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4)
么阴损事。
不管如何,话说开了总比彼此猜忌来得好。
瑶姬对郎元未提人蛹究竟是何物件,怕惹他震怒伤心,只简明扼要将事态传达。
二人反复衡量几日后,终与顾桢达成协议。
接下来便是用计引蒙氏父女上勾,与郎干彻底绝决裂,促成殿上的那场好戏。
不得不说,有了月巫的加入,事态发展果然更顺畅了许多。
今夜郎干刚死,继位典礼定在明日举行,顾桢哼哼唧唧不肯走,非要留下讨杯酒吃,气得瑶姬火冒三丈高。
两国联盟岂是那么容易的事,郎元性格又阴晴不定,就算事后反悔想要他狗头,也并非绝不可能的事。
她倒不在乎顾桢性命,不过既然暮崇王已遣他带来议和书,便是将他当做了信使。
若虎萧贸然结果此人性命,战火必起。
她还想暂时过上两天安生日子,起码短期内不愿再听刺耳的兵戈声。
顾桢见她愁眉不展,轻叹一声,将手放在她额上揉了揉:“放心,很快会再相见的。”
瑶姬:???
这臭不要脸的在想什么?
“滚滚滚。”
顾桢避开她挥开的手,意犹未尽地揉搓了下自己的指尖,仿佛在感受那上面残存的她的体温:“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羊入虎口,可惜啊。”
“不劳挂心!”瑶姬朝他摆摆手,不愿再多看这家伙一眼,转身离去。
“相识一场,临别赠忠言:小心、小心。”顾桢在她身后拱手告别。
待瑶姬再回头时,那抹削瘦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留满地落英随着劲风在月下起舞。
* * *
发现瑶姬不见踪影,郎元立即亲自率人来寻她,终在神庙附近找见时,立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却连半句苛责都不忍说。
感受到他的不安,瑶姬安慰地拍拍他宽阔的肩背,仿佛在哄三岁娃娃:“好啦好啦,我又没丢,不是在这儿么?”
“以后不许离开我身边,更不许悄无声息地消失。”郎元的声音闷闷传来,明明说的话蛮横又毫无道理,语气却软软的。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瑶姬随口安抚道,有些别扭地想让他松开手:“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我还是神女啊……”
郎元直起身子,却仍然没让瑶姬离开他的怀中,只眸光浓重地望着她:“放心,我是王。”
整个虎萧国,再无人敢对他妄言。
瑶姬没想到他能这么快适应身份的转变,半点没有无措的模样。
短短一夜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正常人都该身心俱疲才对。
可郎元却明显精神更加亢奋,巴不得死去的郎干能再活过来,狠狠与他继续交战百十个来回。
“阿瑶,若无你在,我怎会有今日。”
郎元慢慢向她凑近,直至两人额头相抵,方才的嗜血与戾气转瞬间化为满目柔光:“明日待我正是继位,你可愿……”
“我自然会去恭贺,放心。”
瑶姬急急打断他的话。
即便没有头顶即将爆表的心动值,她也能看出郎元此刻的情浓。
有些承诺,她暂时无法答应。
若真任由他问出,倒会弄得彼此尴尬。
果然,郎元眸中的星光在慢慢消褪,直至变为浓解不开的落寞。
瑶姬从他怀中离开,给两人留出一点距离。
郎元似乎太习惯跟她有过于亲昵的举动,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更引得他心乱。
还是保有些分寸比较好。
瑶姬本打算再恭贺两句就回神庙休息,谁知刚冒出这个意图,手却又被郎元牵住,被他不容分说地拽走了。
“今夜本王高兴,必须彻夜畅饮,你可不许丢下我!”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瑶姬被他拉得跌撞前行,瞧他这般兴奋,也就纵着他了。
沉冤昭雪最是难得,是得好好庆贺才行。
往日那些对他横眉冷对的左大臣等人,如今乖顺得跟什么似的,待他回殿后,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早已清理干净。
宫宴开,珍馐美味如流水般端来,酒坛堆满,往日追随郎元的将士皆坐上座,将那些腐朽的老混蛋挤到旁边,甚至连他们敬的酒都避目不见。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有些事就算日后要逐个清算,也不能立刻显露出痕迹。
否则异心起,人人自危各打算盘,郎元这个新王如何才能当得稳?
在瑶姬的眼神示意下,郎元总算肯起身,亲自和左大臣之流同饮。
有新王打样,宴会上的气氛终于融洽了些许。
虽两方阵营间的鸿沟仍无法消除,但起码表面上能过得去了。
“往日之事不可追,我等也是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幸好老天开眼,才让郎元殿下重回王位啊!”
左大臣今夜受了太多的刺激,没多久就喝得醉醺醺的,连话匣子也打开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只说是神迹发生。
毕竟在郎干倒地后,先王也原地坐化,不再有任何动静。
待那胆大的侍卫上前查探,发现其果真毫无气息,摆明了就是具不会动的死尸。
神女亲口宣称,先王的积怨消除,魂灵早已回归天国,将其重新埋葬便可彻底了断此桩孽缘。
众人更是深信不疑,立即着手操办此时。
尸体已被抬去灵堂安置,只待明日天明,郎元亲自磕过头后,便可举行继位大典。
此事过于离奇荒诞,流传到市井就算说上三五十年也没个完,更何况是亲眼所见的满殿朝臣。
“哎呀,今夜之事也多亏神女和月巫大人在场,大施神力护佑我们……对了,怎么一直不见月巫大人呐?”
左大臣已经喝得头昏脑涨,连眉眼高低都察觉不出来,未见郎元面色不善,仍大声喧闹着:“月巫大人?月巫大人!”
“月巫大人忽受神谕,要去远方修行数月,短期内归无望,尔等只需诚心祈祷上苍护佑即可,不必多言。”
瑶姬端起一杯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吩咐道。
众臣面面相觑,纵使私底下有千百个疑问,也不敢多嘴,生怕惹怒神怒,只得将好奇压下,遥遥祝祷片刻后,便避而不谈了。
郎元一口气将满坛酒喝干,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瞪着虚空沉默不语。
又不高兴了。
瑶姬知道他在闹别扭,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法劝解,只得期望那群能说会道的大臣能讲出些有趣的新鲜事来,转移郎元的注意力。
左大臣肚子里的那点酸笑话低俗又无趣,逗得旁人哄堂大笑,却未让郎元的眉眼沾染上半丝喜色。
着实没用。
夜愈来愈深,酒水和美食却还似无穷尽般往上端。
这虎萧国的人体力实在太好,看样子就算闹到天亮也每个晚。
瑶姬困顿不堪饶,熬到最后索性谁的面子都不给,半口酒都咽不下去,起身想向郎元告退,先行回去休息。
“不、不好了!”
她还没酝酿好说辞呢,只见一端酒的侍从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神庙!神庙走水了!”
???膳????? 酒坛碗碟咣啷啷掉了一地, 众人瞬间酒醒了大半,待慌慌张张跑到外面时,漫天火光早就将天给燃红了。
“天爷呀,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快去救火,万万要将神像救出!”
