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节
    着,也望着遥远的友军阵地,连主官谈话是不能让所有人都听着的,包括眼前的战后统计。
    梅生:“……歼敌四十三人。缴获大量武器……”
    千里:“发下去。手拉栓换成全自动、半自动,哪怕不够——”
    梅生:“够了。”他满心苦涩,几欲饮泣:“……我连重伤十九人,牺牲六十一人,所以,够了。”
    这就半个连去了?千里有些恍神。
    梅生:“没吃的,没药。不是炸了,就是烧了。友军说后勤大晚上都挨飞机炸,长轮子的都过不来,骡马都过不来。人力运,背的还不够自己用的。”
    千里站起来——这位是行动派:“我去找点吃的。”
    没吭声,但梅生把他那份C级口粮给砸了过来。
    千里看了看:“哪来的?”他扔回去:“这他妈够全连吃?给伤员。”
    梅生:“伤员说给还能打的。”
    千里又想骂人,因余从戎带进七连驻地的人而住声——一个军官,他不认识。
    军官敬礼:“你们是哪个团的?”
    千里:“彻底跑劈岔了的。”
    军官深表理解地苦笑:“多了去啦。我们在集结战斗骨干,打夜袭。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敌军还有斗志,甚至喘过气来就能翻盘。”
    千里:“我连加入。”
    军官倒有点犹豫,他又看了看那些把自己挤在残垣里睡觉的战士,以及被七连收拾好整齐排列的六十一具遗体。
    军官:“是很艰难的一仗。”
    千里:“我们是你看到最惨痛的连队吗?”
    摇头。
    千里:“第七穿插连,很高兴加入。”
    他看了看梅生,梅生在出神,在心痛,不是为将临的一仗,而是为刚打完的一仗,被他拍了拍肩膀后,梅生恍过神来。
    梅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八二
    夜晚的下碣隅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烟花燃放场。更具体地说,是被数个烟花燃放场包围在其中的一片漆黑——烟花场是陆战一师临时构筑的环形火力阵地,漆黑则是被阵地护卫的机场。各种各样的弹道密集地喷射和交织,甚至把以公里计算散布的火力阵地给连在了一起:高爆弹是瞬间的灿烂,燃烧弹持久地燃烧,榴霰弹空炸成散布死亡的倒装花束,高射速的机炮在其中穿梭,照明弹把黑夜短暂地拉成白昼,烟雾弹给黑夜又蒙上一层视障。
    九兵团在这一片绚烂中倒更像细细的红线——仅有轻武器的他们没能力制造出美军那样的夺目。红线前出,固守,试探,袭扰,穿插,渗透,有时燃烧,有时熄灭,有时又复燃,有时甚至猛出现在环形火力卫护的漆黑之中,然后那整片区域璀璨地炸开——那是他们用生命制造的爆炸和美军的集火,双方都在玉石俱焚。
    绞杀,接战,厮杀。夜晚没有上百个拨次的飞机,夜晚是九兵团的时间。
    八三
    火力最炽烈之处:在略有起伏的高地上构筑阵地,推土机和加上了铲头的坦克挖掘战壕,用炸药炸出单兵坑,用预制钢板铺设掩体,牵引火炮被拱卫着居于最高点,坦克装甲车和自行火炮居侧随时驰援,这样的数个环状火力网护卫着其后的机场、机窝和物资帐篷。如果对手稍具压制火力,这样集中和坦露也是找死,但偏偏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只能用步兵发起平面冲击的九兵团。
    而动静最大的不是中央阵地通宵达旦超强度发射的曲射火炮,是那些改打平射的高炮,极高的射击频率,极高的初速,用曳光弹道在雪平线上编织着火网。它制造的噪音和空气污染对发射阵地上的神经和心脏亦是折磨。
    冰原上幢幢的人影卧倒、跃起,因为无处不在,稀疏又密集。曲射弹道在他们中间爆炸,直射弹道从他们中间掠过,但就像在用斧头砍伐水流。
    驰援的美军坦克,立刻在手榴弹的袭击中炸得如同烽火台。坦克从浓烟和爆炸中冲出来继续开火——它没法阻止九兵团水银泻地一样的攻击,但奇缺攻坚武器的九兵团也无力摧毁他们。
    千里的小分队在钢与火之中交叉跃进和冲击。不仅是七连,是数支本来素不相识部队的综合。
    一个恐怖的射击声:一辆M16半履带自行高炮(防空车)驶出环形阵地,车尾向敌,用它的四联装十二点七毫米机枪封锁冰原。四条火龙把冰原上一个个交替跃进的战斗组舔倒。
