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 (2)
来。
她倒还真有点好奇这些人痴心供奉的天神雕像,究竟是何等模样,可惜如今连这个好奇心都不能满足了。
摸着摸着,瑶姬忽然寻到个绵软之物,用手拍了拍也不硬。
布料丝滑,虽单薄了些,却也聊胜于无,起码能稍微御御寒。
可再摸下去,瑶姬的手却猛然缩回,甚至后怕地退了两步。
这、这好像是个人呐……
???膳???窃 空中响起火石碰擦声, 星光四溅后,一束幽蓝火苗倏然出现。
其后,是张无表情的脸。
瑶姬险些以为见了鬼, 慢半拍才认出那是月巫戴的面具。
黑色帽兜将面具覆出大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颗人头悬空飘着。
瑶姬捂着受惊的心脏, 对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大人,你吓到我了。”
月巫将火折子递与她拿着, 复隐入黑暗中。
瑶姬知道这家伙喜欢神出鬼没的,连忙跟上, 生怕一眨眼他又消失不见。
有了光照,庙内陈设终于现出轮廓, 她所在的是间过堂, 墙面挂满戒训警示,背面有张半身高的一臂宽木案, 共三米长, 上面摆满卷轴文书, 不知何用。
她来不及细看, 若想跟上月巫的速度只能匆匆扫几眼,也认不得那些鬼画符。
再往前走,空间豁然开阔, 浓郁的香灰味起初呛得瑶姬忍不住咳了两下, 但久闻也能适应,隐约还勾得人上瘾。
越过堆满古籍的排排书柜,便是供奉神像的正室。
瑶姬将火折子举过头顶, 也未能看清那几乎与屋顶同高的神像究竟是何模样, 只隐约瞧着獠牙青面, 不似良善。
神像共有三尊,形态各异,一尊狂舞,一尊弹琵琶,中间那尊双手摊开站立,偌大的头向下倾斜,做出聆听民意的姿态,看似宽容,手背却青筋暴起,指尖锐利弯曲。
与其说是接纳民众跪拜,倒更像摆了个威慑的姿势。
瑶姬想起在虎萧边界处遇见郎元的神庙,其内供奉的神像和狂舞的那尊倒是有几分相似。
原来这就是天神的模样。
还记得她方才在大殿上信口雌黄,说给自己托梦的是什么周身发光的老神仙……
怪不得那些朝臣死活不信她的话,若提梦见了形同夜叉的鬼,反倒更像是真的。
着实大意了。
月巫并未在神像前停留,仍继续走着,瑶姬原以为还要跪在蒲团上祷告片刻,如今能省去麻烦正好。
又穿过几间杂物室,便到了供神职人员休息的居所,也是整座神庙的尽头处。
屋不算大,仅有一张硬榻,上面铺着叠好的素色被褥,桌椅俱全。
月巫随手摘下面具扔桌上,又脱了长袍搭在椅背,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长叹一声。
颇有种人模狗样装了一天的官吏,回到家中后的自在感。
“大人,屋内黑,可以多点灯吗?”
瑶姬晃了晃手中的火折子,对方背对着她点头应允,自顾自倒茶喝。
又点了几盏灯后,室内的温度也随之提高不少。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月巫对面,果然,那人的容貌与之前预言卡中显现的并无二般。
“喝茶?”月巫清脆地吐出两个字,不待她反应便将茶盏推给她。
瑶姬吓了一跳。
他居然这么轻易的说话了!
“多、多谢。”瑶姬只把茶端在唇边做做样子,并未入口。
谁知见她这般小心,月巫却笑了:“分明已成了百毒不侵之人,还怕什么?”
话虽如此,听起来却总有种讽刺意味。
但月巫肯主动跟她交谈,总归是件好事,毕竟考验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若能从他嘴中打探出关于明天三个问题的眉目,多少也能未雨绸缪。
见她乖乖将茶喝尽,月巫眼底浮现出满意神色:“我喜欢你听话的样子。”
瑶姬险些被茶呛到,亏这厮还长了张清心寡欲的俊脸,怎的一张口这德行!
“大人既喜欢,今日在殿上又何苦相难?”她努力维持微笑。
“呵,自然是想看你为难的样子了。”月巫虽在饮茶,眼却盯着她。
瑶姬很想抢过茶壶泼在他脸上,但如此对待“月巫大人”,恐怕她死得会比纳琳更惨。
“如今大人可瞧够了?”此人虽相貌、音色均与顾桢半分相像之处都没有,可这惯爱捉弄人的腔调却着实……
瑶姬不死心地对着属性面板点了又点,确定他身上当真没任何进度条,这才稍稍放松。
也许只是个轻佻的骗子,编了由头诱她进神庙过夜,顺便满足下自己的私.欲。
“自然是不够的。”月巫单手撑着下巴,侧头打量她,由上至下,每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我想看你脸上出现更……鲜活的表情。”
瑶姬豁然起身,抡起凳子就往他头上砸,连烛火都忘了带,跌跌撞撞的便朝外跑。
不料还没到门口,细腰便被人一把揽过,用力往后一带,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藏在袖口的刀霎时握在手中,她想也不想便往下刺去,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才刚起势手腕就让人捉住了。
轻轻一捏,她便再也抓不住那刀,听着它掉落在地的声响,心中一片冰凉。
“呵。”月巫轻笑,闪步躲过她向后踩的脚,倒像是逗弄孩童走路那般带着她退回屋内,直至到了床榻边便猛一翻身,立刻便将不断挣扎的瑶姬钳制住了。
“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瑶姬见自己的双臂被制住,张口就咬他的手。
这回对方倒是不躲了,任她咬得溢出血来,也只是闭目,舒服似地长叹。
瑶姬松口了,口腔内浓郁的血满是这家伙的阴郁气息,让她立即啐了出来。
“这就饱了?要不要再咬一口?来,这只手也给你。”月巫主动递上右手,瑶姬却侧过头去。
失望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愉悦所代替:“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下印记,若是能再多些就好了。”
“好说,把刀给我,立刻满足你!”瑶姬想屈膝把这混蛋给顶开,却被他用身体压得死死的,本分都动弹不得。
“别急,早晚会有再用到它的时候,可惜不是现在。”月巫略遗憾地叹了口气:“竟然这么晚才认出我,当真让人心痛啊,难不成我在你心中,就只有这点分量?”
瑶姬认出他了,见面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属性面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头顶没心动值?
她大脑一片混乱,在脑内催命似的咒骂:“狗系统!你缺德带冒烟儿!你骗我!”
【玩家瑶姬无视系统警告,做出出格行为导致主NPC顾桢崩坏,行为理智皆无法预测,故心动值和危险值无法显现】
“这种事你为什么没早告诉我?!”