“神女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 心里半分主意都没有,只哭天呛地嚎啕着, 活像没了亲爹娘。
瑶姬秀眉紧皱。
莫非是顾桢做的好事?
想来也是,他的月巫都当不成了, 何必又要留下神庙给她这个假神女造势呢?
走就走,猛然还放这么一把火, 真缺德!
瑶姬被这些愚人吵得头疼, 若顾桢诚心毁神庙,必然早已做好安排, 在庙内堆满了易燃物。
神庙离主殿有些距离, 皇宫内的井又少, 酒比水还多, 就算再想抢救恐怕也于事无补。
“万事皆乃天神旨意,不破不立,神庙建成多年早应翻新, 此番正是‘浴火重生’, 尔等也不必救,待明日火势褪去后再重建即可。”
有神女大人发话,众人悬着的一颗人总算暂时放下了。
可到底神不宁, 总觉得事出得蹊跷。
今夜发生太多, 郎干被杀, 先王还魂,新王继位,月巫消失。
再加上神庙被毁,着实有些太过冲击神经了。
“也罢,这酒喝得尽兴,尔等早早回去歇息,不必久留。”
郎元将空了的酒坛摔碎听个响,朝众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总算开了赦令。
看着其余人急急离开的身影,瑶姬却迈不动步。
她的“家”被烧了啊。
顾桢这个缺大德的,可让她住哪儿!
正愁闷着,忽听郎元打着酒嗝朝她走来:“罢了罢了,你随我来吧。”
也是,郎元如今已是虎萧王,岂能连间房屋都不给她预备。
瑶姬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只指望能尽快寻个安稳的去处睡上一觉。
明日还有得忙呢。
郎元显然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连直线都维持不了。
有几次瑶姬还以为他会一头撞在柱子上,不料到了紧要关头,他却脚步忽转,毫不费力地全部避过。
郎元不喜侍从跟着,只用眼神便将那些想过来服侍的侍从吓退。
走了半晌也不见到地方,瑶姬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带错路。
“就是这儿!请!”
谢天谢地,郎元总算在一间屋外停下,将门推开后,粗着嗓子朝她挥手,仿佛在请什么将士入军营。
瑶姬看得可乐,干脆也抱拳还礼:“多谢多谢。”
没有侍从,她不熟悉屋内陈设,里面又黑成一片,连烛台在哪儿都辨不清。
瑶姬正发愁该如何洗漱,不料郎元竟也跟着进来了。
“睡吧睡吧,好困。”
嘟囔了几句后,竟直接奔向屋内软塌,倒在上面打起了呼噜。
瑶姬:……
这不是她的床么。
* * *
晨曦洒进屋内,照出些许浮尘搅动。
瑶姬还未睡够,她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郎元身下抢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勉强睡了。
窗边未拉帷幔,夏日天长,她觉得才合眼没多久,就又被外面照进的光给晃醒了。
再看榻上那位,睡得别提有多瓷实,大马金刀往榻中央一躺,胳膊和腿儿全都不讲理地大摊着,简直像只不讲理的狼崽子。
今后谁若嫁了他才叫倒霉,就这等睡姿,着实让人消受不起。
瑶姬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推他,自己却也没精力起来,困倦地半身趴在榻边:“喂,醒醒!”
郎元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酣睡。
爱醒不醒,她也……
呼~
* * *
“这可如何是好啊,先王的骸骨还等着入葬呢!”
“不去祭奠,登基大典的时辰也要往后延迟,这吉时可就要过了啊!”
“光急有什么用呐?你倒是进去呀!”
“嘿,你推我算怎么回事?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门外叽叽喳喳的响动,总算将睡眠较轻的瑶姬唤醒了。
只见数颗脑袋在门后焦急地攒动着,明明急得不行,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瑶姬抬眼看了下窗外,发现日头几乎都快升到正空。
要命,这都什么时辰了!
“郎元!别睡了,郎元!”
她瞬间精神了不少,无奈榻上那位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无奈,瑶姬干脆伸手掐他的脸,别说,弹性还挺好的。
左右像抻面一样拉了半晌,见无用,又捏住鼻子停了他的呼声。
折腾许久,郎元大手一挥,直接将她搂到怀里继续睡。
“阿瑶,别吵。”
豁,还知道她在身边。
瑶姬心一横,对着他健硕的胳膊下口了。
“啊!”
郎元捂着胳膊吃痛睁眼,瞧见那上面两排整齐的牙印,不可置信地瞪着瑶姬:“阿瑶,你咬我!”
作为新任虎萧王,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居然被心上人用这种方式唤醒。
郎元满脸的委屈。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快点洗漱!”
瑶姬由榻上爬起,大发善心地开门放那些战战兢兢的侍从进来。
一应用具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不过那些人在发现神女竟和虎萧王同睡一间屋时,还是惊得差点将手中之物打翻在地。
“手若不中用,便砍了。”
郎元抬眼淡淡扫着那些人,眉间不悦神色更是看得人心慌。
“动作快些就好,千万别误了时辰。”
瑶姬知道侍从们本就对新王畏惧,忙在旁柔和吩咐道。
有她转圜,那些人总算能移动手脚,诚惶诚恐地服侍起来。
郎元沐浴更衣的速度极快,嫌他们伺候得慢,干脆自己动手洗。
二人用屏风相隔,就算见不到,也能听见他扑腾了满地的水。
活像只被迫沾水的狗崽子。
想想周围那些被他的小细辫甩得满身是水的侍从,瑶姬忍不住乐了。
待瑶姬整理完毕后,屏风撤去,郎元的满头乌发披散在背后,仍未梳整好。
“怎么这样慢?”瑶姬听那边扑腾的动静不小,还以为他的进度会更快些。
侍从为难地端着满匣玛瑙:“王不让我们来……”
“尔等笨手笨脚,弄得本王头发都断了好几根,还敢狡辩?”
郎元凶眉一立,吓得众人泫然欲泣,看向瑶姬的目光充满了哀求。
“罢了,我来吧。”
瑶姬接过匣子,按着他在铜镜前安稳坐好:“不许乱动,我的手没准比他们的更重呢!”
郎元抬头看她:“无妨,我生来便不怕痛。”
跪在屋外的众侍从:……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往日由于发式的印象,瑶姬一直以为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和钢丝差不多。
没想到拿起一缕在手中,却柔顺异常。
单单就这样披散开来,郎元往日硬朗的面孔看着都斯文了些。
若穿上长衫,手中再持折扇,足可俊过那些爱咬文嚼字的鹤乘国男子。
不过,他这古铜肤色可着实跟文人墨客陪不到一起去。
换刀成剑,倒也像个江湖中的潇洒侠客……
不好不好,还是宽刀更适合他的狂放气质,就如同这手中的发,在编成细辫后,原本熟悉的那个郎元就又回来了。
到底这样更顺眼些。
瑶姬忽然意识到,自初见时起,郎元便是最适合他的样子。
“你笑什么呢?”郎元单从镜子里看不够她,偏要仰着头去瞧:“讲出来让我也乐乐。”
瑶姬不知是第几次将他的头重新按回去:“你呀,就不能安份点么?我原本手艺就不精湛,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瞧她纤纤玉指又从匣中拾起颗湖蓝色玛瑙,比对半晌后才仔细编进发间,郎元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你又傻乐什么呢?”
