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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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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

    这就是母亲说的喜欢吗?不应该的呀。

    不过在被他那样报复折辱之前,至少她并不讨厌他。

    算了,算了。

    盛皎月告诉自己不要想她两辈子都没搞懂的事情,男女之事,她确实迟钝,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她心不静,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索性回屋睡了个午觉。

    却做了个梦。

    罕见梦回自己小时候。

    她隐隐知道她小时候是很招人喜欢的,太傅布置的作业没有完成,也舍不得打她的掌心,敷衍了事,糊弄过去。

    宫里伺候他们的嬷嬷,中午布膳都会多往她的碗里夹两块肉。

    除了江桓他们,很不喜欢她。看见都会扭过脸不搭理。

    除了公主和她交好,其他人不怎么爱和她玩。

    六七岁的小孩子再懂事也有孩子气,性格稚嫩生涩,说话做事都还是幼稚的。

    她嘴馋,父亲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男孩,不让她带糕点去上学。

    她受不住甜糕扑鼻的香气,那段时日,公主被他舅舅带去边城,有两个月没来上学,也就没人会在她的抽屉里投喂糕点。

    她眼巴巴看着别人的糕点,肚子实在是饿,很小声很礼貌的问:“可以给我吃一块吗?”

    江桓却不允许别人给她吃,还说她是只馋虫。

    她小声辩解说她不是。

    两个人从吵架成了打架,她哪里会打人,歪打正着把江桓踢倒了,江桓丢了面子,气呼呼离开。

    可她依然饿着肚子,尤其是闻着糕点的香气,越来越饿。

    太子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她其实都有些忘记了。

    但太子和他们不同,每天都有许多功课要做,许多课文要背。他永远都是板直了腰坐在最前面,不怎么爱说话,少年老成。

    她虽是他的伴读,每天笼统也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努力凑到他跟前讨存在感,得到的也只有几个嗯字。

    她饿着肚子读课文,眼前忽然多出一双漂亮的手,骨瘦削白,端来一小碟糕点,“吃吧。”

    她仰着脖,看见了少年精致的脸庞。神情冷淡,疏远清冷。

    她觉得太子真好看。

    不过肚子太饿,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面前这碟糕点吸引,将自己的肚子垫饱饱。

    傍晚回到家中,母亲抱着她睡觉,临睡前听见母亲和嬷嬷在谈论表姐的婚事,母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也不知我们皎皎以后会嫁给谁。”

    她靠在母亲的怀中,奶声奶气,“要卫璟。”

    她很小声:“皎皎要嫁给卫璟。”

    给她糕点吃。

    很好吃。

    比公主偷偷带给她的还要甜。

    盛皎月被从梦中惊醒,幼年时的童言稚语,她几乎已经忘记,若不是做了这场梦,都要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这种话。

    她起床喝水,温凉的茶水灌进喉咙,咽喉里犹如被烧过的干涩缓解几分。

    小时候的事情,有些都记不清了。

    也没想到自己会偷偷直呼太子的大名。

    云烟见姑娘醒了,将方才白姑娘托人偷偷送来的东西交给了她。

    是两双袜子。

    云烟支支吾吾:“送来的丫鬟说,这袜子是白小姐亲手做的。”

    盛皎月隐隐察觉白姑娘对她可能有别样心思,她说:“你偷偷还回去,再让人转告叫白小姐以后别送东西给我,别被人发现了,知道吗?”

    “奴婢知道。”

    若是让人发现,白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盛皎月又说:“言语委婉些。”

    “好。”

    —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

    风打枝头,珍珠大颗的雨水砸在屋檐青瓦上,顺着瓦片檐沟缓缓坠落。

    盛皎月起早听了半场雨,而后进了宫。

    黄大人一天不见她就想她,主要是盛大人不在,剩下这堆懒货没人肯干琐碎的杂事。也就只有盛大人肯沉下心来整理,还不像他们,抱怨连天。

    盛皎月刚整理好文卷,就被请到东宫。

    她已然习惯,经过御花园不巧碰见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小郡主。

    自从上回下药的事情,盛皎月就再也没有见过小郡主。

    小郡主对她依旧没个好脸色,上次就是被她坏了好事。而且小郡主吃起醋来,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但凡是能叫太子表哥刮目相看的人都让她警惕。

    尤其是这人长得还这么好看,雌雄莫辨。

    曹缘怕小郡主发难,忙带着盛大人去了东宫。

    小郡主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问她身后的侍女:“你说太子表哥是不是喜欢他?”

    日日召见,共枕而眠。

    可她连东宫都很少能进去,不是曹缘拦着她,就是邢坤堵着。

    别说同床共枕,她就是连太子表哥的袖子都没碰过。

    太子表哥又洁癖重,旁人坐过的地方都不会沾。也格外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侍女听了不敢作声,祸从口出,这话大逆不道。

    小郡主冷哼,心想太子表哥已经被这个祸害迷失了心智。

    —

    可能是因为昨晚的梦,盛皎月今日见到太子,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他他如今比少时更加好看。不过眉眼间的冷淡与当时如出一辙。

    她放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念了他的名字:“卫、璟。”

    卫璟只见她的唇角动了动,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怎么了?”

    盛皎月摇头,不敢让他听见自己叫了他的名字。

    “没什么。”

    男人并未计较,他还有正事。

    他从锦盒里拿出一对精致的耳坠,放在她的掌心。

    琉璃耳垱,鎏金嵌玉。

    盛皎月对好看的物件总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她没有耳洞,虽然好看也戴不了耳垱,她低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她不好不收,免得太子生气。

    她的把柄在他手里,还得先夹着尾巴做人。

    没关系,她即便有耳洞也不会戴,用不上但是可以送给她的六妹妹。

    太子还未说话。

    她又有点好奇:“殿下为什么送我这个啊?”

    卫璟漫不经心拖着嗓子,缓缓吐字:“送你的新婚之礼。”

    看似正常的一句话。

    偏叫她听出几分阴阳怪气。

    男人靠近,身上浸透冷彻心扉的寒意,气息冰凉,“三小姐,要嫁人了啊。”

    这声三小姐,将她念得小脸通红。

    她稍作思量,觉得还是顺着太子的话说比较稳妥:“谢过殿下。”

    这幅画面落在卫璟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先前求着说不想嫁,脸倒是变得快。

    73. 第 73 章 吾妻皎皎(二更)

    听着雨声, 袭来困意。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院中,盛夏的雨势颇有些骇人。屋檐下的灯笼被飒飒冷风吹的打摆。

    盛皎月开口问太子借把伞,不想淋着雨走回去。衣裳湿透黏着皮肤很不舒服, 她体质也不太好, 淋场雨怕是要病了。

    光线被门窗隔绝在外, 几盏轻晃的烛火照应暖黄色的光辉。

    盛皎月良久没有等到太子的声音, 诧异抬眸看了过去,一边想着她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又觉得太子不是小气到连把伞都舍不得借给她的人。

    卫璟想了半晌, “你要去哪儿?”

    盛皎月被问得一怔,她又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的闲人, 她好脾气解释:“我得回去做事。”

    卫璟听着窗外的霖霖雨声,眉峰微皱:“雨太大了,你先留在这儿睡一觉。”

    盛皎月还是一愣, 留在这里睡午觉?

