好生照拂。
将来日孙后代,都可受其荫泽。
瑶姬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当她提出想将玄行的尸身挖出时,林将军着实吃了一惊。
和尚被扔在乱葬岗,连副棺材都不曾有,这么多天过去,那层薄土,没准早就被野狗刨开,吃了个干净。
就算寻到,又有何用?
瑶姬似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于无礼,从袖中掏出副价值不菲的玉镯来,赠与他。
林将军并非贪图财富之辈,只是她如今深受绥廉王宠爱,几乎万般要求都能被顺从。
即便此时拒绝,等过了明日,她与圣上娇滴滴地哀求两声,恐怕也是他的差事。
哎,这年头,苦差事可真不好躲啊。
* * *
瑶姬这一夜睡得不甚稳妥,叫来二十名守卫,将自己的宫殿团团围住,又在门口设了数道机关,这才勉强入眠。
待次日清晨,林将军快马加鞭赶回来时,瑶姬连发式都懒得梳,直接召见了他。
说来也巧,因那和尚死时穿的是僧衣,倒也好辨认,还真让他给寻到了。
只是被瑶姬亲手砍下的那颗光头,不知滚到了何处去,瞧不见踪影。
也许是被某个来寻食的野兽叼走,也未可知。
瑶姬没看那堆杂碎的打算,直接换来宫中有名的仵作去验尸。
只要此人身上能查出“无解”毒发的症状,便再没什么可疑心的了。
她揉揉有点发痛的额头,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多虑。
正巧梓欣捧着食盒打外面进来,撩开珠帘,笑着走到瑶姬面前:“姑娘,圣上听说昨日您食欲不佳,特意命大师傅做了山楂丸,给您开开胃。”
瑶姬浅笑着让她搁到桌上,心知多半也是这丫头提的主意。
绥廉王虽尽力对她好,可不止怎的,他们俩的心思总是有点对不上。
如同那日的核桃酥似的,每每他绞尽脑汁送的,瑶姬都兴趣不大。
“姑娘~小人全都看出来了,昨夜您用膳时,不过为了身子硬塞进去,半点享受都没有,又主意犟地不肯看医,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啊。”
梓欣并未全听她的话,伸手将盒盖打开,刚想给她嘴里塞个山楂丸,却忽然“咦”了一声。
“奇怪,这里面怎么有字条?”梓欣不识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半晌,也瞧不出眉目来。
但很快,她又鬼灵精似地笑笑:“哦~小人知道了,这定是圣上写给姑娘的!”
瑶姬往她手中扫了一眼,兴趣缺缺。
绥廉王的确很喜欢搞些小惊喜,还喜欢写点诗寄情。
只是如今,她实在没有看的心思。
“哎呀,反正那仵作做事向来磨蹭,好半天才会出结果呢,姑娘就别这么干巴巴地等着了。”因两人关系极好,梓欣也没大没小起来。
甚至还吵着,要瑶姬念那上面的话给她听。
瞧梓欣开心果似地笑着,瑶姬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知她是有意要逗自己开心,被纠缠不过,便无奈地打开字条。
只看一眼,那纸便从她指间飘落在地。
梓欣没察觉出她神色的不对劲儿,好奇问道:“写的到底是什么呀?快念出来让小人听听!”
见瑶姬没反应,她顿觉无趣,刚要弯腰去捡,却忽然被对方抢了先。
小小的纸张被瞬间撕得粉碎,瑶姬拉过梓欣的手,用丝帕仔仔细细帮她擦了个干净。
“以后别乱碰脏东西,当心沾染了晦气!”
“啊?那可是圣上送的东西,怎么会……”迟钝的梓欣总算瞧出了蹊跷,试探问道:“究竟出了何事啊?”
瑶姬强忍眼前眩晕,嘴角僵硬地牵了牵:“那不是圣上送的。”
“回禀姑娘,下官已然察验过尸身!”
正值此时,勤勤恳恳做完工的仵作跪在帘外汇报道:“和尚身上,并无‘无解’毒发的痕迹。”
梓欣呆呆地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跑去帘外扯住那仵作惊惶地问了个仔细。
反倒是瑶姬,神色倒淡定得多。
见过那张字条后,这消息也就没那么吃惊了。
[第二指令已完成,顾桢半年内,必死]
* * *
王宫的巡戒,比往日多了三倍。
凡事接触过那盒山楂丸的,全都被严格调查。
梓欣吓得哭泣不止,御膳房内宫人众多,那盒子就放在桌上,她按吩咐拿了就走,的确未曾与其他人有些接触。
在瑶姬的力保下,绥廉王并未将梓欣单独审,询问过程后,便让她下去做其他事去了。
他倚桌坐下,扶额愁思,如何也想不通这其中关节:“那和尚明明就死在朕的眼前……怎会出现假尸体?莫不是林将军带错回来了?”
