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节
    的炮塔机枪,射手为了射界打开舱盖在怒射,并且他把炮排推动的车骨架当作眼前的第一目标。
    雷公:“弄死他啊!你们打冲锋的,倒是给炮排留个种啊!”可完全混乱了的战场除了万里没人听见,于是他又嚷万里:“万里你下去,图个全尸你也滚下去!”
    万里:“弄死他?”
    他晕乎乎地看看手上的两个手炮弹,下蹲,立起,旋身,甩臂。
    双方本就在一个互掷手榴弹的距离,万里在长江边能拿石头砸人的船灯和篙杆,而现在……他砸在那名被雷公要求“弄死”的坦克手头上,那位一下缩回炮塔,与其说晕了不如说被吓的。
    万里不知所措地回头,和茫然瞪着他的雷公对了一眼,雷公甚至比万里还要茫然,然后如丧考妣。
    雷公:“……你败家啊!把七连能扔的全扔出去也碰不上这么巧啦!这个日本玩意儿你要找个硬东西磕一下才炸呀!”
    万里蹲下,脚下有支砸断的枪,他在枪托上磕了一下,因为最近老挨骂,他很拿不准:“……是这样?”
    雷公:“扔!扔啊!要炸啦!”
    万里吓一大跳,还蹲着呢,他猛甩手,一个姿势绝对不规范的高抛投弹。
    挨了砸的坦克手又钻出来,还在寻找刚才砸他的异物,然后高空坠物就着打开的舱盖掉进了坦克。坦克里很快传来惊叫声,那家伙手忙脚乱想逃离危险,然后就着炮塔里冲出的气流腾空而起。
    坦克被废了。
    万里:“我真不知道怎么做……老头你别哭啊,你刚哭过啦。”
    雷公嚷得嗓子都变调了:“指导员!指导员!有炮啦!找到炮啦!”
    梅生嗓子早哑了,也没空看,忙着射击:“那就开啊!”
    雷公:“就他!他就是炮!”
    七九
    七连战歌: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千里是在歌声中醒来的。眼前是烈焰、硝烟与冰雪的焦土,耳中是枪声、爆炸,惨叫和呼号,而七连嚎出来的战歌简直声震四野。他看到一个七连的战士正向他跑来,在枪声中迎头栽倒,然后千里发现就在他身边,一个没能和己方会合的美军在那用伽蓝德瞄准。
    千里捡起块霞飞炸碎的零件,过去开砸:“打黑枪,让你打黑枪。”
    砸两下他就倒了。被击中的战士又爬了起来,千里忍着伤痛爬起来,但先被战士扶起架在肩上。可这个救人的比被救的伤得更重,很快就成了相互携扶,然后就成了千里扶着后来者。
    那家伙年轻得像万里一样稚嫩,罔顾被打穿的胃,只是狂热地诉说:“赢了赢了连长,连长我们赢了。我们炮冻缩膛了,万里用手投。真神了,从他手上飞出去啥都长眼睛的。他一个就顶几个,不,一个班,一个排。我真想我是他。我要是他就好了……”
    残余的生命力让他的诉说倒更像嘟囔。千里一手拄着枪,一手搀着他,向七连主力所在的方向移动。
    七连的幸存者把几个车骨架堆成掩体,呼喊、唱歌和开枪。左右两翼不顾伤亡地佯攻,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这一切的中心是为了推动车骨架前行,万里在七连用生命制造的遮蔽后踱步,活动手脚,跃动,看上去嘚瑟无比,投弹。
    做这些在战场上纯属多余的动作时,七连至少倒下两个人。
    而那辆敞口设计的灰狗爆炸,并不是猛烈的殉爆,手榴弹没那么大威力,但灰狗这仗是废了,小杰登巡逻队再没有可以称为炮的东西。
    七连战士:“真漂亮……”
    然后千里手上猛一坠,那个年轻的家伙在饶舌中死去了。千里把他平放在雪地上,极低的气温把憧憬冻在了他的脸上。
    梅生在叫号:“三班补位!平河你多吸引火力!”
    余从戎和雷公在充当人肉供弹器,一枚手榴弹递到万里手里,而万里一接到那玩意就本能地抛接——手欠也好,找手感也好,他是一下子真改不掉。
    余从戎:“投弹啦投弹啦!注意掩护!”
    梅生:“肩射炮!炸掉那门肩射炮!”
    于是本该后翼的平河前冲,然后被压制在洼地里死去活来,他是命大的,后边两个没赶上趟的被扫倒。投一次弹,两条人命,大致如此。
    万里从另一个方向投弹,又一种夸张姿势,蹲下,然后立定跳似的整个蹿起,迫击炮式样的高抛弹道,落点是洼地里的无后坐力炮。爆炸。
    梅生被拍打肩膀,回头便被千里一拳砸脸上:“给你的指挥。”
    他拿过梅生的枪,走向万里,任谁都看得懂他要把人一枪毙了的心。他被拽住了,是梅生。
    梅生:“别说他,真别说他。说他就投不中。我们只有这个,我们真的只有这个啦!”
