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9)
穿过阳光笔直地落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人再信步穿过那阵光走来,最后在床边坐下。
纪笺眼角瞄了下他手里捏着的手机,又悠悠去瞅他的脸色。
谈之醅定定和她对视了两秒,再靠近,把她压在了床上。
纪笺忍着笑意、屏住呼吸没说话。
谈之醅双手捧起她粉嫩的脸,目光锁着她的眼,眼神比床边洒落的骄阳炙热:“笺笺。”
“唔。”
“你有孩子了?”
纪笺一下子就笑了,那种按捺不住的开心,“你看到啦?”
谈之醅音色微哑,难耐地跟她道:“昨天就应该跟我说的。”
“你喝多了嘛,说了你可能睡不着了。”
“我愿意,愿意为我小公主失眠。”
她笑得格外灿烂,好甜啊谈总,这话说的。
谈之醅亲一亲她那似乎装着星辰月亮的眼眸,“笺笺,笺笺……有点不真实。”
“真的。”
“像做梦一样。”
纪笺听得出他每一句话都裹挟着万千的愉悦,那种兴奋的劲儿真的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拿起他捧着她脸的手,放到她腹部上。
谈之醅真真切切 ,认认真真地感受着那阵温度拂过他掌心。
纪笺认真起来,和他直勾勾地对视,呢喃:“可能,也不一定是女儿,但是,反正我们有孩子了,真的有的。”
谈之醅深呼吸口气,缓和了下这句话拂过心头时,那种轻轻颤动的感觉,那种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变得不一样的了感觉。
和她之间也变得不一样了。他忍不住问:“会不会后悔?笺笺。”他忽然有点担心。
纪笺微笑,下意识说:“其实我觉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和你同床共枕也很舒服,我很期待余生和你的生活,很期待有个和你的孩子,所以我总觉得,这好像是爱你的。”
谈之醅蓦然定定看着她。
纪笺眼睁睁看着他眼底一片波光荡漾,像黑夜里一缕流星飘过,像清晨的霞光,像漫天星河,总之,很温柔,很亮。
谈之醅是真的惊讶,惊喜……原来她也会想,也会琢磨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以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在浮想联翩,在……做梦。
纪笺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没感觉到,我还和别人在一起过,我又不可能现在才喜欢你。我想不明白,想得头疼,就不去想了。”
谈之醅盯着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几秒,点点头:“好,不想了,不想了。”
其实他很多时候也能感觉到她是爱他的,不止是亲情,但是他又不想去追问她这个事情,像过去十几年都过来了,现在想等她自己想明白了,他不想去问她,怕她自己也茫然,一问,又对他愧疚。
眼下他已经足够满足了,足够了。
谈之醅对她从来一分索求都没有的。他抱着她,换了话题:“笺笺,昨天去医院,真的是陪洪扬家的夫人去检查?”
“不是。”她笑了。
谈之醅也笑了笑:“你不喊我,傻瓜。”
“你不在嘛,尔舒陪我去也一样,只是确认下有没有出错,不是什么重要的检查。我也怕你跟我去的话,要是没有,那不是失望了。”
“有什么好失望的?”他不以为然,“我爱的是你,孩子只是……”
他又定定看她,“可有可无的。”
“嗯。”纪笺知道他,但是还是忍不住逗一句,“那现在开心吗?”
他一笑,把她抱起来,“你说我开不开心,小公主有了,有可能是个儿子,也行也行,不挑。”
纪笺笑得很欢:“不挑就好了,真怕回头是个男孩儿。”
谈之醅把她抱往浴室洗漱去:“男孩儿保护你,也挺好的,女儿的话……”
谈之醅都不用说了,直接亲上她。
纪笺感觉出来了,他真的想拥有个小纪笺,小笺笺,谈之醅对纪笺,真的是执着,一生的执着。
谈之醅今天不出门了,刚刚接的电话把早上的安排推到了明天,这个周末,他要在家陪老婆……孩子。
把她的衣服准备好后,他下楼去给她准备早餐。
没一会儿,轻巧的脚步声就在木质楼梯上传来,再然后慢悠悠钻入了餐厅。
早餐间隙听说谈之醅今天不打算出门了,纪笺让他忙去,知道他眼下这段时间是没什么休息机会的。他表示就要在家陪,纪笺无奈。
饭后两人就窝在一起享受闲暇时光,当然谈之醅都在研究关于孕妇的问题,从检查到饮食,到出行,到月份大了,到出生,一应查得明明白白。
下午他终于有电话了,纪笺听到电话中是在喊他出门办事什么的,看他张口就要拒绝,她马上过去抱着他阻止,眼神可可怜怜示意他,再用气息声道:“谈总要努力工作,给你小公主赚奶粉钱。”
“……”他失笑。
他没办法,应了后挂电话,再抱着她一本正经道:“我的小公主,要吃什么都有,她爸爸有钱。”
纪笺弯着眼睛笑,又怂恿他赶紧出门,她睡个午觉。
谈之醅没辙,就出门去了,临走前吩咐她自己小心点。
明明还很早,还不到一个月,但是他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纪笺其实没打算午睡,她还不到嗜睡的时候,而且心情非常好,睡不着。
去了书房打算会儿书,不过翻着翻着,想起来要不给她女儿起个名儿吧。
就这样,她花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名字,最终书也没看名也没起成,最后想起来谈之醅之前不是说过他在给女儿想名字吗?纪笺就默默放下这艰巨的任务了。
…
谈之醅一下午见了几波人,到四五点的时候,在没有营业的南钟里和他三叔与二哥几个亲近的人说事。
他的事,左右就是他二哥兜底,三叔支持。
这个点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周末大家不用上班,但是也正好可以用晚餐了。
谈之醒今晚打算请三叔,正常来说谈之醅也肯定会在的,不说最近一直在忙他的事,就是平时他们兄弟俩也和三叔亲近,陪他吃个饭也正常。
但是今天谈之醒的老婆看了腕表后,招呼谈之醅和尹贺晚上一起去家里吃饭。
但话音落下,却见谈之醅说他就不去了,已经和纪笺约好了回家吃。
谈之醒他那老婆杭若闻言,就笑说:“喊笺笺一起吃啊。”
谈之醒附和道:“怎么了?还怕我家里多不出一个人的米啊。”
谈慎履和尹贺悉数笑了起来。
谈之醅喝完最后一口龙井,放下茶杯惬意道:“不是,不方便,有孩子,我专门接她穿半个城市过去有点折腾了。你们吃吧,她在家等我呢。”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杭若有些惊喜地声音:“哦,笺笺怀孕了?之醅是有孩子了啊?”