    事实上,这几天她心里一会都惴惴不安, 生怕太子抓她去皇上面前投案自首, 伏法认罪。

    她看不透太子的心思。

    也猜不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天晚上, 太子附在她耳边清清楚楚说了八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几个字就像悬在她的头顶的刀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盛皎月捏紧手中的耳垱,不免猜测太子是不是真的不计较她多年的欺瞒?这份礼物或许也是他真心赠予的新婚之礼?

    毕竟太子和顾青林的交情一直都是不错的。

    她这些天睡觉都睡的不安宁, 有时还会忽然间被吓醒,梦里都是太子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到金銮殿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拆穿她。

    逼她女装光明正大的示人,众目睽睽下一遍遍叫她三小姐。

    盛皎月蜷缩起拇指,心里头的顾虑忽然间没有先前那般沉重, 她说:“我不困。”

    曹缘领着宫女进屋,端来茶水,还有殿下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云片糕。

    盛皎月实在着急,张口问:“曹公公,可有伞?”

    曹缘一时糊涂,竟然连太子都没看,回了实话:“自是有的。”

    太子骤然打断他们的话,挑起眉梢,表情冷淡,“没有伞。”

    卫璟的唇角绷的很直,“没有。”

    盛皎月:“……”

    东宫倒也不会真的连把油纸伞都没有。曹缘看了看太子的神情,心中了然,他厚着脸皮改了口,“盛大人,奴才记错了,确实没有伞。”

    太子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盛皎月不好淋雨回去,而盛夏的雨又不像春雨。狂风骤雨,泼瓢而来,十分不留情面,才一会儿,院子里的水缸就已溢满。

    卫璟眼神深深看了看她,“你今日就在这儿歇着吧。”

    他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不必如此防备。

    卫璟也是知道她肚子容易饿的快,嘴巴馋,喜欢吃些甜到齁的糕点,“吃饱了再睡。”

    盛皎月看着小桌上溢着香气的云片糕,还新鲜热乎。她咽了咽口水,心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因为饿了就张口问人讨吃的。

    她嘴硬,“我不饿。”

    卫璟只是笑了笑,旁的话都没说。他得换身衣裳,早晨刚从大理寺的地牢里出来,刑讯逼供不是什么好地方,沾了满身的血腥,袖口上的血迹都已成了深褐色。

    其实盛皎月方才也闻到了太子身上淡淡的血气,似有似无钻入她的鼻尖,味道淡也有点呛人。肃杀冰冷的气息,浑然天成的压迫,愈发深刻。

    太子明知她是女子,也未打算避嫌。

    当着她的面更衣,她匆匆避开眼神,背过身,面颊滚烫。

    不过她对太子的身躯,是不陌生的。

    卫璟换好衣裳,见她还侧着身,“有什么好躲的?”

    盛皎月没有听见,她看着桌上那碟云片糕,耳边嗡嗡,不断围绕着那句话——“皎皎要嫁给卫璟。”

    这几个字余音绕梁缠着她的耳朵。

    她的脸越来越红,烫的不可思议。灼灼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整个人都烧起来。指尖发烫。

    卫璟走上前,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脖颈和耳朵,“你看见什么了?”

    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她抬起头,一下子回了神,“没有。”

    卫璟不信,挑起眉梢,少女莹白润肤,白皙的耳朵尖此刻已经熟透,娇艳欲滴,鲜嫩多汁,他说:“以前没有见过吗?”

    他记得自己没少在她面前更衣沐浴。

    少时一同泡温泉,也从未注意过这些。

    按说该看见的都见过,不该如此羞涩。

    盛皎月咬了咬下唇,她这人容易较真,一板一眼解释自己真的没有看见。

    卫璟笑道:“见了就见了,我倒不亏。”

    盛皎月生气扭过脸,不再和他讲话。

    卫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喜欢她生气时无意露出的娇蛮姿态,这样娇滴滴的样子十分好看,瞪着他的眼睛都显得可爱。

    他记得她小时候,就是这般。

    容易不高兴。

    但也很快就能哄好。

    脾气总是最好的那个。

    衣裳也是最多的那个。

    读书时,日子大多是苦的。

    他也有不爱念书的时刻,为了立住储君的身份,不能有丝毫的懒怠,不过他偷懒不会让人看出来。

    装作沉思,其实在观察她。

    看见她抄书抄了一半也会觉得好玩。

    眼巴巴馋着别人的糕点,开口去讨都讨不到的时候也是真的怪可怜。

    每天穿的衣裳都不重样,料子是极好的,柔和的绸缎,精致的纹绣,还有各种精致的小挂饰。本来就漂亮,被如此打扮,就更漂亮。

    其他女孩也喜欢看她。

    卫璟回神,忽然开口问她:“你和顾青林的婚期是哪天?”

    盛皎月说:“十一月十五。”

    卫璟只说:“到时候送你一份大礼。”

    盛家的三小姐死了。

    这婚也没法继续。

    至于顾青林,当个鳏夫也无妨。

    卫璟已经开始思考,他的太子妃该有个什么样的身份才好呢?

    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

    到时候让她自己选。

    卫璟这样想着,心情就更好了。伸手轻捏了两下她的脸颊,“睡吧。”

    男人指腹温热,贴着皮肤,叫她又红了脸。

    太子怎么还这样呢?都知道她要成亲了依然对她动手,不是捏脸就是捏手。

    真的怪烦人的。

    盛皎月晌午在榻上休憩片刻,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

    雨一直不停,用过晚膳。

    她想着要回盛府,被邢坤轻描淡写挡下来,说明早才能回去,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盛皎月今晚才发现邢坤的脖子上好像多了条疤痕,她盯着他的疤,指了指脖颈,“你这儿是怎么伤的?”

    邢坤:“与你无关。”

    盛皎月懒得自讨没趣,“那我不问了。”

    气呼呼的。

    话却毫无气势。

    邢坤在她关上门后,下意识伸手摸到后颈的疤痕。

    他闭着眼,雨水打在脸上,有些疼,但又没有那么疼。

    这辈子,只愿她平安。

    嫁给谁都好。

    能快乐的活着就行。

    顾青林……

    顾青林对她,也算真心。

    邢坤有时候分不清楚自己是局外人,还是早就是局中人。

    她死之后,邢坤只见过一次顾青林。

    便是在她的葬礼。

    是盛清宁执意要为她下葬,尸首在宫里,用的是衣冠冢。

    顾青林穿了通身的黑色,上臂衣袖缝了一小片白布。神色肃穆,面无表情,苍白的脸色,得体的姿态,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红色血丝。

    他坚持要扶棺,盛清宁没有同意。

    其实,新帝也是极喜欢她的,只是她从来都不信。

    她每回有事相求,就会先做件事讨好新帝。

    用的法子,有些俗,还有点笨。

    去厨房炖汤,或者是做糕点。

    味道并不好。

    邢坤虽然没有尝过,但是见过厨房的人试吃,五官皱紧,闭着眼睛哄着她说好吃。

    她也就天真的信了,端去新帝面前。

    齁的甜死的人糕点,也被新帝吃光了。

    一块都没剩下。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邢坤又想到她的牌位、她的棺木,心脏一下子痉挛起来。他深深呼了口气,抹干净脸上的雨水,继续守在门外。

    —

    盛皎月大概知道,东宫里的人,都只听太子一个人的话。

    她被迫留宿,刚睡下就被噩梦惊醒。

    湿润的眼泪落在她脸颊,她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是谁在她梦里无声无息的哭,冷冰冰的眼泪,打在皮肤上,又疼又烫。

    当她好不容易睡下,又被眼泪吓醒了。

    那个人能不能不要哭了。

    她好难受。

    好害怕。

    她会不会是被鬼缠上了?