    平淡而悲壮。被死死压在雪地上的千里看着一队友军而来,水最深也就齐腰,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击,有人栽倒在水里与碎冰一起沉浮,有人又在水花四溅中爬起来,几乎看不到水在他们身上流淌,因为还没开始流淌就已经结冰。
    M16被这个意外的冲击逼到调向,还击,但千里所在的方向,一片披着白布的身影在雪地上爬行,跃进,再爬行。
    渡河而来的友军仍在冲击,迎着四条在他们中间舔噬的火龙,冰雪迅速成为炸开的血红。最后一个冲击者——就是之前来七连半山阵地的那位军官——在冲至M16附近时终于被打断了双腿,他用断腿杵在雪地上又前行了几步,居然用齐根断去的大腿走出股意气风发,然后他把土制的炸药包杵在雪地上。距离原因,爆炸并没给M16致命损伤,但雪尘和他的血肉一块飞起,制造了巨大的视障。
    终于能抵近到投弹距离的千里们投弹,不是万里一个,而是几十个。几十个手榴弹接踵而至飞进了那团雪尘。储备了海量弹药的M16殉爆时比春节时的集束烟花更为壮丽。千里们无心去看,他们甚至无心去顾及那上百道钻天猴一样却要人性命的飞窜。他们沉默地跑过,沉默地向环形火力圈的战壕里投弹,沉默地伴随着爆炸跳入战壕,射击和拼刺,沉默地完成这个前仆后继的仪式。
    冲锋号吹响,在渐渐转亮的天色中雄浑而凄凉。
    八四
    战斗机的影子从雪地上掠过,美军的战斗机从空中掠过。机翼下是昨晚鏖战过的机场,被炸毁的飞机,被摧毁的战车,血红雪白,被突破过的美军阵地上有一个从空中看都惊人的爆坑。
    美军失魂落魄窝在战壕里,或者四处游荡。
    但是白天不是志愿军的时间,所以昨晚的血战残痕反而衬出此刻的静谧。
    八五
    小杰登窝在仍在燃烧、硝烟弥漫的战壕里,不远处是那辆炸得四分五裂的M16,以小杰登的涵养,也忍不住对飞过的己方战机竖了竖中指。
    小杰登:“记得那天我说……”
    布雷登在写字:“如果中国兵都像和我们战斗过的。很像,就是。”
    小杰登:“我们被突破了,虽然他们守不住,可我们被突破了。肉体怎么能突破坦克?你在写什么?”
    布雷登已经写完了,很神秘地叠起来,他笑得有点神经质。
    布雷登:“回不了家,可我能向道格要求圣诞礼物。他准会把礼物送上前线,就算我们死了,也会送上前线——因为他就喜欢能上头条的新闻。”
    小杰登:“没那么糟。史密斯在准备撤退。”
    布雷登:“中国人占领了我们的每一条退路。”
    小杰登:“必须依靠空军。”
    海盗机群在空中集结,这是一个庞大的机群,所有的承载都用来装载重磅炸弹。
    小杰登:“必须大量杀伤阻击我们的中国人。”
    海盗机群向下碣隅里飞行。
    小杰登:“他们没有重武器,只要我们的装甲出击,他们就得抵近射击。那我们就集结装甲,引诱他们出击。”
    下碣隅里的美军装甲部队正在整备,为了更扛揍一点,他们在装甲外堆垒大量的沙袋和原木。
    小杰登:“然后,地面指示,航空轰炸。”
    看着被装进半履带车里的一百零七毫米迫击炮和成箱的烟幕标识弹,布雷登却提不起兴头来:“猜一猜。如此详尽,我们的任务?”
    小杰登看出了布雷登的畏战之意,生硬地:“我相信荣耀。”
    布雷登:“我相信过荣耀。”他看着己方阵地里正在做射击准备的炮兵:“直到我们把所有的炮弹都叫正义,所有的炸弹都叫荣耀。”
    火炮发射。
    八六
    这批炮弹落在七连阵地附近,千里坐起来,看见平河抱着机枪坐在坡地边沿,外边有多天崩地裂,平河就有多静谧,静谧到结了一身的冰霜,千里瞪着他,疑似冻毙。
    千里:“平河?”
    平河连冰带霜地回头:“啊?”
    千里倒头就睡,实在是昨晚的夜袭太累:“哦,没死。”
    可以为阵发性的炮击不但没停,反而不断有新的炮群加入,把冰原犁了一遍又一遍,千里终于起来。
    千里拿起望远镜瞭望:钢铁的车流漫出机场方向的环形火力圈,白天到了,是它们的时间,于是猛烈地开着火,漫过雪野。九兵团驻扎在沿路各高地上,他们的轻武器对任何带装甲的玩意都一筹莫展,只能冲出阵地,近距离施以爆破。
    坦克也不敢恋战,一旦陷入志愿军的包围,弹如雨下,志愿军会破坏履带,纵火焚烧,并且还有极稀罕的反坦克手雷和爆破筒。冲在最前的几辆坦克挟着浑身的火焰,当乘员终于忍不住跳车时就被后车撞开,或者驶上冰原,另外开辟一条路。
    它们确实吸引了大批的志愿军。
    千里:“我们围的是指挥部?”
    梅生已经在吹哨集结,它们也将加入友军的阻击攻势:“师指挥部。”
    千里:“没卡车,没辎重,没后撤人员,没伤员,只有坦克的指挥部?”