大家缓过神来,纷纷朝他看去。
谈之醒眉开眼笑问他:“哟,有崽了啊?”
尹贺笑道:“难怪不吃饭,今天说话都利落得不行,就迫不及待想走的样子。”
谈慎履最后一个调侃他:“上次才说有在想,这是心想事成了。”
屋子里弥漫开一阵低笑。
谈之醅统统接受,还美满表示:“最近是有点心想事成了。”
谈之醒戏谑他:“那你不应该请客吗?”
“改天。”谈之醅心情没得说,表示这都必须的,只是边说边起身,表示走了,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去。
门一开一阖,恢复安静。角落里的尹贺喝了口茶,感叹了句:“他俩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模样了?纪笺不是一直把他当师兄吗?我都有点糊涂了。”
谈之醒也是一直知道他们的婚姻原来就是半真半假的,纯粹师兄妹的关系;谈慎履也知道,毕竟当初谈之醅要买个院子的时候,他就自然好奇过问了一嘴,问两人怎么不一起住。
谈之醅对他自然没什么隐瞒,所以最近听他那说话的语气,谈慎履多少感觉这日子是有些回到正轨了,只是他一个长辈,也没多问什么,年轻人过得好就行。
谈之醒眼下也是看出来了他们俩其中的一些微妙变化,只是他这人,素来懒散,所以接了句:“日子嘛,谁不是稀里糊涂的,这过的才舒服呢,别搞那么清楚。”
尹贺瞅了他和夫人一眼,笑了笑。
…
谈之醅回到郊区,看那小院子里灯火通明。
走进去,纪笺在大厅的一只躺椅里,优哉游哉地躺着。手上拿着个草莓冰糖葫芦,说是阿姨刚刚去超市,回来顺便给她买的。
谈之醅不自知地弯了弯唇角,把他手上拎着的一个蛋糕先放厨房冰箱里去,再回来找她。
纪笺扬起手上的冰糖葫芦给他吃,还剩四个。
谈之醅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但是她递过来了,他对于一起吃很有兴趣,就咬了一颗下来。
纪笺美滋滋地自己再去吃,边吃边问他下午忙什么。
谈之醅坐在她躺椅边,发现她赤着脚没穿袜子,就先去拿了一双袜子过来,坐下后把她的腿挂在膝上。
听他说和谈之醒夫妇和另外那两位一起喝茶,还差点去吃饭,她就顺着感兴趣问他:“二哥他们俩不要孩子吗?”
“还不打算生好像。”
“为什么?”
“享受。”
“哦,那你为什么不享受?”
“老子都享受了十二年了。”
“……”
纪笺心疼,笑着撑起来去亲他一口。
脸颊上的湿热似乎还带着草莓的甜味,谈之醅唇边的弧度扬得愈发高了。
给她穿好一只脚,他换了一只,问:“怎么不穿袜子?多冷。”
“刚洗好,懒,这不是谈总给我穿了吗?”
他莞尔:“我去买了个蛋糕,不然就早点回来了。”
“我刚刚想吃冰糖葫芦。”她歪头看他,“本来想让你回来帮我买的,师兄。但是等不及了。”
“……”
他莞尔,忍不住去捏捏她的脸,“小馋猫,怎么就开始会饿肚子了?肚子里多了一只果然不一样。”
“是吧,不一样的。”她又咬一口糖葫芦,然后递过去要他吃。
谈之醅觑了眼那个只剩下两颗草莓的糖葫芦,吊儿郎当又很正经地说:“自己吃,我老婆孩子才重要,我不饿。”
纪笺失笑,乖乖缩回手。
她吃完整根糖葫芦,满足地伸个懒腰。
谈之醅接过那根签子去丢了,回来把身上的风衣脱下盖在她身上,“休息休息。”
纪笺仰着头看他:“你干嘛去啊?”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上书房处理点事,想起来还有封邮件没回。”
纪笺点点头,又爬了起来:“我一起去。”
谈之醅轻按住她:“你就躺这儿。”
“不要。”
“怎么不要了?你不是躺得很舒服的?我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想跟着你~”
谈之醅挑眉,品着这句话,里面似乎含着一丝甜味啊。
那边从厨房出来的阿姨说:“她想跟着你就让她跟着,之醅,有孕的女孩子总是黏人一些。”
谈之醅:“……”
纪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马上又准备躺回去了。
谈之醅默默去捞起她:“走。”
“我不要。”纪笺轻咳一下缓解害羞,小声呢喃,“我就在这睡。”
“没事,跟我走。”
纪笺拿他的衣服盖住脑袋:“我不要。阿姨,我没黏人,才几天呀。你让他走。”
阿姨在那边笑得很欢乐,摇摇头回厨房去了。
谈之醅想了想,转过身半屈膝蹲下,“爬上来,我背你。”
纪笺安静两秒,拉下衣服盯着那抹宽阔厚实的背,须臾后,忍不住裹着他的风衣悄摸摸爬上了他的背。
谈之醅感受到的时候,心格外的酥软,“笺笺,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35. 婚礼。 和新郎官一样帅。
那句话听起来, 像是一生都安稳了。
纪笺双手搂上他的肩头,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谈之醅站起来,掂了掂,背着人慢步往上楼去。
木质楼梯因为两个人的重量而声音大了一些, 在暮色时分里显得烟火气十足。
那一下下的, 似乎也敲击在了心里。彼此的心里, 都感觉很安稳, 满足。
好像这一生追求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到书房回邮件, 纪笺就在一边翻着下午没怎么看的那本书,等着他,偶尔因为旁边键盘敲击的声音停滞须臾, 忍不住会去悄悄睨一眼他。
工作的谈之醅眼神很专注,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光明恰好,不浓也不淡,透着一抹沉稳之感。
从十二岁第一次遇见他,谈之醅就是给人一种极为沉稳的感觉的。当初纪笺在麻省,一次和奶奶打电话,老人家得知她和别人分手了, 叹着口气说,笺笺要是和之醅在一起就好了,之醅沉稳, 不会做这种事;对你也好, 让人放心。
纪笺只是把这个事当玩笑说给谈之醅听, 但是不久后,奶奶生病,谈之醅就和奶奶说他们俩在一起了。
纪笺记得那会儿电话中传来了老人家很欣慰、很欢愉的笑声, 说好,好好和之醅在一块……
其实他这人私底下挺吊儿郎当的,闲散,容易没个正经地逗她,但是纪笺却也知道他人骨子里是怎样的沉稳。
大抵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谈之醅忙里偷闲瞥了一眼书桌旁,轻挑下眉峰。
纪笺弯了弯嘴角,跟他说:“我下午本来在看书,看着看着就想起名字,只是想了两个小时都起不来一个。”
他莞尔:“是嘛,我们纪老师这才华,起不来名字?”