    盛皎月越想越害怕,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陷入半梦半醒。

    卫璟回来看见她穿着衣裳睡觉,忍不住皱眉,这样睡不难受吗?

    男人伸出长臂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少女似乎没有认出他,磕磕绊绊,语气哆嗦,“有鬼…有鬼…”

    她声音颤抖,可怜蜷缩在他怀中。

    卫璟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安抚似的顺着她的背轻拍:“没有鬼。”

    她说:“有的,有鬼的。”

    盛皎月将整张脸都埋在他怀中,“鬼来找我了,还对我哭。”

    她抓着他腰间的衣裳,“你叫鬼不要来找我了,他哭的我好难受。”

    那双黑色的眼睛,瞳仁是黑色的,眼眶却是血红色。

    看着她流着眼泪。

    盛皎月将撞鬼这事推给这间屋子,她胆子本来就小,对神鬼又怕得很,有些恼怒,生起气也娇娇的,“我要回家睡。这里有鬼,我不喜欢。”

    卫璟将人抱在腿上,“我以为你更怕我。”

    原来是更怕鬼。

    他让人将烛灯都点了起来,明黄烛火蓦然照亮整间屋子。她好像才没有那么害怕。卫璟慢慢抬起她的脸,问:“这样穿着睡觉不难受吗?”

    盛皎月摇头撒谎。

    卫璟脸都没红,拿出肚兜,叫她换上。

    她先是睁圆了眼睛,羞的无地自容,“我不要。”

    肚兜是红色的。

    绣着盛开的海棠花。

    “我不偷看。”卫璟耐着性子。

    盛皎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脸憋得通红,“我都要嫁人了。”

    卫璟嗯,撩起眼皮,“这又如何?”

    他正义凌然道:“你先前答应过和孤好。”

    盛皎月心想我那是骗你的、哄你玩、敷衍你。但她现在还不敢说实话。

    最终她还是避着太子去屏风后换上肚兜穿好寝衣,屋里点了红蜡烛,她便没有再梦见那个无声流眼泪的恶鬼。

    卫璟也已习惯做些匪夷所思的梦。

    曹缘口中的娘娘,他还不知道是谁。

    只知道那个姑娘应当是死了,年纪还不大,是病死的。

    卫璟很好奇梦里的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左想右想,应该都是像盛皎月这样的。

    但他不会叫她那么早死。

    会好好护着她,当作掌中珍宝。

    这天夜里,他在梦中看见自己削瘦的拇指紧紧捏着个牌位。

    黑色的檀木,一笔笔篆刻上去的字迹。

    他的目光从上及下慢慢看了过去——吾妻皎皎。

    只这四个字,他就看不下去了。

    卫璟满头冷汗的醒来,脸色煞白,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进内殿看见拔步床上呼吸平稳面色莹润的少女,心脏被捏紧了的痛感逐渐松弛。

    可能真像她昨晚说的。

    这里有只恶鬼。

    —

    雨后放晴。

    盛皎月换回昨日穿过的官服,特意从东宫饶了路去文选司,她刚到就被黄大人叫了过去,“侍郎大人找你有事,你快过去。”

    她以为是自己调任的事情有了眉目,喜上眉梢。

    侍郎大人见了她,语重心长,“你去地方上任,有些可惜。”

    盛皎月说:“下官可以历练自己。”

    侍郎咳嗽,“这…原本是没什么问题。可帖子递上去,就被太子打回来。”

    他说:“太子说你是难得的国之栋梁,意思是让你继续留在京城。”

    盛皎月没想到这个帖子会递到太子跟前,这种小事,他怎么会管?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盛皎月数着手指头要离开京城,如此一来,她的希冀落空,日子白盼了。

    不过幸好她另有打算,假死亦能金蝉脱壳。

    盛三小姐一死,和侯府的婚约,也能作罢。

    她连假死的药,都已经提前买好。

    74. 第 74 章 下辈子也得坐在他的怀里……

    既是要金蝉脱壳, 就得做好万全准备。

    一辈子都不能被人发现,被找出来,不然就是功亏一篑。

    太子做事细心稳妥, 观察细微, 稍有些蛛丝马迹都能被他看出来。原本是打算下个月趁机假装自己掉落山崖, 尸骨无存的假象。

    不过盛皎月觉得太子若是没有亲眼看见她的尸体, 是不会信她真的死了。即便她找来个身形差不多的尸体,故意弄的面目全非, 也会被太子发现。

    他这人对刑讯逼供查案子这种事, 也擅长的很。

    抽丝剥茧,一点点查个水落石出。

    盛皎月不想冒险, 弄虚作假个尸体来糊弄,一定会被他揪出来。

    盛皎月的假死药是从江湖道士手里买来的,这名道士颇有些名声, 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他的下落, 起初还不好明说自己要的是假死药, 遮遮掩掩只说要人能昏睡过去的药。

    道士眼睛一眯盯着她看了许久, 从袖子里掏出一瓶毫不起眼的药,“服用之后,气息脉搏全无,昏睡三天方能醒来。”

    盛皎月问他要多少钱。

    道士趁火打劫, 张口就要二百两。

    盛皎月狠狠心咬牙给他了银子。

    道士笑眯眯接过银子,说:“贫道这是劫富济贫。”

    盛皎月没和他计较银子的事, 只是不厌其烦的问,这个药是不是真的有用?

    道士只说他是出家人,不会撒谎。

    盛皎月是信了他的, 这人看着似乎不找调,但在民间有口皆碑,不然她也不会找上他。

    —

    盛皎月回府的半路上,被白小姐拦了下来。

    白若繁的眼睛成了兔儿眼,泛红肿胀,她今日特意打扮过,一袭黛色烟云蝴蝶裙,束腰拢胸,身段窈窕。

    盛皎月看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白若繁红着眼看着她,“我不漂亮吗?”

    她是自幼就被夸赞样貌好看,又是家中嫡出的长女,论身份论气度,哪里不如别人?他怎么看不上她呢?

    分明第一次见面,他对她是极温柔的。

    脾气好,心又软。

    白若繁见识过太多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极少有他这样说话温和性格内敛,相处起来叫人舒服的男人,他们大多有些油腻,和叫人生呕的傲慢。

    只有他看着她的眼神,是平等的。

    盛皎月掏出手帕递给了她,轻声细语,“你擦擦眼泪。”

    素净的手帕,染着少年自带的香气。

    白若繁接过帕子,眼睛里盈满水润光泽,原本还能忍着不哭,得到他的片刻温存反倒哽咽的厉害,“我对你的心意,你可明白?”

    盛皎月的心揪了起来,她舍不得看见白姑娘的眼泪,为了她哭,委实不值得,她说:“不是你不好,是怪我。”

    她扯了谎,“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白若繁的眼泪顷刻忍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滚落,哽咽着问:“是谁?”