【你又没问】
“我哔——你哔——哔——”
【请玩家瑶姬继续享受游戏带来的乐趣】
随着系统的再次神隐,脑内对话戛然而止。
瑶姬麻了,她绝对是被坑了,绝对。
“在想什么?”月巫腾出一只手,不满地抚上她的眉梢:“你刚刚盯着我,眼睛却没在看我。”
狗东西还是那么敏锐。
瑶姬冷哼一声,故意气他:“郎元。”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月巫手上施加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激烈的情绪消散得很快,他无奈地摇摇头,宠溺笑道:“你对他没兴趣。”
“对你更没兴趣!”瑶姬搞不懂他是怎么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活过来的,死盯着他腹部曾被自己捅过的部位。
“苍天垂怜,不忍让我独自去阴曹地府,所以宽限了些时日,让我回来寻你。”月巫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如何,见到我可还欢喜?”
“你、你别顶着别人的脸跟我说话,把这东西撕下来!”
月巫有些错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觉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瑶姬趁机从他身下爬开,躲到床榻角落,背靠着墙瞪他。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以前的容貌和声音,所以才费心照着画像弄了张新面孔。”他右手顺着发鬓处猛然一扯,那张面具登时被拽了下来。
顾桢略微惋惜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连声音色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也罢,你到底中意何种模样,我再做一张就是了。”
瑶姬原以为这面具是人.皮做的,心中厌恶,听了他这话,试探着将那东西拿过来用手捻了捻,发现还挺有弹性的。
一时却搞不清究竟是何材质。
“骨头长歪了,变换皮相又有什么用。”将这鬼东西重新丢给他,瑶姬抱紧双膝坐着,呈防御姿势:“你就是变成朵花,我路过了也要啐一口。”
“原来你喜欢我原本相貌啊,顾某还真是多此一举了。”顾桢的理解力十分清奇,将面具收好,心情看上去还很不错。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桢不再逗她,起身从床边离开:“长夜漫漫,你我有得是时间慢慢叙旧,不急,下来吧。”
瑶姬仍躲着不动。
“怎么,就这般急不可耐?”顾桢扯动衣领搭扣,话音未落,见她立即离开床榻,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面前这种状况而言,想迅速逃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你若想杀我就快动手,不必磨磨蹭蹭的。”瑶姬捡起方才被卸掉的刀,插.在桌面上:“我知道你恨我,犯不着惺惺作态。”
顾桢拔出刀,削起了果盘里的脆梨,去掉核后切成小块,用刀扎着递给她:“尝尝?”
瑶姬只当他故意吓自己,反正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可怕的,索性气势汹汹地将梨肉咬掉。
见她喜欢吃,顾桢灵敏地转了转小刀,继续切着:“杀你做什么,我又不恨你。”
瑶姬不信,她在晴雾山庄活了两世,可眼前的顾桢却没有第一世的记忆。
在他眼中,瑶姬先骗感情后要命,抢了霞液丹又放火烧庄园,还把他辛辛苦苦攒的那些鬼人蛹全都付之一炬,将他的家业从头到脚灭了个干净。
就这仇,还说不恨?
“我也曾对你起过杀心。”顾桢面色如常地又递了块梨肉:“若论心迹,彼此彼此罢了,有什么可指责的。”
瑶姬:……
这话听着挺有道理的,可总觉得哪里别扭。
正常人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啊。
不对,这家伙到底算不算“人”都是个问题。
如今也没个心动值和危险值做参考,瑶姬也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那,过去的事儿算翻篇了?”
顾桢失笑:“怎么可能。”
瑶姬塞了满嘴梨,只把这梨肉当成顾桢狠狠咬着。
呸,他可没梨这么甜。
这男人着实棘手,性格阴晴不定,行事诡秘,之前在鹤乘国借由献宝下毒掀起六国纷争,如今又在虎萧国堂而皇之地当起了地位崇高的月巫。
“你业务挺广啊。”瑶姬撇撇嘴:“听粟吉说,你还有起死回生之能,可是又把人蛹那套把戏弄到这儿来了?”
“混口饭吃罢了,贵族死后,命人将尸体抬入神庙七日,设还魂灵堂让人蛹重新动起来,聆听亲人泪诉。”顾桢抱怨道:“虽说这套程序做熟了也不难,可终日是这些琐碎事,闷也把人闷死了。”
瑶姬很想推开窗户,奔走相告这人是个混吃混喝的死骗子。
可惜,大概没人会信她,即便是郎元,对天神及神使身份的月巫也十分敬重。
暮崇国的奸细已深入到这个地步,虎萧上下却还浑然不觉。
亏她当初还以为郎干是可造之材,真是瞎了眼了。
“你之前消失那么长时间,郎干就没起过疑心?”
“若有别的事忙,就派一人蛹穿上这套行,在神庙中闭关修行,他们不敢擅入打扰。”顾桢将沾上梨汁的手擦干:“无论这里发出什么样的响动。”
瑶姬盯着桌面上的刀,沉默着看了眼游戏面板上的时间。
还未到子时,她账户只剩40行动点,不够买一张卡。
也罢,暂且忍耐。
待子时一过,她定要寻个法子,让这混蛋彻底消失于世上。
* * *
两个时辰后,瑶姬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顾桢没再对她有任何行动,只坐在旁边看书,神情专注,仿佛在认真研究复杂医术。
她困又不敢睡,屋内仅有一张小床,刀又被没收了,谁知这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来。
“放心,我如今重任在身,还需在虎萧国多逗留些时日,在这期间,不会对你动手。”察觉到她充满敌意的目光,顾桢柔声宽慰道。
瑶姬想起暮崇过曾发给他的那三封密信,上面最重要的一道命令,便是让他尽快找到郎元。
她心中不安,若正面交锋,顾桢定然不会是郎元的对手,就怕他用毒或使些别的诡计,让人防不胜防。
郎元心思单纯,对月巫又极其信赖,根本不会对他起疑心。
“那信是你偷走的?”
“本就是我的东西,怎么算偷?”
“那……纳琳也是你杀的?”瑶姬犹豫着问道。
顾桢摇摇头:“我的确想动手来着,可惜啊,有人比我先行了一步。”
“谁?”杀纳琳的人,摆明了是想把这滔天的罪名嫁祸给她,瑶姬才刚到虎萧,按理说不会树敌这么快才对。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和郎元政建不合的那些老臣,意图借她的由头挑事,让虎萧王震怒于三王妃之死,对郎元不再顾念旧情,将其除之。
顾桢眼含笑意地盯着她:“真要说出来,怕吓坏你,还是算了吧。”
啧,又卖关子,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对了,明日郎干的三个问题分别是:先王妃下葬时手持何物、三日后天气的阴晴和右大臣的乳名,只要能答得上来,便可安然无忧。”顾桢似乎才想起这件要事。
瑶姬心中暗骂,好刁钻的题。
“答案分别是:九尊玉如意、雷雨和阿牛,可记得了?”他半哄半问道,又不太放心地让瑶姬复述了一遍。
“真的?”瑶姬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把答案告诉她,却没有半个条件。
“哦,对了,雷雨是我观天象测来的,准与不准皆看命,万一有错还望见谅。”顾桢无辜地卷著书角:“想证明你神使的身份,需得从过去、未来多方考察才行,我也无可奈何。”
瑶姬方才对他生出的万分之一好感,瞬间湮灭消散。
“放心,我若真活不成,死也要拉你当垫背!”她气鼓鼓在屋内走来走去,眼见游戏界面的时间终于过了子时,立即点开商城。
“好说好说,在下求之不得。”顾桢将书合上,动手熄灭屋内烛火。
瑶姬被突如其来的黑暗下了一跳:“你做什么?”