“不会,乱葬岗除玄行外,怎可能还有其他人穿僧衣。”瑶姬摇摇头。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曾忍着恶心,去外面看了那尸体一眼。
虽从外形上看挺像的,可仔细端瞧便能发现,此人的脚似乎比玄行要大。
因此僧鞋也是勉强套上,脚尖还划破了口子,只为能胡乱穿进去。
仵作也表示,此人身上的衣服穿法也有点奇怪,许多地方不甚规整。
倒像是失去意识后,被别人硬生生将僧衣套进去的。
护城军闻听此事,在绥廉王的安排下,纷纷前来便认尸身。
最终,在此人脚踝处寻到个黑痣胎记,正是军内殉公人员。
全二百名兵士的尸体总数对上,唯独少了那个和尚。
绥廉王对着众人发脾气,瑶姬回到屋内,望着窗外照进的斜阳发呆。
当时屋内的情况太乱,她未曾站在前线看清。
在兵戈声消失后,瑶姬并未贸然派人进去查看,而是让外面的弓箭手射了许久的箭。
大抵正是这段空隙,给了那和尚掉包身份的机会。
犹记得那人的光头上血迹斑斑,原以为是乱刃砍的,如今细细思量,也不排除是被人以粗糙的手法,在极快时间内剃光长发的血腥痕迹。
护城军皆身穿铠甲,头戴盔,一个光头和尚若穿上这身装扮,躺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装死,混过也并非毫无可能。
只是,那无解的毒,他又是如何躲过去的?
在瑶姬的反复追问下,宫中太医才受绥廉王的意,向她透漏了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将接触毒物处割破放血,便可暂时延缓毒性的发作。
但那作用甚微,不过从半炷香延续成一炷香罢了。
要想以此完全破解毒,全无可能。
谢过奓着胆子透漏机密的老太医后,瑶姬闭目沉吟,将收集到的情报,在脑海中进行认真的梳理。
玄行他,和顾桢是故交。
此人深不可测,对古怪隐秘的事物,又有强烈的好奇心。
就顾桢山庄上那些人蛹,恐怕也逃不过他好奇的目光。
包括□□,和各种奇妙的解毒手法。
瑶姬当日斩下的那颗头,虽被刀割得面目全非,却也能隐约瞧出玄行的模样来。
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放松了警惕。
这个和尚,在中毒后被重兵围剿的极短时间内,竟然做了如此充分的应对之策。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难缠……
咽了咽口水,瑶姬正欲跟绥廉王商讨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却见他斜倚在桌边,面沉似水。
似有万千心结萦绕,愁不能言。
瑶姬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褚裕和是一国之君,每日有数不清的事要繁忙。
这些天光顾着她的恩怨,不知积攒了多少压力。
“圣上,出了何事?”
????????? 褚裕和每每来和瑶姬相会时, 都尽可能藏起自己的负面情绪,不让她感受到半点外界的恶意和伤害。
可如今,他整个人的脊椎仿佛被无形的重量给压垮了似的, 连挺直坐着都有些难了。
瑶姬愈发察觉到他状态的不对劲儿,忙坐到他身边:“圣上,你我如今也不算是外人, 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瑶姬愿尽全力为您分忧。”
此言一出, 褚裕和的眼角顷刻间湿润,红血丝布满, 刚张张口,连声音都变得哽咽。
“母后她, 怕是不行了。”
“啊?”瑶姬还以为又是朝臣那边在施压,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等事。
那孙太后已然高龄, 上次同她见面时, 气色便不太好。
就算施再多的胭脂压盖, 也难掩垂老和病态。
说实话, 按照古人的平均年龄,她能活到这个年岁,着实不易了。
无奈为人子女的, 哪儿有嫌母亲命长的道理?