    盛皎月临时也编不出个名字。

    白若繁心如刀绞,极其不甘心,失态攥住少年的手腕,“比我好看吗?是谁家的姑娘?什么身份?配得上你吗?”

    盛皎月说:“与我是青梅竹马。”

    白若繁泪眼朦胧,恨不得扑进他怀中大哭一场,强行忍着眼泪,手上不知从何爆发出大力,将眼前的少年推倒在墙壁,她气势更甚过少年,”我不介意,与她共侍一夫。“

    盛皎月被少女抵在墙面,一时半会儿竟是动弹不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白姑娘力气竟然这样的大?

    听着白姑娘说的话,更是头皮发麻。

    她扭过脸,不自在说:”她不愿意,白姑娘,你别这样。“

    白若繁盯着眼前这张漂亮昳丽的脸孔,眼神迷糊发直,”我偏要这样。“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我早已在父母面前提起过你。”

    她偏要勉强。

    一定要得到他。

    得不到心,也要得到这个人。

    白若繁看着他蹙着眉心,后知后觉自己抓疼了他的肩膀,松开拇指,语气再度温柔,“你回去好好歇息,别把自己累着了。”

    盛皎月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心底直叹气,实在不行这个烂摊子就留给哥哥来办。

    盛皎月迈入家门之前,整理了两遍衣襟,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才敢回去。

    刚进后院,看见了盛清宁。

    他又长高了。

    以前比她只高了半个头,现在已经不止了。

    盛清宁站在回廊下遥遥看着她,眼神冷淡,原是要打算装作没看见她,一时没有忍住,缓缓走上前,“你昨晚又是在东宫过夜?”

    她不讲话。

    盛清宁觉得他软弱无能就罢了,怎么还能自甘堕落?

    他都不知道如何说他。

    难以启齿。

    盛皎月感觉盛清宁从年头到年尾每天都在生气,但是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盛清宁站稳脚跟后,就将三房从盛家分了出去。

    “嗯。睡了。”

    这话又被盛清宁误解,他嫌恶蹙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如此不自爱?”

    盛皎月听不懂他的指责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不自爱了?

    盛清宁深呼吸,缓过气来,硬邦邦和他说话:“你若实在寂寞,弟弟明晚带你去风月楼里消遣。”

    盛皎月说:“我不寂寞。”BaN

    盛清宁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对他一下子就没有好脸色,“随便你,只是日后你和太子事情败露,被人戳了脊梁骨,可不要私下偷摸着流眼泪,更不要来找我帮忙。”

    盛皎月的眉心越皱越深,“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要你帮忙?”

    这不是看轻了他,而是并未将他当作成熟的男子看待。

    盛清宁最不喜欢别人看低他,眉眼陡然冷峻。

    盛皎月记得盛清宁小时候是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刚出生亲生母亲就离世,幼年丧父,三夫人将他养在身边,不是亲生母子,胜似亲生。

    不过三房日子窘迫,表亲来盛家的拜年时,都无人注意这个孩子。

    盛皎月从小便是众星捧月中的那个人,逢年过节收的红包是最多最大的。

    她不吝啬,相反她很大方,会把自己收到的红包分给盛清宁一半。

    盛清宁那个时候就是她屁股后的小尾巴,跟着她吃香喝辣,收到她分的红包,很懂事礼貌乖乖和说谢谢哥哥。

    哥哥对我真好。

    后来。

    随着年纪长大,他逐渐就变得不怎么喜欢她了。

    见面次数也少,每回碰见也不会有好话。

    她现在一堆麻烦事缠身,没空去猜测叛逆的弟弟,敏感的心思。

    —

    转眼又过去一个月。

    这个月里京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太子监政,该清算的人已经清算的差不多,还剩几只秋后蚂蚱,迟早是要算账。

    张贵妃依旧疯疯癫癫,困守在宫里,外人见不到,她也出不去。盛皎月知道她父亲试着想去宫里探望,不出意外吃了闭门羹。

    宫妃和臣子,即便有表兄妹这层身份,也难见上一面。

    离她和顾青林的婚期只剩不到两个月。

    母亲已经开始在帮她绣出嫁时用的红盖头,还有新娘子穿在里边贴身的小衣,锦红抹胸,云丝柔绸束衣,杨桃色织锦寝衣。

    盛皎月没有将自己要悔婚的事告诉她母亲,她只和哥哥商量了这件事,毕竟到时候还需要一个人将她从棺材里挖出来。

    哥哥叫她安心。

    她犹豫着要不要提前也告诉母亲,却听哥哥说:“不成。”

    母亲不会演戏,若是知道她是假死,恐怕会别人看出端倪。

    可盛皎月有些舍不得让母亲难过,哥哥安慰她说有他在。

    大婚前半个月。

    顾青林才养好伤来找她,前些日子他去了躺扬州外祖母家,回程的船只遭了暗算,那些水上劫匪神出鬼没,抢了东西后一把火烧了船,

    顾青林被团团围住,为首的人说有人花了高价买他性命,要他死无全尸,最好是碎尸万段。

    顾青林不记得自己和谁结过这种深仇大恨,他此次去扬州是探亲,身边没带多少人,杀他之人也是算准了这点,将他打的猝不及防。

    顾青林的命差点葬送在那条船上,重伤跳船后游到对岸才保住性命。

    回侯府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程离彦棺材本都花出去了,没能将他杀死,整日沉着脸,心情不虞。

    内阁的人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程大人怎么整日这幅深仇大恨的样子。

    顾青林养好了伤,迫不及待就想见见她。

    他的小世子妃。

    他家中还有几个调皮的弟弟,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性格顽劣,闹着要他将未来的新娘子偷偷带出来给他们看看。

    顾青林不打算理他们,小兔崽子学会了用激将法。

    “该不会是未来嫂嫂长得不好看吧?”

    “不然哥哥怎么会连面都不让我们见。”

    “可怜哥哥娶了个无盐妇咯。”

    顾青林说:“她长得很美。”

    “都没人见过,不信不信。”

    “不吃你们这套,都给我滚远点。”

    顾青林骂完他们就去盛府拜访,瞧见穿着男装出来的她后挑了挑眉,“你换上裙子,我带你出门。”

    盛皎月不大情愿,“我不去。”

    顾青林想她要紧,尤其是对她穿着裙子的漂亮模样念念不忘,又乖又软,缩在他怀里还特别的香,他心痒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拇指贴着少女腕间细腻的皮肤,“你真不去?那我帮你换。”

    反正他们也要成亲了。

    盛皎月瞪他。

    顾青林被瞪的脑袋迷糊,“你是我的妻子,知道吗?”

    他的小妻子。

    盛皎月板着脸呛他:“现在还不是,我也不要听你的。”

    她也不怕顾青林将她的秘密捅出去了。

    太子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顾青林以前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像条狗一样对她摇尾巴讨她欢心,被瞪了被骂了也不会生气。

    他笑了笑:“我是妻管严,我听你的。”

    “那你现在就不要逼我穿裙子出门。”

    “可你如今还没过门,不算数。”

    顾青林说完这句话,抬手帮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手掌顺着背脊往下压在她的腰间,又问:“你辞官了没有?”