“从前母后为父王编发时,也是梳着梳着就笑了。”郎元痴痴地望着铜镜,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旧人身影。
瑶姬手中动作一顿,无意中当真扯断了根发,郎元却毫无发觉,连半句痛都没喊。
她有些内疚地帮他揉了揉,却找不到何时的话安慰。
郎元握住她搭在肩头的手,温柔地按了按:“放心,我并非柔弱孩童,不过一时感慨罢了。”
“嗯。”瑶姬释然地笑了笑,重新为他编发。
郎元和郎干不同,他会是位好君王的。
看着垂满背部的各色玛瑙静静躺在乌发间,瑶姬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尽心了,成果不错。
“走吧,今日是独属于你的辉煌。”
* * *
一干侍从中,有个叫阿古的颇为伶俐,做事不拖泥带水,人也机敏。
瑶姬看着舒心,便留在身边使唤。
先王入葬、登基大典都很顺畅,无波无澜,郎元并非无度放纵之人,待流程走完后,便潜心处理政务。
往日郎干懒得看那些折子,全权交于左、右大臣处理,自己只管四处巡视,遇仗就打。
久而久之,众人都习惯了他这幅甩手掌柜的模样,冷不丁的见郎元要理政,一时间都有些手忙脚乱的。
瑶姬在旁看了许久,见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即便遇到问题和不合理处也能及时揪出责问,总算放心不少。
她没有看错人。
郎元知她待得烦闷,便让她出去散散心,等下了朝后自去寻她。
去何处都可,只要不擅自出王宫。
瑶姬看着王宫周遭那道高大的围墙,初来时觉得没有鹤乘国夸张雄威。
可如今却发现,一旦置身其中,想要轻易离开也并非易事。
神庙被烧得很彻底,她特意前来查看了一番,原本还以为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可除了堆被烧黑的木炭外,什么都不曾寻到。
三尊神像被火燎得漆黑一片,面目模糊辨认不清。
负责打扫现场的侍从苦着张脸,嘴里念叨有词,不过是祈求天神宽宥之类的祷告。
阿古跟在瑶姬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可惜。”
“自古万物都不得长久,天理循环罢了,不必介怀。”瑶姬说这话也是在宽慰自己。
不管顾桢究竟打着什么算盘,若缺德事做得多了,早晚有报应回他身上的那天。
“对了,昨夜神庙虽失火,神女大人养的白兔却并未遭灾,今早已被小人在西院寻回。”阿古起先跟着忙得晕头转向,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
“当真?”
瑶姬心中大喜,连忙跟阿古到他的住处去看。
当瞧见那只圆滚滚的白色毛团当真在鼓着腮帮子吃草时,她立即跑过去将其抱在怀中,控制不住地亲了好几下。
“此兔有灵,许是见势不好,自行逃走了。”
阿古在旁边也跟着开心,得意地摸了摸鼻子:“能偶然撞见它,真是小人的福气。”
瑶姬越看这个侍从越顺眼,重赏后决心暗中留意。
若真是个能堪大任的,便派他到郎元身边做事。
朝中蠢人过多,因郎干的懒政和任人唯亲,导致像桑罗等能臣反倒被排挤在外。
听说虎萧王换成了郎元,桑罗和忽尔力乐得险些敲锣打鼓。
能拜托看守宗堂这个无聊的闲差,重归军营和战场,这后半辈子总算有了指望。
后来瑶姬才知晓,这二位与郎元均交情颇深,先王在世时,就常常在其面前为郎元美言。
可惜霞液丹被盗时,不明缘由的两人均对郎元大失所望,转投郎干阵营,帮他稳住朝政。
却不料鸟尽良弓藏,自己却落得个被排挤的下场。
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瑶姬看着账户里的12个行动点,决定要将剩余的道具使用机会,全都用在预测战争的走向上。
早日帮郎元统一六国,她便能早些从这个坑爹的游戏中脱身。
方才听郎元与重臣商量战局规划,下一步似乎要对绥廉下手。
突狄国虽物产丰富,可雄厚的军事实力也不容小觑。
若贸然开战,以虎萧目前的粮草储备和军士数量而言,未必能讨到好处。
鹤乘经过五国瓜分,已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对边界处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尤为敏.感。
若再深入攻击,很有可能会反受其害,遭遇愤怒的复仇反击。
暮崇虽离得近,可最近因顾桢带来了联盟书信,暂时又动不得。
挑来选去,离得近的,便只剩下绥廉国了。
此国海产丰富,水军骁勇,陆地上的步、骑兵却不堪一击。
绝不是虎萧敌手。
???膳???齛唊 郎元等人制定详细的战略计划, 足足耗费了半个月时间。
率先定下的袭击地点,为绥廉国边境处一座名唤的“庐菱”的小城。
此城南靠“利客达”海湾,由虎萧国的硐艾港乘船出发, 向北行驶两日便可到达。
东边与突狄国的惊鸟路相连,虽不是两国正经贸易往来的主官道,却也可凭路引通行, 不过审核程序略麻烦些。
若不多给守卫塞点好处,怕是来来回回被拒八次也通不过。
因守城的将军霍鄂太过黑心, 臭名传出千万里,经商贩卒久而久之的, 也就弃了这条道,宁可多波折些, 也不愿平白被霍鄂剥下层皮来。
庐菱城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若强夺必损兵将, 还白白消耗时间。
郎元决定兵分两路, 一路由突狄国绕路, 扮做商队自惊鸟路而上, 骗开城门。
另一路则走水道,遣精锐乘小船由利客达海湾靠近,趁夜色掩护靠近, 带攀岩绳索爬礁石偷潜进城, 与商队同时发难。
此城需占得悄无声息且迅速,不得给霍鄂请求援军通风报信的机会。
待拿下此城,便可以此为据点, 逐渐从南攻往绥廉国的都城“康乐”。
瑶姬虽听不懂太多战术上的事, 但也参与了最后的几次作战会议。
绥廉国并未采用“狼烟”的通讯手段, 仍惯用飞鸽快马传信,且庐菱城地处偏远,生活条件极恶,守城将军霍鄂更是因罪遭绥廉王贬黜才镇守于此。
想依计拿下此城并非难事。
未保万无一失,瑶姬还特意用了张预言卡,得到了“上吉”的结果。
如今她账户还剩220个行动点,随着郎元一路行军,足可保其万无一失。
事关重大,郎元提拔桑罗、忽尔力等能臣重回军营,留下粟吉等文臣镇守,亲自率军出发。
瑶姬不放心,自然要跟着同去,不过稍稍滞后,待事成才可入城。
军队启程之时,众臣站在宫门口依依惜别,被新任命为右大臣的粟吉也在列。
“此番前去,不知何日能回,国内大小事宜皆由你掌管,千万谨慎。”郎元拍拍粟吉的肩,认真叮咛道。
瑶姬也忧心忡忡地上前跟他道别,却发现粟吉虽行止规范,神情却过于淡漠了些。
同旁边那几位洒泪挥别的同僚相比,虽不至于造作,也未免太冷静。
想当初郎元刚刚回宫时,他可是激动得泪盈满眶,那份打心底里的欢喜和雀跃,连瑶姬这个生人都被打动了。
“粟吉,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脸色看着也不太好,可找郎中看过?”瑶姬知道粟吉已上了年纪,本该归乡安享天伦,却因郎元身边无甚可信之人,临危受命。
“神女大人放心,老朽无碍。”
粟吉略欠欠身,语气中尽是生疏和客气,且话极少,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唠叨个没完。
看着倒是挺稳重可靠的。
虎萧人不喜马车,郎元却专为瑶姬寻了一辆来。
边界处风沙大,瑶姬逃亡到此时吃尽了风吹日晒的苦头,如今怎么让她再受此煎熬。