    但是装甲集群已经冒烟突火地冲过来,如同雪崩,七连连雪带泥地跃出阵地冲下陡坡,加入攻势。
    八七
    千里惦记的卡车在这。史密斯师长爬上车头,美国人一样讲究战前动员。
    史密斯:“我们只是撤,不是退!我们撤回兴南港过一个美好的圣诞节!然后我们再回来,回到鸭绿江边!”
    冻伤的,战伤的,挤在远远超载的车上,没什么效果,没人想回来,正常人真的并不那么好战。
    史密斯:“空军的炸弹将会为我们开路!我们驶过敌人尸骨铺成的路!”
    卡车热机,他们在等待那场计划中的空袭。
    八八
    一辆半履带装甲车混编在坦克群里。
    小杰登在用电台和海盗机群联络,布雷登和几个士兵紧张地扶着那门一百零七毫米迫击炮。周围的杀声、军号和爆炸喧天,而他们不幸是这个装甲群中装甲最薄弱的部分。
    小杰登:“海盗,海盗,负鼠标记,第一发,橙色标识弹,第二法,红色标识弹。”
    八九
    徘徊在战区视野之外,集结了大批轰炸机和战斗轰炸机的海盗机群。
    海盗(机群代号,非机型):“海盗就位。重复,第一发,橙色标识弹,第二发,红色标识弹。然后,领航机引导投弹。”
    九〇
    装甲车队强行撞开了被击伤的己方坦克——跳车逃生的坦克手死于接踵而至的弹雨——把某单位推过来阻拦道路的原木撞得粉碎,而那段原木把几个冲上来的九兵团战士扫倒。
    继续狂飙,一心一意与追兵拉开距离。
    小杰登:“收到。狩猎顺利。”
    海盗:“回家顺利。等待引导。”
    一名士兵仅仅是探了下头,被击中头部直挺挺栽倒——来自七连的追击。
    七连在沿着干道的冰原上狂奔,他们现在是最靠近装甲车队的部队之一。
    布雷登:“他们追上来啦!上千人!”
    小杰登:“下车!我们得下车!”
    厌战,但并不缺乏勇气,布雷登推搡着畏而不前的士兵,履带车停驶。流弹打在装甲上,铿然作响。
    布雷登:“准备!准备!开舱!”
    打开舱门他们先就是一通盲射,步兵掩护下迫击炮组把七十多公斤的一百零七毫米迫击炮身和三十多公斤的座钣搬运下车,在大口径炮里这已经是最轻巧的了,再小就无法保证发烟量。
    不需要准头的概约射击,炮组也无需费心去筑构阵地,仅仅是装配好,装填有特殊标识的烟雾指示弹,最小射程,向着追击而来的九兵团准备发射。
    一阵弹雨把炮组扫倒。平河第一个到达射击位置,在射击中打开M1919A6机枪的枪架。
    千里和七连冲杀而至,于是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惨烈战斗。七连占不着什么便宜,因为他们要应对的还有半履带的护卫车。
    千里在榴弹爆炸和重机枪的弹雨中咆哮:“盯死那门炮!盯死那门炮!”
    剩不下几个的迫击炮组在七连的集火中倒下。但是布雷登跳起来,这家伙牢骚满腹,但战场直觉和战斗技能也同样拔群,他在弹雨和手榴弹爆炸的间隙中,独自完成了一百零七毫米迫击炮的装填和发射。
    航空标识弹出膛,被设为最小射程,它没飞多久,大倾角扎在七连中间。
    梅生:“趴下!”
    那玩意儿都快有人胳膊长了,七连准备迎接一次巨大的爆炸和伤亡,但是没有,它大倾角扎在土里,弹尾的开孔喷射出浓郁的橙色烟雾。它装药量极大,烟雾瞬间就吞噬了大片空间。
    千里抬头,看见空中数量恐怖的机群飞临,引导机已经开始压低俯冲。他看了眼身后,多少个连队的友军正在冲刺赶来,让他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千里:“是指示弹!把我们当靶子的指示弹!干掉炮手!别让他再打啦!”
    会保命的不一定能打,但能打的一定会保命。布雷登就着地形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遮蔽物都被削掉了一层,可他成功地又搬起第二发标识弹。
    千里:“万里!”
    万里:“太远!……没问题!”
    太远,他解决的办法就是往前冲呗,他可不会余从戎那种时匍匐时跃进的自保,就是抓着手榴弹一个愣冲,并且把这个冲刺当作助力。
    梅生:“回来!没掩护!掩护他呀!”
    但是没有掩护,因为千里几个都正被护卫车的车载武器压得抬不起头来。于是另一侧的梅生自己掩护,他的掩护很凶猛,跳起来,追着万里跑,一边和瞄着万里打的小杰登对射——两支卡宾枪的对射。
    不再承受小杰登的射击,万里终于在极限距离上完成了他的投弹。而布雷登看着那发手榴弹飞旋而来,在喧嚣中它几乎是无声的,但确定它跟自个儿的小命有不解之缘后,它成了布雷登目光的焦点。这家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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