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3)
请了一大堆,蒙量还是在床下发现了死鸡,鸡爪上绑的,正是他头顶不知被何人剪去的一缕发。
蒙量遭不住了,连滚带爬跪在神庙外,请求月巫和神女相救,不料还没等门被唤开,便被郎干遣来的侍卫粗鲁架走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这是天神震怒,先王显灵!我活不成,难道你虎萧王就能得好?放开!你们这些愚笨之人呐,快……”
疯言疯语被侍卫一掌拍断,蒙量耷拉着头彻底晕厥,像条死狗似的被迅速拖离,神庙周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肃穆。
瑶姬躲在门内看热闹,就凭他这心力,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正想出去,耳边突然传来阵“啧、啧”声,就算不回头也知道,定然是顾桢那个爱凑热闹的家伙。
“瞧瞧,这人都憔悴成什么样了。”顾桢嘴上怜悯,眼中却全是隔岸观火的悠哉:“真让我于心不忍呐。”
“你敢坏我好事,咱们就鱼死网破。”瑶姬认真警告:“就算郎干不信我的告发,日后也必然会对你多加防范。”
他一个敌国细作,本身尾巴就没藏好。
“不敢不敢,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赶尽杀绝呢?”顾桢装模作样地拍拍自己的小心脏:“你们自玩你们的,和我不相干。”
说完,将一盘切好的梨肉从身后拿出,上面还细心地插了许多木签:“来,润润喉。”
“不吃。”瑶姬将盘子推开。
顾桢单手拖着果盘转了个圈儿,避开她的手后又缠了回来:“不吃就鱼死网破。”
“你敢?”瑶姬怒目而视。
“你猜?”顾桢笑眯着眼,面容一片祥和。
这疯子绝对敢。
瑶姬气哼哼插起一个:“这回又下了什么药?”
“怎的这般揣测人心?不过是寻常果肉罢了。”顾桢眸光微敛,长睫微颤,神情落寞得像被说了重话的小可怜:“你不喜欢试毒,以后便不试了。”
“呵,你能有这好心?”瑶姬看惯了他这幅德行,半个字都不信。
果然,狡黠转瞬间便重回他的嘴角:“我对你的心,便是好心。”
瑶姬听不得他这肉麻话,打着寒颤端着梨走了。
* * *
郎元照例在猎场等她,见她手中端着梨笑得满眼都是星光:“给我的?”
“不不,你不能吃。”并非瑶姬舍不得这几块梨,谁知道顾桢有没有在里面下什么见血封喉的毒。
之前顾桢也曾送过吃食给她,每次瑶姬出神庙后偷偷丢掉,那家伙都会知道,一副受伤的模样在她周围转来转去。
即便她关门回房,也要赖在外面絮叨半晌,脸皮还厚,骂又骂不走,简直没完没了。
瑶姬不堪其扰,想有个清静的夜晚,可又不愿吃,便下意识拿到这里。
“听说右大臣被拖回去后,正在挨郎干的训斥,甚至动起了手。”她说着一路走来听到的见闻,却发现郎元压根儿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她手中的梨。
“这是谁送给你的?”郎元忽然问道。
“月巫。”瑶姬顺口答道,接着讲:“我看右大臣那边的动作可以先停下,他心智已毁,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郎元坐在地上,拔下根长草在手中不断摆弄,折来折去的也不见叠出什么花样,反倒弄得整个破裂开来。
“嗯。”他闷闷地应了声,情绪似乎不高涨。
瑶姬只当他报仇心切,忍不了太多时日,遂也坐在他身边安慰:“想彻底将以往的事翻过来,光凭个疯癫的老臣是做不成的,必须要仔细筹谋才行。”
“我听你的。”郎元将草丢开,又换了一根折腾:“咳,这几日你在神庙中,过得可好?”
瑶姬一肚子的话没法说,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告诉郎元月巫的真实身份。
他不会怀疑她的话,说不定会立刻拔刀冲进神庙,将顾桢斩成八段。
可她手上,没证据啊。
贸然杀害万民敬仰的月巫,郎元要面对的是整个虎萧国的滔天怒火。
若遇上个贤明君主,或许还会给他申诉的机会,可如今坐在王座上的,偏偏是那个和右大臣齐心构陷他的大哥。
趁人病,要人命,有了这个绝妙的由头,郎干即便手刃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会有人多嘴。
没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郎元会被永久钉在耻辱柱上,受后世唾骂。
况且顾桢此人狡诈多端,绝不会坐以待毙。
近日来,他一直暗中密切观察她与郎元的动向,闲聊中看似不经意说出的几句话,全是他们密聊的内容。
瑶姬至今看不破他搜集情报的手段,这是种明目张胆的威慑,若她在无一击必中的把握下,贸然泄露他的身份,顾桢势必会利用自己月巫的身份,提前下手。
他想要操纵有杀心的郎干,简直再容易不过。
毕竟对方一直缺的,只是个光明正大剿灭郎元的借口罢了。
郎元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即便真能忍住不动手,势必也不会答应瑶姬继续住在神庙那么危险的地方。
此举定然又会引起新的动荡,除了打草惊蛇简直半点作用都没有。
顾桢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如今暂时顺着他的主意走,还能安抚得住。
毕竟他已在虎萧国运作了三年之久,积累下来的威望和人脉,远不是她这个刚刚被认定的神女所能比的。
硬对硬碰,完全讨不到好处。
对于目前瑶姬和郎元在筹划的事,顾桢始终呈现出观望的态度,并未制止,应该还处于观察的阶段。
站在他的立场来看,郎元和郎干不管哪一方彻底得势,都是他不愿见到的。
只有纷争不断,搅得虎萧国上下水浑一片,他才乐得自在。
眼下暂时互不相扰,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怎么了,在想什么?”见瑶姬半天没回话,郎元有些担心地凑进她:“是不是月巫……”
“他这个人冷冰冰的,平时也不爱说话,不过偶尔给我些食物罢了。”瑶姬晃了晃盘子里的梨块。
郎元的目光落到梨肉上,发现每块都被削成了小兔子的形状,还有两片黄色的梨皮当做兔子耳朵。
如此细心,可不像随手相赠的。
“反正这梨你也不吃,干脆给我吧,月巫大人想来也不会在意。”说着,他忽然伸手将盘子抢了过来。
谁知刚要拿,瑶姬却勃然发怒了,劈手将梨打翻在地:“我说了不能吃!”
真要命,她没想到郎元竟然这么贪嘴,早知道宁可仍在路边也不能让他瞧见啊。
万一真中毒了怎么办?
郎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忽然站起身,将地上的梨肉踩踏进泥土中。
“什么了不起的破东西,值得你这么宝贝?”
瑶姬方才只顾着拦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火了。
可郎元这般粗鲁的态度让她也有点生气,索性也懒得跟他解释。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呀,半点成大事的影子都没有!”