“放心,不跟你抢床睡,我自去别屋休息。”
黑暗中,瑶姬听见门被关合上的吱呀声,末了,顾桢又补了一句:“今夜你若擅自逃离神庙,便是死罪,我可真救不得你了。”
“哪个要你救!”
烦人精总算走了,瑶姬立即将门反.插,摸索到窗边掀开布帘往外看。
外面并无侍卫把守,窗也没锁,只要她想还真能逃出去。
她把手放在窗棂上,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跑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心虚,更连累郎元处境艰难。
按理说这么半天过去,庆典也该结束了,郎元怎么还不过来?
难不成是被粟吉等人缠住了身?
也罢,神庙本来就是重地,他无法轻易靠近也情有可原。
重新躺回床.上,瑶姬内心五味杂陈。
最后的这张卡便是她的保命符,若草率用掉,在未来的五日之内,她便再无切实依靠。
还是需慎重行事。
* * *
天还未亮,熟睡中的瑶姬便觉得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
睁眼一看,正是重新穿上黑袍、戴好面具的顾桢:“醒醒,上工了。”
“你怎么进来的!”瑶姬慌忙将被子拽到鼻下,虽然她昨晚是和衣而眠,冷不丁见他闯进来,却依然觉得没有安全感。
不对呀,她昨夜分明反锁了门的!
“侍卫一会儿就到,先去神像前跪候吧,总得装装样子。”顾桢并未理她的质问,侧身让她看见桌上刚端过来的食物:“吃了再去,多喝些热茶,对胃有好处。”
“怎么,你在里面下了穿肠的鹤顶红?”瑶姬慢慢将被子掀开,原本也没什么好怕的。
顾桢要真有邪心,昨夜就行动了,也不必忍到这会儿。
“那倒没有,你快尝尝味道如何。”他贴心地亲手帮她舀了碗清粥,连汤匙都摆好了。
昨晚的梨不顶饱,瑶姬还真有些饿,吹散热气后试探着喝了一口,却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来。
“你的手艺何时退步成这样了?”
顾桢关切探身,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不好吃?”
“一股子怪味儿……你放了点醋?酸酸的。”瑶姬向来不是挑食的人,这粥倒也不妨碍吃。
只是之前在晴雾山庄的时候,顾桢曾亲手做菜让她享用,跟面前这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哦,我放了点封喉草进去,初尝味道是酸了些,入喉后呢?”
瑶姬一扬手,整碗热粥泼了他一脸。
由于两人离得极近,顾桢没全躲过,但这厮狡诈得很,像是预判到她的行动,纵使挨了泼也有面具防护,半点没烫着。
瑶姬觉得不过瘾,咬着牙去端旁边的粥锅,不料心太急,反倒被烧热的锅边烫到了手。
“哎呀,怎么这样不小心?”顾桢从桌下拎出小桶早已备好的凉水,让她把手放进去镇痛,发现红.肿部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后,眼中瞬间冒出痴迷的光。
“没想到这霞液丹果真和传闻中一样神奇,真是医学奇迹。”
瑶姬深深埋着头,紧咬着唇,眼中泪盈盈:“顾桢,难不成我在你心中,就是试药的工具么?”
顾桢双眸的狂热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内疚:“你……疼不疼?”
“疼。”瑶姬用力点点头,委屈地瘪着嘴,险些要流出泪来。
“不应该啊,这……”顾桢知道毒药对她不管用,可外伤他却吃不准。
相传服用过霞液丹的第七世虎萧王,便是受严重外伤致死的。
也许就算伤痊愈了,疼痛仍然会停留在皮.肉上,无法快速消除……
“我、我去给你拿烫伤药。”
“嗯~”瑶姬不满地摇头,玉足轻跺:“要吹吹~”
顾桢愣住。
“要吹吹~”瑶姬提高音量,再不依她,怕是更要闹了。
骨节分明的手犹豫着将面具取下,原本苍白的面颊不知何时晕染了些别的色彩。
顾桢拉过瑶姬的一双柔荑,尴尬地看看她,在瑶姬的眼神示意下探过头去。
“啪!”
鲜红指印霎时间印上他的脸,瑶姬震得五只发麻,却还觉得不过瘾,反手又来了一下。
用尽全力。
“多谢款待。”顾桢欠身鞠躬,重新戴好面具,端着盆盆碗碗滚出屋去。
“什么人呐?这是什么人呐!”瑶姬从未发现自己竟有如此浓烈的杀心,手指再次划进商城。
杀了他,现在就用提示卡杀了他,杀……
就在她即将点击购买按钮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月巫大人,王有请!”
???膳????? 顾桢没说谎, 郎干问的,的确是那三个问题。
其余两个倒好说,可在回答未来天气时, 瑶姬还是用仅剩的50个行动点,换了张预言卡。
她没办法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挂在顾桢模棱两可的观测上。
看着卡牌果真现出雷雨画面, 瑶姬也没多惋惜,毕竟凡事还是稳妥些的好。
问答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进行的, 听她亲口说出自己的乳名,右大臣鼻孔张大, 惊得只有进气没出气。
这可是连虎萧王都不知的小事,他已两鬓斑白, 活了大半辈子,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被人唤过“阿牛”了。
先王妃入葬的九尊玉如意,也只有王室的人才清楚。
虽然郎干自信不可能漏题, 但未防变故, 还是将郎元、粟吉等人强留一夜.欢宴, 直至天明才一同来审瑶姬。
如今两问皆准, 场内众臣已对瑶姬产生些许敬畏之心。
但仍有部分顽固认为,此女是通过特殊手段获取情报,不能简单确认其神女身份。
可当三日后, 漫天雷霆震碎苍穹时, 所有质疑声皆熄了。
郎干看向瑶姬的目光不单单仅有欲.火,更多出了难以言喻的畏。
“是神女,她真是天神赐予虎萧国的神女啊!”
“月巫大人不会出错, 这三问除了神明外, 何人能答上来?”
“天呐, 我之前竟然敢对神女大不敬!该死,我该死!”
看着呼啦啦跪倒一片的愚昧者,瑶姬朝郎干嫣然笑道:“王可还满意?”