绥廉王纵然在外能强撑着, 可心中还是想有个港湾依靠。
他细细对瑶姬讲述,这些年来孙太后的难处。
当年王位争夺便是血雨腥风,能坐稳绥廉天下, 和孙太后背后一路支持脱不开关系。
甚至连胡搅蛮缠的三公主和十八王爷, 都曾鼎力相助过。
故而褚裕和与他二人关系亲密异常, 毕竟骨血相连,就算他们屡次犯错,大多数情况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饶了。
可以说,孙太后便是维系他们兄弟与兄妹关系的纽带。
一想到母后要驾鹤西去,绥廉王着实心痛难挨,只觉得小家便要彻彻底底的散了。
从此后,身边再无宁所。
后宫那些嫔妃,大多都和前朝势力有所关联,当初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才依次娶进宫中的。
并无半点真心可待,彼此都相敬如宾,倒是和寻常君臣没什么两样。
瑶姬听得心疼不已,果然高处不胜寒,表面风光的绥廉王,背地里也有旁人瞧不见的苦楚。
世人都只道王位好,却不曾体会过,整日坐在那上面,是何等滋味。
“圣上莫要过于悲观,太医是如何说的?”瑶姬着实不太擅长安慰人。
尤其是这种生死大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算再用药吊着,恐怕也只有三日可活了。”褚裕和这句话,仿佛从喉咙中挤出似的。
瞧情况,即便倾尽整个绥廉的国力,恐怕也救不回这位可怜的老太后。
瑶姬心里发酸,劝他这些时日,暂且把各项政务都先放放。
好好珍惜这段最后的时光,多陪在孙太后身边尽尽孝,也可稍微弥补下心中的愧疚与不舍。
褚裕和满脸垂泪,难得放下所有戒备,在她面前哭了个痛快。
“朕就是不明白,身为一国之君,为何连自己的母后都救不了?这王当的,还有什么意义啊……”
瑶姬将他搂在怀中,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像是总算寻到根救命稻草,绥廉王拉着她的臂弯,难得起了性子,就是不肯放。
见他这么可怜,瑶姬也并未多想,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刚刚被他抓了下,她心中忽然涌起阵异样的感觉。
并非对男女之情的心动,而是……
不安,和下意识的抗拒。
怎会如此?
瑶姬被自己身体产生的反应弄得疑惑,之前她并非与绥廉王半点接触都没有。
为何如今,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
她的目光下意识往下滑,最终落在了绥廉王那只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上。
预言卡上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翻涌,那令人恶心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
是错觉么?
她怎么觉得褚裕和的这只手,跟卡牌显现出来的有点像啊……
瑶姬眨眨眼,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猛地将怀中的褚裕和推开,甚至后退了两步,谨慎打量着他。
预言卡中,那人的袖子虽高高挽起,却也露出了点边儿来。
湖蓝色的,正巧与褚裕和身上这套衣服合在了一处!
是了,那臭和尚就算要报仇,凭借他的癫狂劲儿,应该也会提刀将她有样学样地砍死。
之前相处那么久,玄行的心动值始终没上过70%,反倒是危险值一直飘忽不定。
他这种疯批,又怎会对她死后的尸体,做出那般迷恋的色举动?
“瑶姬,你怎么了?”褚裕和似乎被她突兀的疏离举动给伤了神,满脸不解和委屈。
仿佛自己是什么被人遗弃的可怜小兽。
“母后眼看着就要离朕而去,如果可以的话,朕真想让你永远留下,代替她老人家,陪在朕的身边。”
绥廉王擦擦眼角,有些苦涩地问道:“瑶姬,你愿意么?”
瑶姬点开这人的属性面板,丝毫未发现危险值的踪影。
可纵然如此,她也几乎能确定,卡牌中的那双手,就是褚裕和的。
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拇指的指甲略有点短,是常年被过分剪秃的痕迹。
这跟人自幼的习惯有关,一些小孩子贪玩,会下意识将手放进嘴中啃咬。
待长大后,虽改了毛病,却依然留不下指甲。
过往的点点滴滴,以极快的速度重回瑶姬大脑。
玄行的手不是这般,他的指盖很圆,剪得贴合指尖形状,干净无垢。
可绥廉王要杀她?为何?
他头顶的90%心动值,始终没有过太大的起伏啊。
“瑶姬?你可曾听到了朕的话?”见她久久不回应,褚裕和脸上不安的神色逐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有点抑制不住的烦躁。
他在瑶姬身上,已经倾注了所有的耐心。
若此生都要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他或许真的做不到。
“圣上放心,瑶姬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处陪您。”瑶姬露出个温柔的笑,成功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瑶姬,只要有你这句话,朕便什么磨难都可挺过了!”绥廉王像被她瞬间灌了人参汤,先前那副颓废样,眨眼便消褪不少。
“那、待发送了母后,等探子从会鹿台回来,朕便寻个借口堵住朝中重臣的嘴,将萧娇娘嫁入靖炀!”
他激动地在瑶姬眼前走来走去,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
“届时两国联盟的合约签署完毕,和亲的事也告一段落,朕便堂堂正正将你纳入宫中……若你不满意妃位,等操作几年,将皇后寻个由头废掉,便能立你为新后!”
瑶姬:……
虽然皇后此人她也不喜欢,可当初褚裕和继位时,皇后一派可没少在暗中出力。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在他为难时有所扶持的贵人。
如今屁股坐得稳了,便要将人一脚踢开……
废后的下场究竟有多惨,瑶姬也曾在话本上看到过不少。
几乎无一能善终。
如此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着实让人无法相信他如今所表现出的深情。
况且,瑶姬丝毫没有跟其他女子共享一夫的打算。
就算未见过那张要命的预言卡,她与褚裕和,也并非良配。
对了,那张卡……
瑶姬不觉得目前的褚裕和有什么危险,若她没猜错真凶的话,莫非是之后的某些事,触发了他的某根神经?
