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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故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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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长发的玄行。

    “之后呢?”瑶姬听得入神,下意识追问道。

    她和这白师傅的境遇还真有点相似,都是在离楼的当晚遇见的玄行。

    那姑娘能平安无事活下来,着实不容易啊。

    “圣僧听闻师傅讲述了伤心事,便决定,替她夺魁。”白弱婷微笑着,这段她师傅最喜,每每都翻来覆去讲上好几遍,让她听得耳根都木了。

    “想来是有条件的吧?”瑶姬很了解这和尚的德行,深知他并未有那么好心。

    不料白弱婷却摇摇头:“没有,据师傅说,他只是觉得一弱女子落到如此悲惨境地,难以翻身着实有趣,手痒罢了。”

    手痒:……

    瑶姬不是很理解这奇妙的比喻。

    玄行还真没胡吹大气,短短两天时间,便成功了。

    傲冷的白师傅对他倾心不已,夺得魁首后,甚至愿意将所有封赏尽交于他,只愿与其长相守,永不离。

    无奈达成了目标后的玄行,对白师傅兴致全无,甚至连封告别信都没留,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从相识到分离,也不过三日的时间,却让白师傅记挂了三年。

    甚至思念成疾,感染重病。

    恰逢此时,朝廷发来诏书,以重金相许,期待当年的魁首,再次参会。

    白弱婷家中不算殷实,为救师傅性命,只得答应替师入会。

    如今白师傅的命已有钱医治,可她却深陷其中。

    因她是上届魁首的徒弟,才艺双绝,深得师傅真传,故而千娇会的评审,一直对她颇为照料,甚至连花车巨鼓的位置,都给她留着。

    白弱婷并非愚钝之人,以往宫中并无招往届魁首重新入会的规矩,早在进康乐城前,便知此行不简单。

    多方打探后,逐渐猜到了绥廉王要选女和亲的心思,也就对魁首之位不那么争了。

    谁知如今,还是被招进宫,同她一起困在此处。

    说完往事,白弱婷轻叹,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

    这些话她憋了一肚子,也不知该与何人说。

    唯独瑶姬这个鹤乘国来的女子,与本地贵胄无利益瓜葛,又是玄行相熟的人,这才倾囊相诉。

    瑶姬听得不忍,用手轻轻拉过她来,拍了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有些话,即便说了也无用,只做个静静的倾听者,效果反倒会更好些。

    “师傅本以为,今生都无缘再见那位公子的面,没想到弱婷竟有这般奇遇,在这深宫中遇上了。”

    白弱婷诉过苦楚后,心中也敞亮不少,略带希冀地看向瑶姬:“瑶妹妹,你跟圣僧关系亲近,不知可否劝他,再见我师傅一面?她如今病重,药石难医,不过续命罢了,即便是神医在世,恐怕也撑不了太多时日……”

    瑶姬有点为难,她的误会显然很大。

    不管是对玄行这个人,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姐姐,听妹妹一句劝,那和尚……已遁入空门,不理红尘情愫,就是去看了,也徒惹你师傅伤怀,不如就此不见,也能留下个好念想。”

    瑶姬是不知他蓄起长发是何等模样,但眼前这个不着四六的光头德行,显然会给白师傅带来巨大的刺激。

    况且玄行此人危险至极,白弱婷因她师傅的那层滤镜,总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她想提醒对方小心,可贸然“诋毁”白师傅心中的月光,恐怕只会徒惹对方厌恶。

    还是循序渐进地透漏吧。

    左右这和尚也装不了几天正经人,再相处两天,定会被白弱婷看破马脚。

    “也罢,如今三公主已断了对靖炀王的念想,和亲之事,定跑不了我们三个,与其为旧事发愁,不如先想眼前吧。”

    白弱婷幽幽回道,眸中尽是落寞和无奈,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话虽如此,可瑶姬并不觉得绥廉王会再派她去和亲。

    先不管那波动异常的心动值,她这张脸,当初的几位王可全都瞧见了。

    而且因为配合周琰“造作”了一番,相信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也极深。

    靖炀王定然也能一眼认出她来,代嫁之事还不瞬间败露?

    褚裕和不会蠢到那般境地。

    本想跟白弱婷再聊聊她师傅的近况,可瞧见不远处往这边走来的绥廉王时,白弱婷却起身先回了。

    “他想见的人,必然不会是我,何苦留下惹他恼呢。”白弱婷笑笑,送给瑶姬一个珍重的眼神,转身离开。

    瑶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再瞧瞧褚裕和,发觉已和对方的目光撞上后,连悄悄遁走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迎了几步,上前行礼。

    绥廉王未让她跪,自从得知瑶姬的真实身份后,她的膝盖便没再碰过冰凉地面。

    “朕那日瞧你喜欢吃核桃,便差人多做了些核桃酥来,不知你……可否愿尝尝?”

    褚裕和招手,让身后的宫女将食盒打开,右手不住地转动着左拇指的白玉扳指,目光局促地在酥与瑶姬的脸上游走。

    细细观察着她每一丝表情变化,在察觉到瑶姬隐约的抗拒后,连绷紧的肩都耷了下来。

    头也略低地垂着,整个人都变得没精打采。

    “瑶姑娘,这酥是圣上在数十种糕点中精心挑选半日,又亲口尝过后才拿来的……您好歹也赏个面子,吃点吧。”

    旁边的大太监就从未没见过圣上的心意被这般糟蹋,看得那叫一个心疼。

    责备的话才刚说了几分,发觉绥廉王眸底蕴藏的不悦后,又将语气放软了些。

    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总得为圣上再鸣鸣不平!

    瑶姬欲哭无泪。

    天杀的狗和尚误人呐。

    原本是想要坑他来着,怎么如今一个两个的,都来送她核桃酥啊。

    “算了,不必勉强。”褚裕和用阴冷的目光将大太监斥退,亲手拿过盖子将食盒扣上,局促地为她开解:“核桃酥性干,入口易渴,此处又无茶水,倒是朕思虑不周,为难姑娘了。”

    说完,深蓝眸子只盯着食盒,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扣盒子的边边角角,唇也抿得紧。

    很像被人训斥后耷拉耳朵的狗勾……

    瑶姬的内心在挣扎,她不爱吃核桃,一咬那东西就喉咙发痒,只觉得又苦又腻,半分乐趣都得不到。

    即便混合了糖和面,难吃还是难吃,不过白白糟蹋了另两种食材。

    天爷呀,为何要给她这种试炼。

    在褚裕和苦笑着扯扯嘴角,决定抱着盒子走开时,瑶姬头痛地闭上眼:“拿、拿来吧。”

    “嗯?瑶姑娘你……想吃?”

    高高在上的绥廉王问得很小心,试探地将盒子撬开一条缝,似乎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打开。

    “嗯!”瑶姬重重点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搞得她心里好难受啊。

    褚裕和眸底那抹化不开的墨,逐渐柔回略微忧郁的深蓝,甚至在霞光下显出了点点星光。

    食盒打开,里面用十字木格隔了四块圆圆的褐黄酥,被模具压成开花状,表层撒了满满的核桃,被烤得微焦,甚至还点缀了不少白芝麻。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芝麻。

    瑶姬能看出这酥里蕴含的诚意,分量太足了!