“嗯。”纪笺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的事,蹙了蹙那白皙的眉头,呢喃,“这事比哲学还晦涩难以琢磨。”
谈之醅乐不可支,安抚她道:“那就放着,回头我来取。”
纪笺认真看他。
男人目光重新落在了电脑上,修长的手指骨搭在银色键盘上,衬出那白皙匀称的长指节节分明。
他说:“你这姓好听,不难取。”
“姓纪?”她挑了挑细眉。
“嗯。”他点点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柔光点点,“我再研究研究,不着急。”
“怎么不跟你姓谈呢?谈也好听呀。”
“谈家那么多男人,姓谈做什么?”谈之醅丝毫没作考虑,“就跟你姓,纪家就你一个。”
纪笺莞尔,一想到她下午一直按谈姓起名儿,白费两个小时脑筋了,就越发头痛了。
谈之醅正巧忙好,起身搂过她让她别头痛,吃饭去。
他专门回来吃晚餐,其实出门的时候没说回来吃,只是,现在的生活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不用特意说明的习惯了,他向来归心似箭,何况从此还有了个孩子。
明天就周一,纪笺要上课,谈之醅就吩咐她,晚上去接她下课。
纪笺让不用,她还没一个月呢,怎么需要人接呢。谈之醅说医生不是吩咐她三个月内不稳定,小心一些吗?所以他必须去接。
纪笺表示她一个月内就离开学校了,不用上课。他说那我更得去接了,就这几天她还不让他去?
纪笺没辙。
不过,她心里是愿意的,可能确实有孕了不一样,纪笺连下楼都要牵着他的手,饭后他走动的身影她都看在眼里,看他走出院子她都怕他要离开,很想跟着……
嗯,黏人。
后面谈之醅就真的每天都去充州理工接她。
学生一周下来或早或晚,每天都能看到那楼下站着的人,他有时站在昏黄中,一身黑衣都被落日渲染得模糊起来,那张利落分明的五官早就柔情似水;
有时候纪笺下课还早,明亮的天色中男人正正经经,一身清隽气质,是学生们很少见的那种气度不凡。
班里的孩子还是疯狂磕糖,早都忘了之前那个视频的事。
两人牵上手,学生就一阵起哄,纪笺笑着低下头,跟着他踩着夕阳漫步去停车场。
他每天都来,直到周末,两人一起与谈之醒那一群人吃了个饭,说是他答应的请客。
那晚已经是十一月,天气预报说北方地区会下初雪,但充州地处沿海,属于南方,气候一直以来都还算怡人,纪笺很少见充州下雪,记忆里几乎没有。
一整顿晚餐下来,纪笺被那包间里醇香又浓烈的酒气熏得,似乎也有些惬意的醉感。
酒过三巡之后她和谈之醒的妻子在阳台闲聊。
纪笺难得听到谈之醒夫妇俩的私事。两人立在姣姣月色中,杭若的声音听起来也和水一样软。
她说上次听到他们有孩子后,回家谈之醒问她要不要孩子,他们也结婚几年了。
她说不要。
她说着笑了笑,说谈之醒表示人跟人总是不一样,之醅和薄氏之所以没谈成,就是因为婚后的生活,她倒好,几年了问她要不要孩子,一口否决。
纪笺问她,那为什么不想要。是真想二人世界几年?
可是其实她感觉,联姻的夫妻,也没什么二人世界可言,谈之醒整天在外面吃喝玩乐,哪里着过家。
闻言后,女人微微转过身,腰身靠着围栏,眸光落在屋子里推杯换盏的年轻男人身上:“我觉得吧,联姻归联姻,孩子嘛……已经是下一代了,不想牵连进来,有个孩子固然能从娘家与谈家拿到不少,但是……其实也不缺那点。”她莞尔,云淡风轻地一笑。
纪笺点点头,没有言语,每句话她都能理解,只是有些意外于她会有这种清风霁月的想法,和薄芯相差悬殊。
女人懒洋洋轻声道:“再过几年,到身体已经差不多了,再不生高龄了。”她笑了笑,“那会儿再考虑,那会儿生来可能年纪差大一些,会疼惜一点。就是想要个孩子吧,不想要个财产的工具。”
兴许是喝多了,她难得话也多了起来,说完自己的,还好奇地问纪笺和谈之醅是怎么回事。
纪笺还说不清自己,有些事,在心里似乎是清晰的,有轮廓的,但是要仔细说出来,好像又说不清。
她只能笑了笑,含糊地说:“我们就是,后知后觉了些吧。”
杭若温柔地说现在也不太晚,挺好的。
纪笺觉得大概自己就是属于后知后觉吧,只是曾经在哪一刻喜欢上爱上,她不知道。
她看进室内,那橘黄色的灯光下,谈之醅靠着椅背,手里捏这个杯酒往口中送酒。
喝完放下杯子,听着旁人不知道跟他说着什么,他笑一笑。
笑意不深,甚至很浅淡,但是他一直以来在外面就是这样的,不怎么笑,眉目清隽疏离,像夜里的雾,隔着一层东西,能这样笑已经说明他听得算愉快了,似沉浸其中又没有沦陷。
谈之醅一生都是那种清醒孑然的性子。
纪笺知道,这样的谈之醅她不可能不爱,甚至深爱。
她看向外面,夜空中是飘着一层朦胧感,真的起雾了。
身上已经有些微微的湿气,手指抚上去,米白的风衣上还留下一道水痕。
而和谈之醅走得近的人,如雾气里的人,别想抽身而退。
晚上回去真的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摸不清门路,一下下了一整夜。
纪笺在这不安静的夜里梦见她怀的是个男孩儿,梦见那孩子和谈之醅真的很像,长得非常好,从小就可爱得紧。
清晨醒来,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一看身边,空荡荡的,她缓缓醒神,喊:“师兄?”
