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4)
衣的声音逐渐停下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转,声音绷得很紧,“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冰冰的声音,不近人情,冷静镇定。
但只有江桓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跳怦然,压都压不住。
朦胧诗意的侧脸,月色下的匆匆一瞥,好似就雕刻在他心头。
江桓虽然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但他猜测她应该长得很漂亮。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白。
很白。
比玉还白。
隔得不算近,却也能闻到她身上的香。
很香,不像庸脂俗粉。
就是他经常在盛清越身上闻到过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盛皎月骤然听见这道声音,被吓得魂都没了,呆愣几秒,赶紧背过身去,河边四下空旷,连棵遮挡的树都找不见。
她慌里慌张不知该怎么办,唯有庆幸自己刚才还穿着衣衫,夜里漆黑黑的,也几乎看不清楚人脸。她不敢出声,怕被江桓认出来她是谁。
她迟迟不答话。
江桓心里七上八下,他平日甚少和女子相交,确实不知如何和她们相处,不善言辞。
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他问话的语气太硬了,把她吓住了。
江桓看着少女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你……”
他才起了个话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认真思考半晌,咽了咽喉咙,他好生同她说道:“你若是误入这里的村民,就早些离开。这几日也不要再来。”
围猎时,他们的箭矢都不长眼睛。
若是运气不好,伤着她可就麻烦了。
附近有几户村民,她说不定是村子里的小孤女,不然也不会冒冒失失闯进围猎重地。
盛皎月紧闭齿关,不敢泄出半点声音。
江桓往前走了两步,离得越近,也只是看清楚了她的背影,长发落在纤细的的后腰,身姿娉婷。
他咽了咽喉,语气不太自在,硬邦邦里透出几分柔意,“你…你家住哪儿?不然我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
盛皎月以前也没发现江桓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她腿都站的发麻,盼着他自言自语说完就离开。
江桓的话说完犹如石沉大海,他拧紧了眉头,“你怎么不说话?”
还是不理。
难不成她是个哑巴?
这倒是怪可怜的。
家世不好,想来也没个亲人,如若不然肯定会有人告诉她围猎禁地,是不让人靠近的。
江桓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她可怜。也不指望她能回应自己半句,目光又转向她踩在河里的双脚,河水清澈见底,她的脚看着也小巧精致,白花花的。
江桓说:“你这样光着脚站在水里,会受凉的。”
他抿了抿唇,“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盛皎月的双脚踩着河里的鹅卵石,有些硌,但是不疼。
她竟不知江桓还会如此贴心,在她的记忆中,江桓总是凶巴巴的看着心情不是很好,不体贴不温柔。被长公主宠得跋扈飞扬。
盛皎月感觉不能再坐以待毙,继续拖下去江桓不会走。
她没有办法,顾不得去捡河边的鞋袜,趁他不注意匆匆忙忙就跑了。
江桓本来是打算上前去追,又怕吓着她。
来日方长,总归能找得到。
他捡起放在岸边的鞋袜,看鞋子的做工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细线勾勒纹绣虎莽,不像是女子的鞋袜,倒更像是男人穿的鞋子。
江桓费解,但他又能肯定今晚偶然碰见的是位妙龄少女。
盛皎月光着脚一路狂奔,路面粗糙,脚心皮肤娇嫩,丛草划过皮肤也感觉得到轻微的刺痛,她急急忙忙跑回营帐,衣襟不整,头发四散,呼吸轻喘,喉咙被夜风割破了般的难受,不断往下咽口水才舒服了点。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掀开帐帘,深夜静悄悄的,帐内幽寂静寥。
太子应当还没回来,今夜开了篝火,圣上嘉奖此次围猎中表现的佼佼者。千金裘五花马,美食美酒,纵情享受。
营帐内没有点灯,放下帘子后漆黑一片。
她摸着黑走到床边,刚舒了口气,腰肢就被人捞了过去,于黑暗中被抵在床边,男人的气息似有岑岑松雪的寂寥药香。
卫璟附在他耳边问:“去哪儿了?”
深更半夜,做贼似的溜回来。
卫璟的宴席上喝了点酒,提前请退,父皇一向不怎么喜欢他,没怎么过问就挥了挥手放他回来。
卫璟以为少年该在营帐内休息,却不曾想这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他的人影。
盛皎月听见太子的声音都提心吊胆,腰被硌在床沿,硬邦邦的木板抵得有些疼,她不安挣扎了两下,本来就没系好的衣襟看着似乎格外乱,松散堆叠,脚底划破的伤口落在冷冰冰的地面也有些疼。
她喉咙支支吾吾,打算糊弄过去:“渴了,去找水喝。”
卫璟的手指很漂亮,掐在她腰上有几分用力,这双能遮天蔽日的手横在她的腰间似乎不打算挪开。
他用另一只手点了烛火,视线顿时明亮。
烛火通透,摇摇晃晃的,倒映着人影。
卫璟低声冷笑,手腕上的青筋越发明显,他听见身下的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说:“喝个水要半个时辰?”
他从宴席上回来,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这人说谎还真是眼睛都不眨。
盛皎月心虚,唯有静默不语,希望太子不要深究。
奈何太子的眼神十分的有压迫感,黑瞳里带着冷冷的打量和审视,一声不吭扫过他的全身,瞥见少年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衣领微开,雪白的锁骨微微凸起,骨头精致小巧,目光往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胸前遮掩的很好,一层接着一层的衣裳挡着里面的细腻雪肤。
他身上独有的幽香若有似无往卫璟鼻子里钻,像是春夏相交时节最甜腻的熟桃软香,有又点清清冷冷的竹节淡香。
卫璟的手指修长,指骨凸起分明,他捏着他的下巴,“换衣裳了?”
盛皎月嗯了声,皱着眉解释道:“之前的衣裳有点臭了。”
卫璟挑眉,粗粝覆着寒气的指腹漫不经心蹭着他下巴的娇嫩肌肤,“去哪儿洗的澡?”
先前少年同自己商量过,想在营帐内洗漱更衣。
却又十分矫情要他回避,卫璟没有答应,洗漱沐浴可以,叫他躲着可不行。
少年表情为难,好似遭遇了千难万险,忍着两天没洗澡。
卫璟知道他很爱干净,以前读书的时候,不熟悉的人坐了他的椅子,他都要难受好久,偷偷摸摸用帕子擦过好几遍才肯再坐。
这样一个爱干净的人,难为他忍到了第三天。
其他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是在营帐外用冷水冲洗身体,哪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又不是多讲究的小姑娘。
“河边,随便洗了洗。”
卫璟听了觉得好笑,“让你在外面冲你不肯,偏有胆子去河边洗澡?是不是仗着夜里没人,不会被瞧见?”
男人问的很随意,几乎听不出深意。
盛皎月放松警惕,不过胸腔里被他挤的呼吸不过来,小脸憋得通红说自己难受。卫璟往后退了退,松开他的腰肢,目光瞥见他赤.裸在外的光脚丫子。
白白嫩嫩的,光滑细腻。
不过这会儿看着有点惨不忍睹,脚指头微微蜷缩,脚背剐蹭到了脏污的黄泥。
卫璟盯着他的小脚看了良久,指尖微顿,心头动了动,沉默片刻,他直接将人腾空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床边。
男人的手指霸道掐住她的脚踝,按在自己的膝盖。
盛皎月还想抽出小腿,被他更用力的压制了下去,“不要动。”
男人低着头,神色专注,盯着他已经往外渗血的脚心,几道被划出的血痕稍显的触目惊心,“鞋子怎么跑丢了?”