    在褚裕和与大太监等人紧张的注视下,瑶姬用丝帕垫着,在一众尺寸均匀的酥中,挑了块看上去最小的,递到唇边轻咬了一小口。

    闭目品尝,嘴角抽搐,扯出丝“回味”的笑:“绝佳。”

    她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当真?那你多吃几块,若不够,朕再叫人去做!”褚裕和瞬间来了精神。

    “不必!”瑶姬迅速回绝,将咬过的酥重新放回,将整个食盒接过,抱在怀中:“这些便够瑶姬吃了,若贪多,反倒会觉得腻。”

    褚裕和深以为然:“正是正是,既然瑶姑娘喜欢核桃,那晚膳便让人做些核桃鸡丁之类的菜来,让你换换口味……”

    瑶姬被喉咙里刚咽下去的酥呛得直咳嗽,弄得泪眼朦胧,看得褚裕和好不心疼,也顾不上什么避讳不避讳了,直接帮她拍背顺气。

    她知道,心动值快89%的褚裕和想尽可能的对她好些,又过分拘谨,不知该如何讨姑娘家欢心,所以才像救命稻草般,抓住个“核桃”的突破点不肯放。

    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得转移下他的注意力才行!

    瑶姬调整好呼吸,对他虚弱笑笑:“圣上,此处风景正好,不知可否陪瑶姬随便逛逛?”

    褚裕和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提议,忙点头答应:“尔等暂且退下,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核桃……”

    “圣上,其实瑶姬不太喜欢吃核桃。”

    “啊?那你方才……朕……”

    “不过瑶姬喜欢吃桂花糕,让他们多多备些便是了,还有清蒸鲈鱼……”

    瑶姬笑着轻拉他的衣袖,将人往苑内带,一口气报出好几样美食,让褚裕和只顾费心记下,转眼间便忘了刚才的事。

    褚裕和喜欢她有所求,若能及时满足,便也跟着开心了。

    大太监已上了年岁,经历的事多,岂能看不透圣上的心意?

    最初还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后来,便尽可能离得更远些,给他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还要能看见圣上的身影就得了。

    远远瞧着,瑶姬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在说笑,圣上与她相隔一拳之距,侧耳细细听她讲的每一个字。

    绝大部分时光,圣上的眸光都会悄悄落在瑶姬的乌发间,见她蓦然回身搭话,又尴尬地迎上她的目光,不知在支吾些什么。

    哎,真是对璧人呐。

    大太监看得欣慰,他家绥廉王整日冷冰冰的,对女人更是从不上心,以至于太后殿下,始终为子嗣之事发愁。

    可乐着乐着,大太监又难免担忧起来。

    瑶姬美则美,到底曾是鹤乘国周琰的宠妃。

    此事若传到太后殿下耳中……

    哎,万事大都好事多磨,但愿这姑娘在深宫中,能得平安呐。

    * * *

    在褚裕和的指引下,瑶姬发现了林苑中圈养的几头梅花鹿。

    正在旁采了些草想喂喂它们,却被褚裕和给叫住了。

    “等下。”他指指自己的头:“你这里沾上了草屑。”

    瑶姬学着他的样子去摸,可抓来抓去,都没把它弄掉:“到底在哪儿呀?”

    褚裕和以自身为样子指了半晌,也不见她寻到,无奈下,只好亲手为她摘下:“得、得罪了。”

    软软的草屑夹在他的指间,不过略离得近了些,似乎就能闻到瑶姬发鬓的暗香。

    褚裕和鼻尖发痒,不舍将草屑就这么仍掉,索性偷偷藏在了袖中。

    随后负手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远处的风景。

    瑶姬抿嘴偷笑,这个绥廉王怎的如此可爱。

    这般心性,与其整日坐在朝中盯那些枯燥的奏折,和一帮勾心斗角的朝臣斡旋,还不如当个逍遥的王爷来得轻松。

    心性如此单纯,真难为他守在这个位置上。

    她不讨厌绥廉王,若只是寻常相交,倒很愿意认下他。

    可情爱之事不能含糊,留得越久,褚裕和对她就陷得越深。

    此地终究不能长住,还是得让他尽快准许她出宫才是。

    瑶姬将手中的草全仍给贪吃的梅花鹿,正在犹豫该如何开口时,眸光稍转,暼到了抹赤红的袈裟。

    玄行?

    这和尚不知何时站在远处的树下,也不过来,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天色渐暗,树荫的阴影也重了些,隐去了他的面目,看不到表情。

    瑶姬吓了一跳,确认过他头顶没出现危险值后,这才稍稍放心了点。

    反正臭和尚喜欢神出鬼没的,没必要在意。

    褚裕和的注意力全放在瑶姬身上,见她盯着一处不动,顺着她的目光,这才发现玄行。

    “圣僧,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

    除去跟瑶姬沟通之外,绥廉王对旁人说话时,又会恢复冲往日那般冷冰冰的模样。

    玄行慢慢踱着步,从树荫中显出身时,眉眼眯成条线,对绥廉王单手施礼:“小僧,可曾搅扰二位?”

    “不曾,只是不知圣僧有何事?”绥廉王淡声问道。

    “无事,不过是来寻小僧的乖徒儿下棋罢了。”

    ???????锇? 瑶姬眨眨眼, 没想到昨日信口提的一句,他竟还记得。

    嚼草的梅花鹿吃光了口中的食物,用头轻轻顶了顶她的掌心, 以示不满。

    这是匹小母鹿,没犄角,两只尖软的耳朵随着瑶姬抚摸的动作支起又趴下, 享受地迎着夕阳的光眯起眼,似乎这种舒服也抵得过口腹之欲了。

    “徒儿?”褚裕和微微皱眉, 不知这恩人和尚,何时又成了瑶姬的师傅。

    美好光景消逝的速度让他不满, 林苑还有大半没逛完,除去憨态可掬的鹿之外, 还有交颈天鹅和遮天蔽日的大片银杏树。

    若瑶姬喜欢, 褚裕和还能让人将三妹宫中养的几只猫儿送来,给她把玩。

    她似乎对毛茸茸的动物很是中意。

    只要相处的时间再多些, 他便能让她开心、再开心一点。

    玄行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似乎不明白他的难处, 也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

    “师尊, 闷在屋内难免无趣,不如一起逛逛?”瑶姬最后拍拍小鹿的脑袋,随口问道。

    “可以。”玄行答应得很痛快, 对绥廉王客气道:“圣上日理万机, 劣徒多有搅扰,还请恕罪。”

    褚裕和眉间的川字皱得更深了。

    “师尊言重了,如今天近黄昏, 圣上纵然有再多要事, 也该歇歇才对。”瑶姬并未理会玄行的赶客意图, 主动挽留道。

    “正是,圣僧不必拘谨,随朕与瑶姬姑娘,一同逛吧。”褚裕和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朝玄行挥挥手,随着瑶姬率先迈开步子。

    将那和尚独留身后。

    谁料刚走两步,一阵剧痛忽然从脚底传来。

    褚裕和身形一顿,额头上登时冷汗便大滴冒出,却强忍着没出声。

    抬脚看,只见鞋底不知何时,扎了根尖锐的木刺。

    用力拔下,木刺扎进去的长度看得人心惊,甚至连尖端,都已染了红。

    怪了,林苑内道路每天都有宫人勤扫,几乎连落叶都看不到,怎么会有如此凶恶之物?