瑶姬还想再跟粟吉多说几句话,可前行的队伍已然开始出发了。
在阿古的搀扶下钻进马车,瑶姬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鞠躬送别的粟吉等人,撂下了车帘,偌大的白色王宫也随之消失在眼前。
车马慢行,遥遥碌碌,在轻微的颠簸中,瑶姬听见了帘外夏日的最后几声蝉鸣,和将士们兴奋的高谈阔论。
暮夏尽,如今已是新秋了。
* * *
瑶姬养的兔子近来脾气愈发骄纵了,寻常菜叶吃腻了便用小短腿扒拉到一边,撅着圆滚滚的屁屁生闷气。
用手指轻轻拨弄两下它的尾巴,又敏.感地轻颤了颤,进而更生气了,小脑袋重新调转回来,黑豆般的两只眼气鼓鼓地瞪着她。
瑶姬一把搂在怀中,在它柔软的毛发上亲个不停,还吸来吸去的。
鼻翼里满是被暖日晒过后的奶香味,让人只想在它弯长的耳朵上轻咬一口。
啊,毛茸茸真可爱。
侍从阿古待马车停歇时,便下去寻了些别致的长草给它吃。
看着那三瓣子嘴一动一动的,瑶姬觉得心都快要融化了。
“神女大人若当真喜欢,何不让人多捉些养着?”阿古跟这兔子混得比瑶姬还熟,每每伸过手去,都会被湿润的小粉舌头舔几下。
“单养一只就够我忙活了,再多顾不来,反倒都冷落了。”瑶姬不断用长草逗弄它来抢,满眼都是笑意。
话虽这么说,可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古在养小兔。
和其他生性粗糙的虎萧人不一样,阿古很心细,有时小兔身体不舒服,连瑶姬都还未发现,他便已经用随身带的草药医治好了。
“你也懂医术?”瑶姬看得新奇,她记得粟吉曾经提过,虎萧国的人尚武、爱制铁器。
即便是皇宫内的文官,也是使得动刀枪的。
与之相比,药师的地位却低下很多。
为保住自家饭碗,许多药师都是祖传的手艺,旁人若是想学,非得拿出昂贵孝敬才可略得一二。
以此法严格控制药师数量,方能勉强混个温饱。
但凡自降身份给贵族做侍从的,皆是穷苦人家出身,身无所长,连铁锤都抡不动,才会做个端茶倒水的活计。
阿古既懂医术,又何必做终日在她身边干粗活呢?
“嗐,小人这点伎俩医畜生还凑合,若随意用药给人吃,怕就得害人命官司了!”
阿古有些害羞地挠挠后脑勺,笑得爽朗天真。
瑶姬很怀念这种表情,曾几何时郎元也是这般模样,可自从他当上虎萧王后,皱眉的时候就变得更多了。
唯有与她说话时,才会恢复当初的明朗,可一旦分离,整个人便又会陷入墨染般的沉寂中。
瑶姬在心里不断宽慰着,如今整个虎萧国的重担都压在郎元一人身上,他焦虑些也是难免的。
待初战告捷,士气大涨,想必他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该放下了。
好消息是在郎元率军离开的第三日传来的。
计划奏效了。
短短一夜间,固若金汤的庐菱城已成为郎元的囊中物。
城墙上的绥廉军旗未换,待精锐部队进入后,大门仍紧闭。
待天光大亮,纵然偶有商贩欲过城,也只会看见身着绥廉兵衣的虎萧侍卫。
解开细辫,将黑发紧绑成揪藏在盔内,虽肤色偏黑了些,但因此处常年被海风吹,受烈日晒,守城的将士会长成这样也无人起疑。
等瑶姬和辎重赶到时,一切都已收拾妥当。
郎元早早的便候在城门口,刚见到马车的影子便飞奔而至,将瑶姬不由分说抱着下,兴奋地转了好几圈儿。
自打神庙被焚,他与瑶姬的亲密接触愈发不避讳旁人了。
也许是潜移默化的缘故,众将士早就见怪不怪,只低着头从旁边匆匆走过,权当没瞧见。
“真慢,这车夫莫不是偷懒磨工?”等郎元终于肯放下瑶姬,这几日来积攒的气也找到了发泄口。
“别胡说,粮草沉重,大家整日快马加鞭,只比你们晚了几日已是不易了。”
瑶姬摆手,让车夫等人快些押货进城,莫给他找茬的机会。
“快来,我备了好酒菜专与你吃,再好好给你讲讲是怎么夺城的!”
郎元拉着她的手,脸上尽是兴奋神色,看得瑶姬也跟着开心。
刚走两步,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折身回去,从阿古怀中将小兔抱了过来。
这些天在马车中朝夕相处,她与小兔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有这么个乖巧的小东西打发无聊时光,着实难得。
“怎么又带着这个畜生?”郎元眸光冷淡地将它高高拎起:“就这么点肉,都不够一盘菜的。”
瑶姬拍着他的手将小兔夺回:“你敢吃他,我可不饶你!”
“哈,难不成一只兔子,比本王还重要?”郎元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自信地抱臂质问。
“那可说不准,谁让你没有这么长的耳朵呢!”瑶姬笑着打趣,推他继续走。
郎元勉强笑着,目光落在小兔雪白的身上,毫无温度。
* * *
虎萧人很喜欢宴饮,尤其在首胜之后,更是借此由头大肆庆贺了整夜。
瑶姬看着账户中270个行动点,心满意足。
不走主线剧情又如何?她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最难得的是,自从瑶姬明确表示过自己的心意后,郎元便不再逼迫了。
只是也没就此放弃对她的情谊,愿用行动和时间让瑶姬心甘情愿当他的王妃。
即便是在喝醉时,郎元也能用理智压住脑内的情.欲,纵然目光在她身上不断流连,也从未做出无礼举止。
克制难得,对于他这火一般的性格而言,更是不易。
瑶姬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心里总是暖暖的。
她不会刻意封闭自己的心,也不愿违背意愿委屈讲究。
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也许真有一天,她真会对这个傻傻的小子,生出些超越友谊的情愫……
这一夜,瑶姬睡得安稳。
她摸摸趴在枕边,轻微咂着嘴的小兔,舒服地进入梦香。
在马车上晃荡了这么多日,昼夜不停,总算能在沐浴过热汤,酒足饭饱后躺在安稳结实的榻上了。
因城临海,瑶姬即便在梦中,也仿佛听见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若是日子能永远这般悠闲该多好。
* * *
白兔死了。
次日,当瑶姬抻着拦腰,于柔软的被中发出嘤咛,缓缓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白兔茫然睁着的眼睛。
它浑身僵直,像个玩具木偶似的躺在身边,一动不动。
瑶姬顿时睡意全无,试探着用手推了推,那白兔便顺着力道滚了几圈儿,随即停在了床榻的边沿。
自从穿进这个游戏,风风雨雨瑶姬都闯过来了。
可这一次,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捧着早已无知觉的白兔,呆呆地跪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晨光发愣。
原来海平线上的日出,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美妙。
“怎么了?”敲门声响起,见里面无人回应,郎元索性直接推门进来。
他端着冒热气的清粥,原本想先送来给瑶姬暖暖胃。
“郎元……”瑶姬不舍得放开怀中的兔子,勉强咬住颤抖的朱唇,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她突然觉得好委屈,从未有过的委屈。
难不成苍天竟如此薄待与她,竟连这片刻的温柔都不得存吗?