    盛皎月没说话。

    顾青林想看她对自己笑笑,不过她这样绷着脸也怪可爱,他也看不腻。

    男人低声哄着她说:“当世子妃比做官要好,没人会欺负你。”

    盛皎月心想她连世子妃也不想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字都不能信。等她死了,他若是还想娶她,就抱着她的牌位回家去吧。

    盛皎月上辈子被困在深宫里时就想过,若是能重来一世,她能选的话,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要温柔,还要善解人意。

    她不要霸道的、阴险的、不讲道理的男人。

    年少时,可怜她给她糕点吃的卫璟很好。

    可是后来将她困在龙床,听着她的哀求都不肯放过她的帝王,就不好。

    太专横独.断。

    她这个人有什么心思都写在面上,被帝王抱在怀中,纤柔荏弱的身体坐在他的膝盖上时,想着以后嫁给别人,被男人看了出来。

    他的掌心托着她的腰臀,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太客气在她的下巴留了印痕,将她吻的浑身颤抖,然后漫不经心说:“下辈子你也得坐在朕的怀里。”

    75. 第 75 章 舔一口糖(二更)……

    眼前五官娇媚的少女, 怔怔走神。

    顾青林略有些不满,拢在她腰间的手掌收紧力道,盯着她发愣的眼神, “在想什么?”

    盛皎月扭过脸, 下巴不小心蹭到他的拇指, 她脸色不大自然, 表情看着也不像是很高兴,没有很想回答他。

    顾青林吃了个冷脸, 他如今对她脾气极好, 也习惯了她扭过脸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娇娇的。

    他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掌只有自己一半的大小, 骨头摸起来都软软的,他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少女恼怒无果,想抽出手指用了力气也没成事, 被他看看抓紧。

    他的力气本来就大,稍微用点力气就够叫她难受, 指骨磨着男人凸起的骨骼, 硌着不舒服。

    “你的院子在哪儿?”顾青林好声好气。

    盛皎月不愿意告诉他, 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有点生气的说:“没有裙子能让我穿出门。”

    顾青林不留情面拆穿她的谎言,“有,上次那条烟罗裙呢?差点让太子看见你。”

    盛皎月没好气, 故作娇纵:“我不穿第二回。”

    她装娇横装的也不像。

    轻抬下巴,微挑着眼尾, 看似像那么回事,可眼睛里的神态还是干干净净,纯软天真。

    顾青林思考片刻, “好办,我陪你去买。”

    盛皎月低估了他的难缠,“我不要。”

    用三小姐身份和他出门,还是穿着女装,怎么想都不自在。

    大街上人这么多,京城说大不大,算小也不小。她还要脸。

    顾青林待别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表面至少客气不会强人所难,但对她就不想轻易放过。

    逗得她面红耳赤,觉得赏心悦目。

    顾青林的指腹揉捏她脸颊的力道刚刚好,不会让她觉得疼,他说:“我不逼你。”

    正当盛皎月松了口气时,就听男人又说:“我去找你父亲,就说我要见自己的未婚妻。”

    盛皎月在他坐在盛府正堂提亲不肯走时,早就该看透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她气急败坏,又不想过于失态让他看出来,“最多一个时辰。”

    “好。”

    盛皎月回屋换了身淡色绣衫罗裙,走路时裙摆款款,她叫云烟帮她疏了个简单的发髻,并未特意涂脂抹粉。

    换好衣裳后,憋着气走了出去。

    顾青林眼神微暗,有几分懊悔刚才执意要她和自己出门。

    他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还生着气,抹开脸低声下气哄着她,盛皎月听着只觉得耳朵起了茧子有点疼。

    顾青林一会儿说以后会对她很好,不惹她生气。以后又夸她好看。

    说她漂亮,比天仙还漂亮。

    盛皎月感觉他可能脑子出了点问题。

    今夜不巧,是乞巧节。

    八月末,情人鹊桥相会的日子。

    盛皎月的样貌实在太出挑,走在街上频频被人侧目偷看,她不仅生的美,皮肤也是极白的,毫无瑕疵的瓷白,细腻如绸。

    不笑时清冷若芙蕖。

    眉眼难得展露些轻松淡薄的浅笑,整张脸都生动昳丽起来。

    不过他们也好生奇怪,京城中并未听说过谁家姑娘如此貌美。

    顾青林这个时候是真的后悔,结了冰的眼神冷的像是能杀人,才在街上逛了一小会儿就待不下去,想着以后出门都得让她戴上面纱才行。

    这些人一个个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既恶心,又讨厌。

    顾青林正准备送她回去时,府里那群混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军营里溜出来,一路尾随跟着他们。偷偷摸摸好比做贼。

    远远瞥见嫂子,纷纷瞪圆了眼睛,眼睛贴过去舍不得移开,喃喃自语:“难怪他一定要娶盛家的姑娘,这要是我,被母亲打死,我也要娶。”

    “好好看啊,她好好看啊。”

    “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值得你们如此?”

    “嫂子将来进门,兄长真的舍得让她出门吗?我娶了这样的仙女儿,我就哪里都不去,天天在床上抱着她,对着她的脸,吃饭要一起,洗澡也要一起。”

    “没用的东西,我看不起你们。”

    “有本事将来嫂子进门,你别叫人。”

    “我…我…我我我懒得跟你们说!”

    几个小兔崽子一路跟踪,谁也没想到盛家三小姐,这位传闻中没几年活头的病秧子,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们偷摸着见过之后,心里其实还挺高兴。

    有个长得好看的嫂子,日后说出去也与有荣焉。

    不敢巧的事情偏凑到一起。

    江桓一直没找到叫他初见钟情的少女,鞋子丢了之后也不甘心就这样罢休,继续叫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不过一直杳无音讯。

    长公主早就开始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时,着实松了口气。至少儿子如今开了窍,也万幸他没有看上盛家的姑娘。

    若是江桓也和顾青林似的,被盛家的小姐迷昏了头,明华长公主估计也要像侯夫人被气的吐血。

    江桓和堂弟出门喝酒,先是看见侯府的马车,随后才看见顾青林牵着个姑娘。

    他身旁的少女背影,让他觉得万分熟悉。

    乌黑绸发铺陈后背,长裙曳地,体态纤细。

    江桓往前,他们正好转过身。

    遥遥相望,花街两侧灯笼,汲着盈盈的光。

    江桓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他极其惊诧,朦胧的昏黄色光晕里,少女的脸庞既熟悉又陌生,他眨了眨眼,再度睁眼时少女的脸庞也没有变化。

    他忽然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盛清越的妹妹,也就是顾青林即将过门的妻子。

    不过他虽然知道盛清越和他妹妹是双胞胎,但这也长得太像了。

    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

    盛皎月在和江桓四目相对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一瞬凝固,浑身冒起冷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江桓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看了她两眼,许是觉得冒犯,立刻收回了视线。

    寒暄两句,顾青林就将她送回马车。

    回到盛府门前,顾青林忽然舍不得放她下去,总想要和她多说两句话,“成婚的请柬我都写好了。”

    每一张,都是他一笔一划亲自写的。

    婚书亦然。

    顾青林接着絮叨:“你不用紧张,侯府里没有难相处的人,只是我有几个弟弟比较调皮,可能会吵着你。”