    还好是他踩上,若是不留神伤了瑶姬……

    褚裕和脸色越发阴沉,将木刺狠狠丢下,发现瑶姬察觉到他落在后面,又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圣上,怎么了?”瑶姬疑惑他面上的汗,苑内清凉,分明没这么热啊。

    “莫不是病了?小僧略同些岐黄之术,若圣上不嫌,可否把脉一观?”玄行不紧不慢走到褚裕和身边,面露关切神色。

    褚裕和眸光渐冷。

    这和尚落在他后面,分明看到了一切,却还佯装不知。

    “不必。”冷漠拒绝玄行的“好心”,褚裕和强撑着想再陪瑶姬逛逛,可此后每多走的一步路,都如同赤脚踩荆棘。

    瑶姬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瞧出他面色不对劲儿,将干净的丝帕递与他擦汗:“圣上,不如还是回去歇着吧……”

    “圣上!圣上!哎呦,快让老奴看看,可是伤到脚了?”大太监虽离得远,两眼却不曾片刻离开过绥廉王。

    见龙体似有损,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圣上的情绪,连忙带着一众宫人赶来。

    褚裕和面露窘迫,深知无法再待下去,和瑶姬匆匆告辞后,便在大太监的搀扶下离开。

    玄行漠然目送浩荡人马远去,望着地上那带血的木刺,嘴角浮现出丝嘲弄的笑。

    发现瑶姬在定定地看着自己,玄行期待问道:“徒儿,如今碍事的人不在,总该有空陪为师下棋了吧。”

    他的徒儿就是心太良善,总是会被一些不重要的人牵绊住。

    终究是棵嫩苗。

    却也无妨,历练几分,自然会有所改变的。

    玄行对当师傅这事儿信心满满,他会是个好老师。

    只是,他这徒儿似乎,不太听话。

    “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吧。”瑶姬与他不近不远地站着,轻声拒道。

    又是明天。

    玄行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不见,勉强压抑整天的烦躁感,在此刻一并发作。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危险值32%,45%……

    “就明天。”瑶姬不待他拒绝,欠身施礼后,径自离开。

    玄行慢条斯理地抚平袈裟上微不可闻的褶皱,淡淡回了的那句“好”,也被风摇叶的沙沙吞没。

    危险值定格在45%,不再变动。

    终归是他唯一的徒儿,若就此舍了,他的世界又会变回灰白无趣。

    罢了,再容她一次吧。

    最后一次。

    * * *

    养心殿内,太医将褚裕和的黑靴脱下,见被血染红的白袜,吓得手都有些抖。

    “圣上……”

    大太监万分忠心,瞧见圣上受伤,恨不得自身顶替他痛,唤人将今日负责打扫林苑的宫人全都唤来,定要重责不饶。

    褚裕和未曾阻拦,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

    那个和尚,着实惹人不快。

    “他”的乖徒儿……

    可笑,瑶姬何时,成了“他”的?

    宫人们在殿外受杖刑的击打声属实吵人,即便嘴已被堵上,发布出响动,却也让褚裕和头痛。

    “糊涂东西,将那些废物拉去慎刑司杖毙便是,弄得如此啰嗦。”褚裕和沉眸低声怒斥,吓得大太监慌张跪下请罪。

    本以为让圣上听听受刑的声儿,心里多少能消消气,没想反倒更惹怒了他。

    哎,真是群倒霉的小崽子,本想尽力保下他们的。

    大太监心中唏嘘不已,却也不敢求饶,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让其速度去办差。

    但愿此次风波,能就此平息。

    谁料小太监们刚走到门口,就碰到前来通传的宫女:“启禀圣上,瑶姬姑娘求见。”

    “快宣!”

    褚裕和下意识吩咐道,他想将靴子重新穿好,无奈太医上药的速度太慢,磨蹭到此时还没弄完。

    将老太医一脚踢开,褚裕和撂下龙袍,坐在案后,挡住了自己的伤处。

    当他瞧见瑶姬撩帘而入时,心中阴霾顿时扫了个干净,什么气都没有了。

    “圣上,外面那是……”瑶姬本是来关心他的伤,可方才来时,着实被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宫人给吓得不轻。

    绥廉王微怔,斜瞪了大太监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主动道:“姑娘不必介怀,都是些犯下大错的,死不足惜。”

    “啊?什么错?”瑶姬下意识问道。

    “这……损伤龙体,按律当诛的,可咱们圣上宅心仁厚,不忍伤命,所以才安排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大太监知道圣上在意这姑娘的看法,遂替他装裱了番。

    太医在旁战战兢兢地收拾药箱,其余宫人皆深低着头。

    瑶姬能感觉出来,尽管褚裕和面柔似水,屋内的气氛依旧低得吓人。

    她走到褚裕和面前,执意要他看的伤,对方拗不过,只好将还未包扎的脚抬了起来。

    伤口虽深,却不算大。

    询问过太医,也说按时上药,过不了几日便可痊愈。

    瑶姬直起身,尴尬道:“圣上,也不必为此过分苛责宫人们……”

    “朕伤是小,若踩到那木刺的是你可如何是好?”褚裕和扬起眉梢,眸中狠意划过:“在宫中办事不利,岂能与寻常百姓家同论?”

    “圣上。”瑶姬目光平和:“莫要冤枉了人,饶了他们吧。”

    褚裕和没明白这话中含义,可见她开口求,又不好拒绝,只得挥手让大太监等人退下,处理此事。

    待门关紧,瑶姬拉过宫人搬来的椅子,坐在他对面,久久未开口。

    这绥廉王的秉性,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许是看出她心情不佳,褚裕和难堪地局促了会儿,忽然从怀中掏出那副九鱼银镯,递与瑶姬:“本就是你的东西,先前实不该随意收走,现下物归原主。”

    瑶姬接过镯子,却没戴上,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这不是我的。”

    褚裕和以为她还在为宫人的事生气,不安之余,心中多少有点闷。

    难不成那些贱民的命,比他的伤还重要?

    精致的鱼鳞在霞光的反射下颖颖生辉,玉指将那镯子把玩片刻后,抛向空中,遂又稳稳接住。

    “不知陛下,可信迟暮河神之说?”瑶姬摩挲着镯子的表面,眸光阴晴不定。

    褚裕和笑笑:“传言罢了,如今奉着神像,也不过是图个吉利。”

    “那绥廉国的百姓,是如何看待的?”瑶姬不紧不慢地接着问。

    “这,大抵还是信的,百姓多数靠天吃饭,因此对神佛之事也信得深些。”褚裕和逐渐觉得她意有所指。

    他目光落在那镯子上,迟疑道:“这镯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那日她在羽仙楼的话,如今看来,应只是为了蒙混过关临时编造罢了。

    瑶姬喉咙滚动,吐出了“玄行”二字。

    “是他?”褚裕和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和尚意味不明的笑,莫名的厌恶感愈加强烈。

    真该找个机会将玄行撵出宫去,省得整天在瑶姬面前晃荡,徒惹他心烦。

    正想着,不料瑶姬却突然跪倒在地,扶着他的膝,泫然欲泣。“圣上待瑶姬之心,真诚炙热,令人动容,瑶姬却因私隐瞒重情,实属混账,还望圣上恕罪!”

    “你这是何故?快起来!”

    褚裕和被她突兀的举动惊到,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连忙将她搀起:“有事但说无妨,放心,朕绝不怪你!”