究竟是何事……
将预言卡显现出的画面,仔仔细细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瑶姬想起个奇怪的地方。
她小腿处的肉,不知何故,被人挖去了一大块。
“哎,瑶姬,你会是位好皇后的,可惜母后她不能亲眼见到你掌管凤印的那天,否则,她不知该有多高兴!”
褚裕和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滔滔不绝,很开心压抑在内心许久的感受,终于有说出口的一天。
这位绥廉王对她母后的在意程度,似乎比普通人要更重。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中不断飞过,在这其中,白弱婷那日与她泡澡时,无意间的提起过的轶事,让瑶姬顿时如坠冰窟。
市井间,那血肉能治百病的谣言。
天呐,莫不是……
“瑶姬,朕方才所说的,你可曾都听进去了?”褚裕和总算发现她在走神,快步走到她眼前,想抬手捏捏她的脸颊。
不料,却被对方猛退一步躲过,甚至眸中都出现了惶恐神色。
褚裕和脸上不悦一闪而过,很快又被理智强行压下:“瑶姬,你在怕朕?这是为何?”
危险值仍未出现在绥廉王的头顶,看来他目前并未听过那谣言。
瑶姬的思绪飞快转动着,这王宫,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预言卡上显示的未来,会根据玩家做出的不同抉择而改变。
若此时生硬地求她放自己离开,定然会让绥廉王勃然大怒。
没准还会加快危险值出现的速度。
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得先稳住他才行。
思及此处,瑶姬不断在心中暗示自己,一定要调整好情绪。
演戏,一直是她最专业的技术,必然不能在这方面失了手!
转瞬间,瑶姬面上的惊惶,便被含情脉脉地几次抬眸,转变为了不安与羞涩。
她咬着下唇,欲语还休,扭捏多番后,总算柔柔弱弱地开了口。
“回禀圣上,瑶姬出身鹤乘国,依照那儿的规矩,男女在正式圆房之前,是不可有过分亲昵举动的,否则会招来霉运,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刚说完这话,她又自觉失言地捂住了嘴:“圣上息怒,瑶姬并非有意提及故国,只是出来这许久,难免有点思乡之情,还望圣上见谅。”
褚裕和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简直疼得连心尖儿都跟着颤。
有心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却又想起她方才的话,硬生生止住了冲动。
过去,他的确曾想过,让瑶姬出宫去寻那自在,总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远嫁他国要好。
如今,褚裕和已下定了决心,此生心仪的女人,除了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瑶姬给他带来的温柔和照拂,让他食髓知味,早已丢不开,放不下。
只要往后的日子,能永远跟她厮守在一处,略等等又有何妨?
不如说,瑶姬这等自爱的模样,更加惹他疼惜了。
面对王尚且如此自尊,想必她从鹤乘国一路走来,必然也未跟其他男子有过瓜葛。
先前嫁过的周琰,也早就成了死鬼。
他的瑶姬,以后不会在跟旁的男人有任何接触的可能。
是他的,永远是他的。
* * *
按下葫芦浮起瓢,送走绥廉王后,瑶姬躺倒在榻上,吩咐梓欣给她寻来把匕首。
除此外,无解也要多备些。
这毒最大的缺点,便是见效的速度太慢,还不如柳轻卿和王二泼的“皮滚烂”更趁手。
甚至连银两和珍贵的首饰,瑶姬也在内兜装了不少。
局势瞬息万变,没准儿她什么时候就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褚裕和啊褚裕和,亏她当初还想帮绥廉好好调查下跟靖炀联盟的事情。
甚至,还当真起过要帮他去和亲的念头。
毕竟单凭绥廉的国力和民生情况,着实没有扫荡天下的实力。
如今暮崇国又离得远,去靖炀碰碰运气,也不算件坏事。
万没想到,这个事事都迁就她、帮她的男人,几日后,竟会做出那般令人发指的行径来。
“姑娘,你备下的东西也太多了吧,可是要出什么远门?”梓欣边帮她收拾,边好奇地问。
“或许吧……梓欣,你的嘴千万要严些,无论对谁,都不能提起这件事,知道吗?”瑶姬不放心地嘱咐道。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虽梓欣平日里做事也算是有分寸,但多两句嘴总是没坏处的。
梓欣认真点点头,趴到瑶姬的榻前,像小狗儿似的央求道:“姑娘,不管你去哪,都带着小人好不好?”
“怎么,若是我去街上流浪讨饭,你也要跟着不成?”瑶姬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连自保都难,又如何能照顾得了她?