    顿了顿,他笑起来,“他们闹你,你就来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

    顾青林恨不能万事都顺着她的心,“如果你吃不惯侯府的菜,我就把你府里的厨子请过去。”

    “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我们家很好。”

    “你跟着我,不会受委屈。”

    他也会全心全意待她。

    此生也只有她一人。

    顾青林只有一个要求,他要她辞官。

    他抿了抿唇,迟疑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不是我不喜欢你当官,是做官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这样下去你也不方便。”

    好吧。

    他就是不愿意让她抛头露面。

    朝廷里每年都有年轻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多说两句话,他都要醋。

    盛皎月听的快要睡着了,之前也没发现顾青林的话这样多。比小时候教她写字的先生,还要唠叨。

    虽说她的确要去辞官,但却不是为了这桩婚事。

    而是为她的死做准备。

    死的只能是三小姐。

    不能是二少爷。

    —

    盛皎月在大婚前的半个月,向她的上峰递交了辞官的帖子。

    侍郎又将这个帖子往上呈,最后送到了太子的桌上。

    卫璟看过她要辞官的帖子,最先是觉得生气。

    他知道她喜欢读书,虽然念的不怎么样。

    她也喜欢做官,杂事一堆,乐在其中。忙时累时,从未听过她的抱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中进士,这个官说不做就不做了。

    为了嫁人,倒舍得牺牲。

    卫璟立刻召见了她,“你先前要调任地方,是我不让。天高皇帝远,你没当过地方官不知其中的深水,去了肯定要吃亏。”

    “京城里官职至少清闲,也无人给你上眼药。”

    盛皎月连连点头。

    卫璟又说:“那怎么忽然要辞官?”

    盛皎月回的话还真的就像他猜测的那样:“殿下也知道,我…我要成亲了。若继续如此,处处都不方便。”

    卫璟面色冷落些许,沉默良久。

    他原是想着日后她成了太子妃,这个官她若还是想当,他未必要阻拦。可以私下警告她身边走得近几人,叫他们待她客气些,离她远些。

    如今这个念头彻底被打消。

    卫璟凶巴巴的想,等她当了太子妃,也要让她只能留在东宫相夫教子。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孤不拦你,以后你不要心生悔意。”

    她摇头,轻声说不会。

    卫璟气不打一处来,更是无处宣泄。从不喜形于色的男人,泄露了几分恼怒的情绪。

    盛皎月临离开东宫前,好心提醒了邢统领,让他今日当值小心些。

    她说:“太子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邢坤只说了一个字:“嗯。”

    盛皎月谋划好自己光明的前途,心情明媚,“邢统领哄哄太子。”

    邢坤:“……”

    他不会。

    但她是会哄人的。

    哄人骗人的伎俩也不能说敷衍。

    每个人都给顺手给颗糖。

    她亲手做的糖。

    软禁在深宫的她,能去的地方极为有限。有时连殿门都出不去。

    她就去厨房学着做糖,折腾了几天还真让她做了出来。

    邢坤得了一颗,是她顺手给的。

    江桓也有,是她为了感激他帮她说话的谢礼。

    邢坤瞧见了江大人偷偷舔过几口。

    那些糖多数还是被送到了帝王面前,一小盒不怎么甜的糖,好生存在盒子里,男人到死都舍不得舔一口。

    76. 第 76 章 日日偷情(一更)

    盛皎月辞了官, 一时半会儿也不重要。

    这件事,她是先斩后奏,没有提前和她父亲说。她知道他父亲不会同意。

    如今七皇子已经死了, 皇子党大势已去。

    父亲跟着憔悴了很多, 鬓发花白, 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像一夜间被抽走了精神。

    盛皎月迈入父亲的书房之前,心情忐忑, 多少有些害怕。

    年幼时那巴掌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阴影, 面颊高高肿了起来,疼的好几天说不了话。

    她敲了门, 隔着一扇门,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浑浊,让她进去。

    窗外阳光烈烈, 金光争先恐后涌入屋内。

    父亲的咳嗽声落在她的耳边,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有些嘶哑。

    盛皎月一根根蜷缩起手指, 握紧的拳头藏在袖子里, 过于用力指甲拧的发白, 她深呼吸:“父亲。”

    盛暄的眼皮动了动,手中紧攥着狼毫毛笔,静气凝神练着字。

    桌面铺陈纸笔墨砚,上方的青瓷花瓶里是新鲜的嫩竹。

    她垂着眼眸, 有些不安,“我要辞官。”

    盛暄用手中的毛笔勾勒完最后的笔画, 将这幅刚写完的字帖放在一旁,缓缓抬头,面无表情, “你想好了?”

    不过如今也是只得如此。

    要嫁人了就不要再用她哥哥的身份示人。

    盛皎月点头:“想好了。”

    盛暄暂且还不知道向来胆子不大的女儿已经想好了金蝉脱壳之计,他只当她是愿意嫁给侯府的世子,从此心甘情愿留在后宅。

    即便她自己不请辞。

    过两天他也是要亲口和她说的,嫁了人后处处都不方便,想再瞒天过海假扮身份就是难上加难。

    七皇子已死。

    张家也倒台了。

    盛暄原本以为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张家好多少,料想过太子一党定会赶尽杀绝,他从前觉得自己心肠够硬,真到了这天还是有些后悔。

    侥幸没有被牵连,盛暄也不敢就此觉得高枕无忧。

    说不定等着他就是秋后算账。

    盛暄这些年也没和女儿好好说过几句话,如今四目相对,竟也没什么可说的。

    “嫁过去后,家里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管。”

    “顾青林品性尚可,不嫖不赌,也还算有些志气,你跟着他,好好过你的日子。”

    盛皎月低着脑袋,只听不吱声。

    盛暄盯着她好好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你去多陪陪你母亲吧、”

    “嗯。”

    —

    黄大人知道她辞官了之后,十分惊诧。

    而后不免觉得可惜,“该不是要你做的事情太多了,你才要走吧?”

    盛皎月摇了摇头,“不是。”她想了一下,找了个还算正经的借口,“我身体不好,想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黄大人深觉遗憾,他们这个清闲的职位,除了盛大人,可就没别人愿意做琐碎的事情了!想到这些事情以后落在他头上,他不禁悲从中来。

    “你养好身体一定要回来。”

    “好。”

    黄大人自我感觉不错,怎么说他如今也是文选司里和盛大人混的最熟系的人,勾肩搭背,“你妹妹是不是快要成亲了?”

    盛皎月差点被呛着,手足无措,“嗯。”

    黄大人觉得这件事他做得就很不地道,“怎么都没请我呢?”

    盛皎月愕然,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黄大人拍拍她的肩膀,“我还没见过你妹妹,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妹妹肯定也不差的。”

    盛皎月尴尬道:“明日我让人将请柬送到你的府上。”

    黄大人眯眼笑起来,“这才对。”

    盛皎月:“……”

    她心想黄大人还是喝不上这个喜酒了。

    —

    掰着手指头算,离大婚真的不剩多少天。

    侯府早早开始准备大婚事宜,门前的匾额都换成了新的,更不用说红绸布和红灯笼,通通都提前换上新的。

    府里一片喜气洋洋,都知道世子妃马上要过门。

    侯府里几个调皮的弟弟,罕见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去准备给新嫂子的礼物,还主动要帮兄长布置婚房。

    顾青林嫌他们烦,又赶不走他们。故意板着脸装生气也没什么威慑力,知道他不是真生气也就不怕他了。

    “你们别闹。”

    “新嫂子肯定喜欢我们布置的屋子。”

    “可不是!”