他的指腹温度烫的吓人,皮肤触碰透进血里的触碰叫她觉得害怕。“天太黑,没有看清楚。”
太子似乎没信,语气淡淡又问:“袜子呢?”
盛皎月顶着男人幽幽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也跑丢了。”
卫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敢去河边洗澡也是胆子大,不难猜出他是被人发现急匆匆狼狈的逃开,才会连鞋袜都顾不上。
男人装作信了他的话,嘴角微扯,“就你娇气,洗个澡都比旁人麻烦些。”
盛皎月也知道自己这样格格不入显得奇怪,很容易叫人怀疑,她为自己辩解了两句,“我身体不大好,用凉水直接冲怕是会生病。”
卫璟冷笑,不留情面,“去河里洗澡就不怕着凉了?”
盛皎月喉咙里的话又被他堵了回去,男人已经拿出帕子帮她小心翼翼擦拭伤口,血痕被清理干净后,敷了伤药,男人皱着眉说:”这里没有祛疤的药膏,等回去了再仔细看看。“
盛皎月依然固执试图把脚丫抽回来,叫人捏着脚真的不像样子,尤其是太子的拇指好像故意在蹭她的脚心。
她又怕痒,腿脚都软的没力气。
盛皎月刻意说:”男子汉大丈夫,留点疤无伤大雅。“
话音落地,她发现太子看着她的眼神就很不对,眼瞳幽幽盯着她看,好似静的看不见底的深湖,”男子汉大丈夫?“
这几个字慢悠悠从男人口中念出来,显出几分玩味。
盛皎月心里发麻,梗着脖子点头,”是啊。“
卫璟倒是想直接剥了他的衣裳,叫他现行。
看看他还能不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卫璟的眼神不由自主又朝着他的下腹看了过去,他喝了酒,克制的冷静理性,稍有放纵,先是解开腰间的云纹腰带,脱掉了碍事的绣金丝虎蟒缎服,燥热稍微冷却,他的拇指朝少年下面的方向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你这儿到底有还是没有?“
语气沙哑,眼神晦暗。
深深地,黝黑的眼珠灼灼盯着这处。
盛皎月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的身躯,精致秀丽的面庞逐渐由红转白,话说的自己都很没有底气:“当然有,可能没有您的这么壮观。”
太子那处,确实颇有分量。
庞然大物,属实……恐怖。
卫璟眼神逐渐变得暗色,他笑了笑,多了几分温和少了些叫人透不过气的压迫,“你何时见过?”
盛皎月被他问住,仔细回忆平时好像确实没有见过,虽然太子经常当着她的面更衣,但是……但是也只是换换外衣。
她找补,不要脸的说道:“看…看轮廓,也看得出来。”
卫璟抿唇低笑,意味深长:“哦。”
盛皎月说自己困了,时辰也不早,还是早些休息。
卫璟这次没有多为难他,放他睡觉了。
—
裴琅是最先察觉江桓不对劲的那个人,连着几日心不在焉,对围猎之事也不大上心,还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裴琅也不关心江桓为什么发癫,他听说盛清越脚受伤了的事情之后,热脸去贴冷屁股,逮着了他的人就问他:“你的脚伤如何了?”
盛皎月被他堵住想走都走不脱,抬眸又见江桓,她心虚的紧,怕江桓认出夜里在河边洗澡的人是她。
她低着头,“没有伤。”
裴琅嗤笑:“你逞什么强?身娇体弱的,既然受伤了就回去养着。”
盛皎月蹙眉:“不劳你关心。”
裴琅爱极了他严肃冰冷的样子,装的很像回事,但就是想让人去逗逗他,叫他破了冰才高兴。
这几日他们盯着烈日去林中狩猎,皮肤都被晒粗糙了不少。
反观他依然细皮嫩肉,肤白貌美。
还是那个漂亮的盛公子。
皮肤水灵灵的,能掐出汁儿来。
鲜嫩白皙,透着薄红。
冰肌玉骨里溢出香气。
裴琅忍不住想上手掐他的脸颊,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能掐出水儿来,他的手才落在半空,就被少年瞪了回去。
小将军被这眼瞪的是神魂颠倒,讪讪收回手,嘀嘀咕咕:“我这不还没动手吗?瞪我做什么。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
盛皎月不想理他,冷着脸就要走。
裴琅追了上去,途中又碰见顾青林和太子。
也是奇了怪。
这两人不约而同问起他的伤。
只有江桓。
异常冷漠。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看不惯他们围着盛清越关心他的做派,一个两个深陷其中,还不自知。
江桓心里门清,这几个人都不对劲。
看着盛清越的眼神就像看见肉了似的,盯的很紧,像护食的恶狼。
江桓心想,你们就看上这么个玩意?除了张会蛊惑人的漂亮脸蛋,还有什么?
裴琅问完伤口又问到盛清越的婚事,“都说金榜题目后就是洞房花烛夜,你家里没给你安排一门两门的婚事吗?”
盛皎月觉得裴琅好烦,一个将军,话如此的多。
她板着冷淡严肃的小脸,“我还不急。”
裴琅啧了声,没安好心:“你弟弟可都有了婚约。”
他说的是盛清宁。
不过倒也没说错,但是盛清宁的婚事是自小就结下的,吏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家世相当,是对良配。
盛皎月反击回去:“小将军怎么如此关心我们盛家的家事?”
她委实忍不下去,似乎是警告他,再继续烦她就去圣上面前点破他的身份。
裴琅听见小将军三个字还愣了片刻,不仅不恼,而是笑了,“脾气真不小。”
顾青林忽然间插嘴,”太子也没有婚约,你自己也还没个着落,还有江桓,年纪老大不小,不都孤家寡人吗?“
裴琅冷笑,”你如今一向喜欢帮他说话。“
是真的在帮未来的大舅子,还是另有所图,他心里清楚。
裴琅不悦道:“谁说我没有婚约?我这回进京就是来看看我母亲相中的姑娘。”
他眼睛斜斜朝江桓看了过去:“倒是江桓,像块木头不开窍。”
没有喜欢的女人。
对男女之事也不感兴趣。
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漂亮的话也不会说。
江桓不甘示弱,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神气的脸庞,桀骜的眼神冷冷扫过他们,最后落在盛清越身上,他意有所指的讽刺:“我可不像你们被美色迷昏了头。”
个个眼睛珠子黏在盛清越脸上拿都拿不下来。
没出息。BaN
好色。
肤浅!
一直没做声的卫璟挑了挑眉,“是吗?”
江桓脸上难得浮起些不自然的神色,回想起昨夜天色漆黑时在河边的惊鸿一瞥,心绪微乱。
他硬邦邦的回答一句:“我已有心上人,她很漂亮,人也很好。我以后会娶她的。”
顾青林与他相熟,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一时间有些诧异,“何时的事?我们可曾见过?”