    瑶姬抿紧嘴唇,盯着镯子沉默半晌,幽幽长叹一声,总算肯开了口。

    即便是坐回凳上,她的手也始终与褚裕和轻轻牵在一处。

    绥廉王掌心温热,安抚地覆在她略冰凉的手背上,似乎想竭力给她带来依仗和支撑。

    “玄行救过瑶姬性命是不假,可参加千娇会的事,却是他与那老鸨窜通好,将我哄骗进风、风春楼的。”

    瑶姬面露窘色,似乎要当着褚裕和的面,将此等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有点支吾。

    “什么?”褚裕和心中怒火骤起,连手上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我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只是临入楼前,将这镯子给我,要我务必拿下魁首之位。”瑶姬轻吸鼻翼,不过转眼间,眸中便有泪光闪现。

    “瑶姬原是为避祸,才逃到绥廉的,怎会愿再抛头露面?可一路上老鸨看得紧,羽仙楼又守卫森严,我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暂且忍耐。”

    “花车巡城时,我怕露面会被圣上认出,所以才化丑妆自保,不料那和尚却寻机前来警告,若不肯听从他的话行事,便要我的命。”

    “他走后不久,便有了柳轻卿和王二泼毒之事,当时虽无证据玄行与此事有关,可瑶姬心里清楚,定是与他脱不开关系的。”

    “玄行此人,捉摸不透,性格阴晴不定,私造假镯也不知意欲何为,瑶姬见镯子被圣上收走,心中暂且宽了些,不料入宫后,这和尚竟也阴魂不善地跟了来,还故意勾引三公主!”

    褚裕和越听心中越惊,最后甚至放开她的手,起身踱了几步,将脚上那点伤全然忘了。

    “和亲代嫁之事,民间并不知情,若此事做成,你这个新任魁首,极有可能会因这镯子被民众拜城河神转世。”

    “还将主意打到了三妹身上!绥廉何人不知,朕与母后最宠三妹,但凡她开口,便没有不依的,若真被这和尚拿捏住,岂不……”

    “好啊,私造河神女,诱骗三公主,这秃驴是想在朕的绥廉掀起滔天浪吗?!”

    瑶姬口中嘤嘤嘤,眼角的泪光却在褚裕和起身后,收放自如地消失不见。

    “还不止这些,瑶姬听闻上届魁首,也是那和尚运用诡计推上的,若圣上不信,可传白弱婷一问。”

    “什么?上届?这该死的玄行,到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了多少花样!”绥廉王重重砸拳在案,只觉得气不过,动手一挥,将茶盏也横扫在地。

    每每贵人发怒,最遭殃的便是这茶具了。

    瑶姬望着地上刚刚形成的碎片和茶沫,收起哭相,起身对绥廉王再施一礼。

    “自入宫后,玄行便对瑶姬百般纠缠,甚至以救命之恩,要挟我魅惑圣上……瑶姬并非不懂感恩,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几番踌躇后,还是决定将所有事皆和盘托出。”

    她抬起小脸,目光坚定:“便是会被圣上厌弃,被天下人戳脊梁指责,瑶姬也要做会忘恩负义之人了。圣上,玄行他,不得不防啊。”

    褚裕和怒气未消,又怜惜瑶姬的处境,心中百感交集,只化为一声暴呵:“来人!”

    “陛下且慢,那和尚身手不凡,若在宫中发怒,恐怕再多侍卫也难以擒拿,还有可能伤及龙体。”

    瑶姬及时拉住他,好言安抚。

    玄行是她开启地狱模式后,遇到的第三个主NPC。

    前两位是什么德行,她以深深领教过。

    若她没估算错的话,这玄行杀伐的本领,恐怕比郎元还要强些。

    无万全把握,贸然行事,反倒会引火烧身。

    “呵,任他再有本领,还能强过这宫中数百兵刃?”褚裕和轻抚她的肩,安慰性地捏了捏,只当她是在杞人忧天。

    “这一路上被他百般胁迫,瑶姬是有点杯弓蛇影了,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瑶姬也不想让圣上身处险境。”

    瑶姬抬眸,深深地望着他,满眼都是担忧神色,看得褚裕和心都要化了。

    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他逃脱,不能。

    * * *

    次日,刚刚用过早膳的玄行,便听见了敲门声。

    来人是瑶姬身边的梓欣,邀他去玉竹轩手谈一局。

    “为何不来此处?小僧已将棋局都布置好了。”

    玄行随口问着,要去门后拿锡杖,却被梓欣笑着拉住了:“那东西沉得很,圣僧又何苦总拿着?瑶姑娘昨夜便拿着棋谱翻看,如今已小有所成,就盼着您去指点一二呢。”

    “小有所成?哈哈,那还真是令人期待。”

    玄行收回手,笑着乖乖跟在梓欣身后,一路悠哉,甚至哼了几段小曲儿。

    “真好听,小人却没听过,不像是绥廉的调子,可是圣僧家乡的曲?”梓欣很喜欢玄行的低吟,忍不住好奇问道。

    “听别人偶尔哼过,因觉得有趣,便记下了。”玄行的笑拂去些假意,若非梓欣提醒,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学了整夜的乖徒儿,究竟会布下何等棋局,当真让人期待啊。

    不过刚靠近玉竹轩,便听见了清脆的落子声。

    瑶姬斜倚软枕,一手执书,一手执棋,秀眉微蹙,似乎在为局中的谜团困惑不已。

    听见梓欣开朗的通传声,这才抬头,对着窗外的玄行招招手:“快来,徒儿等师尊好久了!”

    玄行见她如此催,并未走门,索性径直来到窗下,单手撑着窗棂,飞身翻了进去。

    赤红袈裟与空中舞动,张扬片刻后转瞬即收,不过略眨眨眼的功夫,那和尚便端坐在棋盘对面,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不错不错,虽是初学者的阵,短短一天之内便能摆出,也算是进步喜人了。”

    玄行随口夸了两句,见梓欣奉了两杯清茶来,笑着接过。

    “不忙事,先喝口润润喉吧,徒儿看棋谱时,有许多不解之处,待会儿还要多烦劳师尊指点。”

    瑶姬抬手让了下。

    “好说好说。”玄行端起茶,刚送到唇边,却又伸手移动了下棋盘中一颗黑子的位置:“这里不好,摆这才是困顿的妙处。”

    “哦?那放这里呢?”瑶姬也不急,当真跟他慢慢下起来。

    他总会有喝茶的时候。

    黑白子慢慢落下,逐渐填满整个棋盘。

    玄行有种高位者的游刃有余,并不急着致白子于死地,反而如同猫逗鼠般,或退或近,引她到了和局的地步。

    “怎么,师尊莫非是诚心让着徒儿的?”瑶姬佯装嗔怒地问道。

    “不让着你,连十招都过不去,这棋还怎么玩儿啊。”玄行倒也没藏着掖着,手刚想端起茶盏,却只是略扫了下边缘,便又回到了棋盘上。

    “算了,终究是第一次,稍让让你又何妨。”

    只是稍移一步,瑶姬的白子便胜了。

    这种谦让来的胜利,着实让人心里不甚欢喜。

    可胜终究是胜,也比败要喜人。

    “哎,技不如人呐,下局师尊可要拿出真本事来了,不然徒儿的棋艺又岂能进步?”

    瑶姬动手,将纠缠在一起的黑白子分开,重新归于棋子篓内,重新摆开。

    “谁先手?”按理说,上局的败者先,可瑶姬没打算让他这个便宜。

    “猜吧。”玄行随即抓了把黑子,手背朝上:“单还是双?对了,不许用你那未卜先知的能力作弊。”

    “师尊说笑了,怎会?”瑶姬嫣然掩面。

    她的确不能。

    不管买多少次提示卡和预言卡,都现不出玄行的死相,和能杀他的办法。

    狗系统似乎给了他金刚不坏身一般,甚至警告瑶姬,不要有半分危险念头。

    可惜,她这人,总归是不听劝的。

    一局又一局,连下三局过后,玄行手边的茶,仍然丝毫未动过。

    “师尊,就这般信不过徒儿?”瑶姬将白子落在关卡处,好笑地望着他:“莫非怕我在茶里下毒?”