郎元的动作忽然停下,黑眸越发暗沉:“怎么,你觉得我不配成大事?”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瑶姬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起身想走,等明日他上头的火气消一消再过来。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远,又被他蛮横地拽住了。
“有话说话,你若气就打我两下,干什么不理人?”郎元眸中满是怒火:“是不是和那个冷冰冰的月巫待在神庙里,也好过跟我在一起?”
“我懒得理你!”瑶姬将他的大手挣开:“等你几时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再来找我!”
郎元狠狠踢飞地上的草皮:“每次都是这样,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走了!”
瑶姬身边有很多郎干安插的眼线,想要摆脱他们来到猎场很不容易。
而且她若消失的时间太长,也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本来这都是早就跟郎元说好的事,谁知他眼下又拿这个当由头撒气。
“这样的鬼日子何时才能到头?连月巫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都比我长!”
郎元越说越生气,踢得草沫飞起,连泥土都卷翻不少,却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把刀在虚空毫无章法地乱砍着。
瑶姬有些被他这副发狂的模样吓到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为什么我的女人要整日陪其他的男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郎元的眼愈发猩红,虚空中好像有他看不见的敌人,恨不得用刀砍得粉粉碎。
瑶姬朱唇微张,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的女人?
郎元……何时对她有了这个心思?
不对呀,他不是普通的NPC么?除了主NPC外,难不成也有别人会对她产生情感?
鬼使神差的,瑶姬点开了郎元的属性面板。
她一直都把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当弟弟看待,觉得他身处困境,做事又不得章法,处处都需要她照顾才行。
原以为郎元也一片赤诚,没想到他的诸多关照和爱护,竟是别的情谊……
心动值:89%。
看着如此居高不下的数据,瑶姬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郎元竟然也是她可攻略的主NPC?
又反复确认了半天,瑶姬并未看见危险值的踪影,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
在最初系统的介绍中,主NPC只有六国的君王而已。
擅自改动主线剧情后,便遇上了顾桢这朵奇葩。
如此看来,新增加的主NPC不止一个……
郎元诞生于地狱难度,他真是不会像顾桢那样,做出伤害她的危险举动……
瑶姬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一细微动作,却恰好被郎元给捕捉到了。
他扔下手中的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不知怎的,瑶姬忽然很惧怕他的靠近,脸上不自觉也出现了惊恐神色。
显然,这种反应更加刺激到了郎元的神经。
“阿瑶,你在怕我,为什么?”他迷茫地看着她,丝毫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做错了:“你为何会怕我?”
“我……”
瑶姬说不出所以然来,毕竟这一路走来,郎元从未有过伤害她的举动,反倒几次三番拼了命的保护。
“我只是有些累了,明日再来找你。”瑶姬匆匆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头跑开了。
“阿瑶!”
她听出了郎元喊声中的愤怒,却没有追过来的脚步声。
头乱如麻,她需要冷静……
步行回到宫中,吹了不少风,瑶姬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又不愿太早回神庙,索性就裹着黑袍顺着宫道四处闲逛。
她想扶植郎元取代郎干的位置,毕竟那个心量狭小、残骸手足的混蛋鼠目寸光,日后定不能征服六国。
郎元虽心智还稍微稚嫩了些,但只要好好引导,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只是这孩子不知何时起,已将她当成爱人看待,怪不得当初听说她成为不能婚配的神女后,会气成那样。
瑶姬心里有点乱,她从未想过嫁给郎元,一切都来得太过突兀……
罢了,反正有神女的身份在,就算郎元再情根深种,也无法将这份感情宣之于众。
即便日后坐上了王位,只要神庙不倒,也同样无可奈何。
瑶姬记得系统说过的话,想要重新回到原本的世界,通关整个游戏,就必须赢得未来六国之主的心。
也许不必心忧,她大可以把所有希望都压在郎元身上。
说不定连三年都不用,便可达成所愿。
可瑶姬心中不忍,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深情。
诓骗少年郎的感情,未免太过缺德……
正发愁,眼前不知何时堵了个人。
她往左便左,往右便右,像是诚心跟她过不去。
抬眼一看,瑶姬的头更疼了。
“小两口为了我而吵架,顾某人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啊。”顾桢在外时始终戴着面具,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欠揍的语气中也能猜出一二。
这家伙在幸灾乐祸。
“你怎么像个长舌妇?什么小两口!”瑶姬不安地四处看看,生怕会被旁人听去。
私通神女可是重罪,同样能要了郎元的小命。
“莫非他痴心错付,你竟对他半分情谊都没有?”顾桢俯身靠近,用极轻的语气问道。
似乎隐约在期待着什么。
“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瑶姬侧颈躲避,不想跟他挨得太近。
“诶,不是‘我’,是‘我们’。”顾桢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算半个同僚,你的事我自然挂心,岂能坐视不理?”
见她不吭声,顾桢便围着她踱起步来,两件黑袍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单从地上的影子看,舞动的袍角倒像两条交颈相拥的蛇。
“玩弄人心的人最为薄情,死后可是连无间地狱都不肯收的,你若真对他无意,还是早早说清的好,省得人家在苦海挣扎,熬心费神呐。”
顾桢的声音缥缈发轻,像毒蛇嘶嘶做响的信,说得瑶姬原本就不安的心更乱了。
系统要的,不过是主NPC对她说的一句台词罢了。
待郎元统一六国后,让他帮忙说出通关的密语,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何苦坑人家呢。
“若你自己没法说,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个小忙。”
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像是察觉到了她心境的变化,顾桢忽然笑着提议。
“嗯?什么忙?”瑶姬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没太在意他在旁边唠叨什么。
“我就当你同意了。”
顾桢说着,站定在她面前,忽然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的面容。
“干嘛?”这家伙平日很注重隐私,如今怎么在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旁人的皇宫中,做出这种行为?
“当然是……帮忙了。”
顾桢忽然搂住她的细腰,不容拒绝地将她压到旁边的银杏树干上。
瑶姬吓了一跳,忙用手推他,却不想双臂被强硬分开,倒像是做了个欲拒还迎的姿势。
顾桢凝视她惊慌的湿润眸子,嘴角得意弯起,俯身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不用谢。”
“嗯?”瑶姬原本以为这家伙色心大发想要强吻,不料他却并未作出失礼举动,还说了这么句不着头脑的话。
怎么回事?
“瑶姬!”
一声几乎要将鼓膜震碎的怒吼赫然从不远处传来。
瑶姬浑身一震,下意识朝那边看去,果然瞧见了不知何时追来的郎元。
他双眸不可置信地睁着,两拳捏紧,编成细辫的长发气得几乎立起。
此时瑶姬才发现,若单从他那个角度往这边望来,两人几乎就像亲在了一起……
顾桢趁着瑶姬发愣,腾开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在郎元的注视下,猝不及防地当真在她右颊落下一吻。
很轻、很轻的一下。
瑶姬:???
她被狗咬了!!!
顾桢侧首,朝郎元微微挑眉,露出得意的笑。
看到了么?
看好了。
蠢货。
瑶姬大脑一片空白,她战战兢兢回过头去,发现郎元已经提着刀冲了过来。
他好像气疯了。
* * *
顾桢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重新戴好面具,牵着瑶姬的手便开始跑。
“放开!你这个疯子!”