郎干神色复杂地朝她低下头,亲口赐予瑶姬神女身份,位同月巫。
众多盲目崇拜的声音中,唯独少了郎元。
他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看着瑶姬,始终未挤上前。
瑶姬想找机会跟他说说话,可围在她身边跪拜的人实在太多。
等这些祈求神女赐福的家伙全都起来时,郎元早已不见了踪影。
搞什么嘛……
虽然地位上来了,可瑶姬有一事非常不满。
神女和月巫同住在神庙里,似乎是虎萧国上下皆默认的事。
瑶姬受不了了,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和月巫同样的黑袍后,亲自去找郎干要求重新换住所。
没想到,竟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国内的三尊正神像,皆供奉在神庙之中,短时间内无法另建庙宇。”
郎干回避这瑶姬的视线,生怕盯着她那张脸看得太久,又会起不该有的念头。
他对神明极其敬畏,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就算艰难,也必须得压过自己的情.欲。
“寻常住处即可,我与天神早已神识相通,不必拘泥于形式……”瑶姬的话刚说到一半,那挨千刀的顾桢却不知何时“飘”了过来,站在她身后,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郎干对她低头行礼,随即转身离开。
他需要离自己欲.望的根苗远点,再远点……
瑶姬茫然回头,直到这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顾桢所扮演的月巫在虎萧国,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分量。
能左右王的意志,整个国于他而言,也和囊中物没什么分别了吧。
“呵,这差事清苦,你得陪我。”顾桢理直气壮凑近。
瑶姬懒得理他,丢下句“别跟着我”便去找粟吉。
她如今可在整个虎萧国内自由行动,无视任何戒律规矩,除了不能换个自在的居所外,倒也算自在。
察觉到身边当真没脚步声跟来,瑶姬偷偷往后看了眼,发现那神出鬼没的家伙早已消失在原地。
顾桢潜心蛰伏在敌国,定不仅仅是为了找个地方做人蛹挣钱这么简单。
他的目的,暮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瑶姬脚步不停,脑中却在飞速思索。
若暮崇想彻底吞并虎萧,有顾桢这么个隐秘的探子在,简直是再轻松不过,可那边却迟迟未下手。
虎萧人骁勇善战,脾气火爆极易被激怒,放在战场上,那就是把趁手的利剑。
让它挡在前头开阔疆土、吸引其他国的敌意,待几年后,天下四分五裂的版图拼凑起来,届时暮崇再出手,将劳神损力的虎萧一举拿下,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郎干如此依赖神的旨意,每次出征或宫中有大事小情,必然会征求顾桢的意见。
想获得虎萧王如此器重,顾桢凭的肯定不止是人蛹的小计俩,必然切实给整个国家带来过重利,才可巩固自身地位。
在情报这方面,想必暮崇方面也没少出力。
否则,也不会在如此偏僻的地界搞个信息中转站,隐人耳目。
瑶姬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对,就目前状况来看,六国势力仍旗鼓相当,并未见真正输赢。
看样子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顾桢都不会祸害虎萧,反而会助郎干屡战屡胜。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为何暮崇那边的人在密信中,会让顾桢尽快找到郎元的下落?
他不过是个因看守不力,被废除王籍的流亡者罢了,何至于出动顾桢这么重要的人探听消息。
有些话,必须得当面跟郎元确认清楚才行,瑶姬不由得加快脚步,没想到粟吉远远的瞧见她后,非但没止住脚,还一溜烟跑走了!
“哎!你等等!”瑶姬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两步便把这拄拐的老头捉住了。
“神、神女大人有礼了,何苦拉扯老朽啊,昨夜老朽贪凉多吃了些脆瓜,如今正闹肚子……”
“少来这套,郎元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躲着不见我!”瑶姬打断粟吉的一大套说辞,狐疑地盯着他飘忽不定的老眼,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那日大殿上刀剑林立,郎元尚敢用命护着她,怎么如今她安全了,倒像躲瘟神似的藏着不见?
“哎呦,老朽不敢欺瞒您,只是郎元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昨夜百般嘱咐过,若今日当真是雷雨天,便再不准向您透露关于他的行踪。”
粟吉急得满头大汗,方才在神女面前扯谎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若瑶姬真的计较起来,到郎干面前告状,他几颗脑袋都保不住。
都是郎元那个浑小子,净给他出难题!
瞧瑶姬这架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粟吉又无法违背自己的诺言,纠结半天后轻咳了两声,眼睛望向别处:“哎呀,人老了,改天去东边猎场活动活动筋骨去,总比一直窝在家里强啊。”
“多谢粟吉。”
“咳咳,神女自便,老朽可什么都没说。”
感激地帮粟吉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瑶姬唤来侍从在前方引路。
虎萧国很难见到马车,男女老少除去步行便直接骑马,仿佛坐在木头笼子里晃晃荡荡的,是件极丢人的事儿。
瑶姬独自坐上马鞍心中总有些发虚,虽有侍从走在旁边牵着缰绳,也担忧马儿会不会突然发癫,将她晃下去。
毕竟上次骑马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惊心动魄。
她努力挺直腰杆,在旁人面前总要端着架子,两手却不住地安抚马儿的头,一下下顺毛,生怕这家伙不听话。
谁曾想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偏刚到猎场,听见几声兵刃撞击的响动,马儿的步伐走得忽然快了,似乎有些激动。
“神女莫慌,这马曾上过数次战场,对打斗声异常兴奋,稍微让它跑两下就好了,不妨事。”
侍从自幼就没见过不会马术的虎萧人,哪儿知道瑶姬的斤两,话音刚落便当真把缰绳松开了。
“诶,你……”
“不妨事不妨事,这马跑起来稳健得很,绝对听使唤!”侍从朝她远远喊道,脸上绽开崇敬的笑:“神女大人,您骑马的英姿真飒爽!小黑,再跑快些,让大人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被唤做小黑的马登时人立着高亢嘶鸣,吓得瑶姬魂飞魄散,只得双手死死地抱住马脖子,将郎元之前嘱咐过她千万要抓缰绳的话,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愧是神女大人,连驭马的方式都跟普通人大不一样!”侍从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来神女定是为了和马匹进行灵魂层面的接触,才会如此行事。
可比抽冷冰冰的鞭子高格多了,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本事!
“你慢点、慢点!吁~”
瑶姬仿佛一个连最基础的理论知识都没学过的新手司机,刚提新车就跑到高速公路上狂飙,除了将脑内零星的操纵知识搬出来,简直毫无办法。
可惜,这马只认主人的声音和狠鞭子,对瑶姬的请求充耳不闻,反而跑得更快了。
“神女大人,还是别跑太快了,前方有猎场口设置的路障,万一马没跳过去很容易摔倒的!”
在后面一路小跑相随的侍从虽然相信神女的本事,却还是下意识叮嘱了一句。
“什么?!”
瑶姬简直想把那侍从脑袋里的水给晃出来,她现在整个人都像考拉一样抱在马的身上,究竟哪有半分飒爽劲儿啊!
偶像滤镜要不得,盲目崇拜害死人呐。
“吁!吁!吁!”