    “嗯,为师觉得大有可能啊。”玄行未抬眸,目光仍放在棋盘上。

    瑶姬俯身端过他的茶来,顺滑的青丝有几缕铺散在棋盘上方,遮挡了玄行的视线,让他下意识随着晃动的发梢,移动眸光。

    将他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连空荡荡的杯底都现给他看,瑶姬无奈道:“如何?徒儿可还活得好端端的呢。”

    随即,她又将自己新让梓欣倒的那杯,递与他面前:“略省省心吧,别总是别人想得那么坏。”

    玄行将手揣在宽袖内,眉眼弯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又瞧瞧那杯茶。

    “原来整壶茶都放了毒,还真是做了两手准备。”

    瑶姬扯扯嘴角:“师尊并未饮酒,怎的说起了胡话?”

    玄行伸手,将茶端起,拨弄茶盖,撇去表层的茶沫:“仗着霞液丹护体,便行事这般莽撞,你呀你。”

    伪装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瑶姬眸光冰冷。

    他,如何得知霞液丹的事……

    “那日楚思亦酒葫芦中的药,和阳宾阁泼下的毒水,皆未伤你分毫,除非你当真是河神女转世,否则能解释得通如此蹊跷的,便只有霞液丹了吧。”

    玄行笑笑:“昭妃,周琰的挚爱,若想得此丹,也不算难事。”

    ????????噊 瑶姬慢慢落下一子:“听闻那日王二被人在阳宾阁发现时, 已昏迷不醒,可是被你打晕的?”

    不过才下了三局,瑶姬的阵就摆得有模有样。

    玄行仔细审视着棋局, 猜测出她未来会有的六、七种走法后,选了条略中庸的路子堵她:“是啊,花车巡城的路上多坎坷, 我怎舍得你独行呢?”

    “瞧师尊这张嘴呀,分明是见徒儿不中楚思亦的毒酒, 故而借此试探,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避毒的本事罢了。”

    中庸的路好走, 瑶姬却视而不见,选了条崎岖的路子。

    深入敌腹, 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灭, 是招险棋。

    玄行断了她的后路,接连取下五子, 在手中略把玩片刻后, 扔回她的棋篓:“嗯,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徒儿可会怪为师?”

    瑶姬但笑不语。

    那柳轻卿被毒水劈头淋下时,几乎化成了个血人。

    若他猜错了,她便会是同样的下场。

    这和尚全然不在乎, 在他心中, 瑶姬与柳轻卿的分量,似乎同样的重。

    只要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他人的生死, 玄行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

    “哎, 为师知道, 乖徒儿一直在恨怨我,不过这也无妨,人的情绪无非就那么几种,是恨是爱也无甚相关,左右你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就行了。”

    二人又走了几步后,玄行再次截断,连取她八颗白子。

    瑶姬复执一子,在指间来回流转,迟迟不下:“师尊似乎总是这么气定神闲,当真认为徒儿拿您,毫无办法?”

    玄行笑了,歪头打量她半晌:“乖徒儿,第二个指令:若你能做出真正让为师惊讶之事,顾桢的死期,会缩减为半年。”

    “关于这事儿,徒儿昨夜也深思了许久,觉得这仇人呐,假借他人之手除掉甚是无趣,还是亲自来要痛快些。”瑶姬的子,仍落在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困局中。

    玄行不满地挑挑眉,他不喜欢过于愚蠢的做法。

    有勇气是好事,可有勇无谋的莽撞者,只能落为最下等。

    “我做出的承诺,绝不反悔。”玄行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与旁人无关。

    若瑶姬当着能完成指令,即便她日后死了,顾桢的命,他还是会取。

    盯着那棋皱了半晌眉,玄行烦躁摇头:“徒儿,你可知为师如何得知这茶中有毒的?”

    “洗耳恭听。”瑶姬支颐问道。

    “你不该让梓欣劝我放下锡杖,此举过于打草惊蛇,简直把‘别有图谋’这四个字摆在了明面上。”玄行淡漠地看向瑶姬,头顶的心动值略微下降了少许。

    瑶姬莞尔,将棋直接下在了困局的中心点。

    按规矩,那里不应再有白子出现。

    “师尊,您看错了,徒儿这招,是声东击西。”眼瞧玄行绛色的唇已彻底变成深紫色,瑶姬将手中剩余的子尽数撒在盘上,毁了整个局。

    这招,还是他曾教过的。

    玄行狭长的眼逐渐睁大,瞳孔骤缩。

    从方才开始,他便觉得有点胸闷气短,还以为是被瑶姬的坏棋给弄得烦闷,如今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他怔怔地望着那些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仔细端详,发现指尖处,不知何时已变得略微发硬。

    “你,把毒涂在了棋子上?”玄行的五官,由最初的错愕,逐渐变为扭曲的兴奋。

    嘴角扬起额弧度,比何时都要夸张,几乎要将下半张脸整个横扯开。

    瑶姬轻拍玉掌,埋伏在屋外的整整五十名侍卫,霎时抄着刀斧鱼贯而入。

    玉竹轩本不算小,可一时挤进了这么多人,乍看还真变挤了不少。

    众人领受王命,不敢对面前这和尚有半分轻视,皆紧绷神经,蓄势待发。

    甚至窗外还有三十名弓箭手搭满了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光头射个底穿。

    瑶姬一脚将棋盘踢翻,趁着玄行抬手遮挡之际,迅速退藏到众侍卫身后。

    “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秃驴,给我砍成碎片!”

    “遵命!”

    * * *

    不止是所有棋子,棋盘、二人的茶盏上,瑶姬都亲手细细涂满了“无解”。

    此毒乃绥廉国皇宫特有的秘药,能借由皮肤入侵人的体内,待毒发作时,手脚软麻,气喘无力,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会暴毙而亡。

    梓欣这丫头什么都不知,劝玄行不带锡杖只是依照瑶姬的吩咐罢了,连奉茶时,接触的也是无毒的茶托。

    自那茶端上后,瑶姬便刻意增加自己看向茶的频率,同时在言语上故意引诱。

    此等低端计谋,自然不会被玄行放在眼中。

    立一个明晃晃的幌子,让他沉浸在看破“乖徒儿”雕虫小技的满足感里,自然对棋子本身的关注,就要少得多。

    瑶姬也曾想过,要不要差人在他每日的饭食中下毒,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太冒险了。

    此前她也曾给顾桢吃过无色无味的药,但事后那男人却表示,看破并不难。

    虽然顾桢是用毒高手,可玄行此人深不可测,也不得不防。

    况且谋杀这种事,她不放心让别人动手,总得亲眼瞧见才放心。

    甚至连对他有好感的三公主和白弱婷,也在绥廉王的安排下,调离他处,绝无出来搅局的可能。

    除去毒外,还有刀斧手和弓箭手,在这固若金汤的王宫内,臭和尚就算插翅也难飞!

    她没有轻敌,做了完全的准备。

    在玄行的手接触到棋子的那一刻,他便输了!

    * * *

    玄行的实力,比瑶姬预估得还要离谱。

    飞箭如雨点射来,他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脱下袈裟,在空中虚晃几圈,便将那些锋利的箭尽数打落。

    虽不止是嘴唇,连眼底都出现明显黑斑,可他却仍生龙活虎在屋内左右腾挪。

    明明有夺刀的能力,却仍赤手空拳,将眼前侍卫的脖颈尽数拧断。

    “瑶姑娘!瑶姬!”