江桓竟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热,“我还要事事和你们说吗?她身世可怜,胆子也小,你们会吓到她。”
江桓想着找个人总是不难的,她肯定是村落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说不定是小村花。
稍作打听就能找到。
母亲不会管他要娶谁,只要他喜欢就好。
江桓想着等找到了人,一定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在村里过苦日子。
卫璟和裴琅几人看向江桓的目光显然不大一样,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窍了。都会心疼姑娘了。
盛皎月也有些意外,从来没见江桓如此温柔的神色。这个人脾气不好,但看起来好像对心爱的姑娘有些很好的脾气。
58. 第 58 章 置办裙子
江桓并不打算和他们多说自己的私事, 也没什么可谈的。
即便是要详说也得等他将人找到,他现在手里有双她穿过的鞋子和袜子,若是实在找不到人, 这两样东西届时也能派上用场。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江桓表情不大自然, 被几双眼睛盯出了仓促感。
裴琅啧啧两声, “看来只有天仙才能叫冷酷的江大人动起凡心了。”
江桓一本正经道:“她的确貌美。”
虽然他并未看清楚她的脸, 但匆忙瞥过的侧脸轮廓也相当的秀美,头发丝都是温温柔柔的, 一定很漂亮。
围猎结束, 七皇子所获猎物数量最多,圣上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反而太子什么都没有捞着, 还挨了圣上的一顿骂。隔着帘帐也听得见圣上怒斥太子办事不利的声音,恼火不满。
张贵妃在一旁假惺惺开口劝了两句,更像火上浇油。
圣上怒火难消, 指着太子的鼻子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太子岿然不动,被迎面扔来的砚台砸破了脑袋依旧面不改色, 表情漠然, 眼睛里几乎看不见情绪, 抬手擦了擦额前破洞里流出来的血迹,“父皇消消气,莫要气坏身子。”
皇帝是怎么看这个儿子都不顺眼,皇家血脉有狼子野心没什么可怕, 叫他心生畏惧的是这个儿子能将野心严严实实藏在骨头里,轻易不张口咬人, 但凡动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他怎么不怕?
日日夜夜都怕这个儿子谋朝篡位。
可太子不仅是长子还是嫡出,名正言顺,挑不出错处。还有将军府这个后盾, 他这个皇帝轻易都动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滚!滚出去!”
太子板着波澜不惊的脸,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规矩行过礼数:“儿臣告退。”
冷眼旁观的张贵妃心里恨得牙痒痒,太子为人阴险狡诈,心机深沉,颇有些计谋,不好对付。她如今只敢私下偷偷搞些小手段,不敢正面同太子作对。
恨只能恨在他还小的时候,没有痛下杀手,这才养虎为患。
—
归京的马车浩浩荡荡,天边挂着一抹残阳,烧起来的晚霞鲜黄明亮。
盛皎月原本同黄大人一辆马车,后来莫名被换到了太子的马车里,宽敞舒适,还有能供人躺下歇息的暖榻。
她屁股都坐疼了,忍着没有说。
太子靠着身后的车窗,闭目养神。
男人今日穿了身深黑色织金蟒服,气息里裹挟着冷寂的浅香,他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情,情绪晦涩难明。
盛皎月听说了太子被圣上怒斥的事,这件事已经传开。
不过圣上对太子,一向不喜。
众人也有点见怪不怪。
盛皎月看不出太子难不难过,她只分得清这个男人生气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除了她死的那天,她还真的没有见过有能让太子难过的事情。
她死的时候,年纪不大。
二十来岁,尚未婚娶。
盛皎月怔怔看着男人的脸走了神,不知何时,太子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深邃的黑色眼珠安静朝她看去,薄唇微掀,男人低声发问:“你还要看多久?”
她被抓了个现形,偏过脸,不知如何作答。
卫璟又问:“我很好看
盛皎月拍马屁道:“太子龙章凤姿,是万中无一的俊朗。”
她现在也会捡着说好听的话。
卫璟明知道他的话作不得真,听在耳里还是受用,嗯了一声就又继续沉默。
太子不开口,盛皎月当然不会主动找他说话。
她也不善言辞,沉默为佳。
她昨夜统共也没睡几个时辰,早晨起床就困得要紧,这会儿忍不住打哈欠,泪眼惺忪,强撑着打起精神还是快要睁不开眼。
她想去那张软榻上睡觉,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对太子张这个口。
最终还是抵抗不困意,耷拉着眼皮,慢慢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香,脑袋一歪,靠着身后的木窗就睡着了。脸颊生嫩,气色红润,无意识微微张着唇瓣,呼吸平而缓,睡容有几分娇憨。
卫璟盯着她睡着了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无需避讳欣赏着眼前这张漂亮脸蛋。
一个正经到称得上古板不开窍的人,偏偏长了张活色生香的脸。
卫璟把人抱到了小床上,好心帮他盖上了被子。
长指没忍住在少年娇嫩白皙的脸庞多做停留,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着他张开了嘴,唇瓣娇艳发红,湿润饱满,直想叫人嘬上一口尝尝味道。
卫璟很好奇,这场戏他还能继续往下演多久。
他都不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两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京城。
盛皎月醒的正是时候,睡饱人也精神许多,只不过表面看着还懵懵的,眼睛不知落在何处,好像还想继续睡。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两眼,马车已经经过了盛府,似乎不打算停下来。
她放下帘子,困惑看向太子,斟酌好语气开腔问:“殿下,这不是去盛府的路。”‘
卫璟淡然:“先去带你买几样东西。”
盛皎月发愣,“不劳殿下破费了,我也没什么缺的东西。”
她的声音越说反而越低,这倒不是因为她心虚,她是真的没什么缺的东西。
盛皎月心底不安,总觉得太子没有好心。
卫璟朝他瞥了两眼,少年精神紧绷,忐忑不安得模样生涩可爱,他好像很怕。
呵,还知道害怕。
卫璟叫他下车。
盛皎月扭扭捏捏还想讲条件,太子冷冷地问:“是要我抱你下马车吗?”
盛皎月眼中腾起雾气,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他,手指攥紧,指甲盖都是浅白色,她喉咙发紧,“殿下,我想回家歇息。”
卫璟看着他微红的眼尾,抬起指腹帮他抹开眼底的潋滟水光,漫不经心道:“不会生吃你。”
饶是得了这句话,盛皎月也难消心头的不安。
尤其是在她下马车后发现眼前是家卖胭脂水粉的铺面,脚底就像是被钉了钉子,一步都迈不开。
日头正晒,迎着刺眼炙热的阳光没一会儿就要汗流浃背。
盛皎月脸色苍白站在日光底下,脸庞越晒越白,细密冷汗顺着她的轮廓往下落,滑落至衣领处,停在颈窝。
她的身躯有点摇摇欲坠,紧绷着背,乌发贴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宽松的衣袖随风轻轻摇晃,偶尔能瞥见软绸里细腻雪白的肌肤。
她张了张嘴,喉咙涩的发疼,“殿下……”
卫璟打断他的话,“进去看看。”
盛皎月侥幸的想,太子说不定是要顺便给三公主买些礼物,去哄妹妹的喜欢。
太子殿下虽然严厉,但是对公主也是疼爱有加的。
这样想着,她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心尖上压着的石头,分量好似轻了些许。让她得到了片刻得以喘息的时辰。
铺子里什么都有,不过全都是姑娘家用得上的东西,
掌柜瞧见来人气势凛凛,与生俱来的威严感朝他压了过来,他心知这人身份定是不俗,果然偷偷朝外边看了眼,有重兵把守,除了他们,不让其他人进来。
掌柜打起精神做生意,陪着笑脸不敢出丝毫的差错。
卫璟硬拽着少年的胳膊走到柜台前,撩起眼皮,“你们这儿有卖胭脂吗?”