“郎元,白兔它、它……”
话哽在喉中说不出,瑶姬知道,兔子生来就命短,不会像人那般长久。
可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
郎元沉默着放下粥,坐到榻边,伸手将瑶姬和她的白兔一同揽如怀中。
健硕的臂膀在慢慢用力,将她抱着紧些,更紧些,直至瑶姬心中虚无不定的难过,被他温柔的体温和独特的气息所填满。
阳光、青草、湿土,混合在一起,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郎元了。
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瘦薄的背,一下下安抚着,和她当初安抚不听话的白兔一样。
“放心,我在,我永远都在。”
温柔的呢喃萦绕在她耳边,炙.热的气息灼得她耳垂发烫。
郎元的黑眸柔情似水,万物皆为空,唯留她一人。
只有她,永远只看着她。
日光正好,窗外海鸟微鸣,浪也拍得轻柔,不忍惊动屋内的静谧时光。
此刻应该有个吻,郎元显然也在暗自期待。
直到不久前,瑶姬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她不经意间,瞥见郎元指甲缝中残存的一缕微不可见的白色绒毛前。
* * *
庐菱城之役不过是个开端。
待粮草安顿好后,被折磨得浑身没半块好皮的霍鄂,也为求一死,将此生所知晓的关于绥廉的所有情报,全都吐了个干净。
郎元与麾下勇士势如破竹,短短十日内连破三城,激得手下将士热血沸腾,恨不得明日就攻入都城康乐,将绥廉王首级高挂城头。
让其余四国都好好看看,虎萧国是何等雄威!
瑶姬再未为预测战事,用过自己的预言卡。
郎元只顾忙着攻城,几乎整日都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睡在一处。
虎萧王如此亲力亲为,在战场上永远冲在将士之前,此行举比任何空泛夸大的誓师大会都更有用。
再往前,便是桓横城了。
此城有三名神将镇守,乃绥廉国交通要塞。
若能打通此关节,往后便可一马平川,再无艰难阻隔。
郎元等人在外安营扎寨许久,商量了无数计划却又被一一推翻。
此城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断不可能在一天内攻下。
只要出兵,消息泄露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待远在康乐的绥廉王接到消息,便是两国间的正式较量。
桓横城中粮草充足,城下便是哉渐河,三面环水。
若想过城,唯有城内兵将放下吊桥方可通过。
眼见讨论了三天都没出个结果,桑罗老将坐不住了,率先创了瑶姬的帐篷。
“我说神女大人,您别光听着不忽声啊,咱究竟该怎么办,能不能请天神大人给句准话?”
桑罗虽信仰神力,无奈生性粗鄙,就连祈求的话都不会好好说。
再加上嗓门大些,旁人听在耳朵里简直跟吵架差不多。
瑶姬仍抱膝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桑罗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却又不好再继续用重话催她,只能干瞪眼地猛拍脑门。
“这可如何是好啊!”
郎元晚一步追过来,连推带搡将人带出,在账外又粗着嗓子吵了几句,总算将老将给暂时赶走了。
这些天营中军心不稳,毕竟就算再勇猛的军队,也经不住连战的摧残。
众人本就是从虎萧长途跋涉而来,每日又似急行军般赶路。
接连折腾下,早就人困马乏。
若能一鼓作气取胜倒也还好,起码有股精气神儿在支撑着。
可一旦主帅犹豫不绝,这士气也就跟着落下来了。
黄泉路上无老少,纵然整日拼命厮杀,又有几人能活到攻占康乐的那天。
悲观情绪和思乡之情弥漫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郎元冲锋陷阵无人能敌,可若论安抚,却总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
此关键时刻,若身为神女的瑶姬能主动站出来,说几句宽慰人心的话,想必定会缓解将士的焦躁情绪。
可偏偏她就是保持沉默,任由账外乱成一锅粥,也不闻不问。
神女如此诡异行径,更加深了众人对未来的悲观。
许是神女从天神那里得到什么可怕的预示,所以才闭口不言吧!
桑罗也并非不敬神明之人,只是实在看不下去军营骚乱,所以才来此相逼。
郎元命侍卫严格警戒帐周异动后,撩开帘帐重新进来。
他也察觉到瑶姬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
自打离开庐菱城,她脸上似乎就再没浮现过笑意。
尤其是在对着他的时候。
冷若冰霜,客气守礼,与之前的亲昵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郎元舍不得把战争输赢的重担压在瑶姬身上,破城的事他自会想办法。
可她如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着实让她忧心呐。
“阿瑶,你究竟怎么了?”他关切地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温柔地揉着:“可是水土不服?”