    门外传来褚裕和焦急的呼唤声,瑶姬眼见玄行越杀越兴起,不敢继续留在屋内,忙跑出去,将战场留给专业人士。

    五十人杀光后,还有五十人。

    绥廉王将她护在身后,派遣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源源不断朝里杀去。

    护城军有五千人马,区区一个和尚,怎么可能杀得完。

    大太监急得满头都是汗,甩着拂尘命弓箭手射了一轮又一轮。

    屋内兵戈声震得瑶姬出现了短暂耳鸣,因人数众多,她甚至看不清玄行的身影。

    只能瞧见那抹赤红,在无数铠甲中不断飞舞。

    “启禀圣上,屋内太乱,已经有箭射中了绥廉军士,这可如何是好?”

    弓箭手的头目实在看不下去了,诚惶诚恐地跪来讨主意。

    “继续,朕不下令,不许停!”

    绥廉王眸中发出狠光,先前瑶姬跟他商议详细计划时,他还以为是多虑了。

    不过为了讨她欢心,才将那些要求尽数答应下来。

    如今看,倒是半点功夫都不白费。

    好个和尚,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竟能打到这种地步。

    瑶姬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辰,就算玄行再苦苦支撑又如何?

    半炷香后,毒发身亡,还是不变成僵死的肉。

    护城军攻进一波又一波,每批五十人。

    当第四波进去时,绥廉王气得一脚踢翻挡在身前的众盾牌手,亲自把出御剑来。

    “都是群没用的饭桶,朕亲自去!”

    大太监吓得差点没飞了魂,忙扑到地上死死抱住绥廉王的腿:“天爷呀,圣上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啊!”

    瑶姬知他是气血上头,作为九五之尊,除了两月前在鹤乘国的周琰那儿受过窝囊气之外,绥廉王恐怕还没经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护城军士由全国最精良的将士构成,可以说是绥廉国力的展现。

    如今暴土扬尘地打了这许久,却连个身中剧毒的和尚都没打过,还损伤惨重。

    着实还辱人了些。

    和尚打得兴起,时不时还在屋内传出兴致高昂的大笑,听得众人头皮发麻,恨不得捂上耳朵。

    门窗皆被砍烂,无数尸体横列地上,竹帘倾倒,甚至让人看不清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渐渐的,笑声不再,兵戈响动也逐渐停下。

    绥廉王刚想派人进去查看时,瑶姬却伸手拦住了他。

    “再放箭,射穿屋内的一草一木,我要断绝那和尚活着的可能。”

    * * *

    箭足足射了二百支。

    众弓箭手各个手软筋麻,刚发抖着再次搭上弓时,那位美艳得不可方物的佳人,终于抬手制止了。

    “你们,进去!”

    绥廉王与瑶姬仍躲在盾牌手后面,数十名侍卫不敢不从,手持刀剑而入。

    少顷,有两人一头一脚,抬着那和尚的尸体出来了。

    “禀报圣上,玄行已死。”

    将尸体重重放在盾牌阵前时,所有人都重重松了口气。

    瑶姬拨开铁盾,从缝隙中往外瞧了眼,只见玄行身上袈裟不见,只穿着单薄僧衣。

    身中十箭,面目皆毁,却依稀能从眉峰中,看出他的模样来。

    两手被残忍扭断,十指上割得尽是血肉模糊的刀口。

    最最明显的,还要属他那显眼的光头。

    不过头皮处也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生前,显然被乱刀割过,受尽苦楚。

    “他,果真死了?”

    瑶姬挥开挡在身前的人,寒声问道。

    “回姑娘,果真死的,属下已探过鼻息和脖颈,并无半分生气。”

    披盔戴甲的军士跪在地上,朗声回道。

    “瑶姬,这下你总可放心了吧。”绥廉王心有余悸地滚了滚喉咙,连声音都带上了疲惫后的沙哑。

    即便未亲自上阵,站在屋外听许久的厮杀声,也够让人惊心的了。

    自开国以来,宫中还从未出现过这般血腥的杀戮。

    瑶姬并未回言,而是从侍卫的腰间抽出那把长刀,一步步走向玄行。

    绥廉王下意识地想叫住她,不知怎的,却被她周身所散发的阴冷气震住,竟只干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来。

    手起刀落,当那颗圆润的头滚落地面时,瑶姬仍下血淋淋的刀,糯裙轻摆,对褚裕和郑重施礼。

    “多谢圣上,满我心愿。”

    朱唇勾起,瑶姬抬眸笑道,仿佛餍足的美蛇,摇曳响尾,怡然自得。

    死不透这事儿,她曾在顾桢身上吃过一回亏。

    这次,断然不会再犯了。

    绥廉王被面前美人的笑勾得目眩神迷,连心脏都漏跳了一瞬,什么顾忌都不想了,只痴痴地伸手将她扶起。

    若是能终日得瑶姬对他如此笑,就算折进去再多兵士又有何妨?

    天底下,再无人敢觊觎他的美人了。

    瑶姬,是他的。

    * * *

    三公主似乎在太后殿下面前,闹了整整三天。

    言之凿凿说皇兄被一个蛇蝎般的女人迷住,硬是将无辜的佛子活活砍杀了。

    弄得清静皇宫血流不止,还折了近二百护城军。

    瑶姬斜躺在绥廉王新赐予她的倚梅宫,听梓欣在眼前嚼舌根儿,权当评书欣赏。

    护她的人是褚裕和,心动值爆表到90%的主NPC,即便太后再宠爱自己的女儿,也奈何她不得。

    绥廉王并非外表看上去那般软弱,是个有主见的人,断不会被区区一个三公主要挟住。

    如此,听闻褚柔珠在百般折腾无果后,反倒遭了太后的厌弃,责令她禁足宫中,闭门思过。

    还因此,将宫内过半数的男宠,全部贬逐出宫。

    白弱婷来寻过她一次,泪眼朦胧问究竟出了何事。

    这各种缘由着实太曲折,瑶姬只说他四下祸乱后宫,还意图引诱三公主,罪大恶极,才被处刑。

    关于那日玉竹轩的事,宫中大大小小的也流传了不少版本,瑶姬这版特意往里增添了些香艳的轶事。

    此等说辞最容易满足人的好奇心,白弱婷虽听得惊魂未定,却也没再多问什么,只让瑶姬小心养身子,切莫因此伤神。

    瑶姬楚楚可怜地应了,背地里连干三大碗饭。

    臭和尚一死,她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一口气简直能提两篮子菜上六楼了。

    就是这么爽。

    翻翻账户,几天内已经攒下了190个行动点,马上就可以兑换足足四张卡牌。

    即便宫里出了什么乱子,也足可以应对。

    这些日子,绥廉王倒是下了朝就来看她,每次都带来不少珍奇物件和美食,只愿她能待得舒心,长长久久地留下去。

    瑶姬知道,他是想将她纳进后宫的。

    还是这事儿,若无太后点头的话,恐怕也不是易事。

    旁人不知,杀玄行那日的种种细节,大太监可是从头看到了尾。

    自那后,每次与她相见,大太监都下意识避开跟她对视的目光,紧低着头,就差把“畏惧”二字写在脸上了。

    二百命护城军殉职的消息可不算小,就算褚裕和再想压,恐怕也会闹得人尽皆知。

    敌国宠妃,入宫后不久便哄得圣上派重兵杀佛子,血染玉竹轩。

    每国的朝中都有些老古董,估摸着这会儿将参她的折子落了三尺高,没准儿还有以死相谏的。

    绥廉王勤于政事,短期内,不太可能顶着这些压力非要纳妃。

    能护她,却不能彻底占有她,便是褚裕和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

    但他似乎挺满足的,每日只要能来跟瑶姬说会话,瞧她笑笑,便能步履轻快地离去,也不做过多纠缠。

    将养了这些时日,瑶姬的面色反倒更加莹润,整日和梓欣、白弱婷逛苑喂鹿,提笼遛鸟,很是清闲。

    自玄行死后,狗系统也没再探出什么“警告”的提示,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安静状态。