掌柜不敢怠慢,点头哈腰,“有。”
语罢,将铺子里最好的上等胭脂拿了出来。
粉质细腻,颜色漂亮。
卫璟淡淡扫过,面上没什么表情,拇指散漫落在桌面敲了两下,“你喜欢哪个?”
盛皎月胸腔里的呼吸都不大顺畅,心跳稍窒,她说:“我也不懂这些。殿下,您是要送给公主吗?”
后面那句话,太子并未回答。
而是指着中间那盒颜色更好看的胭脂,叫掌柜的包起来。
买完胭脂,还要继续。
太子今日兴致极好,“还有唇脂吗?“
“有的。”
“拿过来看看。”
掌柜的不敢拿次等品糊弄,呈上来都是最好的成品。
卫璟挑了几种颜色的唇脂,叫掌柜都包了起来。
之后还买了金钗和耳坠。
又买了姑娘家用的手帕。
置办的齐全。
盛皎月以为告一段落,太子强拽着她上了水粉铺子的二楼。
楼上都是姑娘家穿的裙子。
掌柜的额头都是汗,今天这笔能赚不少的钱,他说:“两位贵客,我们这儿的衣裙都是用苏绸杭绸做的,贴着皮肤柔软亲和。款式也比别家的好看。你们回家带给娘子,她们肯定喜欢。”
卫璟坐在椅子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挑了几件颜色不同的裙子,手指落在身旁的少年身旁,“就按他的尺寸拿。”
盛皎月有点坐不住了,她说:“殿下,我和公主的身形还是有些差别,她穿会不会小了些?”
卫璟抬眸,乌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谁说我是给卫姒买的?”
盛皎月怔忪片刻,除了公主她想不到别人了。
男人站起身子,抿唇吐字:“盛大人,这些胭脂水粉还有手帕裙子,都是孤给你买的。”
盛皎月脸色发白,“殿下莫要同我开玩笑。”
卫璟俯身靠近他,“盛大人如此紧张做什么?”
他笑了笑:“拿回家好好收着,说不定哪日就能用得上。”
少年脸色煞白,腿脚打晃。
卫璟满意扫过他脸上被吓坏了的神色,忽然发难,将少年推进更衣的里间,呼吸相间,交融的气息混着松雪冷香,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后颈,在她耳边低语:“或者现在当着孤的面一件一件的换。”
59. 第 59 章 她死的时候很年轻,没有……
屋门紧闭, 如墨倾泻的光线被挡在门外。更衣的里间狭窄而只能容得下两个人。七零八落的烛火照出几分明亮。
盛皎月被抵在墙面,冰冷的温度透过单薄夏衫钻入皮肤,她浑身冷热交替, 一会儿像是被扔在冰雪里, 一会儿又像是置身油锅中。
卫璟步步紧逼, 乌瞳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湿漉漉水汪汪,可怜无辜, 容易让人心软。
男人的目光从他的眉眼逐渐回落, 一寸寸打量他的全身。
清瘦紧绷,线条柔美, 轻盈的体态叫她看起来万分孱弱。
他今日穿了身交领月白锦袍,胸口的衣襟稍作凌乱,脖颈下方片片瓷白皮肤被绸缎布料磨蹭的发红。
头束玉冠, 面容清晰姣美。仔细端详五官好似被精心雕琢过,碧玉无暇, 惊心动魄。
卫璟原本不过是想吓吓少年, 冷声咄咄逼人不过也是试探, 不过瞧见他又想用装可怜糊弄他时,真就不想让这件事轻轻揭过。
男人手指轻佻落在他的衣领处,“你不要在这儿耗时辰,叫你脱件衣裳怎么比登天还难?”
轻嘲的语气, 刺耳犀利。
盛皎月快要叫他逼死了,瞳仁漾着波光, 被硬塞进手里的裙子就像烫手山芋,烧的她皮肤疼。
她唯有庆幸这些天都在下面作了文章,太子显然是已经怀疑上她, 在试探她。
盛皎月咬了咬唇,身体哆哆嗦嗦,声音也哆哆嗦嗦,好像怕得很,“殿下,没有您这样欺负人的。”
卫璟面色不变,倒想听听还能从他嘴里听见哪些狡辩的话,男人坦然点头说:“孤确实在欺负你。”
盛皎月噎住,她闭上眼睛,发抖的手指逐渐挪动到衣襟处,拇指弯曲搭在扣子上。
太子又冷不丁提醒她说了句:“要脱个干净。”
盛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句话什么含义,她犹犹豫豫,“这样不好吧?我身体丑陋,怕污了您的眼睛。”
卫璟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这句话,扯起嘲弄的冷笑,“我不嫌你丑。”
盛皎月委实下不去手,没这个胆子继续解扣子。
卫璟耐心有限,两步上前压着他的身躯,指骨弯曲,搭着少年的衣襟,用力扯开前襟的系带,外衫滑落肩侧,还剩下下件薄薄的雪色里衣。
盛皎月被太子吓坏了,她急出了昏招,磕绊着说:“殿下,我有的,我下面真的有。”
卫璟的手压着他的腰,笑了起来:“我有说你少了点什么吗?”
还是笨了点,禁不住吓唬就不打自招。
卫璟的目光不禁往他下腹扫了扫,有长衫和裤子挡着,也看不出什么。
盛皎月用哆哆嗦嗦的手解开腰带,她自作聪明,以为出门前在下腹做过文章就不怕他来验明正身,她说:“不信您看。”
卫璟只瞥了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忍俊不禁,看着衣料里透露出的轮廓看着还真的挺像回事。卫璟都不知道少年这招是跟谁学的,颇为掩耳盗铃。
“嗯,看到了。”卫璟的手继续作乱,扯开滑落肩头的春衫,剩下这层雪色里衣就很通透,以前未曾仔细注意过他胸前这片衣衫颜色好像更深些,映着不怎么明显的轮廓。
卫璟漫不经心的发问:“里面还有几件?”