瑶姬的眼下出现些许黑晕,显然很久没睡过好觉。
“放心,眼下煎熬不过是明日的笑话,我保证,三日之内必能破城,到时……”
瑶姬将手从他掌心中抽离,果不其然,郎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从前她只是隐约有感觉,直至近日才真正发现,她的行为会给郎元的情绪带来怎样大的波动。
凝视其他物体、与人交谈……
但凡瑶姬的注意力没放在郎元身上,都会引得他阴郁不安。
郎元虽嘴上给了她足够的感情自由,可这份病态的占有欲,却将所有她有可能接触到的人和事,都完全隔绝开来。
她是虎萧王养在结界中的花,永生只能为他一人绽放。
究竟何时从内心归属,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就如同现在,若她更一步拒绝与郎元的接触,言语冷淡地将他撵出账外,守在门口的侍卫便会遭受无情的鞭打责罚。
郎元处罚下人,从来不讲道理。
凡事只由着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均可左右那些人的生死。
曾几何时,瑶姬以为他与郎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如今看来,竟是她被少年郎那明媚的笑迷住了眼。
亏她自诩清醒半生,可笑。
“若想破城,还需从哉渐河下手。”
瑶姬深吸一口气,终于对了郎元微微弯起了嘴角。
“桓横城人每日子时,会下木桶在河中打水引用,只需趁夜色掩护,在上游倒入大量无色无味毒物,便可将其要药倒。”
郎元黑眸略微睁大,虎萧人作战从来不屑用毒,觉得此举不是丈夫行径。
即便是潜伏偷袭,也是光明正大靠武力赢得的战争。
可如今事急从权,倒真顾不得那么多虚名了。
“我不是没想过这点,可湖水打上去,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所有人饮用,若有人先中毒倒下,势必会引起其他人怀疑……”
“不能用见血封喉的剧毒,慢性毒最好,让守城人身体逐渐溃败,绵软无力,也可做到神鬼不知。”
瑶姬打断他的话,收敛了难得挤出的一丝笑,面如表情说道。
“慢性毒……”
郎元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沉思良久后,猛然起身出了帐。
风再起,这次进来的,确实端着茶水的阿古了。
这些天来,瑶姬一直躲在帐篷中不出,谁的面都不见。
唯有阿古,始终在近前服侍,能陪她说说话。
“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瑶姬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阿古身材削瘦,做事时袖口始终利落地卷起。
跟她说话时,神情永远是那么认真,仿佛将她讲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每每看见他,瑶姬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只圆滚滚的雪团。
前日,郎元换了个人来服侍,瑶姬便整日茶水未沾。
她知道以郎元的性子,能容忍阿古这么个男人留在身边这许久,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可这次,她不愿再妥协。
???膳???耥? 一念草, 根茎微蓝、叶扁长,边缘多锯齿,每五叶为一株, 根须发白味苦,喜潮湿环境,多生长于绥廉国境内。
瑶姬要的, 正是这种草。
前些时日在晴雾山庄翻找医书时,她曾偶然见过关于此草的批注, 因画图有趣便多瞧了两眼。
将一念草晒干后,放入翁中用烈火烤上两个时辰, 再将其磨碎混入水中,便会化为无色无味的慢性毒。
持久服用, 可造成胸闷气短、四肢无力等症状。
且寻常郎中诊脉不易察觉, 只当患者是体虚。
若胡乱开些滋补药方,倒更会催发一念草的药性, 加速患者病症, 直至呼吸衰竭, 在睡眠中死去。
此方阴毒, 若大量撒在水域中,更是会遗祸水中生灵,造成生态失衡。
好在哉渐河绵长, 河面宽水又深, 绕过桓横城便流入稻鸣谷。
据说谷内迷障重重,寻常人由陆地进入转上几个时辰,总会回到谷口。
司南乱, 日月星辰不辨, 倒是常见麋鹿等兽类来回出没, 是个极隐秘的去处。
想来撒在河里的那些药,纵然性再烈,没几日也总该稀释尽了。
虎萧人不擅长用毒,纵然郎元采纳了瑶姬的计策,估摸也是一筹莫展。
连破三城行进时,瑶姬已在路边见过多次这种草的身影,如今驻扎的营帐周遭也瞧见了不少。
方才她让阿古拿两株一念草,去战俘囚地打听看,若谁能说出此草药效,便可饶其性命。
被俘之人上到将军,下至步兵,无一不想活命,可聒噪了半晌,却只抛出了些临时编造的胡言乱语。
看来一念草的慢性毒用法,是被顾桢独自研发出来的。
如此甚好。
沉默许久的神女大人终于肯开口了!
还立即带来了破城的良策,告知了秘药的研制方法!
原本士气低落的军营立刻重新热闹起来,开始隐秘进行采草行动。
恐数量不够,郎元几乎命人将附近能寻到的一念草都采光,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只剩下被翻开的地皮和一个个浅坑。
此行径过于诡异,反倒被桓横城的外出巡逻士兵所发现,进而找到了虎萧驻扎的军营。
潜伏之事暴露,双方正式开战。
虎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险些吃了大亏,只得连连败退。
幸而郎元骁勇异常,亲入战场厮杀稳定军心。
待第七日,河中的一念草粉末终于彻底发挥作用。
整个桓横城,逐渐变为咳喘不止的病弱废城。
在长矛与弯刀的博弈中,终究是虎萧人的血性和凶残占据了上风。
城破了。
经此一役,虎萧军折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兵马,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养生息,静待后方援军到达。
郎元给粟吉连寄了五封亲笔信,让他尽快派遣精兵强将。
毕竟各方关口均以被打通,若长.驱直.入,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飞鸽传讯,最慢三日也该到达了。
可郎元寄出的那些信却全部石沉大海,不见回复。
桑罗等将心粗,只顾庆贺胜利,并未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近几日才下过细雨,飞鸽会因此耽搁也不是怪事。
破城前,绥廉的守城将士早已将虎萧国攻入境内的消息报往康乐。
继续隐匿行踪毫无意义,郎元索性拔下城旗,换下虎萧王旗,彻底宣布开战。
夏日的燥热彻底远去,天也渐渐转凉。
该到时局变动的时刻了。
* * *
七天过去,粟吉仍未回信。
桓横城内一片歌舞升平,入夜后,瑶姬只身来到军营。
临别时,粟吉那反常的木讷模样,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许她早就该发现不对劲儿,不过是被郎元整日缠在身边闹腾着,遗失了本该有的机敏和警觉。
确认无人跟随后,瑶姬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只小巧的风铃。
这东西还是在晴雾山庄带出来的,不过顺手而已,没想到如今还有再次派上用场的时候。
夜已深,万籁俱寂,她站在军营之中,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风铃。
左三下,顺时针轻点两圈,是为召唤。
不过片刻间,各帐门帘异动。
瑶姬眼睁睁看着聚集在自己眼前的三十名士兵,默然无语。
不过一营内便有这些,还不知整个军队到底混入了多少。
顾桢呐顾桢,你这三年月巫,可真是没白当。
前来的士兵茫然地垂着眼,都是些负责烧火做饭干粗活的,男女皆有,在军队中阶级最低。
也最不引人耳目。
瑶姬走到其中一人面前,用手轻轻掀开衣料,果然在其胸膛处,看见了那日在温泉中的同样光景。
这些,都是人蛹。
军营中尚且如此,留守与王宫中的大臣们呢?