“不管,讨饭小人也跟着姑娘,您这辈子啊,就别想把小人甩下了。”
梓欣得意地晃着小脑袋,信誓旦旦说道。
瑶姬眼眶有点发酸,拍拍床榻,让她上来同睡。
她颠沛流离无所谓,只希望梓欣这丫头,日后能有个好归宿,便知足了。~
?????駫??? 灰雀的叽喳由微渐盛, 从树梢飞扑到空中,晃下几片零星的落叶。
院内是大片的银杏树,如今叶子已变得淡黄, 待到深秋,便能转变为更为浓郁的颜色。
几缕晨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打在瑶姬的脸上, 照得双眸暖暖的,昏沉的睡意也慢慢减退。
她翻了个身, 手在旁边摸了摸,却探了个空。
睁眼看, 梓欣这个人形抱枕,不知何时已起床离去。
梓欣年纪虽小, 做起差事来却半点不含糊, 勤快又能干,每每她才刚睁眼, 便将洗漱用具端了来。
偶尔, 还会用在腰侧瘙痒的方式, 唤瑶姬快点清醒。
两人每每闹做一处, 总要顽个半天才肯休。
揉着惺忪的睡眼,瑶姬下意识地朝外唤了声,很快听见推门的响动和脚步。
“梓欣, 你这丫头, 睡觉怎么还打把式啊,都快把我挤到床边去了……”
“姑娘,小人是青涟。”
瑶姬停下揉眼的动作, 莫名打量着面前这位宫女。
除去梓欣外, 在这语飞宫内, 便数青涟照料得最殷勤,因此也面熟的很。
只是服侍瑶姬洗漱等差事,一直是梓欣在忙,怎么今儿个突然换人了?
“梓欣呢?”瑶姬接过拧干了热水的帕子,边擦脸边问道。
青涟端着热水盆,脸上也尽是不解:“方才被三公主宫中的人唤走了,也不说是什么事,约莫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到现在这会儿都没回来。”
瑶姬擦脸的动作瞬间停止:“三公主?她不是被禁足了,怎么还能来我宫中要人?”
“说是这么说,可这位,平日里太后殿下与圣上都护着,满王宫上下,谁敢得罪啊。”青涟刻意压低声音,悄悄道:“守卫估摸也是含糊的,所以她手下的宫人才能在外面畅通无阻。”
瑶姬望着水盆中还未平息的涟漪,心中忧虑不定。
院外是绥廉王派来护她的侍卫,虽能保证外人不可入内,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间接制止了瑶姬外出的可能。
前段时间,瑶姬觉得烦闷,想随白弱婷再去林苑逛逛,都被侍卫头领态度温和地劝了回去。
绥廉王这个时辰正在上朝,身边唯有白弱婷能说得上话。
可凭她的身份,想去三公主那边要人,显然不切合实际。
瑶姬下榻,望着门外的守卫陷入深思。
玄行未死,且能接触到送给她的食盒,难保不会趁着她擅自外出时,忽然现身。
更何况那日二百名侍卫,都不曾敌过身中剧毒的他,就算她身边带了人,恐怕也抵不住。
此处是唯一安全的居所,踏出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姑娘,早膳想吃些什么?小人让御膳房这就去给您准备。”青涟对梓欣的突然失踪并未多想,能趁机得到贴身照顾瑶姬的机会,着实不可多得。
如今谁都知圣上对她的宠爱,没准日后真能纳入后宫。
到时,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还愁得不到好处么?
瑶姬站起身,差青涟取过薄外袍系好,迈步出了屋子。
她不能放着梓欣在虎狼窝内不管。
就是有危险,此刻也顾不上了!
* * *
瑶姬的态度强硬,守卫头领拦了半晌,不见她改主意,无奈下,只得跟她同去三公主的宁心宫。
因上次出了玄行假扮侍卫的事,绥廉王曾下令,着王宫内的所有侍卫,都不得戴头盔。
任何人,也不得寻各种理由遮掩住头发。
如此一来,便能在很大程度上,绝了玄行乔装后靠近瑶姬的可能。
守在宁心宫外的侍卫瞧了瑶姬等人一眼,似早就料到般,并未阻拦,径直放行了。
不过,只让瑶姬一人进去而已。
两方守卫争执不休,各为其主,险些动粗,瑶姬也没空理会,径直闯进宫去。
“呵,这一大早的,便有贵客到啊。”宫门口的理事小太监尖酸嗤道:“莫不是来寻狗的?走丢这半晌,怎的才发现啊,啧啧。”
瑶姬眯起眼,愈发觉得不对劲儿。
刚来到殿中,立刻就瞧见了趴倒在地的梓欣。
单是后背那片模糊的血红,便看得人触目惊心,更无需提那被夹红得几乎断裂的十指了!