盛皎月用双臂挡在胸前,想不通他应该也看了她刚才刻意叫他看的那处,怎么太子依然不依不饶,“就这一件。”
卫璟淡道:“嗯,一并脱了吧。”
盛皎月拼命摇头,人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刻,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到什么好的脱身之法。
卫璟若有所思看着她,低声问:“还是要我帮你?”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朝她伸出手,将她逼近绝路,手指已经贴着她的衣领,作势要扯开。
情急之下,盛皎月脱口而出:“殿下,我错了。”
卫璟充耳不闻,盛皎月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腕,眼含水光,“我错了。”
卫璟没问她错哪儿了。
她也没说。
盛皎月下意识说了认错的话,有时候太子心还是软的,认真诚恳认个错,他不会再追究。
她以前使过许多次这种手段,眼泪汪汪看着他说自己错了。叫他不好意思再继续深究。
卫璟捏住少年的下巴,慢条斯理帮他擦拭眼尾的红润,冷冷吐字:“不是每次用这种把戏都管用。”
盛皎月被捏着下巴不敢动,像被捏住后颈的笼中兔,任人拿捏。
她识相的不说话。
卫璟松开手让他自己将今日在水粉铺买的这堆东西带回盛家。
盛皎月心说让家里人瞧见她无法解释,然而能叫太子收手已是不易,多余的条件她不敢再提。
盛皎月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裳,抖着手慢慢穿戴整齐,她脸上氲氤着淡淡的粉红,神色看着还有些仓促。
掌柜在门外听着里间的动静,心头微跳,尤其是小公子那声急促可怜的求饶声,叫掌柜整个人楞在原处。
这声音听着就不对劲。
骨头都麻了。
娇娇软软。
掌柜的用眼也看得出这两位公子身份不俗,来头不小,弟弟看着比兄长还精致貌美。原以为是兄友弟恭,不成想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啧。
青天白日,在他这间铺子里就干了起来。
还真是急不可耐,一刻都等不得。
门被打开,两位公子虽看着都整整齐齐,可貌美漂亮些的这位小公子看上去似乎哭过。
掌柜默不作声垂下眼皮,心想这也不奇怪,个子高些的男人,气势很强,迎面扑来上位者的掌控感。
身材高大,五官俊俏,看着就有劲,那档子事情上能把人搞得要死要活也不奇怪。
只是到底还是年轻,只懂蛮干,不懂心疼人。小公子都怕成什么样了?也不晓得收敛些。
掌柜的只希望他铺子里这些衣裙没有被糟蹋,染上些污秽之物,可就难办了。
不过好在这位客是个大方的主儿,挑过的衣裙全都买了下来。
掌柜做了单大生意,欢天喜地将两位难得一见的俊俏小公子送出门外。
—
盛皎月回到府里,洗漱更衣过后急匆匆去了父亲的书房。
她冒名顶替了哥哥的身份,这件事真的快要瞒不下去了。
她现在就好像一只脚已经踏在悬崖边,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七八日未见,父亲似乎病了,书房内有淡淡的药香,父亲抵唇咳嗽了几声,忍住喉间的痒意,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哥哥已经回来,一会儿你去后院看看他。”
盛皎月心里高兴,点头说了个嗯字。
盛暄又说:“不过你哥哥如今还不能和你换回来。”
他眼神复杂看着女儿,当初心狠将女儿送到东宫,不仅是胆识过人,也是舍不得那么好的机会。
要在太子身边安插自己人,太难太难。
盛暄当初想的也简单,等儿子身体好转,就把两个孩子换回来,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儿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有一年差点熬不过冬天。
如今是有所好转,但这对兄妹虽是一母同胞,长得却并不是十分的像。
儿子眉眼锋利,清冷之态犹如一把刀。女儿的样貌则更柔和。
哪怕不熟悉之人,换上同样的衣裳,也能一眼就认出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盛暄说:“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等七皇子即位,届时就算旁人看出我们家偷龙转凤,也不敢说什么。”
盛皎月脸色微白,“若是七皇子不能……”
盛暄脸色难看打断她说:“没有不能。”
他缓和面色,宽慰了几句,以为会如之前数次将她哄好,谁知女儿抬起脸,眼睛里已满是血丝,“太子不会放过我。”
再过几个月,七皇子就会命丧太子剑下。
局势一定,她又在走上辈子的老路。
盛皎月说:“父亲,纸包不住火。”
“你想如何?!”
“我想去苏州。”她补充道:“哥哥住过的地方。”
盛暄怒问:“你如何去得?”
盛皎月则认真地说:“申请调任地方,若想金蝉脱壳,总是有法子的。”
她想的很清楚,“届时我以三小姐的身份死去,和侯府的婚约也能作废,我此生不会回京。只要您不做得太狠,太子殿下日后登基也不会对盛家赶尽杀绝。”
盛暄竟不知他女儿主意竟然这么多。
他已不耐烦听,“你出去。”
盛皎月从之前就是这般打算,只有死了,才能叫人死心。
顾青林有本事就娶个尸体、娶个牌位回侯府。
至于太子殿下,过不了多久也会忘记她这个人。
—
盛皎月去后院见了哥哥,比起上回在苏州,他气色又好了几分,只是依然需要坐在轮椅上,每日能站起来的时辰不多。
初夏之际,院中已有蝉鸣。
盛清越叫人去备了午膳,留她一同吃饭。
盛皎月吃的心不在焉,“哥哥,你身子骨好全了吗?”
盛清越对她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已无大碍。”
他很少笑,冰山消融,弯眸浅笑时如沐春风,叫人沉溺。
用过午膳,盛皎月听见兄长忽然间问她:“你喜欢侯府的小世子吗?”
回京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侯府和盛家的亲事。
他并不满意这桩婚。
他妹妹还小,不急着嫁人。
盛皎月摇头,闷声说:“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
盛清越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叹了口气,随即同她说:“好,不想嫁我们皎皎不嫁。”
他身体还是虚弱,说完这句话就又捂着唇咳嗽了起来。
—
卫璟回到东宫,就听人来通传说是邢坤求见。
夕阳渐落,昏黄的日色映着院中大片的竹叶青。风声簌簌而过,拙劲的风激起树叶摩挲声。
男人卸下护腕,接过曹缘递来的龙井,随口问:“他身体已经好了?”
曹缘恭声回道:“邢统领体格健壮,醒来后喝了几服药就好的差不多。”
卫璟嗯了声,沉默良久,“叫他过来吧。”
邢坤在偏殿的院子里等了好一阵子,黄昏金色的余晖照在他的头顶,他仰着头,神情怔怔看着天空。
邢坤醒来后,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盛皎月就是死在冬天的某个黄昏之际。
邢坤也分不清最后她到底是病死的,还是用偷来的那把刀割腕而死。
帝王后宫无人,又护她藏她的很紧。
即便有嫉恨她的人,也寻不到害她的机会。
那时候帝王砍了好几个太医,寻遍了神医,终究还是药石无医。
她为了救白若繁的女儿,不小心跌入湖中,她的身体本来就弱,那从之后这病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
她死的时候很年轻,也没有孩子。
帝王不喜欢孩子,也不会叫孩子分担了她的注意力。
邢坤知道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高兴的,也是,没有哪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会过的开心。
邢坤自己也说不上,后来他对她到底是怜惜多些,还是不该有的爱惜多些。
她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纯真。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只是她死之后。
一切看似平静。
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过得好。
公主闷闷不乐,而帝王昏迷几日不醒,即便缓过来好像也真的疯了。
做了很多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杀了很多人。
血流成河。
“邢统领,殿下让您过去。”
曹缘的声音打断了邢坤的回忆,他恢复冷冰冰的表面,迈开步子越过门槛走进了书房。
殿内光线稍暗,案桌上摆着宝蓝色的花瓶,瓶中是一株嫩绿青竹。
邢坤抬头看向太子,终究是不打算隐瞒。
她还未做出下毒这件事,太子如今即便知晓她的身份,也不会太霸道狠心。
“先前在苏州,属下还有一事未曾禀告殿下。”未有回应,邢坤垂眸,接着说:“那日我看见盛公子打扮成女子从成衣铺里走了出来。”
60. 第 60 章 然后他见到了此生最难以……
暮色将暗, 光线阴沉。
邢坤屈膝跪在殿中,抬头往上看了两眼,太子面无表情站在案桌前, 板正的身姿挺拔如松, 不徐不疾写完最后一个字。
“那日为何不说?”