小黑明显察觉到了瑶姬的意图,但它已经困在皇宫的马槽里多日了,难得寻到个出来放风的机会,自然不想慢悠悠地走着。
况且这人又没扬鞭子,便更不怕了。
眼瞧着两排石墩路障近在咫尺,小黑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瑶姬突然有种马上就要存档重来的预感。
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估摸着狗系统得整整嘲笑她一个小时。
可恶啊……
马蹄腾空跃起,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飞跃而过。
瑶姬的身体有片刻悬在空中,感觉还挺奇妙的,但紧接着,便是一股难以承受的冲击力。
她纤细的双臂抵挡不住身体从空坠下的力量,根本没法保持平衡。
跌落下马背的瞬间,瑶姬收紧的手不自觉拽下了两根马鬃。
她在小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中看出了几分哀怨。
对不住了……
瑶姬紧闭双眼,等待身体回到虚空,不料却撞进了个温热结实的怀中。
那人的双臂紧紧锢住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卸下力道,飞扬的袍角露出瑶姬小巧的双莲,无助地紧绷晃荡着。
她大脑空白了片刻,才察觉到自己绝后余生,睁眼一看,飞身赶来接住她的,正是一直玩失踪的郎元。
“怎么,这会儿你又肯见我了?”瑶姬没好气地瞪着他。
若是平时,郎元见她嗔怪,定会憨笑着认错,或欠欠地揶揄几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沉似水,一双黑眸中沉淀的,全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瑶姬不习惯这样的郎元,总觉得像变了个人似的,皆有揽着他肩膀的力道,想从他怀中跳下来。
谁知他却双臂更加用力,又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
“我不喜欢你住在那神庙里。”郎元的声音失了清朗,略微有些低沉。
“谁想啊,那地方湿气重不暖和,烤几盆火都没用。”瑶姬不明白他一直抱着自己做什么。
如今也没有危险了,让别人看见,难保不会误会他亵渎神女。
这罪过可不小,就连郎干如今见了她都紧低着头,他倒好,就差没把别人的眼珠给吓出来了。
果然,跟在她身后跑过来的侍从指着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喉咙像硬生生被舌头卡住了似的。
“放开!”瑶姬有点生气了,郎元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她恼火。
郎元深吸口气,总算没再拗下去。
斜眼一瞪,那侍从立刻发抖地跪在地上,将头深深低着,示意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走,我教你野猎。”郎元打了个口哨,将跑欢了的马唤回来,就这么抱着瑶姬飞身上了马。
“你干嘛?谁要去打猎?快停下,我有话要跟你说!”瑶姬不明白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
郎元扯进缰绳,将她圈进怀中:“放心,有我在,你再不会掉下去了。”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郎元!”
“驾!”
侍从孤零零被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敢抬头看一眼两人一马消失的地方。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手慌脚乱地爬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没想到刚走出两步远,一柄弯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在那刀柄上的蓝宝石映入侍从眼帘时,他这短暂的一生也结束了。
那是专属于郎元护卫队的刀。
风卷黄土,偌大的猎场留不住几滴热血。
* * *
待马进了密林,速度总算才减缓下来。
瑶姬气得一直用胳膊撞他,可惜郎元是个皮糙肉厚的家伙,压根儿就不当回事儿。
“你想吃兔肉还是鹿肉?我都打给你。”
郎元卸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在手里掂量了两下。
瑶姬:……
这人的耳朵是出毛病了么?怎么能完全无视她说的每一句话?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闹别扭,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瑶姬冷静了点,她知道郎元这人越逆着越轴,若是柔声说上几句还能有用。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郎元胸膛起伏得厉害,好像蕴藏着某种无法宣泄的情绪。
“你好端端的,当什么神女。”
他搭弓上箭,猛然朝西南方射出,将一只獐钉死在树上。
“那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不如此你我如何全身而退?”瑶姬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可是为了他做的牺牲,整日和顾桢那个混蛋在一起简直折寿。
没想到郎元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不领情。
“入了神庙的人,终身不可婚配!”郎元又连射两箭,两只白羽黄嘴的鸟儿不幸成了倒霉蛋。
他信马由缰地在林中乱逛,路过猎物身边只拾起箭,看都不看猎物一眼。
纯粹是在发泄。
“喂,你积点德吧,这林子里的东西招你惹你了。”瑶姬不反对正常打猎,可郎元如今的行为只是单纯的杀生。
连吃都不吃,对生命半点敬重都没有。
“一群扁毛畜生罢了,不值得同情。”郎元捏了捏弓身,语气仍低得很:“那日你能为我说出霞液丹的事,我很感激。”
“哈,我可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瑶姬觉得自己没得到救命恩人应有的待遇。
哪怕早点说声谢谢呢。
“他若亮刀,大不了我护着你杀出来就是了。”郎元将弓蹂.躏得咯吱作响,估摸着没过多久就得断:“月巫提出的考验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你就算运极好,顶多也只能蒙中一个,谁知你竟三个都答上了!”
郎元勒住马,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神女的身份一旦坐实,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了。”
“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是腾出间神庙让我主罢了。”只要能不当他的新王妃,瑶姬倒是落得清闲。
“你……”郎元气得噎住:“你就半分不考虑我吗?”
“不考虑我跑到猎场来找你做什么?”瑶姬被他搅和得思维混乱,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我问你,之前在虎萧边界派人杀你的幕后主使,可眉目了?”
郎元摇摇头。
“这才是正事,也是我们回来的目的,你不赶紧将凶手揪出来,还躲着我不见生闷气!”
瑶姬真想戳戳他的脑壳,可惜现在被他圈在怀里,根本够不到。
郎元似乎很喜欢抱着她,瑶姬曾经扮演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知道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行为。
像小娃娃不肯轻易松开自己心爱的玩具,就算睡觉时也要牢牢地抱着。
“你当真……关心我?”郎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不许骗我。”
越发像没长大的孩童了。
瑶姬是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能发出这么委屈的声音,倒好像是她欺负人。
天地良心呐。
“没骗你。”她头痛地揉揉额角:“之前你不是也救过我的命?咱俩之间的恩情早就乱成一团了,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可你住进了神庙,就没法跟我在一起了。”郎元豁然怒道。
瑶姬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谁、谁说呢?现在干嘛呢?”
她都被他抱在怀里了,还要怎么在一起?
“呵呵,也是。”郎元死脑筋中的某根结好像终于被打开了,发出怪异的笑:“想在一起便在一起了,呵呵……”
瑶姬被他笑得有点头皮发麻,她还是更怀念当初那个肆意晴朗的少年。
现在的郎元,仿佛有那个大病。
“你想通了就好,我们出来太长时间了,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那侍从是郎干专门派来跟着她的,与其说是照顾,倒更像是监视。
“怎么,你很在意大哥?”郎元用手指拨弄弓弦,发出“嘭、嘭”的紧绷声
“你才刚恢复王族的身份,朝中定然有不少眼睛盯着,若传出什么闲话,让郎干误认为你勾结神女,有不臣之心怎么办?瑶姬耐心劝道。
“原来是担心我。”郎元的黑眸重新恢复明亮,连声音也跟着清脆了不少:“可我还想教你野猎,就这么回去未免太可惜了!”