    “我可把我藏起来的宝贝都拿出来装点了,还偷偷从母亲那儿抓了好多桂圆。”

    “你个傻子!桂圆不用你偷,大婚当天自然有嬷嬷会在床上铺桂圆,不仅有桂圆,还有红枣。”

    “对了哥哥,咱们新嫂子喜欢什么?”

    他们愣头青,常年在军营里打打杀杀,哪里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

    “她喜欢漂亮的小玩意。”顾青林说完这句就警告他们,“不用你们送,我会给她买。”

    从里到外,亲手置办。

    几个弟弟私下骂他小气,谁能想得到兄长有了心上人竟然是这种样子。

    顾青林笑着骂回去,“等你们日后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还没过门,哥哥就连我们的醋都吃,日后过了门不会连门都舍不得让嫂子出吧?”

    顾青林没有否认,她辞官过后最好是待在家里,现在不喜欢他也没关系,日久生情,朝夕相处总能生出感情来。

    等和她有了感情,就能要两个孩子。

    最好是都长得像她,因为她好看。

    侯府里热热闹闹,盛府也热闹。

    张灯结彩,盛夫人提前准备了许多红包,等着发给家里的小孩子,散散喜气。

    临大婚前不久,侯府请盛家的三小姐去拜寺庙。顾青林作陪,两家长辈睁只眼闭着眼,让他们单独相处。

    顾青林早晨亲自来接人,已近初秋,天气乍然凉快些许。男人穿的依旧单薄,文质彬彬侯在府外。

    盛夫人让女儿稍作打扮,她不肯听,敷衍漱口洗脸,顶着张什么都没抹的素净脸庞就出了门。

    少女身姿娉婷,挺直了背走路,看着多了几分清冷姿态。

    顾青林的话不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

    盛皎月装睡,不理他。

    顾青林瞥见她眼睫毛都在动,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果然当他俯身靠近正要亲到她的脸,少女若无其事睁开了眼睛,“我喝口水。”

    顾青林帮她端茶倒水,将茶杯递到她面前,明知故问:“怎么不继续睡下去?”

    盛皎月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将杯子放回去,“喝饱了。”

    顾青林看她耍小心眼,没有生气,只是感觉好笑。她连耍心眼都不会耍,阴谋诡计用的也笨笨。

    两个人要在千禧寺里住上一晚。

    上次他们一同来寺庙,是过年前。

    那个时候盛皎月还未参加春闱,在庙里住了一晚就病了。

    身体虚弱,吹不得风。

    那场连绵大雪,将他们困了好几天。

    又见缘合法师,盛皎月没有上回那么局促害怕,彼时刚重生不久,生怕自己被缘合法师看出来,敬畏神明,连正殿都是犹豫了很久才敢走进去。

    拜过菩萨,顾青林竟然还去求了两个同心红结。

    还说特意请缘合法师帮忙开过光的同心结。

    盛皎月不肯收。

    这些日子一直在她面前都脾气很好的男人,头一回黑了脸。深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硬将同心结塞入她的掌心:“拿着。”

    盛皎月觉得他幼稚。

    他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心黑狠人怎么还信这种东西呢?

    “你都要嫁我了,是不是?”

    “皎皎,我没有你想的这么讨厌。”

    盛皎月嗯了声。

    顾青林以为她心里有所松动,又拉着她说了好多好听的话。

    盛皎月心不在焉的听着,回到客住的厢房,正要睡下,门就被敲响了三声。

    盛皎月不知道太子竟然也在。

    邢坤带着她过去的时候,多嘴说了两句:“圣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子是来为圣上祈福。”

    盛皎月淡淡敷衍:“嗯。”

    来祈福,为何又要见她?

    邢坤将她送到门口,“盛……姑娘,进去吧。”

    盛皎月刚进屋就被握住了手腕,男人目光扫过她全身,打量着她今日的穿着打扮,“你们是来求姻缘?”

    盛皎月心神不宁,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嗯。”

    千禧寺的相遇,确实是意外。

    卫璟远远看着她和顾青林站在一起,背影倒是相配。

    他冷嗤了声,“喜欢上他了?”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答。

    她不知道太子想听什么样的回答,蹙着眉头沉思片刻,挑了个中规中矩的说辞:“他是我未来夫君。”

    卫璟眼神更冷,用力捏紧她的手腕,“话不要说得太满。”

    盛皎月不解,不过也没有往深了想。

    太子今夜又在为难她,攥着她的胳膊力气极大,她手腕都掐红了。

    她张嘴刚要叫他松开她,被男人压在案桌上,腰肢磕着椅背,呼吸相近,脸几乎快要贴在了一起。

    扑面的侵略感,叫她头皮发麻。

    她躲开脸,又被他恶狠狠捏了回来。

    盛皎月搬出顾青林当借口,“我…我都快有夫君了,殿下自重。”

    卫璟闻言一笑,扯起嘴角,故意吓唬她,与她耳鬓厮磨,说:“三小姐,孤就喜欢在你未婚夫眼皮子底下和你偷情。”

    盛皎月满面羞耻,恼怒透红的脸颊,几乎抬都抬不起来。

    卫璟在她耳边,吐字道:“以后也要夜夜和你偷情。”

    盛皎月被气的不轻,又说不出更不要脸的话来回击。她合上耳朵掩耳盗铃只当自己听不见。

    谁要和他偷情?

    过分。

    尸体都轮不上他来看。

    盛皎月离开这间厢房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太子欺负够了,一脸餍足之色,才放她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厢房,从香囊里偷摸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她就着水,咽了下去。

    道士给了她一瓶假死药。

    提前七天服用,每日一颗。

    身体会逐渐虚弱,像极了伤寒症状,等到第七天就会昏迷不醒,与死人无异。

    77. 第 77 章 新娘子是他的(二更)……

    服用了药, 盛皎月很快就睡下,第二天清早醒来喉咙十分的疼,脑袋很沉, 还晕晕的。

    她起床时都没什么力气, 照了个镜子, 看见镜中面色苍白的少女, 放下了心。

    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

    早晨要用斋饭,小僧天刚亮就过来请她。

    盛皎月四肢无力, 疲倦困怠。她穿戴整齐, 慢吞吞跟着小僧人去了用斋饭的宝殿。

    顾青林起得比她早,已经去后山转了一圈, 秋意渐凉,他穿的还是不多。

    男人往前走近了两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盯着她发白的脸,“昨晚没睡好?”

    盛皎月觉得那名道士给的药起效也太猛烈, 她才吃了一颗就难受的要命, 喉咙又痛又痒, 忍不住想咳嗽。

    她抵着唇,咳了几声,“睡饱了。”

    说话声音带着浓郁鼻腔,颇有些娇憨。

    顾青林攥起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冻着了?”