语气冷淡, 听着好似没什么情绪。
邢坤心头像是压着沉重的千斤顶, 挤压着他胸腔里的呼吸,他深呼吸几瞬, “是属下鬼迷心窍, 请殿下责罚。”
话音落地不久,一声轻嗤已然划破沉寂的气氛。
卫璟微抬下巴, 审视的目光落在邢坤头顶,“她是不是对你哭了?”
邢坤咬紧齿关没有作声。
待宣纸上的墨汁干了过后,卫璟将他方才写好的字帖收了起来, 然后漫不经心又问邢坤:“眼泪汪汪卖可怜哀求你?”
邢坤说不出话来,点头不是, 摇头也不对。
他是太子手里的一把刀, 从他祖辈起就是老将军府中的忠臣。先前他于心不忍帮她拖延的那几日已经是背主。
再叫他说谎, 他说不出口。
可要他说出一两句盛皎月的不好,他也做不出。
卫璟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凝结成冰霜寒露,“你何时哑巴了?说话。”
邢坤狠了狠心:“是属下定力不强, 心软了。”
卫璟冷笑了声:“你自己下去领罚。”
邢坤并无怨言:“是。”
不知为何,卫璟从邢坤口中听见这件事分毫都不觉得奇怪, 他早就起了怀疑,是他被她耍的团团转,对别人总能狠得下心, 对她就总是心软。
盛暄有两个孩子,龙凤胎。
一个儿子。
一个女儿。
盛暄在朝堂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万分保险谨慎。卫璟也没想到他竟然做这种大逆不道,稍有不慎就要全家陪葬的事。
她那样胆小的人,竟然也有胆子,在他身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卫璟感觉心里心头有火在烧,连带着皮肤底下的血液都被烧的滚烫,沸腾了起来,他已经鲜少又如今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袖中的手掌因为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卫璟深深呼吸,逐渐平复气息,手指尝试捏起面前的杯盏,手指还有些颤,手腕甚至使不上力气,茶杯打在地上,惊动了外边伺候的人。
曹缘战战兢兢进屋,瞧见地上的碎玉,赶忙使人进来收拾。
殿下这是动了气?邢统领伤才好就惹到殿下了吗?
曹缘给宫人使眼色,叫他们又沏了新鲜热乎的茶。
卫璟说:“不用忙活了,都出去。”
曹缘不敢多话,领着人赶紧离开书房,太子心情不佳时最忌讳旁人打搅。
卫璟心里迟迟静不下来,他想起了许多事情,譬如她几次三番要他出手帮忙毁了和侯府的婚事。
她很抗拒。
还有她那个从未露面的妹妹,恐怕就是她本人。
想到这里,卫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顾青林恐怕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当初才会那么反常一定要娶她。
侯夫人打断了两根藤条也拦不住他执意求娶的决心。
四处求人,甚至还算计到了头上。
这桩婚事,是圣旨赐婚。
谁也毁不掉。
卫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瓷杯,碎片割破掌心的肌肤,鲜血顺着脉络缓缓流淌,他却毫无痛觉。
—
盛皎月还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文选司平日的活计倒也不多,只是琐碎,姑且也能算个清闲的职务。短短几个月,盛皎月已经和同僚处好了关系,她肯做事又不会抱怨,同僚渐渐待她也就改了看法,觉得这人踏实肯干。
盛皎月向上峰请了半个月的假期,说是回家休息养病。
上峰也很好说话,大手一挥,批了她的假期。
不过这也使看她每个月勤勤恳恳从不缺席的态度下,才肯给她半个月之久的休沐。
盛皎月这些天在家就能换回女装,每日都去哥哥的院子,陪哥哥下棋用膳。
盛清越喜欢看妹妹穿裙子,她不该被他的身份所拘束,不该承受父亲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这天吃过午膳,盛清越说:“等过了假期,你就辞官吧。”
盛皎月惊诧:“哥哥?”
盛清越说:“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事都交给我。”
盛皎月担忧蹙起眉头,她和哥哥并不是十分的像,换回来也会被人认出来。
兄长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句话打消她的疑虑担心:“七皇子正得宠,只要他们拿不出实证,没人敢说什么。圣上也只会睁一眼闭一眼。”
圣上是最疼七皇子的。
对张贵妃及其娘家也颇为偏心。
初夏微燥,炽明的日光堪堪落在她的头顶,晒着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微风扬起轻薄的衣摆,她有些茫然。
其实——
如果没有那些烦人的事情。
她很喜欢做官。
自由自在,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盛清越又问:“听说你想去苏州?”
盛皎月有点愣,这件事她并未对哥哥说过,只和父亲提过一次。
也许是父亲告诉了哥哥,她这样想。
“嗯。我不想留在京城。”
盛清越和妹妹分别多年,见少离多,如今回京却是不太愿意和她再分开,他知她心中的顾虑,沉思片刻,说:“你在苏州人生地不熟,没人护着,我和父亲都放心不下,我知你担心什么,你不想见的人,哥哥不会叫你他们来污你们的眼。”
盛皎月知道哥哥不会骗她,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上辈子哥哥是咳血而死。
死之前也未娶妻生子,甚至都没有过爱的人。
她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为了护她从京城离开,费了不小的心血。
只怨她自己不争气,跑了那么远,还是被人发现送回了京城。
她想过自尽相逼,宁死不受辱。
可她还要顾及盛家那么多口人的性命,还有她实在怕疼。剑握在手,下不去狠心。盛皎月不好拂了哥哥的好心,轻声应了个好字。
晌午过后,盛皎月身上的衣裳就出了汗,她在家也习惯了缠胸,时间长了真的疼的难受,她回屋去换衣裳。
云烟则去了二公子的院子。
盛清越冷眼淡漠,看着别人的眼神是没有温度的,总归都是一些死物,他其实已经能从轮椅站起来,脸色苍白,对云烟说:“好好照顾姑娘。”
云烟从心底畏惧二公子,气质病弱,冷冷的说话并没有起伏,但是她每次都害怕的要命,“奴婢知道。”
盛清越远在苏州也有人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听闻这个小丫鬟是妹妹房里的“小通房”,二人关系亲密,妹妹也很疼她。
云烟感觉二公子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她腿都软了。
盛清越不带感情说道:“少碰她,知道吗?”