“以后有得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呀。”
“真的?”郎元侧身观察着她的反应,得到准确答复后,嘴角愉悦扬起:“你不能骗我。”
“不骗。”
“若是骗了……”
“嗯?”瑶姬听不轻他在身后小声嘀咕什么呢,风太大,晃得满林的叶子沙沙作响,将他的声音都掩盖了。
郎元将弓箭复背回身后,调转马头,轻松欢快地喊了一声“驾”。
那个晴朗的少年,总算又回来了。
* * *
霞液丹原本供奉于皇宫北角的宗堂内,周遭侍卫每两个时辰一换岗,昼夜不休巡回视察。
守护国宝的主帅共有三人,每人负责一月,国宝失窃的时候,正值郎元当差。
瑶姬和郎元从猎场一路回皇宫,在半路上就下马步行。
她没见到之前跟着自己的侍从身影,还特意跟猎场的看守打听了番,没想到那人竟自己先回去了。
应该不会跟郎干乱嚼什么舌根吧。
瑶姬暂且不想那些小事,在宫中行走时,刻意跟郎元避开了众人耳目。
神使的身份特殊,旁人见了都要顶礼膜拜的,就郎元这连跪都不跪的无礼样,若传到那些老古董的耳朵里,肯定又免不了在郎干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国宝失窃那日你在做什么,莫非跟侍卫们喝了太多的酒,醉倒了?”
瑶姬知道那丹多半是顾桢下手偷的,但其中的细节还是打听清为好。
顾桢应该不想要郎元的命才对,否则以他的手段,下毒的机会有的是,早就应该成功了,又何苦舍近求远地派人去边界处追杀。
“我当差时从不饮酒,那日巡逻侍卫也并未出什么差错,一切都与往日相同。”
郎元皱眉,思绪逐渐缥缈回忆道:“可第二天打扫宗阁的人却禀报,国宝失踪了。”
???膳???? 如今宗堂仍有重兵把守, 当差的主帅名唤桑罗,年四十七,生得孔武有力, 腰挎精钢板斧。
衣着松垮,连扣子都系不规整,上下乱蹿。
明明在当差, 却捧着个酒坛子靠着宗堂的墙根胡饮,喝得前襟湿洒大片, 连卷曲的短黑胡都沾着酒水。
宗堂里除了供奉过霞液丹外,还有诸多价值连城的贵宝, 几乎全是历代虎萧王征战四方掠来的。
虎萧本国土地贫瘠,产出的粮稀少, 蔬果和米面的价格倒比肉还金贵。
为了民众得以生存, 遂常年与农作丰富的突狄国以铁器通贸。
因强盗般的行径,在别国的名声也不好, 那日鹤乘国的宫宴上, 众王得知虎萧王家传的宝贝被盗走时, 才会各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叫终日打雁, 反被雁啄了眼。
自从丢了霞液丹,宗堂的守卫就日渐懈怠,左右里面也都是些抢来的财宝, 就算遗失罪过也没有郎元的大。
“桑罗, 我与神女大人要进宗堂,行个方便吧。”郎元远远地冲着他喊了声。
“嗐,进去作甚?过来, 嗝、陪我一起喝!”桑罗晃荡着只剩个底儿的酒坛:“整天窝在这, 活得像个孵蛋的老母鸡!憋屈!真特娘的憋屈!”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 忙在旁边提醒:“主帅可看好了,来人是郎元殿下和神女大人,不可无礼啊!”
“哈,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起来!”桑罗显然喝大了,瞪着眼不面朝侍卫,反而转向另一边对空气指指点点:“爷是谁呀?杀千人不眨眼的桑罗!个小虎崽子,你凭啥不让老子上战场,偏给我这么个闲差耗着,凭啥?”
“哎呀,快别说了!”几名侍卫吓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冲郎元和瑶姬连连致歉:“主帅喝昏头了,您二位进去便是,不必管他!”
桑罗不满地用粗手将那些人推开:“老子没喝多!老子偏要说!小虎崽子毛没长齐,耳聋眼也瞎!早知道他这个鸟样,当初还不如……”
足足十名侍卫叠罗汉般用身体将这粗壮大汉压了个结实,任他再穷嚷嚷,也半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郎元并未跟他计较什么,待门卫拿出钥匙,便带瑶姬进入宗堂。
“那个叫桑罗的似乎对郎干很不满呐。”将门关上后,瑶姬悄声问道。
敢光天化日下对虎萧王口出不逊,竟还能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个奇迹。
“桑罗骁勇善战,是父王的左膀右臂,只是自大哥继位后,便不再用他领兵了。”郎元提起这事也颇为感慨。
“为何?最近六国战乱,正值用人之际,让良将干这差事岂非大材小用?”
瑶姬瞧桑罗半点衰老的迹象都没有,声若洪钟,若不是喝醉了,单凭那几个侍卫也够呛能压得住他。
郎元摇摇头:“我也不知大哥究竟是何用意,除桑罗外,令一位主帅忽尔力的情况也是如此,自从我被驱逐,便换成他二人轮班看守宗堂了。”
宗堂共有两层,一楼供奉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也有香炉和跪拜用的蒲团,案桌上供奉着牛羊肉和清水,还有少量蜜瓜。
瑶姬跟随郎元按规矩焚香行礼,原本想着尽快去二楼的藏宝阁看看,却不料被他硬拽着也跪下了。
他双手合十,闭目默默祷念,表情极其虔诚,良久后才缓缓睁开眼,再看向排位时,眼角已有些许湿润。
“父王、母后,不孝儿郎元携鹤乘国瑶姬,特来见您二位。”
瑶姬见他叩首,索性也跟着叩了。
郎元难得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为故去父母落泪,怎能不让旁人动容。
“抱歉,耽搁了些时辰,上去吧。”郎元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柔将瑶姬搀起。
自从起身后,他的目光中似乎便多了些踏实和满足,硬朗的面容也蒙上层柔光。
“放心,在背后陷害你的真凶,我一定会帮你找出来的。”瑶姬拉住他的手,坚定说道。
“好,我信你。”
郎元总算肯笑了,迫不及待往楼梯上跑,大跨着步两、三阶一跳,又恢复了往日活力,还时不时地回头朝她招手:“真慢,快来!”
真是孩子心性。
不管如何,这家伙的情绪总算正常了,瑶姬也跟着开心,步伐逐渐轻快。
二楼共有六排柜格,每排分三层,一层十二个隔断。
青龙杯、象牙刃、金转长灯……
瑶姬看得眼花缭乱,此等做工精密之物,必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有些珍宝更是毫无用途,只为追求极致的奢华而打造,是种靡到极致的美。
怎么看,都跟虎萧国的民风格格不入。
走到第三排,最中间的一个隔断里却空空如也。
“这便是之前霞液丹摆放的地方,每日早晚,都会有三名侍从进来打扫,更换一楼的供品。”
郎元身后摸了摸柜身:“我当差时向来谨慎,每次侍从打扫完毕,都要亲自上来确认是否出差错,宝物丢失的前一夜,这里明明半点贼人入侵的痕迹都没有。”
瑶姬验看完所有柜格,走到窗边,发现整个二楼共有四扇窗,东西南北各方都有,均已被牢牢锁住。
推开来,下方便是镇守的侍卫。
“宗堂的四方都安排了人,在戒备方面绝对没问题。”此番说辞在发现国宝被盗后,郎元已经不知对别人说过多少遍了。
如今再做复述,难免又想起那段百口莫辩的光景。
“这层楼可有密室或其他暗格之类的东西?”瑶姬重新关上窗问道。
“没有。”郎元答得飞快。
瑶姬狐疑地看着他:“确定?你仔细检查过了?”