“梓欣!”瑶姬连声音都颤抖了,急忙扑过去查看她的状况。
将梓欣试探着抱起,才发现她面目红肿破裂,不知被何物重击过,原本娇俏的脸已严重变形,嘴角更是流血不止。
“本公主还当是谁呢?这不是瑶姬姑娘么?怎么这会才来?”三公主褚柔珠靠在软榻,纤细十指被旁边服侍的宫女细心按揉着,嘴中刚含了剥好的葡萄。
因此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清,似乎比起跟瑶姬搭腔,还是嚼东西来得更重要。
确认过梓欣一息尚存,瑶姬咬着牙,慢慢将她从地上扶起后,背在身上。“三公主,你如此行事,当真不怕圣上怪罪?”
褚柔珠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口中的汁水都险些喷洒出来。
服侍的宫人也跟着笑做一团:“听听,这姑娘竟想拿圣上压咱们三公主!”
“真真笑死人了!”
“一个根底不干净的外姓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比骨肉相连的血脉更重要?”
“别说她还没死,就算咱公主真杀了人,将天捅个窟窿,整个绥廉,也没人敢斥责半句!”
瑶姬双目胀得厉害,她能感受到梓欣软趴趴地伏在后颈时,游丝般的吐.息。
如此微弱,随时都有消失的危险。
褚柔珠见她低头不语,扬手止了周遭的窃笑,探身支膝,高高俯视背着血人儿的瑶姬:“瑶姑娘,为绥廉和亲,乃你应尽义务,若再敢巧言搪塞,毁我国运,下次倒霉的,就是你那好姐姐白弱婷了。”
垂下的发丝挡住瑶姬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是在抿唇垂泪,或吓得噤若寒蝉。
“听好,本公主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期限只到明日早朝,若皇兄还顾左右而言他,用探子勘察会鹿台地形之类的借口做推延……”
褚柔珠美眸骤敛,眼中杀气滕然而起。
瑶姬未开口应,也未拒绝,就那么直直地站着。
三公主本以为她瞧见忠仆的此等惨样,会气得失去理智,和自己辩驳起来,甚至是动手撕扯。
若真如此,反倒更有了料理她的借口。
便是趁机将人乱棍打死,到皇兄那边也能有个说辞,赖瑶姬意图伤她玉体,随随便便都是死罪。
可瞧瑶姬这幅入定般的模样,水泼不进,倒还真有点难办了。
僵持了半晌,三公主又拿话刺了两句,见她也不上当,逐渐觉得没劲。
看她那恨煞人的嘴脸也恼得很,索性挥手,不耐烦地让人将她瑶姬赶出宫去。
“切,在皇兄和母后面前能言善辩,遇到本公主就成了哑巴,真不知道究竟是有病还是没病,晦气!”
瑶姬置若罔闻,只稳稳地背着梓欣向外走,步子迈得很平,生怕会产生什么颠簸,更加剧她身上的伤。
似乎总算恢复了点意识,梓欣费力睁开眼,控制不住地落下几滴滚烫的泪,砸湿了瑶姬的肩膀。
“姑娘……疼……”
瑶姬紧紧咬住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挖开了。
* * *
侍卫首领等待宫外,瞧见二人这幅架势出来,吓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完整。
待看清楚瑶姬身上并未受伤,心中这才暂且踏实下来。
毕竟被惩处的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三公主的秉性整个王宫谁人不知?
能放瑶姬全须全尾地出来,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听说为着玄行那个和尚的好皮相,三公主得知其死讯时,几乎哭得肝肠寸断。
就因此事,玄行的诈死被绥廉王严格在褚柔珠面前封禁,任何人都不得多一句嘴。
生怕那疯僧会看中三公主的地位,刻意想办法接近,至她的处境于危难中。
褚裕和仍未下朝,在瑶姬的强烈吩咐下,几名在宫中德高望重的太医被唤了来。
可诊脉片刻,却全都对她摇了摇头。
“这丫头的筋骨太过柔弱,哪儿禁得住这么糟蹋啊,真是作孽……”
徐太医刚感叹到一半,不期然被同僚瞪了一眼,几番嘀咕后,才晓得原来是三公主动的手,登时后悔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只盼着没人记在心上才好。
毕竟这位三公主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睚眦必报,宫中凡是对她稍有得罪的人,最终皆会落得潦倒下场。
虽梓欣无甚痊愈可能,但来都来了,总得尽一尽心力才好。
几位太医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能用上的治疗手段都用了,勉强将血葫芦般的梓欣包扎好。
瑶姬始终在旁默默看着,待他们临走时,突然提出,要将所有治疗的工具统统留下。
因她是绥廉王心尖儿上的人,所有吩咐也无人敢不从命,众太医也不敢对她的明抢行为有任何微词。
只得认倒霉地离开了。
瑶姬谢过首领的关心,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独留自己在内照顾。
梓欣躺在榻上,胸膛每一次起伏都极为缓慢,仿佛随时随地,都不会再有生的气息。
望着太医留下的几匣子瓶瓶罐罐,瑶姬的手在其中挨个拂过,最后停在一把小尖刀上。
那谣言是她自己传出去的,可……
霞液丹的效果究竟有多神气,她自身深有体会。
除受严重外伤,皆可痊愈。
很明显,她的身体构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既如此,没准她的血肉,真的能治病呢?