瑶姬被他拽得险些摔倒,怒气冲冲地拍打他的手。
“我可不想被那个疯子剁成肉泥,难不成你想?”
顾桢仿佛在说理所当然的事:“你的小郎君两眼发红,显然已经失了神志,恐怕连人都认不清了,你若留下,信不信他连你一起砍?”
瑶姬:……
“他不会的!”
嘴上那么说,回头看了眼双目欲裂的郎元和在他身后狂舞的发,瑶姬的腿还是很自觉地跑了起来。
“虎萧国在男女之事上,虽不像鹤城国那般保守,却在确认彼此感情后,很注重忠诚的问题。”
顾桢边跑还有空边解释:“成亲前不管怎么胡来都行,可一旦彼此确认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便再容不得背叛。”
瑶姬:说的好,可这关她什么事?
顾桢:“若有一方胆敢在外偷情,无论男女,另一方都有权利就地处决自己的爱人,且不受任何法律的制裁。”
瑶姬:干得漂亮,可这到底关她什么事?
顾桢:“郎元以为你与他早已心意相通,如今更是将你视为未过门的妻子看待,虽未正式举行成亲的仪式,但恐怕……呵呵。”
瑶姬:……
她麻了。
“瑶姬!停下!站住!”
听着身后郎元愤怒的叫喊声,瑶姬只觉得脖颈冰凉。
她要被坑死了。
???膳????? 瑶姬想不通顾桢这样的做的目的。
故意引诱郎元在皇宫内追杀万人敬仰的神女和月巫, 一旦被人看见就死罪难逃。
害死郎元对他而言有何好处?郎家两兄弟互相制衡的局面一旦被打破,顾桢所效忠的暮崇国短期内也不会得利……
她想和郎元解释清楚,可现在对方的状态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恐怕连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更何况顾桢还一直拉着她的手,更把他刺激得不轻。
“你放开我!”瑶姬总算从最初的惊吓中恢复了理智,郎元明显对顾桢更气, 自己何苦跟他共沉沦?
和这混蛋分开跑,即便郎元一刀把他给宰了也是活该, 正好为民除害。
“不成,若不跟你死在一处, 到阴曹地府之前走散了可如何是好?我还想牵着你到奈何桥上看风景呢。”顾桢的声音充满向往,仿佛那鬼地方是什么郊游踏青的好去处。
瑶姬不跟他废话, 左手滑出藏在袖口的小刀, 用力朝他刺下去。
顾桢虽及时闪过,却也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
两人脚步均慢下来, 紧追其后的郎元看到这画面, 手中刀锋一转, 果然直接奔着顾桢砍去!
瑶姬原以为顾桢只会些阴损的诡计, 不曾想竟也有些手脚功夫。
非但没横尸倒地,反倒避开锋刃后,单脚踢在刀面处, 轻如燕地借力一蹬, 成功脱身不说,还震得郎元退了几步。
好家伙,这混蛋竟然还会武功!
落地后, 顾桢歪头向瑶姬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过她。
“郎元!”瑶姬哪能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立即脆生生地喊了声郎元的名字。
站队很重要,她就算是死,也不愿被人误认为是顾桢的情妇。
郎元再度袭来的狂暴刀锋,彻底阻断了顾桢接近瑶姬的路。
两人单单过了一招,郎元便已看出了他武功的些许路数,刀式赫然发生变化,不再给他任何反攻的机会。
手无寸铁的顾桢躲闪了几个来回,无耻地选择跑路。
再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对瑶姬眼传秋波,仿佛两人是被无情棒打的鸳鸯,只得暂时分隔。
“畜生休走!”郎元大喝一声追上,看样不把这家伙砍成肉泥绝不罢休。
从尊贵的“月巫大人”直线降级为“畜生”,顾桢在郎元心中的地位落得可有点快。
“诶,你冷静点,郎元!”瑶姬再度确认了下郎元的属性面板,确认没有丝毫“危险值”的影子后,总算大胆起来。
看来顾桢方才的那套说辞,完全是在恐吓她。
郎元眼又不瞎,就算生气也是要找他算账,跟她有什么相干!
这样下去郎元的处境太危险,得赶快趁没人发现之前,结束这场闹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转过前面的院落,追逐中的二人赫然便遇上了带侍卫准备出去巡视的郎干。
只见顾桢身形如鬼魅般晃动,瞬间便逃躲到郎干那小山般雄壮的身体后,虽一路狂奔,气息却丝毫不乱。
还真把神棍高深莫测的架子给维持住了!
郎元气血翻涌,只想跟对方真刀真枪地打一架,却不料顾桢左躲右闪让他出不了这口气。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进身,哪儿还管什么场合,挥刀就往下劈,直至被郎干横刃拦住,发出“当”的一声震响,这才回了几分神。
“郎元!你是不是疯了!竟敢对月巫大人无礼!”
虎萧王本以为使出全力便能将郎元弹开,谁知对方却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两眼猩红只盯着月巫,不仅承受住了他的力道,反而像他反压了几分。
郎干震惊了,过去几年间单反兄弟二人比试切磋,这个弟弟从来都略输他一筹,起码两月前郎元还未被驱逐前,仍是如此。
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长进?
郎干苦练多年才有这身孔武力气,自然知道功力只能靠日月积累而来。
难不成他这个弟弟,之前一直在刻意藏拙!
二人以兵刃相隔,咫尺间对方的眼神变化均尽收眼底。
郎元赫然晃过神来,脚下猛退两步,低头换只手拿刀,边紧皱眉边来回张合虎口,仿佛那里被震得剧痛难忍,几乎快要裂开。
见他微露败势,郎干虽心中不爽,却也收了刀,只沉着脸与弟弟默然相对。
瑶姬没他们跑得快,只远远瞧见发生了什么事。
待追到近处,事态已无法挽回。
单看郎干身后跟着的那些侍卫和朝臣的脸,就知道此景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反天了,这是要反天呐!”
“月巫大人,您、您还好嘛?”
“郎元!你是被什么邪魔上身了,还是叫鬼迷了眼!竟然敢对月巫大人做、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我今天跟你拼了!”
信仰被冒犯是断不能忍的,这些老臣虽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却依然拔出随身武器,洒着浑浊的热泪,说什么都要手刃郎元,以求月巫大人平息怒火。
“到底怎么回事!”郎干的怒吼仍没止住朝臣的聒噪,在这个极度愚昧的虎萧国,民众对神使的崇拜和信赖,要远远超过他们的王。
“不得放肆!”
瑶姬站在郎元身旁猛挥黑袍,沉声怒斥,瞬间压得众人乖乖闭上嘴。
神女大人发话了。
郎元的双目阴晴不定地在各人脸上游走,早已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犯了死罪。
顾桢未言片语,只顾站在稍远点的地方看热闹。
依照他的性子,若郎元此时还有胆来砍他,那才叫有趣呢。
郎干带领众人朝瑶姬规矩行礼,却在低头的瞬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他还未发觉,可今日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虎萧王的威望,竟然跟神使有这么大的差距。
这不是件好事。
当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不掌握在王的手中,便是祸乱的开始……
“来人,将郎元速速捆绑,押往神庙!”瑶姬越过郎干,厉声直接朝周围侍卫下令。
“神女大人,此人冒犯天威,不管有何缘由都要速速绞杀,平息神怒啊!”