云烟:“知…知道。”
“嗯,退下吧。”
“是。”
—
盛皎月在屋子里换衣裳,缠胸的白布被她一圈圈解开,她在家这段时日可以换上女装,哪怕被人看见也可以说自己是府里的三小姐。
夏天燥热,屋子不巧又是朝阳。
被阳光暴晒过的暖阁,热的她心浮气躁。
她用根簪子先将头发都束了起来,摇曳如瀑布的黑色长发徐徐坠落在腰肢,地上铺了从西域商人那儿买来的毛毡,光脚踩在上面柔软,也不觉得受凉。
她手忙脚乱给自己穿上肚兜,后背雪白,皮肤嫩滑。
有时盛皎月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软白,都会情不自禁脸红。
她叫了两声云烟,小丫头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盛皎月在自家暖阁里穿着自然随意了些,披了件薄衫,坐在窗边,随手捡了本书来看,民俗故事叫她陷了进去,不过很快就犯起夏困,打着哈欠靠着软枕睡着了。
—
盛暄现在看见太子就如之前看见顾青林,头疼的厉害。
寒暄不过来,也莫不清楚心思不简单的太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卫璟说有几日没见到盛清越,心中记挂的很,不需人带路,熟稔找到了她的住所,庭院前有池水缸,里面栽种的清荷已经开了花。
院子静悄悄。
卫璟敲了两声门,无人应。
他缓缓打开两扇门,然后他见到了此生最难以忘怀的画面。
丝绸单薄轻衫,在她轻轻翻身间顺着肩颈往下滑,里面只有件浅白色的细带肚兜,绣着戏水鸳鸯的花样。
映入眼帘的是片片雪白。
还有起伏柔软的浑.圆胸口。
卫璟头一回撞破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袖口中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的轻颤,他眼底的眸色越来越暗,漆黑幽静。
他站在门边,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惊动了她。
在邢坤和他说苏州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卫璟依旧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直到亲眼所见,饶是他也有些觉得自己像置身梦中。
他鼻尖温热,男人抬手,手背轻轻蹭过鼻间,指骨上面见了血。
卫璟思绪还是混乱,惊怒相加,胸口犹如激起千层浪。
她竟然真的是女儿身。
她果然骗了他这么多年。
卫璟强逼着自己把目光从不该看的地方挪开,这些年,他怎么就半点都没怀疑过呢?
她就是盛家“病重在床”的三小姐。
鼻血越流越多。
许是夏天过于炎热,卫璟的燥热烧到了下腹。
61. 第 61 章 好好伺候(一更)
落日满屋梁, 金光斜照穿透纸窗铺陈少女婀娜全身。
外衫搭在她的腰间,绸软乌发缓缓垂落。云鬟雾鬓,楚腰纤细。
她睡得很熟, 气息平缓, 小半张柔软白皙的脸陷落软枕里, 面颊圆润泛红。她侧身而眠, 隐约能看见如雪般玉白的后背,有双仿佛随时会振翅的蝴蝶骨。
睡在软榻上的人, 看起来渺小脆弱。
太子镇定自若用方帕子擦干净鼻血, 清冷面色波澜不惊,他迈开腿, 黑色靴子停在少女面前。
哪哪儿都雪白。
胳膊纤细,长腿笔直,腰肢盈盈。
不经意间透出诱人的腰线。
男人顺手拿起榻间锦绸小毯, 盖在她的肩头,替她遮掩了一二。太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睡容, 拇指微动, 倒是想凶神恶煞捏起她的下巴, 把人叫醒看看她会被吓成什么样。
盛皎月在梦中都觉着有人在盯着自己,连个午觉都睡得不清净。
她在半梦半醒时睁开了眼,眼皮却好似犹有千斤重,借着午间刺眼的日头眼前人影绰绰。
她睡得太沉, 脑袋有些痛。
她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里面,眼前的男人侧脸模糊, 只有这双眼睛是她熟系的。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宝成殿。
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巍峨高耸的翘檐, 困住她的皇城宝殿。
入了冬也还极为暖和,屋里烧了地龙,殿外也是正朝阳,寒冬料峭,暖烘烘的日头不断涌入殿内,将人晒的懒倦。
宝成殿的夏天,也充斥了暖意。
她总是抱怨太热,待着不舒服。可是帝王却嫌她的身体过于娇弱,三天小病五天大病,受不得风寒。
只有偏殿的软榻凉快些,她每日午休就抱着枕头去榻上睡。
窗边檀木软榻并不大,其实容不下两个人。
他忙完朝政,偏要来和她挤这个小榻。
男人身躯高大,身上又热,喜欢从身后圈住她,掌心贴着她的小腹,灼灼温度透过衣料贴着她的皮肤。
她本来就热,嫌被他抱着更热,身上都出了汗。
她推开他说热。
男人明明比她还怕热,非得和她贴在一起,双臂牢牢圈着她不愿意松开。
不过他总是比她先醒,有时她从混沌的梦中提前醒来,艰难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睛掀开一条缝,就会看见男人的轮廓。
他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穿好衣衫。
瞧见她醒来,还会伸手揉捏她的脸颊。
就像此刻。光影斑驳的晌午,腾着雾气的漆黑眼瞳里浮现着男人冷峻摄人的身影。
短暂的清醒不过几瞬,浓倦的困意如潮涌来,又睡过去之前她小声的咕哝了句:“别捏我的脸了。我不喜欢的。”
她的脸又不是软包子。
哪有那么好捏?
少女的眼睫如一把小扇,浓密乌黑,轻轻颤动。
卫璟以为她醒了,但似乎又没有。她仿佛将他的出现当成了场梦。
声音小小的叫他不要捏她的脸。
卫璟有些奇怪,因为原本他确实是想揉捏几下她泛着薄红的面颊。
男人袖口中的手指头一根根蜷缩捏紧,不过再怎么用力想控制情绪也是徒劳,拇指连着手腕都还在颤抖,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跃动到他的嗓眼。
卫璟平复不下来,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绪会波动起伏如此之大,总归就是难以平静。
他的脑子被暖热潮湿的阳光熏的一片恍惚,想要用力捏着她的脸,还想将她叫醒。看看她是如何的惊慌失措。
想质问她怎么敢瞒天过海这么多年?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是不是每次将他玩弄的团团转,都很有快感?
怎么敢一直骗他?
她确实不聪明。
但也是真的会骗人。
卫璟不由得想起她从前敷衍糊弄他的借口,说他不举,还说他那处很小,见不得人。
难怪他不敢脱裤子,从来不和他们下水嬉闹,不会和他们共浴同池。
种种蛛丝马迹,都叫她用眼泪骗了过去。
卫璟最恼怒的还是她和顾青林的婚事,想必是顾青林看穿了她的身份,才会当机立断去求赐婚。
她都被顾青林逼到了绝路,都不肯在他面前把话说清楚。若是她在他面前说清楚,卫璟又怎么可能会让母后去帮顾青林求来那道赐婚圣旨。
想到她日后会穿着红嫁衣嫁给别人,卫璟心中十分不满,脸色阴沉。
卫璟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盛府。
盛暄看不穿太子用的是什么招数,故意和盛家走得很近,使得离间计?