心里痛,身上也就没那么痛了。
瑶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食指扎出血珠来,滴进梓欣虚张着的嘴里。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门窗外的所有声音都在远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梓欣那青紫肿胀的脸颊,似乎稍微好转了点。
用刀划出的轻微血痕转瞬间消失不见,她的指尖再次回归平滑。
瑶姬没犹豫,这次,将血痕拉得更大了些。
不过片刻间,梓欣的脸,果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肿,逐渐恢复成原本可爱的模样。
见效了。
瑶姬将手指压在锋利的刀刃上,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痛楚,眸中泛出冰冷的光。
这种奇妙的感觉,得让那位三公主,好好体验一下才行。
* * *
赵首领在院内局促不安地转来转去,领下这差事的时候,他曾跟圣上夸下海口,确保瑶姬姑娘绝对不会出半点岔子。
可这才几天,人就进了三公主的宫,还受到了此等惊吓。
若圣上当真怪罪下来,他这失职的过错算是跑不了了。
正忧虑间,只见那门豁然被推开,瑶姬招手将他唤道近前,询问了下绥廉王目前的行踪。
得知孙太后的病又加重了几分,正在重华殿尽孝时,也未抱怨什么。
只是让他尽快出宫,去寻梓欣的家里人,只找母亲或者姐妹来,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赵首领跟那些瞧病的太医聊过几句,知道那名叫梓欣的宫女,可能已经时日不多了。
让亲人来看最后一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连忙应下,派下属火速赶往梓欣家中。
不过才花费了一个时辰,便将她母亲尤氏带了来。
瑶姬客气将其让到屋内,再次将所有人关在门外。
没过多时,便听里面传出悲戚的哭喊声。
赵首领听得心中发酸,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能经受得住亲骨肉变成这幅惨样啊。
里面的哭声断断续续,能隐约听见是瑶姬在好言劝慰。
过了会子,总算是消停了。
这么大的事,恐怕早就被那些喜爱嚼舌之人传到绥廉王的面前。
按理来讲,圣上每每去重华殿探望,都要待足三、四个时辰才肯离开。
今日到来得挺早,在天黑前,便阴沉着脸过来了。
赵首领咽咽口水,率先在地上长跪不起,憋了一肚子的认罪言辞,却没排上用场。
绥廉王不过阴鸷地瞪了他一眼,便连门都未敲,径直入了宫内。
和一干属下交换着眼色,众侍卫决定,还是继续跪着比较好。
天佑苍生,但愿他们的性命能得以保存。
* * *
绥廉王步子迈得飞快,进门时,甚至带起了一阵不小的风。
梓欣正靠坐在榻上,尤氏与瑶姬坐在旁边,低声跟她说着话。
见圣上突至,尤氏登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问安。
瑶姬伸手,将想强撑着下地的梓欣重新扶回去,示意她不要乱动。
绥廉王皱眉,似乎不想在这间屋子里看到生人:“尔等,退下!”
“圣上,不妨事的。”瑶姬起身相迎,本想安抚住他的情绪,却忽然察觉到,褚裕和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儿。
满脸凝重,双手负在身后,看向瑶姬的目光中情绪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他今日来得早,却并未第一时刻关心她的近况,和三公主宫中的事。
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瑶姬挑挑眉,警惕地打开他的属性面板。
果然,危险值:50%。
他听过那个谣言了。
说来也可笑,从如今的状况来看,倒也不算谣言。
瑶姬整理好衣裙,朝他施施然跪拜道:“启禀圣上,瑶姬……有重要事情相告。”
绥廉王正在发愁该如何开口,着实没心情听她将那些关于三妹的烂糟事。
左右受伤的,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着实没必要拿到此刻来说,让他徒增烦恼。
虽心中不悦,褚裕和却也没截断她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瑶姬深呼吸,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不知圣上,可曾听过说‘霞液丹’的事?”
* * *
褚裕和愣住了。
他正是为此事而来,没想到这个名字,竟然会在瑶姬的嘴中听到。
“倒是听过,瑶姬,你……”
“实不相瞒,霞液丹,确是被瑶姬服下了。”瑶姬抬起头,直视他错愕的目光。
在那深蓝色的双眸中,她瞧见了自己肃穆的表情。
嗯,很决绝,很大无畏。
“瑶姬……”褚裕和激动地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此言可能当真?如何能证明?”