左大臣气得持刀的手都在一个劲儿地哆嗦,恨不得立即将郎元劈成八段!
“近日虎萧国内有邪祟流窜,前阵子缠在右大臣蒙量家中作乱,如今又附到郎元身上!”
瑶姬板着脸,煞有介事有手指着郎元:“此祟不除,国将永无宁日!方才月巫大人正与邪祟缠斗,已将其暂时封进郎元体内,尔等还不速速动手,以免邪祟再逃,为祸人间!”
拿着绳子的侍卫听了这话,吓得都不敢上前了,生怕被那不干净的东西找上身。
可神女大人的命令又不能不听,索性咬着牙闭眼行动起来,快得像阵风似的就把人弄走了,连向虎萧王请示的空闲都没有。
郎元沉默着扔掉兵器,临走时深深看了瑶姬一眼,目光复杂。
“月巫大人,事情果真如此?”在众朝臣惊惶无措的议论声中,郎干却总觉得蹊跷。
瑶姬心中一沉,僵硬地站在原地等着听顾桢的回答。
这家伙若诚心跟她唱反调,只需一句话,便可将她同郎元一起打入地狱。
还好,高深莫测的月巫大人沉思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尊贵的头。
“如此,那便麻烦二位神使费心了。”郎干骨子里还是信鬼神之说,连忙表示自己愿尽全力支持,有需要用物尽管开口,便是价值千金的法器也能弄到。
多半是打定主意要出去抢了。
瑶姬没有趁机敲竹杠的打算,顾桢这个狗人却狮子大开口起来,在郎干耳边低语几声,堂堂虎萧王的脸色都变白了。
“本、本王尽力弄到,还请二位神使放心!”
尽管心中别扭,瑶姬还是得当着外人的面,和顾桢共同离开。
没走多远,身边便传来无休止的议论声。
“天呐,我还以为蒙量是得了失心疯,没想到咱虎萧国内还真有邪祟呀!”
“这么说来,他说的全都是真的?可邪祟为何偏偏找他索命……”
“谁知道呐,蒙量这辈子干的缺德事儿还少了?”
“嘘,别说了,王的脸色不好看,小心你们的脑袋。”
* * *
瑶姬没立刻给郎元松绑,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但没准儿又会突然做出什么失控行为。
此寝居原本是顾桢的休息之处,自从瑶姬也进了神庙便被她霸占了。
门关上,屋内只剩他二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有火,却谁都不想先开口。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究还是郎元先熬不住了。
“我口渴。”
“你忍着!”瑶姬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发泄口,重重拍着桌子呵道。
郎元的黑眸中星光不见,只落寞地垂下,连背后素日张扬的小细辫都没了精神,松垮垮地垂着。
“少摆出副可怜相,我不吃这套!”瑶姬决定必须狠心一次,郎元这乱发火的毛病若不好好治治,以后必成大祸!
郎元从喉间发出声哽咽低唔,仿佛被主人凶到的小狼崽,可怜兮兮的,却还硬撑着不肯认错。
宽阔的肩膀难受地蹭来蹭去,好像那麻绳勒得他痛苦不堪,都快要出血痕了。
瑶姬别过头不去看他。
撑了三秒,终于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却发现原本低头的郎元也在偷偷瞧她。
见她仍然凶巴巴的,神情更加落寞无助,活像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可怜虫。
想想也是,他如今父母都亡故了,唯一剩下的亲大哥都是那副德行,被驱逐出皇宫流浪还时时受奸人迫害追杀……
还真是怪可怜的。
瑶姬下意识在心中替这个混蛋开脱,越想越于心不忍。
又一声呜咽,微不可闻,却切切实实存在。
郎元的黑眸润然上雾气,虽不见泪,却比当真哭了还让人揪心。
可恶,他该不会是故意做出这幅表情惹她同情……
瑶姬天生受不了狗狗眼,尤其是委委屈屈望向自己的。
“真要命。”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总算做出了妥协:“以后还乱发火不了?”
郎元移开目光,似有不甘。
“问你话呢,听见了没?”
瑶姬下意识提高音量,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生硬,柔和了许多。
终于,郎元艰难地点点头,像是做出了多大牺牲。
啧啧,真是没眼看。
瑶姬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再三警告他不许妄动后,总算发善心替他接触了束缚。
郎元揉着被绑紧过的部位,闷声闷气地抱怨:“他们弄痛我了。”
“你这么大个男人,皮糙肉厚的,能痛到哪儿去?”瑶姬嘴上唠叨,却还是忍不住帮他揉了揉:“哪里痛?”
“哪都痛。”郎元一点都不觉得害臊,让她揉完肩膀揉胳膊,最后竟然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那绳子还绑你胸了?”瑶姬终于看出来他在装,暗骂自己心软,用手狠狠推了下他的眉心。
郎元沉闷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意,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可笑着笑着,不知又想起什么,阴霾再次重回眼底。
瑶姬头大地揉着太阳穴,决定跟他好好谈谈。
当郎元听见瑶姬亲口说出从未将他当爱人看待时,整个人愈发阴郁了。
“你喜欢月巫?”
他嗓音低低的,这几个字若非瑶姬侧耳倾听,几乎都辨认不出来。
“自然不是!”瑶姬最怕他误会这个:“月巫这人生性顽劣,他是故意气你的。”
“呵,气我?”郎元冷笑:“他可真是好兴致啊。”
“他有病,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别跟傻子一般计较。”
瑶姬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顾桢那轻佻的声音:“诶,你们尽管打情骂俏,何苦拉上我这个老实人?”
这臭不要脸的又在偷听。
察觉到郎元双拳紧握,浑身的肌肉都变得绷紧,瑶姬刚忙将门拉开,把茶壶塞到他怀中:“这么闲就去烧水,客人口渴了!”
顾桢为难地抛了抛空茶壶:“我可是堂堂月巫大人,做粗使的活计可不妥当啊。”
瑶姬从袖子里掏出两文钱,打开茶盖扔了进去:“喏,不白干,给你赏钱,快去吧。”
随后不由分说将门重新关上,只剩铜板在壶内叮叮啷啷的乱响。
顾桢:……
听着那家伙艰难挪动的脚步声,瑶姬升高的血压在逐渐平复。
外面的解决了,屋里还有一个。
她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被这么多麻烦的男人缠上,还都是主NPC。
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你和月巫……”
“有些旧账在身,眼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总之是冤孽,你只需小心点这家伙就行了。”瑶姬知道他心中在意:“月巫在虎萧国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郎元自然了解,否则方才也不会那么快醒悟过来。
瑶姬坐到他身边,认真道:“郎元,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早日助你做成大事,在此之前,千万别让一切微不足道的小事影响到你的情绪和思维,知道了吗?”