粟吉……
良久,瑶姬轻晃风铃,将其遣散,于月色下回城。
她太小瞧顾桢了。
* * *
郎元原本在屋内闷坐,听阿古传话瑶姬约她喝酒,顿时一扫阴霾。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瑶姬对他愈发冷淡,连寻常闲话都懒得说。
即便是破城那日,仍是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跟着阿古来到瑶姬房门外,还未进去,便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他下意识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又将垂在身后的细辫甩了甩,弄得玛瑙玉石叮当乱响。
倒比什么敲门声都管用。
“进来吧。”
瑶姬柔声喊道,郎元将门推开半扇,却用身体阻挡阿古:“这里不需用人,你自去吧。”
阿古原本想站在门外伺候,如今连这也不被允许,只得无奈地行礼后离开。
刚一见到瑶姬,郎元便眼前一亮。
她鲜少如此用心打扮自己,特意让侍女按照她的记忆,梳编了鹤城国的贵族发式。
环佩叮当,身着绣着双鲤的淡绿色长裙,雪色束带将细腰收得更加不堪盈盈一握。
瑶姬的面容有种侵.略性的美,尤其在施了胭脂后,宛如墨空中瞬间绽开的绚丽烟火。
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明晃晃地掠夺所有人的目光。
世间万物都失了色彩。
只可看着她,只能看着她。
郎元愣在原地,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仅望着她出神。
瑶姬以袖遮唇,对他嫣然道:“过来。”
两条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与郎元的理智彻底断裂。
他想走得更近些,可瑶姬却伸手请他坐在了对面。
与她不过一桌之隔,郎元却觉得遥不可及。
连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佳肴玉酿,都变得无比碍眼。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该多好啊……
瑶姬挽起宽袖,亲自为他斟了杯酒,郎元连忙起身接过,甚至感觉诚惶。
往日他惯用坛饮,连大碗都觉得不够过瘾,如今端着小小的酒杯,却半口半口的喝。
极舍不得,每喝一口,目光都从未移开过瑶姬身上。
“味道如何?”瑶姬再度端起酒壶。
郎元只顾看她,刚想回答,却忘了自己还未饮完,被呛个正着,立即咳嗽不止。
他连脸都有些咳红了,颇难为情地用手背擦着洒出的酒水,生怕惹得瑶姬不高兴。
幸好,对方似乎被他这傻傻的举动逗乐了,抿嘴笑起来。
郎元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索性故意咳得更厉害。
若她愿意看热闹,就算一生当个傻子又何妨。
“快吃吧,这些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瑶姬用筷子给他每一样都夹了点,从前她也给顾桢做过。
不过那次为了掩盖药的气味,她故意下重调料,弄得菜肴本身比药还夺人命。
如今郎元的运气可比顾桢的要好些,这些菜味道无恙,的确是她用心烹制。
“阿瑶,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郎元被她的热情弄得飘飘欲仙,恨不得往后余生日日都能过得这般滋润。
“你一直忙于公务,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当然得好好犒劳一下才行。”瑶姬将筷子放下:“他们请的不算,需得我亲自来。”
郎元吸吸鼻子,幸福到几乎有些心酸。
他想要的,始终是跟瑶姬单独相处,可惜从前她总是看不懂他的心思。
眼下总算开窍了啊。
因几日不曾亲近,两人间的关系已变得生疏了许多。
直至酒过三巡,屋内的气氛才总算热络起来。
郎元喝得面红,也许不知是酒的缘故,向她细诉连日的忧愁和不安。
瑶姬并未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对他露出安抚的笑。
在外人面前,虎萧王的架子始终得端好,但凡流露出半点软弱和无措,都会引得军心动荡。
这是个尚武慕强的国度,若想震服住手下的人,就不能有片刻松懈。
郎元满肚子的苦水,也就只能在瑶姬面前说说了。
“不过你放心,待援军一到,踏平康乐就指日可待!”他重重放下酒杯,喝开了怀后索性又捧着酒壶饮。
瑶姬酒量不算太好,原也喝不了多少,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我统一了绥廉,就征战突狄!那边农业丰富,物产资源远非绥廉、虎萧两国可比,嘿嘿,到那时节……”郎元心中早有一套计划,激昂讲到半晌,却发现瑶姬的兴致不太高。
他下意识止住话头,小心问道:“阿瑶,何事不开心?是……我的话太多了吗?”
在瑶姬面前,郎元向来不喜自称“本王”。
瑶姬瞧瞧他,刚想张口却又再次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郎元的再三催促下,她总算把话说了出来:“郎元啊,我有点不想做神女了。”
见她神色落寞,郎元再也忍不住,干脆坐到她身边,将其揽在怀中安抚。
“其实当初梦见天神之类的话,都是我信口胡诌的,不过是想暂时蒙混过关罢了。”瑶姬依靠在他的胸膛,闷闷不乐地说道。
郎元并未有半分责怪,只是轻拍她的肩哄道:“无妨无妨,你不是神女更好,省得受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不过当初那三个问题,你是如何答上来的?”
瑶姬莞尔:“是月巫给我透的题。”
“呵,原来是他。”郎元眸中闪过冷意:“他跑得倒快。”
“其实那晚,是我偷偷放跑他的,毕竟暮崇国派他当信使,若贸然杀之,恐怕会对你不利啊。”
瑶姬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郎元,你可能原谅阿瑶的擅作主张?”
郎元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尽说些傻话。”
“我自幼体质特殊,偶尔会做些预知未来的梦,所以才勉强维持住了神女的身份,可最近这段时间,我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瑶姬泪眼盈盈,似乎总算将心结摊开给他看:“神女的身份又不能说卸就卸,以桑罗为首的那些将军,但凡遇到战事吃紧,就要来问我拿主意,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弯翘起的长睫沾上泪珠,衬得她娇俏的脸更加楚楚动人。
郎元滚了滚喉咙,用手指轻轻帮她擦拭眼角。
因常年习武的关系,他的手不似那些文人墨客般细嫩,有硬茧且掌纹粗糙。
能拿稳刀枪,可触到心上人吹弹可破的肌肤时,却小心得近乎笨拙。
见瑶姬仍自责不休,他长叹了口气:“阿瑶,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说出来,你可别怪我啊。”
“何事?”瑶姬像是暂时被他的话吸引,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那日神庙……是我差人烧毁的。”
* * *
郎元早有心让她彻底摆脱神女身份的束缚,再加上月巫身份披露,更让他灭了对未知神明的崇拜。
就算瑶姬不主动提出想卸任,他也打算在彻底攻占绥廉后,解除她的神女职责。
即便是寻些小罪也可,只要能让她失去民心,退位便会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郎元边安抚着瑶姬,边说出自己的计划,他思虑周密,甚至还考虑过诈死之类的桥段。
瑶姬默默听着,良久后勾起唇角:“真是劳你费心了。”
“只要是为着你的事,就算再辛苦也值得。”郎元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其他意味,满足地回道。
瑶姬能明白他的心,便足够了。
“郎元,你为我操劳这么多,为何不跟我一起商量呢?可是信不过我?”她离开郎元的怀,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只是不忍你忧心,有些事,我去处理就足够了。”郎元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宠溺笑道。
瑶姬不满地偏过头:“好啊,你还有何事瞒着我,通通说出来!”
见郎元不肯吐口,便撒娇去抓他腰间的痒。
郎元自然是不怕的,却十分享受瑶姬对他的亲昵举动,装模作样地躲闪了半晌后,终于讨饶了。
曾经的三王妃纳琳,亦是死于他手。
郎元并非不懂那件宫裙的珍贵和特殊处,特意拿去给瑶姬穿,单纯是觉得只有虎萧国最好的衣裙,才配得上她。
似乎丝毫没想过,此举会给初到虎萧的瑶姬,带来怎样的麻烦和灾祸。
“放心,只要有人胆敢冒犯你,不管那人是谁,下场都会比纳琳更惨。”郎元眼中的光很危险,虽不似在战场上那般凶狠,却也足以让人生畏。
“郎元,你待我真好。”瑶姬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着:“可若有朝一日,我变成了冒犯你的人,你也会像对待纳琳那般,对待我吗?”