    这两人太熟了,以致目光交接就明白了无限。
    千里挣开,把万里扳了过来,于是看似神气活现的背影,却有一张哭得已经跑了形的脸。眼泪冻在脸上,成了冰霜,万里脸上纵横着冰霜,他在边哭边投弹。
    从茫然到稍见神采,从机械的用人命换取的投弹中苏醒。
    千里:“是的,没死。没死就来找你,谁让你是我弟。我来掩护你,本来就该我掩护你。”
    他从余从戎身上摘下一枚美制MARK II型手榴弹。
    千里:“拿好,拿稳。美国造。战利品。好玩意。边区造不炸都是个寻常事,可它好几百铁片把人拌豆腐渣。扔远点,隔三十米它都能把人崩死。延时引信,不到五秒。”
    雷公:“太猛!你换一个!”
    可千里和万里一人一只手握着那枚手榴弹,于是一声脆响,千里拿开的手上连带着个保险销:“扔出去。要不一起死。”
    梅生:“……掩护!三班掩护!”
    又一次玩儿命的跃进冲击。又有人倒下。万里投弹,因为耽搁时间有点长,在美军阵地上方炸出了恐怖的空爆:从天而降的杀伤破片下哀嚎盈野。
    千里顺手又从余从戎身上掏一个:“四十八瓣。战利品。日本尽出凑合能使的烂货,可我们啥也没有——不打完这一仗还是啥也没有。目标:机枪。”
    他在自己枪托上敲开信管,递给万里。万里前冲,投弹,然后被几个战友横拖倒拽回来,为救他的小命又死了人。
    爆炸。机枪组逃跑,副射手倒地,但爆炸过后机枪组仍返回来想带走机枪——这份英勇在美国值一枚铜星勋章。
    千里又拿出一个,国造长柄:“最烂的烂货。可我们带着它南征北战十二年,新中国和我们的盼头一半就靠它炸出来的。所以,最好的东西,最烂的好东西。杀伤力差,只好一扔一大排。它还能绑一捆,碰上硬茬,冲吧。从我开死,新中国万岁!”他毫无疑义地又给拉开了:“还是机枪。”
    万里投弹,砸在正被美军拖跑的机枪上,两死一伤。伤的大叫“Help”,救护兵迅速地跑来,吐出嘴里的药瓶(含嘴里因为怕冻上)帮他注射。他没带枪,因此没被射击。
    千里顺手又一长柄:“巩式,花名榔头,敲脑袋比爆炸好使。我今天差点被它坑死……”
    万里:“我不扔了!我不想你们死!我真不扔了!”
    千里:“得扔啊。你的国家吧,睡太久啦,到了醒来想做点正事的时候,就只好付出代价。我们都是该付的代价。扔吧,你在救我们,不是坑我们。扔吧,否则都得死。现在我掩护你,我的命在你手上,你的命在我手上,第七穿插连。”
    这枚手榴弹捅给万里,但没拉弦,千里自己也冲了出去,开始那种吸引火力的跃进和射击。
    万里看了眼被压得左支右绌的哥哥,投弹。
    直接扔到了正在压制千里的小杰登座车之下,爆炸。确实是不怎么样,整辆车被炸得像遇上巨浪的船,可铁皮加土炸药的结构甚至没进一步损伤车体,倒是足以让车上乘员亡魂大冒。
    小杰登呼叫车载电台:“呼叫支援!J巡逻队呼叫支援!”
    电台里的动静甚至比他还大:“呼叫支援!机场在被中国人围攻!成千上万!”
    那边是真切的比这边更激烈的战场的动静,这是小杰登熟悉的,但还有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声音,布雷登拽他,顺着布雷登恐惧的目光,小杰登发现那声音来自下碣隅里周围的山峦,此起彼伏,遥相响应。
    小杰登:“我从来没听过。可知道它是什么。”
    布雷登:“逃回来的人说过,中国喇叭。”
    小杰登:“是撤退!陆战队从不逃离战场,现在我们撤回机场!”
    小杰登看了眼己方残存无几的兵力,就这场战斗,痛苦是双方的,他们其实早已饱受煎熬了。他挥手:“撤退!撤回机场!”