她笑笑,从桌上拿着那把尖刀,在褚裕和的注目下,划破了自己的手。
当伤口在短暂时间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时,褚裕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圣上若是不信,可取来‘无解’让我服下,有霞液丹护体,我是百毒不侵的。”瑶姬将刀放下,密切关注着他头顶的危险值。
58%,涨动了。
褚裕和的喉咙难耐地动了动,抓过瑶姬的手,仔细端详了半晌,确认方才的伤口当真消失不见后,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没想到世上竟真有此等奇事!”
“请圣上恕罪,霞液丹是世间难得的至宝,瑶姬也是怕惹祸上身,所以一直隐瞒此事。”瑶姬走到他身边,怯怯悔道。
不待褚裕和宽宥,又坚定地扬起小脸儿:“可如今太后殿下病重,又瞧见圣上的拳拳孝心,瑶姬着实不忍继续相瞒,这才决定站出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治好太后的病。”
“瑶姬……”
褚裕和震惊一百年,落泪了。
“朕、朕方才听到那个坊间传闻,若要治病,你、你……”他难舍地握住瑶姬的手,不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不妨事的,只要能为圣上分忧解难,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瑶姬也心甘情愿!”
瑶姬冠冕堂皇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眸光温柔似水,盈盈可怜。
纵使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难免跟着酸楚,更何况是心动值涨到95%的褚裕和。
危险值:30%。
他不舍了。
“先前,瑶姬也不知此事究竟能不能做成,恰巧梓欣她……遭了大难,便想着试了一下,不料还真成功了!圣上请看!”
瑶姬像炫耀刚刚得到了玩具的孩童,拉着褚裕和的手,将他拽到榻边。
梓欣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九五之尊,浑身如同着了火,总觉得坐在此处不安生,还是跟娘亲一起,跪着比较好。
可她相信瑶姬,方才姑娘认真嘱咐过,要听话,不可擅作主张。
绥廉王弯下腰,仔仔细细看着梓欣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抓过双手。
他记得宫人汇报时曾说过,这小宫女的双手,全都被夹断了。
连太医都已下了定论,此生再不会有康复的可能。
更可况,从宫人的话中听来,她似乎被折磨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恐怕一夜都难熬,就要撒手人寰。
可如今瞧着,不过是脸上没多少血色罢了,身上每处都不曾有破损。
倒像是只受了风寒的模样。
“这、这是你治好的?”绥廉王连声音都在颤抖,如此奇迹就发生在他眼下,强烈地冲击着他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认知。
“是……倒也并非瑶姬一人之功,还有梓欣的娘亲,尤氏。”在瑶姬的提醒下,褚裕和才想起,这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呢。
“起来回话。”心头最焦虑之事得到了令人踏实的确认,绥廉王的态度也随和不少。
麻木的良心这才慢慢找回来,毕竟自家三妹把人家女儿弄成了那副惨样,本就是理亏的一方。
如今再态度冷淡,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妥,更可况瑶姬还在旁边看着呢。
尤氏早已跪得膝盖发麻,在瑶姬的眼神鼓励下,总算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瑶姬抿抿嘴唇,看着褚裕和,又看看尤氏,似在纠结什么,百般婉转,瞧得绥廉王也跟着揪心。
“有话不妨直言……放心,只要能治好母后的病,三妹做下的恶,朕绝不轻饶,你想怎么为她出气都行!”
褚裕和还以为瑶姬是想给梓欣讨公道,连忙保证道。
“圣上,瑶姬要说的,并非是私人恩怨,而是……这救治病人的具体方法。”
瑶姬叹了口气,纠结地开口道:“说实话,霞液丹只对我一人有用,若想医治别人,光凭服用者本人的努力是不够的,还得加上……与伤者骨血相连之人的血肉。”
褚裕和瞪大了眼,这才发现,尤氏的胳膊也缠了厚厚的绷带,隐约还有血迹透出来!
????????? 褚柔珠早知母后病重, 几番派人去给皇兄传话,想过去看看。
无奈都被一口否决,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从小到大, 皇兄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可自打瑶姬这个女人进宫之后,就对她愈发冷淡了。
将掌心半碎的核桃捏成两瓣, 褚柔珠重重将它拍在桌上。
不料却硌得手疼,胸口的气又添了几分, 索性抓过旁边宫女的人,让她握成拳, 狠狠地砸着那核桃。
宫女吓得不轻,却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只在旁小心陪着笑。
待手指被核桃坚硬的碎片割破, 终扯不出笑脸来,光是强忍着不叫出声, 便已使出所有力气了。
“公主, 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眼角若是长出皱纹, 就不美了。”还是旁边的马嬷嬷会顺着她的性子劝人。
三言两句的,总算将那宫女血淋淋的手给保了下来。
“都怪瑶姬!害死那俊和尚不说,还挑拨得皇兄跟我离心离德!”
褚柔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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