不过他与张贵妃情谊不一般,断不会因此就离了心。
盛皎月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太子看了个穿,她在家休养这些日子过的好生自在,无需再缠胸,也不用每日天还没黑就被丫鬟从被子里叫起来。
盛清宁来她的院子找过她几次,她让云烟随便寻了街口把人打发了。
大房和三房平日走动本来就不近,盛清宁每次来找她都不安好心,少不了要几句冷嘲热讽,她不乐意听他的嘲讽来败坏自己的心情。
盛清宁在外风度翩翩性情温和,在家属实被祖父惯得有些骄纵,先前这位二哥虽然和他不对付,但确实也是事事都让着他。
从未有过叫他连吃几次闭门羹的事发生。
盛清宁咽不下这口气,云烟一个小姑娘想拦也拦不住他。
盛清宁硬闯进屋时,盛皎月还未起床,背靠着床榻,手里捧着本书,手边的小矮桌摆了茶水点心,好生惬意自在。
她在自己的屋里穿戴随和舒适,头发都未梳洗,懒懒垂散颈侧前胸,乌发柔顺落在锦被上,好在她胸前拥着被子,挡住大半身躯。
盛清宁每回来哥哥的屋子里,都觉得这儿比别人的屋子都要香些,雪松淡香夹着软桃的甜香,细嗅起来总归是和旁人不同。
盛清宁看着坐在床上气色红润的男人,怒从心头起,讥讽道:“我还以为哥哥在坐月子,这么多天闭门不出,真是悠闲。”
这话很难听,甚至刺耳。
盛皎月不知道盛清宁莫名的发作又是为何,怎么跑来她这里撒泼?
她冷下脸,“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你去刺谁,何必来我这里撒野。”
盛清宁冷冷扫过兄长脸上的雪色,清心寡欲的样貌,永远都板着高贵疏离的淡漠神情,绷着脸也漂亮,冰肌雪肤,玉骨瓷容。
他说:“弟弟只是想见哥哥一面,不料却难如登天。”
盛皎月皱眉,已有不耐,“你有什么事吗?”
每回,盛清宁都要从她的屋子里带些什么东西走才痛快。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算了,就让他拿吧。
还是个小孩呢,脾气大。
盛清宁被他问住,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不过有段时间未见哥哥,心里竟然有些想念。
也不能怪他,软弱无能的兄长还有张能叫人神魂颠倒的脸。
盛清宁:“没事,哥哥养好身体要紧。”
盛皎月说:“我知道了。”
盛清宁临走前,踌躇半晌,抿了抿唇还是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顾青林不是良配,你让皎月姐姐日后防着他些,婚约既然不可作废,日后若是在侯府受了欺负,大可自请和离。”
虽然他不曾见过这个姐姐。
既然来都来了。
还是提醒一句。
盛皎月有些诧异,“我会帮你转告。”
盛清宁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住步子,回过身:“太子也不是我们能用心眼戏耍的人,你自己掂量着点。”
“我知道。”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盛清宁气鼓鼓来,又气鼓鼓的离开。
盛皎月摇头叹气,搞不懂情绪多变的弟弟,不过这位弟弟年纪虽然不大,十六七岁,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家私下同三夫人在打听他的婚事。
—
盛皎月休沐的最后一天,被顾青林威逼利诱请出了府邸。
顾青林原本是要带她去湖心亭的画舫赏夜景,却被江桓横插了一脚。
江桓这几日心情十分不好,眉头紧皱,一声不吭给自己灌了几杯酒。
顾青林看向他身侧坐着的裴琅,问道:“他怎么了?”
裴琅摊手,“不知道。”
江桓在围猎场附近的村落寻人,特意打听有没有不能说话的小孤女,哑巴倒是有几个,但都是男子。孤女也有,只是也都成了家。
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
江桓不甘心,但是将方圆十里的人家都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人。
闷闷不乐,心神不宁。
画舫被他们包了下来,弹琴唱曲的姑娘们被安排在二楼。
天色刚暗,湖面漆黑。
画舫的船头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灯笼,烛火明亮。
盛皎月原本被迫坐在顾青林身边,顾青林只准让她喝水,偷偷在小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和她说着小话,“晚点就带你走。”
盛皎月抽出手指,“我想回家。”
顾青林听见了也装没有听见,他提醒她说:“等月底我母亲就会去盛府和你母亲商量婚期,特意找大师算过日子,最好是下个月的二十。”
这回轮到盛皎月不说话了。
顾青林太知道怎么拿话堵她,看她吃瘪生着闷气的样子,忍俊不禁,爱不释手。
裴琅抚掌,画舫的怜人抱着琵琶缓缓走了出来。
还有几位模样极漂亮的姑娘,一般不待客。
卫璟坐在主位,眼神漫不经心扫过坐在末端,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少女,以前怎么就瞎了眼,明明她穿着男装也漂亮的要命,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怜人红着脸坐在几位爷的身旁,斟茶倒酒。
太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漫不经心朝盛皎月的方向指了过去,似笑非笑:“你们两个过去伺候她。”
怜人发怔,一时没看清男人指的是谁。
卫璟唇角微翘:“长得最好看的那位小公子。”
他缓缓吐字:“好好伺候,事无巨细。懂吗?”
62. 第 62 章 不会伺候人可以学
太子送到她身边的这两个怜人, 相当难缠。
盛皎月被她们两个伺候的晕头转向,紧紧朝她贴过来的娇躯叫她面红耳赤,她伸手端起桌前的茶杯, 又被貌美怜人横空拦下, “公子, 我来。”
斟的是温酒。
醇厚酒香溢出玉杯。
盛皎月抹不开脸叫她们下去, 又觉得又道冷然的视线直直朝她投了过来,她抬起脸, 撞进太子那双泱泱黑眸, 又深又静,她心中打了个哆嗦, 莫名心虚。
盛皎月尚且还可以容忍怜人,顾青林却看她们不大顺眼,世子爷笑眼微弯时看着大概还是和善, 抿直嘴角冷着脸,就不太和气。本性暴露无遗。
“你们别粘着她, 也别碰她。”
两位怜人不知听谁的吩咐才好, 主位上那位看着就惹不起的爷要她们好生伺候这位小公子, 眼前面色不善的俊俏公子又不许让她们靠近。
两头夹着,办事难。
盛皎月对女子总归多几分怜惜之心,总不忍心看见她们陷入难处,能帮多半都会帮上一把, 她回头瞪了眼顾青林:“你凶她们干什么?”
顾青林听见她的维护,怒意更甚, 多半还是醋得慌,“你真看上她们两个了?”他捏住她的手腕,纤细白皙, 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映在雪肤之下,他半笑着在她耳边提醒:“你是我的世子妃。”
顾青林知道他此时不该表现的太过蛮横,不讲道理,唯我独尊。这样会吓怕她,她胆子不大,又很不喜欢被拿捏,偷偷把自己缩起来然后就跑了。
顾青林心想等她嫁入侯府,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得换成长相平庸的小姑娘,或者是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的嬷嬷。
男男女女,他都不得不防。
宫里头的三公主,卫姒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日日打听她的下落,殷勤的跑上跑下,只有在她面前才收敛公主脾气。
还有皇后娘娘原先中意的太子妃人选,白家的嫡女白若繁,私底下给她递过信,想必信上内容也万分缠绵。
盛皎月小声嘀咕:“抱着我的骨灰回侯府吧你!”
声音含糊不清。
顾青林小气偏过大半个身躯挡住了她,不叫她被其他几个男人光明正大的瞧见,他问:“你说什么?”
盛皎月扭过脸:“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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