    白弱婷收集情报的能力很强,据说因宫中的事闹得太大,消息恐怕已经传到靖炀国那边。

    瑶姬还活着这件事,恐怕过不了多久,变会人尽皆知。

    此事她着实无法控制,王宫内上下那么多张嘴,姓什么的都有。

    甚至连敌国的细作,都可能存在。

    原本瑶姬还急着想要离宫,眼下却想先稳定下来。

    出去了,她便又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如今有一国的君王做依靠,即便是鹤乘国的新帝想来要人,也得权衡再三。

    “瑶妹妹,凡事还是小心为好,别看那位三公主眼下被关住了,太后却仍然好吃好喝地派人往里送,百般照料,显然并非真有意惩戒,恐怕是给外人做做样子罢了。”

    白弱婷女红的功夫不错,闲来无事,想给瑶姬绣条丝帕。

    绥廉人最喜鱼的图腾,因此帕上也是两尾双色鲤,彼此缠绵,寓意和美。

    瑶姬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从小到大也没学过什么针线,能勉强将衣服上的破洞补好就不错了。

    思来想去的,索性教了她些瑜伽的招式,修身养性。

    每每练时,两人便关紧门窗,省得被宫中的碎嘴子瞧见,不知又要传出何等蹊跷谣言。

    白弱婷的身子本就软,不过略被点拨一二,就掌握了窍门。

    几番折腾下来,二人皆香汗淋漓,差梓欣打水来,一人一桶泡澡解乏。

    “若是这样的日子,能永久持续下去就好了。”白弱婷捧着一汪清水,看着掌心不断打转儿的花瓣,下意识感慨道。

    “从前我也是这般心思,可惜啊,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渐渐的也就不想了。”

    瑶姬将整个头浸入水中半晌,感受着在水下呼吸的奇妙体验。

    直到旁边的白弱婷担心询问,这才意犹未尽地重新浮出水面。

    “人呐,在哪儿活着都一样,就算日后再度颠沛流离,也没什么可唏嘘的。”瑶姬像小兽似的甩了甩头上的水,将头夸张仰着,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来。

    毕竟是她自己选的路,没有后悔这一说。

    白弱婷望着她剔透白皙的肌肤,忽然笑了:“前些天,同屋的萧娇娘倒说起件趣事来,听闻妹妹吃了霞液丹?”

    瑶姬身形一怔,没否认也没承认:“白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许是市井传言吧,听闻凡事吃下此丹者百毒不侵,可真有此事?”白弱婷柔弱无骨地趴在浴桶边,好奇地望着她。

    “若天下真有这等宝贝,也是早被各国君王服下,哪儿会有我的份呐。”

    瑶姬心中了然,这些话多半是从鹤乘国传来的。

    当初新帝通缉她的理由,其中一条就是私携霞液丹潜逃,传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最后这丹真进了她肚子里,算是歪打正着。

    没凭没据的事儿,谁会真当真……

    瑶姬身形稍顿,下意思将身子往水中没得更深了些。

    她腰侧的曼陀罗印记,该不会被白弱婷瞧见了吧!

    不对,能得知此秘闻的,唯有虎萧国的人才对,就算偶尔看见了,恐怕也认不出。

    “怎么,妹妹的脸色因何变得差了些,可是泡得时间太久了?”白弱婷心思细腻,很快察觉出她的反常来。

    毕竟这些天,瑶姬的情绪始终不错,整日都有说有笑的,很少会这般发呆不言语。

    心里虽有了计较,可瑶姬为求谨慎行事,还是决定不再在白弱婷面前露出那印记。

    只说是在思考晚膳该吃些什么,一笑一闹间,便将话给扯开了。

    “对了,说起霞液丹,我还听过个趣闻:传说凡是食用此丹者,血肉皆会变成世间难得的灵药,能治百病……”

    白弱婷话刚说到一半,就发现瑶姬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似乎是玩水过甚,被呛到了。

    怕她贪玩,对身体不好,白弱婷强行唤梓欣等宫女进来,伺候二人更衣。

    幸而忙碌间,白弱婷并未再朝瑶姬的方向看,只在更完衣后,仔细嘱咐她夜间不要贪凉,省得伤风,便带着未做完的针线离去了。

    瑶姬躺平在榻,享受着梓欣周道的按摩技术,心中五味杂陈。

    那血肉能治病的传言,是她当初在虎萧国,为了引右大臣父女上当,亲自散播出去的。

    万没想到,捕风捉影之事,竟传到了绥廉这边。

    要命,果然国与国之间,尽是透风的墙,估摸着其他几国也有此等传言了吧。

    这可不是件好事儿。

    正思虑着该如何是好,门外忽然有人来传话。

    “太后殿下请姑娘去重华殿一叙。”

    等了这么多天,该来的还是来了。

    瑶姬深吸一口气,梳妆好后,随着领事嬷嬷而去。

    (请小天使们看一下作话~)

    ???????? 领事嬷嬷走路时身形稳得很, 鬓花白,规整梳束着,虽上了年岁, 腰杆却依然挺直。

    脖颈直直梗着,步履快却不躁,手帕在身侧小幅度轻甩, 遇着迎面问安的宫人,也只是略点点头, 不曾耽搁片刻。

    浑身透出股干练劲儿,不曾与身后的瑶姬说过只言片语, 频频回头,也是为了盯她有没有好好跟上。

    待到了重华殿, 嬷嬷并未让她跪等在殿外刻意为难, 径直领她进去了。

    撂起裙角迈过高高的门槛,瑶姬抬头, 发觉殿内除了端坐主位的太后殿下外, 还有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从打扮和年纪上推测, 应是绥廉王的后宫嫔妃。

    “见过太后殿下,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在嬷嬷音调古板的介绍下,瑶姬按规矩给各位贵人行了礼。

    片刻沉默后, 孙太后悠悠吩咐道:“抬头, 让哀家好生瞧瞧,这把圣上迷得晕头转向的鹤乘国昭妃,究竟是何等模样。”

    哎, 就知道过来准没好事。

    瑶姬依言抬首, 孙太后两肩微微内扣, 背稍驼,肤有种缺乏日光的白。

    脸颊肉垂拉,引得法令纹有些深,唇周围因缺牙,生出了细细的褶。

    虽用粉极力掩盖,额头处还是能瞧见明显的斑来。

    白发甬而稀少,为梳成气派发式,垫了不少同色的发包。

    瑶姬大概估计了下孙太后的年岁,因古人衰老得快,她约莫已是古稀之年。

    孙太后眯起昏花的眼,身子下意识前倾,在看清瑶姬的面容后,复又坐回位,不轻不重地叹了声。

    “好一位美人儿啊。”

    皇后与淑妃端起茶睥睨瑶姬,眉眼间不悦之色愈浓。

    “太后殿下过誉,周琰已死,民女也不再是鹤乘国的昭妃,容颜粗鄙,若有污尊目,诚惶诚恐。”瑶姬开口便与鹤乘国撇清关系。

    若始终扣了个敌国宠妃的帽子在头上,总归不是好事。

    “即便夫亡,女子也应遵从本分,固守贞洁才对,怎可背国忘恩,辗转至别国化名参加青楼女子聚集的千娇会?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淑妃冷笑着讥道。

    她生得长眉入鬓,颧高恩寡,唇上薄下厚,身材过于削瘦,骨架虽小,却并无灵巧美感,倒像根穿金戴银的干瘦柴禾。

    瑶姬挺直身,朗声回道:“鹤乘先帝暴虐无情,六国皆知,身为主国却对各路藩王苛刻剥削,毫无尊重。”

    “对内宠信奸佞,亲小人远贤臣,整日荒淫无度,肆意扩充后宫不知节制,此无德无行之辈,人神共弃,故而瑶姬自行与其切断夫妾情分,心胸坦荡,不曾有愧。”

    “至于千娇会之事,实乃受到和尚玄行与风春楼老鸨胁迫,无奈相从,先已将前因后果对圣上禀明,不曾有所隐瞒。”

    “瑶姬是被拐骗的苦主,天底下哪儿有不问责凶犯,反倒以‘规矩’‘体统’苛责苦主的道理,还望太后殿下明鉴。”

    淑妃本想拿酸话刺她来个下马威,未料到这姑娘竟半分气都不受,刺一句顶十句,态度还不卑不亢,丝毫不顾忌身在何处!