“小事……”郎元有些不太认同这个说法:“他都亲你了。”
“没亲,不过是姿势比较像而已!”瑶姬气得不行,干脆现场给他演练了一遍,学着顾桢方才的模样揽着郎元的腰,俯下身去:“就像这样!他故意气你的!”
郎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里面似有墨染的深渊,几乎要将她永久困在里面。
瑶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尴尬地想移开身子,没想到手却重新被他按回到了腰间。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接下来还做了什么?”郎元的力气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让她的手无法挣脱。
瑶姬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话回想,当那个突然的吻重新出现在脑海时,她瞬间慌乱了。
郎元想干嘛?
该不会是要让她……
“既然要学,当然要学到底才行,否则我就不信你的话。”郎元的声线带着少年郎固有的天真,可做出的动作却着实算不得“清纯”。
这个扮猪吃虎的浑小子,明明就很懂!
“我记性不大好,你这么愿意演,一会儿让月巫和你重新排一遍好了。”
瑶姬想蒙混过关,郎元却就势将两人位置逆转,整个人都欺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身形比顾桢高大许多,离得近时压迫感也非同小可。
瑶姬眼瞧他头顶的心动值越来越高,直至飙升到了95%。
气息紊乱,手心发烫,眼中满是对她的沉溺和渴望。
单纯印在脸颊上的一个吻,显然无法彻底满足他了。
“你若不愿,我便亲自学一遍,如何?”
郎元喘着粗.气,见瑶姬有些害怕地偏过了头,便顺着她脖颈的弧线,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
深深嗅着只属于她身上的独有芬芳,比任何烈酒都让他沉醉。
若是能永远这样下去该多好。
“郎元……”瑶姬不安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有的,为何偏我没有?”郎元在她颈间不满地呢喃,慢慢欺.身上前,就算她再躲,也终究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毕竟人就在他怀中,还能逃到哪儿去?
“做人不可太攀比,你冷静一点啊。”瑶姬欲哭无泪,这里可是神庙啊。
整个虎萧国禁忌最多之地,也是最圣洁的地方。
郎元竟然胆敢在里面调.戏神女,若传出去怕不是得叫人抽筋剔骨。
他怎么敢的呀!
这家伙明明之前还对月巫和天神虔诚得不行,究竟什么时候变成无神论者了?
要命啊……
“阿瑶,别动。”
郎元声音逐渐变得嘶.哑,难.耐地念着她的名字,怀中的娇.躯若再继续扭.动下去,他仅存的理智便要彻底分崩离析了。
“郎元,我、我不想这样!”
“怎么,难不成换了月巫就想了?”郎元的声音忽然变冷,方才的柔情瞬间消失不见。
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那么吓人。
瑶姬猛摇头:“不是,我……”
郎元单手用拇指压在她柔.软的唇上,痴迷地轻蹭:“别拒绝我,阿瑶,求你。”
别来这套啊,就算用狗狗眼也不行,别在这种时候来这套啊!
“阿瑶……”
一声清脆的“叮”响,刹那间打破了屋内的旖.旎气氛。
两人同时回头看,只见顾桢拎着打满的茶壶斜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
“茶若凉,可就不好喝了啊,郎元大人。”
他用手拨弄着茶盖,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笑着进屋主动给两人倒茶。
当瞧见郎元那几乎喷火的目光时,顾桢才后知后觉般交错着十指嗟叹:“嗨呀,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不,来的好。”
瑶姬赶紧趁机从郎元的怀中逃脱,心中感叹这两文钱算是没白花。
狗顾桢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月巫大人,此处不劳您费心。”
郎元受到过瑶姬无数次警告,又听了半天解释,总算没再提方才发生的事。
谁知顾桢此人偏爱在他雷区上蹦跶,厚着脸皮也不走,反倒坐了下来:“哎,罢了,平日里我也没少照顾神女大人,整日的给她削水果吃,晚上还要帮忙铺被暖床,不过是倒茶这种小事而已,早就习惯了,郎元大人不必介怀。”
瑶姬险些将刚喝进去的茶喷出。
什么叫暖床?
觉得屋子里湿冷,让他帮忙灌几个汤婆子也叫暖床?
这混蛋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郎元的肤色本来就是偏黑的古铜,听了这半晌,脸愈发有向锅底靠拢的倾向了。
包青天大人,是你吗包青天大人!
瑶姬头痛得很,索性将这二人一起撵走,省得看着心烦。
“诶,不是还要帮郎元大人除邪祟?这么快就让他出去可以么?”顾桢被推走时一副劳心劳力的模样,满脸担忧。
“你闭嘴!你,出去之后少惹事!”
瑶姬一口气送走两个瘟神,在庙门口望着郎元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把通关游戏的希望压在郎元的身上,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如今她账户里有60个行动点,仅够换一张卡牌。
哎,前途难测啊。
???膳????褊 数只药炉沸腾, 本就是热天,即便在廊外熬药也是件极其消磨人的事儿。
几名侍从热得浑身的衣物都被汗湿透了,却不敢停, 仍然卖力地扇着蒲扇。
右大臣接连病了好多天,药石难医,脸色发青口中胡言乱语, 看样子怕是要不行了。
二王妃蒙娜眼见父亲如此难受,更是心痛得不得了, 几次三番向虎萧王求救,弄得他不胜其烦。
但碍于右大臣在朝中的地位, 也不可不管,遇事便天南海北地寻了不少药方给他灌下。
可若不能对症治病, 再多的药也不顶事啊。
蒙娜焦急, 这些日子几乎就住在父亲家中亲自照料,衣不解带。
虎萧王心中不满, 自从三王妃纳琳死后, 王宫中便只剩下两女供他享乐。
如今又走了一个, 他便愈发憋闷, 整日去街上闲逛,企图能遇到合眼缘的。
谁曾想最近不走桃花运,就算偶尔带回来一、两个, 没过两天也觉得索然无趣。
蒙娜岂能不知郎干的秉性, 平日里无事也就忍了,如今更是气到了一处,恨不得提刀在他身上捅出几个透明窟窿。
父亲的病总不见好, 她便拿着虎萧王给他的药方四处打探, 想着也许是哪味药材没买对。
谁知问了几个有名的圣医, 得到的答案竟是药性相克。
照这个法子吃下去,就算是好人身体也得撑不住。
蒙娜惊了,她想不通虎萧王为何要害自己的岳丈,却有不敢声张,怕有人监视,每日只得照常让侍从熬药。
待入夜后,再将所有药汤偷偷倒掉,换成些滋补的药丸给父亲吃。
可这样下去,病情仍不见起色。
万般无奈下,蒙娜只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神庙中的二位神使,整日跪在庙前祈祷,情愿散尽家财,也要救父亲一命。
可惜神庙的门始终紧闭着,每每郎干接到消息,还会派人把她撵走。
瞧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脸,蒙娜心中的恨意也在逐渐萌生。
什么见鬼的神使,若连苍生疾苦都救不得,那整日的跪拜还有何用?