下一秒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
谈之醅进屋,手里拿着手机,他边走来边说是国外的电话,怕吵到她就到外面听了。
纪笺点点脑袋。
他问她怎么醒了。
纪笺原本觉得这个梦不适合谈之醅听,但是他一问,她大清早也脑子不灵光,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只能说了。
听完整个梦,准备上床陪她睡觉的谈之醅果然眼睛一眯,瞧着她的眼神颇有些下雨天的伤感。
纪笺笑起来,爬过去趴在他腿上:“老公~”
“随便吧。”他只能说了这么一句,调整好姿势,抱着她躺下,“再做一个,看能不能梦见小公主。”
纪笺笑得清醒,说她睡不着了。
谈之醅和她说起别的,说电话是他打去新西兰的。
纪笺听到这三个字,就停止了笑,凝神看他。
谈之醅说:“早前翻个身醒来,看到手机有微信消息,你爸爸发来的。”
知道她有孩子了,和他吩咐了两句。
谈之醅就给回了个电话过去,聊了聊,也没什么特别,岳父大人就是让他照顾好她。
纪笺淡淡听着,点点下巴。
谈之醅说完,搂着在怀,说他想了个别的事。
纪笺闭上眼睛,觉得没事了打算睡觉,只随意地喃喃了句:“什么?”
“我们没办婚礼呢,笺笺。”
纪笺瞬间又醒神了,睁开眼睛不解地看他:“什么?”
谈之醅阖下眸瞧她。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清早灰色的天透进来那几缕光,他的视线落在那白得晃眼的一张脸上,忍不住笑一笑:“没什么,就是打电话说那些事的时候,感觉我们和别人没什么差别了,然后,正常婚姻的话,我欠你一个婚礼呢。”
“不用不用。”纪笺马上摇头,“我们当初不是真的结婚的。”
“我说现在呢,这不是正常了?”
“……”
他看她没接话,一副现在也不正常的模样,不由得眼眸一眯,从早前的柔情似水变成冰冻。
纪笺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确实现在不是了,但是……“但是不用了嘛,孩子都有了还婚礼。”
“办一个吧,想娶你。”他摸摸她的脑袋,诱哄。
纪笺没想过他真想:“你已经娶了。”
谈之醅一笑,拉高被子打算睡觉,随口说了句:“没娶。”
“你这么忙,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忙是为了什么我还是清楚的,不至于为了工作,娶你都没办法。”
“哎呀,谈之醅……”纪笺忽然无奈地盯着窗外零零落的雨,困惑的嘀咕,“怎么大清早会在这说婚礼这种话题啊,天还没亮呢。”
他失笑,深深抱住她:“睡觉睡觉,我安排就好。”
“不是……你别安排。”纪笺睡不着,爬起来趴到他身上,“师兄,我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
“很快的,不会大肚子。”
“不要……”纪笺着急。
谈之醅已经闭上眼睛了,四方无事地假装睡觉。
那不甚明媚的晨光落在他无暇的五官上,纯良又美好,仿佛被雨水洗净了一身浪荡气息,只有一身温柔骨。
纪笺忍不住俯身,嘴唇碰了碰他的唇瓣。
谈之醅一愣。
纪笺甜甜地呢喃:“你现在就和新郎官一样帅。”
“……”
他笑出声,装不下去了,试问哪个男人经受得住这种话。
36. 骗她。 我怀的是女儿。
纪笺不是很在乎婚礼这个东西, 或者说,之前人生一直没有对爱情与婚姻有特别的期盼,所以自然也没想过婚礼这个事情,她这人生性又恬淡, 也没觉得遗憾还是怎么……
此前一直觉得, 这一辈子平平凡凡的过就行, 有谈之醅照顾, 已经很幸运了。
看他真的很想给她办,纪笺就说她考虑考虑。
说是这么说, 其实也基本默认了,纪笺偶尔也会忍不住想一下和他的婚礼模样,和奶奶打电话的时候, 也会聊聊她办婚礼的话奶奶怎么办,回来吗,把老人家惹笑,说那不是必须的吗?
后面的一周气温持续下降,纪笺几乎下课就回家,哪儿也不去。
周末那天终于被憋了一周没得玩的戚尔舒喊去南钟。
虽然不知道两个不能喝酒的人去南钟干什么,但是反正又不要钱, 去就去吧……
只是纪笺没想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没料到的小事。
她驱车到时还不到九点, 娱乐场所这个时间还不算太热闹, 停车场大把的车位, 但是她的专属停车位有人了。
如果已经停进去了就算了,纪笺不会在意一个车位,直接就去停在别处, 但是她来时刚好看那辆保时捷往里停,正在操作。
地上印着那大大的“专属车位”对方好像没看到。
纪笺就按了下喇叭,在对方停下来降下车窗的时候,说:“您好,这车位是私人的,您可以换一个停吗?”
开车的是一个女孩子,二十来岁的同龄人,脸颊边挑染着一绺粉色的发丝,化着烟熏妆,妖娆魅惑。
见了纪笺,听了她的话,先是一顿,再然后,又收回眼神继续往里开了进去。
纪笺微怔。
她眯了眯眼瞧着那保时捷钻入车位中,横七竖八地停好。女孩子开了车门下来,副驾座还有其他人,一并走出车位。
花枝招展地从她面前路过时,女司机都没看她,而是嬉笑着和身侧的女伴说:“好久没见了,我还以为分了呢。哎纪笺这两个字不愧是充京城里的传说啊,谈之醅的会所还有专属车位给她啊,是我孤陋寡闻了,这年头情人伺候得好,还蛮有地位的呢。”她笑得好不乐呵。
那女伴往后睨了眼纪笺,嘴角扯了扯,但也没有多加附和什么,只是一起往电梯去了。
纪笺松开刹车,挂了倒挡换个车位停好。
下车的时候,她觑了一眼自己停了几年的位置,回味那句话……
其实这些年,因为她在南钟来去自如,大家虽然猜测她是谈之醅的情人,但是对她还是抱着十二分的尊敬的,尤其男人,那些权贵压根没人敢对她乱开玩笑或者觊觎什么。
谈之醅是什么人?在充州商圈和权贵二代的这个圈子里,谈之醅都是中心点,他在充州说一不二。
纪笺说服自己算了,一点小事而已,不要去计较了。
但是迈开腿的那一步,看着车位上嚣张停着的那辆粉色保时捷,看了几眼,回头看了眼自己同样的保时捷,再回味她刚刚那几句话,她还是觉得,过不去……
她拿出手机给南钟的经理打电话。
城内没人知道她和谈之醅的真实关系,但经理肯定知道,所以接到她的电话,立刻就上了车库。
纪笺问他车库里拖车能开进来吗,经理都懵了,“啊?”了一声,“拖车?”