    好大的胆子!

    见淑妃还想再计较,皇后斜剜了她一眼,总算止住了那张无甚用的嘴。

    孙太后转动檀香手珠,沉吟半晌,发出几声干笑:“这张巧嘴,倒像是能管住老十八的料。”

    瑶姬:……

    老十八?

    她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十八王爷褚守盛吧。

    皇后瞧出孙太后的态度,以帕掩唇,低低地笑了:“依臣妾浅见,这位瑶姑娘,的确并非宫中传言是那等狐媚惑主之辈,知明理懂羞耻,是个正经人家教养出来的。”

    瑶姬抬眼观瞧,只见身披凤袍的皇后娘娘生得唇红齿白,下颌如同鹅蛋般润圆。

    言语柔却不弱,眸中明暗随着话事对象转变,长指甲涂染桃色,无名指与尾指皆戴镂空金指托。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说不尽的雍容华贵,与淑妃此类人,属实不可同论。

    孙太后略点点头,将宽袖袍从膝上撩开,复又摆正:“瞧哀家这记性,说了这会子话,倒忘了姑娘还跪着呢。流鱼,看座。”

    被唤做流鱼的大宫女扶起瑶姬,将她带到淑妃下首。

    许是不愿跟瑶姬挨得这般近,淑妃嫌恶地将身子挪得尽可能远离她些,生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

    看过茶后,在孙太后的示意下,皇后便状似热络地跟瑶姬聊起褚守盛的事情来。

    经过很简单,这不要脸的越过圣上,直接求亲到孙太后面前来了。

    说什么一见倾心终身不悔,非要纳瑶姬入府做侧王妃。

    甚至还言之凿凿,若此生不能与瑶姬相守,宁愿出家做和尚去,搅得孙太后不得清静,撵走了又来,诚心十足。

    瑶姬不动声色听着,心中冷笑不止。

    除去褚守盛的主意外,恐怕这也是太后等人的意思。

    褚裕和对她有意,尽人皆知,何时纳入后宫不过是等待机缘罢了。

    不管怎么说,敌国的宠妃都是不可信的,与其让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还不如早早的赐给褚守盛,让她离绥廉王远远的。

    再加上三公主曾因为玄行被杀之事,闹了个天翻地覆,于情于理,孙太后等人都不会坐视瑶姬继续留在王宫。

    先前与白弱婷闲聊时,曾听其提起过,这三公主、十八王爷与绥廉王均是孙太后亲生,因此褚柔珠和褚守盛的受宠程度和地位,也远非其余皇嗣可比。

    这些天,瑶姬一直被绥廉王保护得很好,若非有白弱婷,她简直听不到半点外界的乱糟消息。

    如今孙太后也是趁着褚裕和上朝之际,才将她唤来此处。

    瞧架势,似乎想玩先礼后兵。

    无论她接下来答不答应,估摸着在绥廉王下朝前,都会被打包送入十八王爷的府中。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褚裕和就算再倾心于她,也不好再跟亲弟弟抢妾,这事儿便成了。

    皇后能言擅道,努力放大褚守盛身上的有点,譬如耿直、爽朗之类的,简直将他夸成了绝世仅有的好郎君。

    若非瑶姬亲眼瞧见过他对楚思亦那副色.眯.眯的饿狼相,简直都要信了。

    直等到皇后将好话说完一箩筐,这才暂停了会儿,笑着问瑶姬的想法:“左右你在此处也没个亲人,若是肯依,定少不了好处,本宫便与太后殿下做你的媒人,这就将你配给十八王爷,如何?”

    见她沉默不语,淑妃在旁冷哼:“怎么,昭妃娘娘莫非瞧不上绥廉国的王爷?还是痴心妄想,非得许给圣上才肯点头?”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再加上面沉似水的孙太后,瞧模样程序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就剩最后一步了。

    瑶姬放下茶盏,难为地瞧着殿内的三人,咬唇愁闷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并非瑶姬有意推脱,只是圣上曾说过……要用千娇会的魁首,代替三公主出嫁靖炀国啊。”

    皇后微怔:“难不成瑶姑娘,真有意代嫁?”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瑶姬既受了圣上的恩惠,又怎好遇事推脱,安图享乐呢?”瑶姬似拿不准主意般,望向孙太后:“若真将瑶姬嫁入王府,那三公主,可是决定好当真要远嫁了?”

    孙太后脸色剧变。

    * * *

    褚柔珠是孙太后的宝贝疙瘩,恨不得永远捧在手心里疼着,哪儿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敌国吃苦。

    看出场面有点难堪,淑妃忍不住直言:“这有何难?千娇会共选出了三位姑娘,除你之外,各个都是天姿国色,随便选一位代嫁就是了。”

    “是啊,堂堂绥廉,还不至于连位佳人都选不出来,瑶姑娘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有意推测?”皇后语气温和,眉眼如刀,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瑶姬淡淡笑了:“是这等说不假,可前些天。瑶姬因与那玄行和尚闹出的事大,身份早已满城皆知,或许靖炀国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哦?那又如何?”淑妃挑挑眉,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瑶姬斗胆猜测,靖炀王得知此事后,恐怕会放弃三公主,直接求娶瑶姬。”

    这话说出来后,在场人的脸皆变了颜色。

    “放肆!难不成堂堂三公主,还不如你个流亡的逃妃?真该割了你的舌头!”

    淑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许是没听过这等狂妄之言,险些直接唤人将她掌嘴!

    “娘娘莫气,瑶姬身若浮萍,无论将来去何处都可,心里也没什么可挑拣的,不过听闻靖炀与绥廉是为巩固联盟才相谈和亲,若能做出对两国更有利的安排,圣上又何乐而不为呢?”

    瑶姬起身,朝孙太后郑重施礼:“瑶姬言尽于此,全凭太后殿下安排。”

    紫檀手珠不知何时停止转动,年岁已高的老太后默虽未发言,周身却依然散发着震慑之气,让在场人全都没了话。

    淑妃有点着急了,生怕太后会临时改主意,一个劲儿地朝皇后使眼色,想让她出面再劝几句。

    不料,却反被皇后用沉冷的目光压住了。

    孙太后在深宫沉浮多年,凡事自有主张,若心中有了定数,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

    话聊到这个份儿上,眼下除静待外,别无他法。

    瑶姬也不急,就这么规矩站着,听着外面的梆点声,得知绥廉王此刻已然下朝。

    时间拖延得够了,即便此刻皇后等人要将她强行送入王府,恐怕也会被绥廉王半路拦下。

    关于她的消息,褚裕和向来是再灵通不过,想来见她突然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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