虎萧王也指望不上,难不成真要眼看着父亲撒手人寰……
就在蒙娜万念俱灰之际,她手下的侍女,忽然从外听到了则秘闻。
关于神女瑶姬的秘闻。
虽不知传言是如何来的,可据说凡事服下霞液丹的人,自身的血肉皆可成为治百病的良药。
蒙娜抱着这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只身擅闯神庙,跪在瑶姬脚下,祈求对方能割舍些血肉,为她父亲治病。
结果可想而已,郎干勃然大怒,差点拔刀结果了二王妃的性命。
幸好众臣齐心相劝,这才总算勉强将她的命给保下。
蒙娜回到父亲家中,扑倒它前对蒙量哭诉不止。
两眼发直的蒙量听罢后,苍老的手抚在女二的秀发上,叹出口苍凉的气。
“早知如此,我何苦……早知如此……”
蒙娜抓住父亲的手,眸光逐渐凶狠。
* * *
右大臣为虎萧国效力大半辈子,朝中党羽众多,可在得知郎干已厌弃了蒙娜后,却全都对她避而不见。
四处告求无门,蒙娜终于下定决心,召集家中豢养的二十名死士,趁着夜色的掩盖侵入神庙中,誓要将神女瑶姬绑走。
谁知待火光亮起,等在那里的,却是众多带刀侍卫,和眸光阴沉的郎干。
“瑶姬何在?把她交出来!”
蒙娜早已丧失了理智,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已对她无半分情谊。
与其苦苦哀求,还不如放手一搏!
死士将她护在身后,拼死杀出条血路。
在无数横飞的残缺肢体中,蒙娜失去了条胳膊,却仍强忍着剧痛跑回家。
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既然虎萧国留不得,那就去逃到别处去,天下之大,定然有人能治好父亲的病。
只是蒙娜没想到,在家中等着她的除了老父外,还有守株待兔的郎元。
半个时辰后,王宫主殿内,蒙氏父女皆被押在地,遭五花绑。
众朝臣聚集,一起审判这场天怒人怨的罪行。
神女与月巫身披黑袍,站在虎萧王身侧,俯瞰着罪人。
蒙娜环顾四周,举目皆是往日与父亲相识多年的旧友,可关键时刻,却无一人肯站在他们身边。
没人敢违背虎萧王的旨意,更加没人敢忤逆神使。
她父女二人,已然站在了整个虎萧国的对立面。
“二弟,你当场将蒙氏父女击杀即可,何苦又将人带回来,弄得这么麻烦?”
郎干斜坐在王座上,不满地盯着郎元。
在接到神女瑶姬密告蒙氏有异动后,郎干本想当即便将人绑来审问。
可神女却表示做事要将证据,天神也会给罪人悔改的机会。
若蒙娜只是心存恶念,没真正付之行动的话,也可将其放过。
郎干思虑再三后,决定遵从神使的意思,所以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为防止罪人逃窜,郎元主动请命去蒙家拿人,多方抓捕这才没让他们溜之大吉。
“你们想杀便杀,用不着在这边惺惺作态!”
经过这些时日,蒙娜早已看清世间冷暖,对王座上的这个男人,更是不再报半点希望。
“呵,你倒是挺硬气。”
郎干冷笑不止,目光扫过蒙娜沾染了血污的俏脸,看向右大臣时,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老家伙还真能活,喝了那么长时间的怪药也不蹬腿。
啧,着实晦气。
“二王妃蒙氏女蒙娜,误信市井谣言,企图伤毁神女玉体为父治病,实在不赦之罪,理应活剐处死。”
郎干搞不懂为何还要走这趟没有必要的流程,在一众朝臣装模作样的哀求中,他又把处死的方式改为了斩首。
听罢虎萧王自觉善心的处决,本已病入膏肓的右大臣蒙量,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他双眼如金鱼般凸起,布满了红血丝,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好、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虎崽子!”
众臣皆吓了一跳,这话除了镇守宗堂的桑罗有胆子酒醉后嚷嚷外,也再没第二个人敢如此放肆了!
不够桑罗可是前朝功臣,追随先王出生入死多年,功劳簿记了一摞又一摞。
无论是威望还是辈分,连郎干这位虎萧王都得给三分薄面。
可右大臣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耍耍笔杆子的罢了,在朝内整日拉帮结派,此生做过最露脸的事儿,便是嫁了个女儿进入王族。
虎萧国向来重武轻文,就算右大臣的名头再好听,也远比不上在战场立过功绩的武将。
如今他与女儿犯下滔天大祸,还敢在殿上口出狂言,岂止不要命,这是连后世的名声都弃之不顾了啊。
郎干身体前倾,眯起眼打量尚存一口气的右大臣:“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蒙娜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像头疯了的野兽似的用头撞企图靠近的所有人,将父亲牢牢地护在身后。
“谁敢?郎干!你个卑鄙无耻的禽兽,难不成真忘了自己是怎么爬上的王座?”
“放肆!来人,将蒙氏父女就地处决,胆敢继续求情者一律按同罪论处!”
郎干重重砸着扶手,见那些废物即便带着刀仍近不得几乎癫狂的蒙娜,索性自己拔刀动手。
“哈哈,郎干,你以为杀了我们便能将秘密永远埋藏在地下吗?没用的,我已将当年的秘密交给死士,待明日天亮你做过的勾当,便会传遍整个虎萧国!郎干,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哈哈哈哈!”
蒙量用仿佛被人撕裂的干涩喉咙费力地挤出话来,发出的笑声听得人汗毛耸立,头皮发麻,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郎干简直愤怒到了极点,劈刀便往下砍,只指望一刀将这老头子的天灵盖击碎。
却不料刀刚落到一半,竟被人横空拦住了。
抬头一看,正是不知何时站在右大臣身前的郎元!
“让开!”郎干怒不可遏,甚至想将这碍事的弟弟也一同砍翻。
此情景如此眼熟,那日在宫中他遇见郎元追砍月巫时,便是用此招将其拦下。
“大哥何必如此心急,我倒想听听右大臣究竟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郎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手中的力气不让分毫。
“不过是些消磨人的浑话,临死前的狂言罢了,你听它作甚!”
郎干用尽浑身力气想把他推开,见硬敌不过甚至变换招式再下杀手。
可不管他如何进攻,郎元都能稳稳地接住他的刀。
只防不攻,无半点僭越杀机,却逼得他步步败退。
郎干察觉到众臣目光中的惊讶,急忙收了架势,心中惊魂不定。
那日他的感觉果然没有错,郎元的武功的确在他之上。
浑小子竟蛰伏了这么长时间,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二弟,右大臣父女出言侮辱本王,难不成你要偏袒他们?”
虎萧国向来崇尚武力,堂堂王却连弟弟都打不退,还有什么资格服众!
再对招下去必然更加露怯,郎干只得咬牙收了刀,做出副不愿跟他计较的大度样。
“右大臣所言似有蹊跷,反正死罪已定,不妨听听他还有何临终之言?”