“嗯。”纪笺靠着自己的车尾箱,盯着那辆保时捷,“你看到没有?那辆车子。”
经理瞥去,看到那边陌生的车子,才想起来他们老板夫人今天车不是停在她专属车位上。
回头问,纪笺给他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经理听到她一字不落地复述那个女孩子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话落马上说安排安排,拖车叉车都马上开进来。
纪笺还是很好说话的,说:“你先去问问她,要自己来开走吗,不然就拖走了。”
经理马上打电话给了手底下的人,让去问。
没多久,好几个人从楼上下来,哗啦啦地把静谧的车库弄得喧哗热闹。
那女孩子走到纪笺面前,经理给她介绍说:“安小姐,那A1的车位是我们纪小姐的呢,隔壁A2是老板的你也知道吧?你要不,换一个停,这还早呢南钟的车位还一大把,二三层都能停。”
女孩子盯着纪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冷笑道:“哎哟喂,我当是什么事,一个车位。谈之醅的情人就这个心胸格局是吗?一个车位还要拖车,是担心车位没了在谈之醅身边也没位置了吗?一个车位象征你的地位吗?绝了我天。”
纪笺抱着肩靠着车位,眼眸微阖,没有说话。
女人又指着她道:“你让谈总来请我移开吧,不然他尊贵的客户今儿就喜欢那个车位了,我们纪小姐,纪老师,不好意思啦,您就仁爱一些慷慨让位吧。”
经理马上说:“不是的安小姐,我是通知你去挪车,不是请你挪车,你不挪我也会帮你挪的。”
“你……”女人手指指了指他,抿唇,大眼睛瞪得凶狠狠的,“你一个破经理,你谁啊知道我是谁吗?靠。”
经理笑:“知道的知道的,我已经称呼您安小姐了不是吗?但是相信安小姐也是讲道理的,凡事有主有次。那车位确实是纪小姐的,她要是平时没来玩您可以随便停,我们纪小姐不在意这个的,但主人来了你当她的面停进去就不合适了是吧?除非您求求她,让她给您停一晚?”
“你……”她越气了,一副想吞了他的表情,“我求她?”
“那不然就叉车来叉开了。”他马上准备打电话让人把那车开进车库。
女人气得不行,走到一侧去打电话了。
一会儿从楼上又下来了几个男人。
来的人一看那抱着肩站着的纪笺,纷纷对视一眼后没说话,再然后有人去扯那女孩子,低语了两句大意是别闹事,去挪车。
但那女的觉得太没面子了,愣是死活不让。
她一横经理也烦,这是在南钟啊,全充州进来最难的一个会所,还惹的是纪笺,她多低调啊,来这玩儿也常年在包间里不露面的,从来没有过是非,经理实在看不下去了。
当然也没必要看下去,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还要被客人欺负的,整个会所都是谈之醅送给纪笺的,谈之醅的车位都是A2,A1才是她的。
所以经理直白地就说要开叉车来了。
…
谈之醅大约十点半到南钟,准备接纪笺回家,一到就感觉今晚气氛有些不一样,耳边还时不时能听到“纪笺”两个字。
还没等他找经理,人就过来告诉了他今晚发生的一点小事。
据说后来纪笺报警了,估摸是不想把一个小事情折腾到要他这个老板出面得罪人。
警察也确实来了,训了对方一通让挪车道歉。不过今晚整个场子彻底都有了下酒菜,都在谈这事儿。
谈之醅吩咐经理把会员重新筛一下,然后穿过半个场子往楼上去。
靡靡声乐中,不少熟人见了那抹显眼的高大身影都和他点头打了招呼,还难得有人出声调侃他:“谈总,你家那个,那个纪小姐今晚有点事儿啊,你还不知道啊?”
谈之醅漫不经心地走去了电梯。
纪笺和戚尔舒在包厢里说话。后者问她是不是找个时间又得去元陀寺还个愿,纪笺就在琢磨这事,心情没受影响。
见到谈之醅来了,戚尔舒笑笑起了身。
谈之醅与她点个头,等人出去把门阖上了,就到纪笺身边去,亲一口她。
她喝了果汁,唇瓣都是甜的。
纪笺下意识弯了弯眼睛,问:“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他把手揽上她,见她穿得少,又去把屋内的暖气开了。
纪笺说别开,她一会儿出去冷了。
谈之醅说他有外套呢,在屋里就冷还讲究出去。
纪笺看他过来,想起今晚的事,莫名想他,就攀上了他的肩头搂上去:“那现在开始抱吧。”
谈之醅莞尔:“现在喜欢跟我撒娇呢。”他也很享受,就抱着她说事,说婚礼的事儿。
纪笺闻言,又缓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去看他。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含着笑意:“今晚的事吗?你听说了?”
“嗯。”他点点头,轻叹口气,摸着她的脸有些歉疚,“让我们笺笺受委屈了,对不起。”
纪笺不以为然,嘟囔了句小事儿,又问他:“……那个,真的要吗?”
谈之醅说:“也不是必须,只是我有的、有能力给你的,我都想给,婚礼,名分,之前想给也给不了。”
纪笺眼眶悄无声息地泛起酸热,低语了句:“这个事儿……我都和奶奶说好啦。”
“嗯?”他挑眉,笑了笑,“你跟要娶你的人不说,先跟奶奶说?合适吗?刚刚逗我呢?”
她笑着躲他过来捏她脸的手,吸了吸鼻子,道:“你不是默认办的吗那我也默认,这叫默契。”
谈之醅亲了亲她泛红的眼睛,说怎么哭鼻子了,然后把她抱起来:“回家了回家了。”
“我自己走,要是再被人拍了发学校去,我还混不混啊。”
他乐不可支,悠悠把人放下,披上他的外套。
下楼后,谈之醅十指紧扣牵着人出去,两道身影吸引了场子里大部分人的目光。
之前两人从未在别人面前有过亲密接触,只是纪笺在这会员制的南钟里太过自在,想和谈之醅说话就说话,他也有求必应,所以那种身份是不约而同默认的,这是大家第一次见两人真的坐实,手牵着手。
过后纪笺再到南钟来,走哪儿那眼神都自动避开,那些权贵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太敢,别说找她麻烦的女人了。
…
十一月中旬,北方的一股冷空气席卷到南方,充州气温暴跌十来度,夜里已经在零度边缘徘徊。
那天又是周末,谈之醅去锡城,要去两天,纪笺太冷了就还是没有跟着。
这几日她就能够办好手续离开学校了,到时候离搬家也不远,谈之醅也就不大冷天的带她出去,省得感冒了。
周日那天晚上,纪笺搁家里和戚尔舒闲聊。最近洪太太也被这天气整懵了,白天偶尔还能出去浪,晚上就没法子,只能找纪笺聊天。
聊到最后她在电话里感叹说:“天气预报说充京今晚可能有雪唉,我看是溜着玩吧,这破地方怎么可能下雪。”
纪笺在想一会儿也跟谈之醅聊聊,一时间有些出神,就没听仔细戚尔舒语音里的话,回神问她:“什么?”