这番话着实把郎元逗乐了。
他轻轻刮蹭着瑶姬小巧的鼻梁:“又说傻话……”
“人家就是想知道嘛。”瑶姬执拗地非要听他一句准话:“你会如何对我?”
被她磨得没办法,郎元只好答道:“放心,我这一生,绝不对伤你分毫。”
“当真?”瑶姬敛去嘴角的笑意,歪着头凝视他。
“嗯。”郎元只当她在故意撒娇取闹,老老实实哄了半晌,又为援军的事犯愁起来:“也不知粟吉那边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当真老眼昏花到连书信都卡奴不懂的地步?”
“小郎君呐,你会下棋吗?”
瑶姬重新端庄坐直身体,将两袖抚平,轻声问道。
“不会,玩那东西作甚。”郎元不满软香离怀,难耐地搓了搓手指,留恋她身上的温度。
“那,可曾听过一句成语?”瑶姬美眸微垂,长睫打下一片鸦色,将微不可闻的一丝怜悯藏匿。
“嗯?”
“调虎离山。”
郎元满脸迷茫,他听不懂,大抵永远也参不透。
瑶姬盯着餐桌上吃剩的狼藉,心中波澜起伏,仿佛独乘小舟的孤灯旅人。
她知道,郎元喜欢她。
这份喜欢真挚、热烈,勇往直前,缠绕在她周身,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无情吞并。
一念之间,便能决定生死。
瑶姬嘴唇微颤,重新抬起头时,面上又恢复了恬静祥和。
纵然已经看过预言卡,可她还是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一路护佑她,将她放在心尖上宠溺的小郎君。
“郎元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始终盘桓心中,不忍对你言讲。”瑶姬挺直腰背,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此事或许在你眼中过于突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应准。”
“别说一件了,就算十件百件,我也应你。”
郎元将最后一滴酒喝干,对她露出明朗的笑。
是瑶姬喜欢的模样。
“我心悦于月巫大人,想去寻他,不知你,可否应允?”
* * *
郎元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门外有侍从寻声想过来询问究竟,均被他怒声斥走。
满屋狼藉。
瑶姬岿然坐与软垫上,平视虚空,任他在身边发疯。
他咆哮着问了很多问题。
何时动心、几时起意,月巫现在何处云云……
见她始终沉默,郎元甚至拔出腰间宽刀,在手中捏得咯吱作响。
可直到最后,瑶姬回他的仍只有那一句话。
“瑶姬心意已决,望王允诺。”
“不准!不准!不准!!”
郎元仿佛得了失心疯,怒吼到嗓音嘶哑,将刀狠狠插.进桌案,如肆虐后的暴风般离去。
看着被踹飞的屋门,瑶姬嘴角露出丝苦笑。
小郎君,别让她失望啊。
* * *
子时,夜愈浓,城墙边独立倩影,注视着远方山峦,仿佛在期盼什么用不可得之物。
她已在此处站了许久。
双鱼裙被晚风鼓起,衬得她身影愈发飘忽,似随时可纵身从城头跃下。
墙边篝火被熄灭,风自山谷中来,携着初秋特有的冷意,呼啸来袭。
半炷香后,自阴影中走出一人,沉默着站在她身后。
“阿瑶,我心悦于你。”
“虎萧国的夫妻,结识了便是一辈子,永不可分开。”
“阿瑶,此生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其他人,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阿瑶,你回头看看我,只需一句话,我可统统既往不咎。”
“求你了,阿瑶。”
“阿瑶……”
郎元慢慢走到她身后,粗糙有力的大手,缱绻地抚上她的颈间。
逐渐收紧,用力,再用力。
将整个人拥入怀中,郎元滚烫的泪落进她的乌丝。
“我爱你,阿瑶。”
咔,脖颈断裂。
郎元瞪着自己颤抖的手,首次意识到生命竟是这般脆弱。
他别无选择。
瑶姬要走了,她的爱人要离开他去别人怀中。
她的笑容、温柔、嗔怒、娇羞……
种种种种,皆不再属于他。
郎元生不如死。
“阿瑶,你放心,待我征服六国,实现父王生前的遗愿,便来寻你。”
他低头,在她发间印下灼热的吻,几近狂热,恨不得将这骨血全部融于自己体内,一并带走。
“我郎元此生,绝不独活,你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他抱着灵魂消散的躯体,久久不肯撒手。
待哭够了,才豁然发现,脖颈断裂的女人就算没有他的力量支撑,仍能好好地站在原地。
“阿、阿瑶?”
郎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扳过她的肩膀,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缩。
那是张完全陌生的女人脸,皮肤发褐,脸颊长有密密麻麻的雀斑,于虎萧国中,是再常见不过的长相!
不,还有一点不同。
她的嘴大大地张着,喉间卡伸出根细竹筒,筒内闪着充满恶意的寒光。
女人双眼呆滞,望着她的王,喉间发出“咔哒”的机关响声。
竹箭瞬间自筒□□.出,直.逼郎元面门!
??????迥金 郎元自幼习武, 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率先对头部做出了保护。
那根竹箭结实刺进他的左臂,顿时麻木感便顺着伤处迅速扩散蔓延。
箭头淬毒了!
郎元暗道不妙, 从衣摆处扯下布条紧紧缠在肘弯,防止毒液继续朝心脉处扩散。
可饶是如此,不过眨眼间, 他眼前仍开始发花,世界的线条慢慢变得扭曲、模糊。
他呼吸沉重, 每一次喘气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胳膊重,身上的肌肉也酸疼要命, 刚迈出没两步,郎元便再也支撑不住, 头重脚轻栽倒在地。
双鱼裙摆飞扬, 刮蹭到他脸上,带着原属于瑶姬的特殊体香。
意识最后消失前, 他仿佛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那人停在他身边, 蹲下身, 轻柔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 * *
城墙上风冷, 将衣裙给女人蛹换上后,瑶姬便穿了件薄披风在城角的阴影处瞧戏。
这女人蛹是她在军营中寻来的,体型身高跟她差不了多少。
只要换上衣服, 再灭了火把, 于暗处很难辨识清楚。
人蛹口中毒箭机关的安装方法,乃瑶姬花费50个行动点,从提示卡里学到的技巧。
还有50点, 花在了预言卡上。
郎元一直对她没显现过的危险值, 却在她提出要跟顾桢远走高飞的瞬间, 豁然出现。
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飙升到了80%。
他对瑶姬的占.有欲强烈到近乎扭曲的程度,会做出极端举动只是迟早的事情。
瑶姬在预言卡上看到的,正是他在城墙上掐死自己的那一幕。
若他不来,或许还可留得一命。
一切皆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瑶姬在箭上抹的断肠散,正是先前,从替暮崇国和顾桢做消息中转站的老妪屋内得到的。
此散原是内服的毒药,沾之即发作,如今从外伤感染,虽药效没那么强,时间长了却也能要人命。
郎元这辈子,从未把他人性命放在眼里,视生命如草芥。
死这个字在他心中,当真毫无分量。
他想要的生死与共,瑶姬可没心思掺和。
青春正好,她还没活够。
这些天来瑶姬已在账户上,攒了570个行动点,扣除用过的两张卡,还剩470个。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虎萧王已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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