郎元灵活地转动着宽刀,在空中翻了几个花儿后,指定于蒙量眉间。
“有话便讲,放心,只要我在,你的舌头暂时便能保得住。”
蒙量望着那森然的刀尖,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虽忍了又忍,却仍控制不住滚下了几滴老泪。
“郎元殿下,老臣,对不住你啊……”
迟来的道歉是最无用的,郎元不稀罕,可其他人需要听。
“那日霞液丹失窃,是、是郎干指示老臣派人偷的,只为将重罪嫁祸于郎元殿下啊!”
蒙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番话说出来的,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被封在肚子里,直到跟自己进入坟墓。
二王妃蒙娜将头抵在父亲身上,默然垂泪。
原以为蒙家依附郎干,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曾想前几日父亲病重,郎干竟在药里下了险恶心思,分明想让蒙家永远闭口。
堂堂虎萧王,连半分情谊都不顾!
“放屁!你这个猪肉不如的老东西,竟敢辱没本王的名声!”
郎干手指捏得咯吱作响,几乎要将牙根咬碎:“弓箭手准备,即刻射杀妖言惑众的蒙氏父女,不得有误!”
潜伏于殿内外的众兵立刻依命现身,没想到刚刚才将弓拉满,却瞧见站在王座侧边的神女举起了手。
“不可造次。”
瑶姬的声音很沉稳,面上无丝毫情绪波动,犹如公正降世的神像:“听他把话说完。”
“你们都聋了是不是?我让你们射箭!射箭!”
郎干自己都没意识到喊出的声音中隐约透着的绝望,强烈的不安将他的身体无情席卷。
紧接着,他此生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弓箭手在略微犹豫后,竟当真选择遵从神女的命令,跪在地上听候差遣。
郎干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发现不知是神女,连月巫都已抬手制止。
两位神使同时下令,威望早已盖过了他这个才继位不长时间的新王。
这是个愚昧的国度,信奉未知神明的国度。
尤其在王族祖先得到霞液丹此等民间罕见的珍宝后,对神秘力量的崇拜更是深入民心。
郎干望向那二人的目光由疑惑,逐渐变为彻底的仇恨和愤怒。
这还哪儿是他的国啊。
引狼入室,没想到他这么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被两个柔弱的终日藏在黑袍下的小人所掣肘。
可笑,着实可笑至极!
殿内众臣早看出事态的发展不对劲儿,彼此间相互交头接耳,犹如阴影里窃窃私语的老鼠。
“怎么回事?郎干和右大臣……”
“嗐,我早猜出来了,先王原本就更偏爱郎元殿下些,若不是……”
“呵呵,杀来杀去,不还是郎家的人坐天下,和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嘘,且瞧着热闹。”
蒙量努力撑起身上这把快朽掉的老骨头,悲愤用最后一口气将剩余的话喊出:“郎干狼子野心,故意在先王的药中下慢性毒,就是为了在偷走霞液丹后,让先让尽快病逝,好传位于他!郎干,天有正道,你我二人万般罪孽皆在此夜算清!郎干,你不配坐在此座,你不配当王,你不配!”
???膳????? 郎元手中的刀不自觉滑落些许, 却又被极快地重新握紧。
他原以为郎干盗霞液丹,只为害他失去争夺王位继承权的资格罢了。
万没想到郎干竟丧心病狂到此等程度,连生身父亲都……
“无耻贱贼!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空口污蔑本王!”
郎干大刀脱手, 带着惊人的煞气直逼蒙量面门而去。
“当!”
郎元回身将凶器弹飞,手背青筋暴起,嘴唇紧抿, 因用力下颌绷起锐朗线条,腰间细黑辫随动作缠乱剧晃, 犹如狂舞的蛇。
郎干被他眼中的杀气惊得踉跄半步,两兄弟自幼生长在一处, 彼此熟悉非常,可他还从未见过郎元露出如此暴戾面相。
宛如凶猊煞神, 单用眼神便能让他不可控地从骨子里产生战栗。
“我父并非信口雌黄!安排打扫宗堂的侍从利用职务之便偷宝、购买慢性毒药残害先王, 甚至是派凶追杀被流放的郎元,全都是受郎干指使!”
蒙娜泪眼婆娑地替老父拍着后背顺气, 接替他把未说完的话通通讲了出来:“买药的凭证、郎干所赐的珠宝和追杀郎元时调用的禁军令牌, 皆已被家中死士带走!”
自从蒙量病重久治不愈, 父女俩便预先留下鱼死网破的后手, 没想到还当真有能得用到的一天。
“当真有此事?天呐……”
“不好说呀,想当初先王病危时,一直是郎干在病榻前侍奉汤药, 若真要下毒……”
“可蒙氏父女言之凿凿呀, 且在新王继位后,右大臣在朝中地位的确扶摇直上,远飞立过战功的左大臣可比, 连二王妃的地位也……”
满殿朝臣如同晕头转向的苍蝇般交头接耳, 指望能从同僚嘴中问道有价值的确切情报。
可说来说去, 都是“估计”、“大约”、“也许”之类模棱两可的说辞。
郎干毕竟是一国君主,岂能凭借旁人上下两片薄唇略碰碰,就能即刻废除?
此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即便能找来其他人证,郎干也可推脱是被蒙家重金收买造谣生事。
若想将堂堂虎萧王彻底咬死,除非能搬出让众人哑口无言的铁证来。
郎干听着殿内的纷纭议论,经历过最初的惶恐和无措后,反而冷静下来,仰天大笑。
“哈哈,荒唐,这全是你们蒙家为了攀咬本王所做的伪证,除非先王死而复生,否则谁能证明你们的说辞!”
话音刚落,忽从殿外刮进股狂风,原本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被人悄悄打开,吹得烛台明光摇曳欲灭,映得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不安的阴影。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众人眯起眼往外看,忽瞧见似乎有人就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身洁白绸褂,须发黑灰,个头虽高体却瘦弱,空有副骨头架却撑不起那身华贵的丧服。
惊惶声、尖叫声四起。
往日里肃穆正经的朝臣各个在瞬间被吓得屁滚尿流,腿脚软得站都站不住,摔倒在地上如低贱鼠蝇般向后退着。
拼死也要离那恐怖的门口远一点,再远一点!
郎干茫然地瞪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赫然出现在那里的先王,喉咙仿佛被人死死掐住,竟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自从月巫降临虎萧国后,死人回魂之事时有发生。
可短暂复生者从未出过神庙,只能端坐于静室,在复杂法阵中瞪着泛白的眼珠,聆听亲人的不舍哭诉,随后给出简短回应。
每次都不过半盏茶功夫,月巫便会关闭静室,着人将魂灵完全消失的骸骨埋葬。
按照神使大人的说法,即便他用尽所有法力,也只能让死者还魂这些时辰。
若纯洁的灵魂死后在世界逗留过久,很容易化为伤人的恶灵,永世徘徊作恶,不得轮回。
先王的遗体早已在众目睽睽下被安葬,且数月过去,夏日炎热,尸身也早该腐烂才对!
因何会皮肉完整现身于此啊!