郎元略微有点尴尬:“虽未查,可宗堂我自幼便总来,父王在位时也经常领我们兄弟二人上来,讲述每件宝物的来历,却从未提过你说的那些东西。”
见她还是不信,郎元又道:“父王没理由瞒我这种小事的,他最宠爱我了。”
“也许之前没有,之后又有了呢?”瑶姬是行动派的,没放过二层楼的每个角落,东敲敲西搬搬。
郎元舍不得她独自忙活,也按照她的指示在旁边找,见她忙得满头是汗,终于忍不住将她扯住,按到窗边的藤椅上。
“你只管坐着就行了,想找什么地方就招呼我!”
瑶姬倒没觉得多累,可看他气呼呼的样子,便知这家伙的倔脾气又上来了,索性就由着他去。
“加油啊小郎君。”
从前郎元很抗拒这个称呼,如今不知是不是找东西忙昏了头,也没出声反抗。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仍无所获。
郎元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似乎把没找到信息的锅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好啦,别跨着脸了,咱们再到楼下看看。”
瑶姬捏了捏他的脸,发现还挺有弹性的。
等松开手时,郎元古铜色的脸颊都润红了,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的手劲儿竟然这么大。
不得不说,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挺好脾气的,被捏红了脸也不气恼,还抿嘴在那边傻乐。
可当瑶姬想要移动那些祖先牌位时,他的脸又变得更黑了几分。
“真、真的要这样吗?”郎元走到门口,顺着缝隙往外看了眼,确定没人在外面偷窥里面的动静。
“放心,我们又不是出于顽劣心才惊扰先人的,天若有灵,便能传达到诚意。”瑶姬知道虎萧国的人都很注重这个,也不勉强他:“我来就好了。”
郎元沉默着将她的手拉开案桌,用袖子帮她擦擦掌心微不可察的灰尘:“你帮我看着点人。”
说完,尴尬地朝一众牌位拜了又拜,便开始动手了。
瑶姬心里一阵暖,这家伙倒是个懂得照顾人的。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当她已经对此不报什么希望时,忽然听见了机关转动的声音。
第七世虎萧王的排位向右扭动半圈时,郎元瞬间觉得手感不对劲儿。
等整圈都拧完,再向上一抬,排位下方赫然被打开了!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却足够容纳一粒小小的霞液丹。
“这洞像是新开不久的。”郎元招呼着瑶姬过来看,他摸了下洞的边缘,发现被凿得很粗糙。
盖在洞上的隔板与排位的底部机关相连,若是寻常拿起并无碍,只有整圈扭动连带底下一起抬起来。
“霞液丹一旦失窃,所有看守宗堂有关人士身上、家中定然会被仔细搜查,在极短的时间内很难彻底藏匿。”
瑶姬看着这个洞,心中已有了几分底:“想来是有人刻意将丹藏在此处,待丢宝的风声过后,再寻个机会偷偷带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宝贝像插翅飞了一般!”
郎元狠狠砸了下案桌,震得其余牌位摇摇欲坠吓得他连忙挨个扶稳,心中懊恼不已:“怪只怪我发现宝物被盗后急疯了,只顾四处在皇宫缉拿可疑人员,并未仔细寻找。”
“贼人用心险恶,特意将机关设在祖宗牌位下,寻常人敬重都来不及,怎会有心查看?”
瑶姬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其实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
虎萧国的人过于看重神灵之事,这点对于别有用心的人而言,实在太容易被利用。
“究竟是谁,故意设计害我?”
郎元拿着第七世虎萧王的牌位寒声问道,若不是瑶姬出言提醒,险些要将其徒手捏碎。
第七世,正是郎元和郎干的先祖父,上一位有幸服用霞液丹的王,于整个虎萧国而言,极具传奇色彩。
“其实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父王不服用霞液丹呢?”瑶姬将牌位重新摆好,又对着拜了拜,顺口问道。
世人总是贪生畏死的,更何况是先虎萧王。
“此宝难得,自先祖父战死沙场后,全国便只剩下一粒,先王舍不得独享,一直派人研究其奥秘,想仿制出几颗来。”
提起这件事,郎元的神情有些许落寞:“他是位伟大的君王,将个人生死放在了国家利益之后,若真能研制成功,虎萧国的百姓便可永世不死,成为神之王国,到时披靡天下,何人能敌?”
梦想总是美好的,可惜现实过于残酷。
顾桢在得到霞液丹后,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近年来,先王的身体状况始终欠佳,母后与我担忧,时常劝他将丹服下,可他却一拖再拖,总想再为研制丹药的术士等些时日。”
郎元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国内的不顶用,费丹炼了无数,毫无进展,就连三年前降临的月巫大人也束手无策。”
原来顾桢潜伏在虎萧国已经三年了。
“这些年,先王不知派多少人去各国打听能人异士的下落,最终探到于绥廉国有一隐居高僧,名唤玄行,早已勘破了生死玄关,或许有办法破解霞液丹的奥妙。”
瑶姬只觉得好笑:“炼丹不是道士的事吗?怎么又找起和尚来了?”
“那些道士不顶用,依我看,先王也是有病乱投医,稍微听见点风声就当做救命稻草,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枉耗人力罢了。”
郎元冷眼旁观这些年,早就对此不报希望,却也劝不动自己的父王,只能听之任之。
“无奈玄行高僧隐居多年,先王屡次派人去绥廉国寻此人也音讯全无,原本想着等最后一批探听消息的人回来就服用霞液丹,未曾想在这之前,宝物就被盗了。”
瑶姬听得唏嘘:“那……”
“先王病逝,大哥在悲痛中继位,母后也因过于哀伤撒手人寰。”郎元嘴唇轻微颤抖着:“我这个千古罪人只被驱逐,着实不冤枉。”
“是有人故意设计害你,并非你的过错!”
瑶姬将他的头扳向自己,看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为何?我想不通。”郎元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满目凄凉:“难不成只因我平日行事鲁莽,才引人怨恨,下此毒手?可先王何辜啊,他一生为国为民熬尽了心力,不应如此终了……”
瑶姬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
真是个笨蛋。
该不该将她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可这话该怎么说啊。
犹豫了半晌后,瑶姬试探着问道:“郎元,在霞液丹被盗之前,跟你一同轮班看守的主帅,也是桑罗和忽尔力吗?”
郎元摇头:“是另外两人,因霞液丹被盗一事被大哥迁怒,已贬为平民了。”
见瑶姬低头不语,他立刻解释道:“我三人皆是先王最信任之人,绝不可能做出背叛之事来。”
“最信任……”
瑶姬默默重复着这三个字:“那和郎干相比,先王是信任他,还是更信任你?”
“这……”
“郎元,眼下无人,我干脆问得更直接一点吧,原本先王属意的继位者,真的是你大哥吗?”