“充京,下雪。”戚尔舒对着语音通话揶揄道,“你看有可能吗?”
纪笺点头:“不太可能。”
聊完她就给谈之醅播了语音电话过去,说起了这事。
她语气懒洋洋地笑,说充州怎么可能下雪呢,她从来没见过,最好也别下吧,有的话想跟他一起看。
谈之醅今晚有应酬,纪笺没聊太多,日常说几句就挂了。
她去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出来就上床了。
躺下想了点儿事,过几天没事后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一个多月了。
忙着忙着,不经意间余光注意到窗户外似乎有些隐约的白色飘落。
这处老建筑的每一扇窗户都是雕花玻璃的,白色通透的玻璃在夜里能照进外面的光,所以此刻那朦胧的降落感还算清晰。
纪笺茫然,冒着冷气去打开窗。
天上飘下一粒粒白色状物体。郊外的风大,吹得那东西往一个方向飘,像一束夜光从天而降,但苍茫浩大,仿佛能照亮整个郊区。
纪笺愣了两秒,想起来早前跟谈之醅在电话中碎碎念的什么,说最好别下雪,有的话想和他一起看。
纪笺没有惊喜,反而有些失落地阖上了窗,准备继续回去睡觉。
下一秒,楼下却传来了一记鸣笛声,不大,穿过风雪钻入二楼卧室时好像错觉一样。
但是郊外素来清静,从没有过这种错觉,就像这场雪……
纪笺连忙又去打开窗,往楼下院子瞅。那大门外闪着两道类似车灯的光柱。
纪笺愣了愣,接着马上阖上窗出门去。
谈之醅今晚还有应酬,所以原本说好的明天早上再回。
下楼跑到院门口见真的是他,纪笺怔了好一会儿。
穿着身黑大衣的男人仰头看了看漫天的雪白,又脱下身上的衣服过来给纪笺盖上:“你知道下了吗?喊你看看,冷得要命,随便看两眼就好。”
纪笺懵懵地问他怎么回来了。
谈之醅说他挂了电话发现锡城已经有要下雪的征兆了,就回来了,免得她今晚真一个人看雪。
纪笺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谈之醅笑,揽着她站在门下别被雪淋到,逗她:“怎么了这是?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哭鼻子,问了洪扬他说他家夫人也不总哭啊。”
“那我怀的是女儿,能一样吗?他们的男孩儿。”她哑着声嘟囔。
谈之醅笑得别提多欢快了,捏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去接点雪:“嗯,不一样不一样,小公主可以哭鼻子,来,陪我们笺笺看雪,不哭。”
纪笺又看他又看雪,忙得很。
一个恍惚,觉得指间凉,她缩回手看掌心的雪。那堆砌在手心的雪中间,隐隐约约有一道银色。
纪笺拨开雪看,看到自己中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个戒指,她把手翻转过来。
雪花簌簌从掌心坠落,而那一秒,手指背上一颗比雪还明亮的钻石映入她眼帘。
纪笺眼神定住。
谈之醅附耳跟她说:“补给我家笺笺的求婚戒指,虽然顺序乱了,但是你不会介意的,我知道。”
纪笺哑着声轻喃:“不介意啊。以后可以骗你小公主,你和我从头到尾都是正正经经的。”
37. 真相。 意料之外的夜。
谈之醅倒是没觉得需要骗, 听她说的,听得直笑,但也没去反驳什么。
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也多年难得一见。有人陪着, 纪笺像个没见过雪的人, 看了好半天都不愿意进屋。
其实麻省的雪很多, 还时常暴雪, 这些年并不是多么希冀少见,只是这里不一样, 充州这一场,确实少见到让人心动。
和谈之醅站在雪中,或者在院子里转着, 留下一道道雪印,每一下都格外浪漫,浪漫到不真实。
纪笺在他身边兜兜转转,时不时抱他一下,撞落他肩头的簌簌雪白,笑得很动听。
谈之醅那一刻就也有种想法,觉得这雪来得挺妙, 意料不到,像他如今这事事如愿,温柔满怀, 他此前是怎么也没料到的。
没觉得这一生有这样的际遇, 没觉得充州会在这个冬天下一场雪。
最后怕她着凉, 谈之醅只能连哄带骗强行把人抱进去了。
这雪下到半夜才停,第二天郊外的晨阳一照,整个小院很有民国那诗情画意的味道。
纪笺爱不释手, 拍了好多照片,一早上都栽在院子里玩不进屋。
谈之醅昨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子连夜回来,本来安排在今早的事就没有办,眼下就抱着个电脑在屋子里忙碌,时不时照看一眼院子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纪老师。
纪笺裹着羽绒服,戴着个帽子,蹲在雪地里卷雪球,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谈之醅发现,怀孕后,他家笺笺不止黏人,动不动会敏感地哭,还喜欢玩,有点小孩子气。
但每一样都惹他心动。
谈之醅快速忙完事出去陪她。
纪笺卷雪球把手冻得通红,那纤纤十指原本和雪的颜色所差不大,这会儿完全就是花朵一样的粉嫩娇艳。谈之醅看得后悔没早点出来,把她一通数落。
纪笺负隅顽抗地说充州从来没下过雪呢。
谈之醅说小时候下过。她问什么时候。
他开始给她讲以前的事,边说边把她的手藏入他胸口的毛衣捂着。
从他记事起,讲到他去锡城上学,讲到他十几岁喜欢上她。
纪笺第一次听他说那会儿的喜欢,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了,反正就觉得笺笺是全世界最好的,漂亮,可爱,温柔,笑起来那梨涡会勾人心,眼睛像大白天也住着月亮,不由得就让人想拥有。
纪笺被说得脸红,笑他动情太早了吧,她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只会学习和玩。
谈之醅笑着承认,又搞了句爱情名言,说:“这玩意也不好,先动心就输了。”
纪笺挑眉,一本正经说:“哦,那我下辈子让你赢。”
谈之醅笑了笑,盯着雪地里的那张粉嫩娇艳的脸,漫不经心低语:“算了吧,这玩意儿,真怪难的。”
纪笺的笑容徐徐收敛了去。
谈之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说晚上邵禹过来,他尽尽地主之谊请他吃饭,问她去不去。
纪笺也不着痕迹地接了他的话题,说去啊。他又迟疑,觉得太冷,但是被她一撒娇,说不是说好了以后去哪儿都带她的吗,他就没辙,应了。
晚上那雪开始融化,气温似乎都冒着寒气。谈之醅带着被他裹得很厚的老婆出门赴约。