仔细看,先王嘴唇铁青,皮肤呈病态的淡褐色,眼珠泽暗却仍是生前模样,不曾异变为浑浊的白。
先王在原处站立片刻,忽迈着僵硬的腿跨进门槛,裤脚也有被刮碰后卷曲的迹象。
来人并非亡灵,而是切实的实体。
“父王……”
郎干不知自己是如何轻唤出这两个字的,当先王的头缓慢地转向他时,他立刻后悔方才的贸然出声。
“月巫大人、神女大人,先王他、他……”
左大臣等人扑到神使脚下磕头不止,豁然想起月巫之前说过的那些跟恶灵有关的警告,更焦灼不安到了极致。
先王在世时忧国忧民,心系天下、战功赫赫,即便已成为恶灵,身为臣子也不可随意使斧凿驱赶,做出大不敬行为。
这可如何是好啊。
“先王心中有难消怨气,所以才会转回世间。”
月巫高深莫测的声音从黑色面具后传来,抬起双臂让畏缩的众人躲藏到他身后:“无妨。”
装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瑶姬虽事先提醒过郎元会有这么一出,可如今亲眼见到自己的父王,他的神识仍旧不可抑制地恍惚了。
“吾儿,为何伤吾性命?”
先王步履沉稳慢慢向郎干靠近,字字锥心地问道。
“父王,我……”
郎干步步后退,数月来萦绕在噩梦中的面孔居然显现在眼前,他的理智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不是我,是郎元看守不力致国宝失窃,不是我!”他勃然大喊,似乎想靠震耳怒吼驱散心中的恐惧。
先王站定,冷冷地凝视他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阿元,是你。”
郎干呼吸一滞,仅靠顽强的意志力才没晕厥过去。
“阿干,你乃吾生身骨肉,为何害吾,为何?”先王机械地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每说一遍,郎干的脸就更扭曲一分。
仿佛挥之不散的恶咒,要生生世世缠绕着他,永驱不散!
“住口!老不死的!你活着气我,死了还不肯放过我!”郎干理性的弦终于在脑内绷断,劈手夺过身旁侍卫的刀,红着眼便朝他冲了过去!
“阿元阿元阿元!为何你眼中只有二弟!我这个做大哥的哪点不如他!是你老眼昏花辨不出明珠,是你!”
郎干吼得声嘶力竭,仿佛隐忍多年的怒气,终于在今朝喷薄而出。
先王并未被他如山呼般的气势压倒,岿然不动,两眼一如既往的冷漠。
仿佛对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郎干再也受不了了,他要亲手结束这个噩梦。
刀刃相击声震得众人头皮发麻,郎元闪身挡在先王身前招招相迎。
这次他不再只攻不守,一改之前的谨慎,每一击都凶相尽现,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
骨肉在殿中相残,看客躲在角落里义愤填膺,只恨先前被蒙骗了双眼,扶植了此等不忠不孝之辈坐上王位。
兵戈纷乱中,蒙量狞笑不已,抱紧自己的爱女,趁乱夺过把短刀,满脸泪地结果了彼此性命。
“来世……不侍帝王家。”
蒙量即便倒下,浑浊的眼也仍就半睁着,直至血光里身负重伤的郎干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才轻轻闭上。
郎干将刀插.立着,想以此为依靠支撑身体重新站起,可刚挣扎着略动动,胸口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又涌出大量的血来。
他身上的刀口着实太多了,右臂、左腿、腰腹……
纵然使出浑身解数,拼尽全力的郎干,却仍无法让郎元尝到同等滋味。
他的二弟,这个自幼便逊他一筹的小崽子,除脸颊处受了些轻微伤外,甚至连气息都不曾紊乱。
郎干呵呵笑着,却只咳出了血沫,连清晰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方才郎元的最后一刀,击中了他的喉咙。
他再动弹不得了,能维持现状不彻底倒下,已耗尽全部气力,只能看着郎元慢慢朝他走来,举起刀,将他背后坠以各色玛瑙的细长辫,无情割下扔在眼前。
玉石落在花岗岩地面,撞出的声响清脆悦耳,毁灭了郎干一声的荣耀和狂妄。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眼角发红,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刀起刀落,唯剩一颗人头在地上滚落,沾满尘灰。
倔强单膝跪着的无头尸身终究倒下,变成滩绵软无力的烂肉。
谁人会对着这堆杂碎叩首跪拜。
瑶姬闭上眼,长睫微颤,深深呼出胸中郁结。
于千万欢呼声中,郎元带着浑身的血污端坐王位。
大事已定。
* * *
月当空,夜未明,距天光泄还有几个时辰。
“你当真舍得我走?”神庙外,顾桢身披月巫黑袍,掂量着手中刚打点好的行李,半嗔半怪地注视着瑶姬。
“就你这个作死法,虎萧王能饶你一命已是不易了,还有闲心在这边啰嗦!”
瑶姬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只想这个衰人能永远在自己眼前消失。
顾桢之所以答应帮郎元夺得王位,最要紧的条件便是要他既往不咎。
能撮合这两人联手,瑶姬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说来奇怪,此时还是顾桢率先朝她提出的。
数日前
“郎干此人刚愎自用,不过继位数月便显露狂妄本性,且对神庙已生出忌惮之心,长此以往,必然会脱离掌控。”
顾桢主动拦住瑶姬,话中有几分真假不知,只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无奈模样:“我方才之所以故意在皇宫内激郎元,不过是想让这兄弟二人间的矛盾更深些罢了。”
“呵,助郎元于你而言又有何好处?”瑶姬斜了他一眼。
顾桢无奈道:“我在虎萧国蛰伏已久,早已看透了这兄弟俩的秉性,说实话,郎元确实比郎干更有帝王相,且他二人在对神明的信仰方面,都不如先王那般虔诚。”
他摇摇头:“我这个月巫当的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迟早会被拆穿,而你的到来,恰好加速了这一进程,也许真是天意吧。”
“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呢?”瑶姬提防地看着他。
“眼下六国纷争,与其在背地里不断消磨,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联手,此事我早已像暮崇王谏言过多次,如今总算得到恩准了。”顾桢说着,从怀中掏出封书信来递与她。
瑶姬打开细读,发现正是暮崇王寄来的两国联盟书信。
为表诚意,暮崇王甚至愿割舍三城以示友好,只求新任虎萧王可不计前嫌,从此后共商大计。
“你这三年不知干了多少缺德事儿,当真以为可就此揭过?”瑶姬晃荡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顾桢是在痴人说梦。
“若不应允,你们俩背地里搞的那些小把戏,我可就要掺上一脚了。”顾桢两手背在身后,俯下身耐心劝道:“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前瑶姬始终疑惑顾桢的暧昧态度,如今总算明白他到底是何心思。
就算月巫做不长久,短期内利用手中权势弄死郎元,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桢再三表明自己只是未雨绸缪,为两国将来长远的发展做考量,才主动示好,还主动提出可将事先做好的先王人蛹祭出,帮他们完成绝杀。
瑶姬听得心惊,这家伙狗胆包天,竟连先王尸身都感侮辱,也不知原本打算用来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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