瑶姬心里难受,她看见郎元黑眸中的光在慢慢消失。
* * *
入夜,猎林中,六名被五花大绑的侍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皆蒙着黑布,口中被塞着麻绳。
除了一个劲儿磕头求饶外,别无他法。
郎元手下有几名亲信擅长拷问,未问一言先用酷刑。
瑶姬听不得人的惨叫声,郎元便用棉花塞住她的耳朵,骑着马带她在林中游荡。
寻到一窝兔子时,瑶姬被这满眼的毛茸茸弄得满心欢喜,说什么也不让郎元杀,抱起一只来不住地揉着。
“喜欢?”郎元故意张大了口型问她,毕竟瑶姬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见她重重点头后,这只兔子便归她了。
小兔子没有草吃,索性轻轻啃咬瑶姬细嫩的手指,弄得她有些发痒,忍不住笑了几声。
没想到正玩得开心,郎元却从她身后将兔子拎起,不满地盯着。
“干嘛?你不会还想吃它吧?”瑶姬想把兔子抢回来,这小东西太过可爱,能陪在她身边当个伴儿也好。
毕竟她现在还得跟顾桢那个混蛋住在一起,入夜后总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若能抱着这么个小火炉睡,梦中也能安稳不少。
郎元瞪着兔子,又盯着她,拗了好半天才重新把它还给瑶姬。
马儿开始掉头往回走,当郎元将瑶姬耳中的棉花取下时,那几人被折磨得早就没有喊叫的力气了。
郎元并未让手下的人点火,瑶姬隐约能闻到血腥味,却看不清面前的狼藉。
“肯说了吗?”他的声音很冷。
瑶姬将小兔子搂在怀中,想在它身上摄取一丝温暖。
“右大臣,蒙量。”手下的人在暗中回答:“六名侍从中,有三人是蒙量三月前安.插的人,利用暗格藏匿霞液丹后,再寻机转交给他。”
自从出事后,之前在宗堂任职的人几乎全都遭到了罢免,包括这六名曾经的侍从。
为了把他们从民间重新找回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据这些人交代,右大臣得到霞液丹后,并未私自服用,而是藏于自家中。
没想到几日后,国宝却神秘失踪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贼遭了大贼的道。
“右大臣。”郎元冷笑不止:“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的好大哥,哈哈哈……”
明明是笑,到了最后却比哭声还凄凉。
瑶姬放下兔子,转身抱住他,沉默不语。
右大臣的女儿,正是郎干的王妃。
* * *
待瑶姬回到神庙时,已经过了子时。
她看了眼自己可怜的账户,只有40个行动点。
若想再兑换卡牌的话,还得熬一天才行。
刚迈进门,那阴魂不散的家伙便举着烛火过来了。
无人在时,顾桢不喜欢穿那身黑漆漆的袍子,还想让瑶姬也脱了。
瑶姬偏穿,只要能让他不舒服,她穿到天荒地老也无妨。
“怎么,你伤了那小娃娃的心了?”顾桢跟在她身后,语气轻佻,尾音上挑。
一如既往地欠揍。
瑶姬猛然停住脚,目光不善地打量他:“你是去右大臣家偷的霞液丹?”
“正是。”顾桢很不要脸地承认了。
“夺笋呐,借刀杀人。”瑶姬嫌恶地扭过脸。
顾桢扬了扬唇角:“天地良心,弄走郎元可真不关我的事,他若能长久留下才好呢。”
“那你还偷人家宝贝?”
“顺手嘛,谁让他们自家闹贼,反正事已经出了,那霞液丹又闻名已久,我整日闷在神庙中也无趣,索性便借着这丹出去耍耍。”顾桢轻笑两声,仿佛自己是什么大善人。
“不止是霞液丹,你不是还弄了什么见鬼的归兮香?”一提起这个,瑶姬就气得牙痒痒,反手踢他,可惜被对方灵敏地躲过了。
“归兮、归西,我都把名字起得这么明显了,某些人还是用得起劲儿,着实怪不到我呀。”顾桢倒还委屈上了:“像我这么良心的杀手,简直是世间罕见。”
瑶姬用胳膊把这臭不要脸的推开,可惜她怀中还抱着兔子,能做的动作有限。
“怎么,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弄它来做什么?”顾桢冷漠地看它一眼:“倒是试验药性的好材料,正好我这边新研制出了些药……”
“你敢,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瑶姬对他严正发出警告,美眸几欲喷出火来。
谁料顾桢听完这话却更美了,仿佛瑶姬对他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似的:“生死相随,求之不得啊。”
“呸!你以后离郎元远点,别往他跟前凑!”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顾桢和暮崇国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她多少也猜到了。
放任郎干巩固自己的势力,坐稳王位于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唯有兄弟两个互相制衡,彼此猜疑,朝堂分裂,才会让他们日后有机可乘。
既要让虎萧国当冲锋陷阵的刀,又要搅得家国不宁,分崩离析。
夺笋呐,夺笋呐!
“远离我?我可是在保他的命。右大臣派出的杀手前后共有十波,有一多半都是我拦下来的。”
顾桢无奈叹息:“否则,你连他的尸首都没机会见到,更别提跟他去密林里骑马射猎了。”
瑶姬大怒:“好啊,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顾桢伸手摸了摸她怀中的小兔子:“我这人天生心善,见不得羊入虎口的。”
瑶姬只觉得这人可笑:“有郎元在,谁有本事害我?”
顾桢原本笑着的眸忽然冷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瑶姬,半晌才幽幽开口:“你呀,何时才能不这么天真?”
瑶姬抱着兔子紧走两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锁在了门外。
虽然只要他愿意,有得是方法再溜进来。
顾桢似乎在暗示什么,瑶姬躺倒在床上,却不愿顺着他的话继续想下去。
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混蛋。
???膳?駫??? 次日上朝时, 右大臣蒙量面色如土,魂不守舍的,甚至连郎干的问话都没听见, 直到被同僚提醒才反应过来。
关于政务的禀告也纰漏百出,听得众人频频皱眉,粟吉等更是借机言语嘲讽, 说他老得不中用了。
蒙量也没心思同他们拌嘴,只沉默不语, 额头上尽是冒出的虚汗,擦完一层又一层。
待总算熬到下朝, 蒙量主动去寻郎干说话,不知两人密谈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郎干竟动怒了。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滚出去!”
跟蒙量一起滚的, 还有被摔出来的若干酒杯。
堂堂王妃之父,朝中举重若轻的右大臣居然遭到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 此番笑料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粟吉好信儿, 到处闲打听那老骨头到底在发什么癫, 逛了一圈儿后总算探到了消息:右大臣昨夜家中闹鬼了!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门外的侍卫只听见屋内传出的惊惶惨叫,随后家中所有仆人都被唤到一处,严厉查问当日的动向。
但凡晚间有可疑行径的, 全都遭到鞭挞, 有两名甚至差点被打死。
侥幸躲过此劫的仆人心怀不满,只说右大臣做了亏心事撞邪,偏拿他们撒气, 将昨夜的事添油加醋当下酒料, 传出了五、六个版本。
众人本以为是场闹剧, 很快就该了结,却不料连着三日,蒙量家中都出现了灵异事件。
不是井里涌现血水,便是血肉模糊的人头藏在了蒙量的榻上,亦或者蒙夫人一觉醒来,脖颈处被朱砂赫然画了道红线。
到了第五日,纵然家中画满驱鬼符咒,和尚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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