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饭局,谈之醅的饭局嘛,不是吃喝就是玩乐,纪笺已经习惯,就连当初玩飞花令的生日宴都毫无压力。
但纪笺没想过,会在这一晚,在吃饭的地方遇见岑封。
主要是她没想过会再见他这个人。过去的物事,在意味着成为过去的那一刻,她都觉得不需要再见了。
彼时她在包厢外的走廊和奶奶打电话。
听父母说老人家最近身体着凉,有点严重,她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看看。
打完估摸包厢里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这餐厅的包间一间间隔得还挺远,有十来米的距离。
她所在的包厢为雅量字号,前面那一间应该是高致。
纪笺在两间中间段讲电话,闻声回望去的时候,只见那边的朦胧光线下有个男人身着墨色风衣,颀长身姿立在门边,望着这里。
匆匆一眼,纪笺还以为看到了谈之醅,以为自己是打电话打迷糊了么走错了。
不过她其实知道那声音不是他,只是觉得身形像,一时之间的恍惚。
再仔细一看,是岑封。
那一刻她心里再次飘起了当年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他气度言行,像谈之醅。
大概见真是她,他举步朝她走来。
纪笺见此也就停着没动。他走近一些后,脸上已经推起了笑:“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纪笺“嗯”了一声。
岑封了然,颔首。
画面一时间静谧下来。岑封看着她,两秒后,语气轻柔地张口道:“我前一阵出差去了,回美国,不知道那个视频的事。抱歉,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纪笺点点头,“不过跟你没关系。”
“什么麻烦?学校找你谈话了?”
纪笺又轻“嗯”一声。
岑封:“解决了吗?如果没有,我和你们人文院的院长……”
纪笺摇头。
岑封话语停了下来,听她道:“不用了,我已经离职,很快就离开充州理工了。”
岑封顿了顿,眼中泛过明显的讶异,随之朝她挑起了眉,问:“为什么?因为这个事?学校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
他马上道:“你不必……”
纪笺又摇头:“按我自己的感受来说,我觉得离开比较好,和岑先生没关系,你不用多想。”
他缓了缓,略显无奈地一笑:“这么客气做什么?‘岑先生’……我是第一次听你这么称呼我。”
纪笺微笑,没说话。
岑封见此,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疏离。缓了缓,他微笑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那则视频,我没理解错的话,是因为谈之醅吧?”
“怎么了?”
“他的事业导致你工作都没了。”
纪笺挑了挑眉,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前一阵,还听说他要和薄氏联姻,最近是没听说这个了,但是……视频是薄氏那位准备联姻的薄小姐做的。我很好奇,你和他的婚姻,是怎么回事?目前又是怎么回事。”
“跟你关系不大。”
岑封定定看她几秒,显得格外柔情地问:“笺笺,你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情……还介怀?如果是,我补偿……”
纪笺抬手打住:“丝毫没有,我已经结婚了,早就连岑先生长相声音都认不出来,往事完全没有再提的必要。这个事情,主要是真的与你无关,而我和你目前的关系,也就是一个校友,我觉得没必要和你说太多关于我的生活与私事。”
他盯着她冷静到无情的脸色,又忍不住目光游离了一圈她和记忆中还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动人的貌美容颜,稍许,还是忍不住道:“我这些年,是觉得很亏欠你的,只是没有机会弥补,笺笺。”
纪笺淡笑:“不用,不需要,就是青葱岁月里一件小事而已,我早就忘了。”
一阵沉默后,岑封轻叹口气,开口:“那作为普通的朋友,我不能问一下吗?你和他结婚,我能理解,但是他又准备和别人联姻,这种情况,由不得我不好奇吧?你连解答一下,都不想吗?那我怎么能够不认为,你对我意见很深。”
纪笺淡然地盯着他,不急不躁地反问:“你知道那个视频是薄氏那位,薄小姐操作的?”
岑封顿了顿,随即颔首。
纪笺:“这种事情你都能知道,那你应该和那位薄小姐,关系还不错,有生意往来吗?”
岑封微笑,缓了缓,点头:“对,我公司和薄氏有点来往。”
纪笺:“既然关系不错,也知道视频是她的手笔,那想必薄小姐也透露了一些别的,比如关于她是怎么能够和谈之醅,谈婚论嫁的。”
岑封失笑,调侃她:“你在谈之醅身边待久了,都精明得很,不好糊弄了。”
纪笺说这么明显,不需要多么精明。
他也没否认:“我是听说了,说你和谈之醅,不是真的结婚。”
纪笺没有说话。
岑封就这话题的方向朝她徐徐问道:“那你就等着谈之醅有需要的时候就离婚,没需要就这么和他挂着夫妻的名头吗?”
纪笺语气平淡:“说实话,这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岑先生。”
“笺笺,我做不到不关心。”他神色关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既然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段婚姻了,为什么不趁早离了?你知道这样对你影响多大吗?”
“大哪里?我没想和别人结婚。”她扬起起细眉。
男人眯了眯眼,眸色不解又深沉:“那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和谈之醅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你算什么?充州那些权贵提起来,哪个不是对纪笺二字如雷贯耳,张口闭口说那是谈之醅的情人。”
“我在乎这事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结婚。”
“你可以忍受‘谈之醅情人’这样的名头,不能原谅我?”他眉头一挑。
纪笺眼底满满写着,我不懂你的意思,岑先生。
岑封:“当初我没有信守承诺留在麻省,你不能原谅,但你可以原谅背叛你的谈之醅?事业牵连你的谈之醅?终其一生也给不了你安稳的谈之醅?”