    叫作撤退,实际上就是溃退,被七连的火力追射,又留下几具尸体,但七连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追赶车轮飞转了。
    他们很快就觉得撤得及时了,因为响过号声的每一处山峦,都出现了向冰原行军的志愿军。
    就距离和速度不可能被追上,但残余的车队连伤带创浓烟滚滚地奔驶于冰原,忧心忡忡。
    小杰登:“如果每一队中国兵都像刚和我们战斗的……”
    布雷登:“别再说圣诞节回家,别再说回家了。”
    七连仍有人试图追击,以筋疲力尽的速度,在追击中倒下,那是个打红了眼的伤兵。
    梅生吹响了哨子,停止追击的哨子,他和千里看着那些还在走出山峦的友军,尽管它们还离得很远。
    梅生:“大部队。找到了大部队。”
    千里:“清点……包扎,休息,打扫战场。等大部队。”他不忍心说清点伤亡。
    八〇
    万里为杖,支撑着千里,他俩都本能地不愿意去看冰原上的战场,因为那里有太多七连的逝者。兄弟俩攀爬半山宅的土坡,千里站在那辆殉爆了的霞飞坦克面前出神,万里爬到坡上帮他找回了冲锋枪。
    千里到另一个方向,找到了头下脚上躺着的谈子为:“一起,敬个礼。”
    也就凭着他老兵的眼力,看出谈子为胸口还有一点点起伏,跪蹲,战场急救,一通猛捶。
    谈子为开始咳嗽,猛咳出口痰来,伤痕累累,但让他晕厥的是强烈的冲击波。这家伙很硬,醒过来便推开伍家兄弟,试图在陡坡上直立行走,结果是一路翻滚直下,当兄弟俩追上他时,他已经又站直了,正在打量战场——从眼前冰原的惨烈到快要近前的主力军,整个战场。
    谈子为:“赢了?伤亡惨烈,但是看来赢了。你不是问我这场战,这场大战到底怎么样了吗?”
    千里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越来越近的友军:“已经能猜到一点了。”
    谈子为:“是,因为你们都是同样经历。见证和创造。两个军,八万多人,几百个像你们一样的小建制,穿越狼林,分割包围。朝鲜半岛的二十多万敌军和一千多架飞机全无知觉。这是奇迹。我们都是奇迹。可我们网住条鳄鱼:美陆战一师、陆三师、陆七师两万多人——之前还当是一两个团;上千架每天上百拨次的航空攻击,完全断绝的后勤,盖马高原的极寒天气,夜间四十度,零下,摄氏。”
    千里有点跑神,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近前的主力军,万里则是瞠目结舌。
    比七连更单薄的衣物、比七连更形销骨立、比七连更重的伤,满目皆是这样对外界刺激——包括伤害——彻底漠视了的同僚,冰封雪冻下最有生命力的是他们的眼睛。他们以一种依照他们的体力堪称全速的冲刺,但实际只能是平常人散步的速度追击。他们挪动自己似乎不存在关节的腿,拄着支离破碎的枪,世界只剩下前方一个方向。不时有人倒下,倒下的人会尽最后的力气爬到路边,因为后来者可能绊倒在他身上,而绊倒后很可能再爬不起来。
    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声音:冻硬的胶鞋踩在冻硬的雪地上的沙沙之声。
    谈子为:“像你们一样,赢了,虽然惨胜。像你们一样,虽然惨胜,可是胜利。像你们一样,快冻死了,可还在追击。像你们一样的,到位即作战,不管还剩多少人,集结,战斗,因为只有打一仗,才能让惹事的知道和平宝贵。”
    万里已经走开了,他像是着了魔,呆呆地跟随着从他身前经过的主力,尽管对方对他无知无觉。他瞪着一个同龄人裸露在外的手,那只手和那孩子反穿成白色的衣服完全是一个色的,不是覆着冰雪,而是从内到外的冻结。他走得像要随时跌倒,万里本能中握住那只手把他扶住,然后又被微弱而强劲地推开。万里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什么,他神经麻木地看着对方碎裂在他手中的小指。
    手指的主人走了。
    千里:“这是哪里?”
    谈子为:“下碣隅里。”
    这不是七连指令中的目的地。千里叹气:“跑劈岔了。大劈岔了。”
    谈子为:“可是刚刚好。”他指着小杰登巡逻队逃逸的方向:“那方向,美军前沿机场,唯一一个,最重要的指挥和调度中枢,后送和补给中枢,以及最重要的,唯一的后撤通道。今天?明天?也许下一个小时,这地方势必成为燃烧最炽烈的战场。”
    谈子为来到千里一早看到的那两具遗体边,敬礼,然后细心地收拾起落在雪地上的土豆。
    千里:“你,要去哪里?”
    谈子为:“借你连的话,这就是胜利。胜利需要证明。我去证明你们的胜利。”他笑了笑:“你真不要一半的土豆?”
    千里摇头,他真不知道这位是如何把这两段连在一起说的。
    谈子为庄重地向千里行礼,如此庄重,只能是告别。千里看着他和大部队走在一起,迅速变得难以分辨,因为他们都同样惨烈。
    谈子为走了,和所有人不一样,一个更往西南的方向。
    八一
    之前的冰原现在已经彻底为九兵团占据,还在络绎地过部队,然后以高地为凭,小建制建立对下碣隅里的狙击阵地。
    七连选择的是一番鏖战的半山民宅,断垣残壁多少能挡点寒,而且在这里打了惨烈的一仗,他们无形中已经有了点感情。
    七连在休憩,就着那些焦黑的雪地和残垣。
    千里一发一发彻底压满打空的弹鼓,梅生背他坐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