    听着不大对劲,神色也不大对劲。

    病恹恹的, 虚弱憔悴。

    盛皎月想让自己“病死”,也不能是毫无征兆的急病,要让他们这帮精于算计的老狐狸相信, 演戏也得面面俱到,做的逼真。

    她恹恹回道:“天气冷,可能受寒了。”

    顾青林知道她怕冷,受不得风寒,稍有些不注意就把自己弄得生了病,这次出门身边也没伺候她的丫鬟,又不会照顾自己。

    他皱着眉说:“用过斋饭,我们就回去。”

    盛皎月抬眸,“不是还要诵经吗?”

    顾青林哪里还有心思留得下来,庙里没有看病的大夫,即便是小伤小病也拖延不得,“不诵了,菩萨不会怪罪我们。”

    这样也好,早些回去。

    等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到了太医都治不了的程度,就能安详离开。

    只是到时候要麻烦兄长把她从棺材里挖出来,再找可靠的船只将她送到苏州。等到了苏州,她得想象自己能做什么。

    她不喜欢顾青林先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叫她在家相夫教子。

    好像她这一生,就该守在后院里等着他。

    盛皎月觉得自己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是至少读过这么多年的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可以教书育人。

    她手中也有点闲钱,届时开个小书院,收些刚开蒙的学生还是不成问题。

    这样既然给自己找个营生,也力所能及做点事情。

    斋饭清淡,盛皎月吃了两碗白粥,还吃了小半个包子,

    顾青林吃的比她多些,两人吃完走出宝殿,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

    秋意逐浓,寒风飒飒。

    卫璟的眼睛定定落在她脸上,意味深长笑了笑,眼神随即扫向她身边的男人,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她的身份,早晚是会被看出来的。

    顾青林也不会把太子当成瞎子,显然太子已经认出了她是谁,生硬演下去属实没有这个必要,倒不如大大方方由他看。

    卫璟拍拍顾青林的肩,”大婚之日,送你一份惊喜。“

    他既然那么聪明,发觉她的身份后不动声色求来赐婚圣旨,让人进退不得。卫璟当然要送他一份大礼才行。

    卫璟倒要看看新婚之夜,没有新娘子,这个婚还能不能礼成。

    顾青林之前就看出太子对她的不同寻常,不会天真以为太子说的是真话,他脸色有些沉,心思也沉沉的,不过依然是一副笑脸,看不出喜怒:”谢过殿下。”

    “不必客气。”

    卫璟似是随口一问:“你们要回去了?”

    顾青林很谨慎,思考半晌,“嗯。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下山。”

    说完这句话后,幸而没有听见太子开口要与他们一同回去之类的话。不然顾青林都还没想好回绝之词。

    不过很快。

    车夫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说他们的车轮子有两个都被山里的野兽啃断了。车轮也没修好,一时半会儿想走都走不成。

    卫璟听完啧了声,看着他们两人意味深长的说:“既然如此,就坐我的马车回京城吧。”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昭然若揭。

    顾青林当下却别无选择,不过他刻意在太子面前牵紧了少女的手,寸步不离她身边。说他是小题大做也好,总之他不得不防着点。

    盛皎月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眼皮酸涩,上了马车闷头就睡,嫌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刺眼,用被子闷着脸。

    她睡的很香,卫璟和顾青林都没有说话。

    回到京城,顾青林把人抱下马车,直接将昏昏欲睡的少女送回她的闺房,脸色阴沉的厉害,不见平日的慈眉善目,冷声叫人去请大夫。

    虽是马上要成婚的未婚夫妻,但于情于理,这种行为都不大合适。

    盛夫人得知女儿病了匆匆赶过来,看见世子守在床边,心情复杂,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冷着心肠叫世子先出去。

    顾青林显然不愿意,平时客气好说话,认定了的事情就难改主意。

    他执意要等大夫诊过脉象后才肯走。

    大夫背着药箱赶来,隔着床幔,又在少女的腕间搭了手帕才敢诊脉。

    脉象平稳,应该只是小病。

    大夫开了去伤寒的药,拿了银子才走。

    顾青林知晓她疼爱她这个婢女,不过如今他实在没有好心情,因而对云烟说话的态度接近他的本性,极致冷漠,“你好好照顾你主子,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想。”

    云烟觉得这位未来的姑爷,真是凶。

    不是长相凶,也不是说话凶,轻描淡写也有足够的气势。

    盛皎月醒来就被人哄着喝了汤汤药药,精神刚好点,她软趴趴靠坐在床上,声音软绵无力叫云烟进屋来帮她梳洗更衣。

    她里头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湿乎乎根本没法穿。

    进来的却不是云烟,而是太子。

    过了一会儿,侍女们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屋,倒在浴桶之中。

    盛皎月素面朝天,虚弱靠着枕头看向太子,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来了。

    太子解释道:“顺便绕过来看看你。”

    盛皎月这会儿只想洗澡换衣裳,太子似乎看出她的打算,走上前也不过问她乐不乐意,径直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怕她往下掉,还叫她用胳膊挽住他的脖子。

    卫璟将她抱到屏风前,后面便是洒满花瓣、用花油染过的浴桶,她忽然觉得身上这点汗并非难以忍受。

    磕磕巴巴:”我…我不洗了。”

    她每次一紧张,说话就有点小结巴。

    卫璟还是将她放在水里,连外头的衣裳都没有帮她脱。

    水满则溢,地面打落好些粉色香花。

    卫璟看她的双手紧紧扒手边的窗柩,“不洗我帮你洗。”

    “我换身衣裳就行。”

    “嗯,我帮你。”

    盛皎月使劲往床角里缩,脸憋得通红,”我自己换。”

    这怎么好意思呢?

    而且殿下在这件事上又不是正人君子,平时就喜欢站她便宜,总喜欢亲她咬她。

    卫璟看见她精神还不错,能吃能喝还能笑。

    就是不知道等洞房花烛夜那天,她看见掀开她红盖头的男人,是它而不是顾青林时,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到时他是惊慌失措?还是冷静镇定?

    卫璟的眼神盯着她的下巴看了半晌,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少女被他养出来的圆润下巴,触感细腻柔软,好摸还好吃。

    卫璟捏着她的脸爱不释手,又过分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将她张开大腿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恨不能将她揣进兜里带走。去哪儿都供着。

    盛皎月被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我好困。”

    卫璟不让她睡,趁她眼皮快要合上时 ,逼她抬头看着自己。

    七天后,大婚的花轿会从盛家送到他的别院。

    新娘子是他的。

    卫璟决定要将她好好藏上几天,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包括顾青林。

    而这天之后。

    盛家三小姐的病情是越来越重,两天都没有再露脸。

    邢坤得到消息时惊愕又慌张,上辈子她就是病死的。难道病症提前了吗?可今生她还未被小郡主害得落水留下病根,更没有因为被软禁而郁结于心。

    邢坤想起前世她刚死时,新帝就像真的疯了。

    是真的疯了。

    但邢坤不敢瞒着这条消息,而是一字不落禀告了太子。

    他用了是太医两辈子的原话,“盛姑娘所剩时日无多了。”

    78. 第 78 章 准备后事(一更)

    卫璟要么不做, 要做就不太会给人留挣扎的余地。

    成婚这事,既然名正言顺,就不好从赐婚圣旨里从中作梗。

    卫璟不想让她嫁入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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