纪笺粲然失笑,开口:“姑且不说谈之醅究竟做没做你口中的种种,就说岑先生当年忽如其来地要离开,忽如其来的分手。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我原谅?”
“你不能体谅我吗?笺笺,”他眉心蹙了起来,“你知道当年我别无选择,家里和我自身的需求,牛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信誓旦旦说你会长久地留在麻省?如果女朋友有需要,你会永远陪着她留在美国。”
“我那会儿是准备留在麻省的,想陪着你的,后来是情况有变,我觉得我更应该去牛津。”
纪笺陡然一笑:“所以呢?岑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在你主动提出分开后,还等着你?等到你近十年后,忽如其来地有叙旧的欲望?还格外强烈,一如当初?”
“我……”
“我从始至终都并不打算、也觉得不应该声讨一个奋力追求学业有上进心的人,我也不会去阻碍你对人生的追求。但是岑先生如果非要我体谅一个随性而为、没有把爱情与学业事业安排好,最后轻易置诺言于不顾、说的话完全一字一句都做不到、恋人随时可以抛弃的人,我真的做不到,也觉得,好像,他不配。”
“笺笺……”岑封有些急。
纪笺是真的忽然觉得,他不配,不配和谈之醅相提并论,当年青葱岁月时期,觉得眼前的人哪哪都和谈之醅差不多,学识,修养,谈吐,气质;而如今忽然觉得陌生,言行举止,匪夷所思,算计的心思,一身的商人眼光,揣摩无度,好像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思的,都是裹挟着目的与利益。
这熙熙攘攘的近十年过去,她喜欢的那种人,那种清隽如玉,气度不凡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谈之醅,只有他还是原来的模样,其余人,已经面目全非。
想到这,纪笺心里似下了一场雪,有些冰凉……凉到她思绪格外清醒。
她好像,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那个模样的人,或者说,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谈之醅这个人。
当年觉得眼前的人像谈之醅那么优秀,值得喜欢,是因为她骨子里喜欢的就是谈之醅,只是不知道,而按照他的模样去欣赏一个人。
纪笺一阵恍惚,那种被命运的凉风席卷了一道的晕眩在她身子里蔓延。
“我不配,我承认我年少时的不负责任对不起你,”他语气歉疚,下一秒又冷声道,“可如今的谈之醅就是良人吗?他那种人,花天酒地莺莺燕燕,别说充州了,这三角洲谁不认识他,你跟着他合适吗?到头来还不是连你应该引以为傲的工作都保不住……”
纪笺鼻尖一酸,因为前半句,这些年错过了好多。
正要张口,忽而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
纪笺回眸去看,接着一愣。
谈之醅三两步走到眼前,停下后,冰寒的目光落在岑封身上,唇角噙起一抹清冷的笑:“岑总,是真的热衷于和故人叙旧。”
岑封今日眉目也没当初那么友好了,冷眉冷眼地去瞅他。
谈之醅语气懒散,音色冰凉,问他:“打算叙多少次啊?”
岑封眯了眯眼盯着他脸上凉薄的笑:“谈之醅,你有资格问这话吗?”
谈之醅倏然一笑,硬朗的眉峰挑起:“这话怎么讲?岑总的资格比我好?”
岑封一瞬无言,仿若一阵寒霜打得那前半夜嚣张的枝叶都蔫了下去,说不出话。
纪笺牵过谈之醅的手,想转身往包间里去,但是他没动,反手搂着她在怀,人继续盯着岑封,道:“我希望没有这种时候了,我这人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同学一场。要不论这些情谊的话,从当年开始说,你连认识纪笺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就没机会谈一场,说分就分的恋爱。”
“你……”
谈之醅眼神毫无温度地瞧着他,“但是托岑总自己的福,本来没有的,命里就是没有的。岑总现在是商人,商人应该有失败后自省的精神,而不是……继续无畏地找死,那叫蠢。”
岑封眼底的冷忽然着了火般,冷声呛:“谈之醅。”
他扯扯嘴角,笑了笑,转身带着人走了。
他们已经吃好,邵禹与另一个朋友从包厢出来,都喝了酒,慵懒地边走边和谈之醅说话。
大门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最近冷,晚上行人也不多,只有汹涌的车流穿过茫茫夜色。
纪笺盯着马路上那霓虹灯出神,在想谈之醅说的那句话——本来没有的,命里就是没有的。
她心里那阵被雪淹没一般的彻骨凉意还在蔓延,把她从清醒凉到满是后怕。
在想,如果当初岑封没有背叛……很大几率他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可能早就也已经结婚,生子。
那谈之醅呢……
他就那么孑然一身,游走在充京城的绮丽浮华里吗,偶尔见面看着她的指间的婚戒,像无事发生一样,可能他有一天也会戴上别人的婚戒……
而她看着,却从来不觉得最初喜欢的,应该喜欢的,是他。
餐厅门口有台阶,纪笺眼底那一阵模糊了下,就没看到,一脚踩下去。
谈之醅慌忙搂紧了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扶:“笺笺。”
旁边在和谈之醅高谈阔论的两个朋友悉数看来,看着他把纪笺捞在臂弯里关切地问有没有事。
纪笺脸色有些被吓到的惨白,无声摇摇头。
谈之醅还没放下心,摸摸她的脑袋,揉一揉脸安抚她没事,逗她说怎么被他搂着还踩空,又低头伸手去抚一抚她的肚子:“有不舒服吗?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纪笺努力勉强地对他笑:“没摔下去,孩子没那么脆弱。”
那边的邵老板听到这,马上笑问谈之醅原来有孩子了啊,一晚上也没透露一句。
谈之醅提起这事到底是兴奋,放下心来后就转过头去和那俩闲谈了,说什么本来以为要先喝他的喜酒,现在看来要反过来了。
纪笺被他搂在怀里,嘴角挂着笑,但是眼神虚虚晃晃的没定神,也不知道是刚刚那一脚险些踩空的心悸,还是对过去那十几年的心悸。
这一生,差点就和他擦肩而过,没有发生任何事。
38. 说开。双更合一 以后纪笺彻底属于他。……
回家的路上谈之醅很正常, 该说话说话,聊天聊天,他现如今应该是心里很安稳,根本没把过去的物事放在眼里。
但是纪笺反常地没动。
她一直出神坐着, 回他话也似乎漫不经心的。
到家里, 谈之醅就逗她说怎么了, 还在想前男友啊, 这样他可就吃醋了。
纪笺说没有,亲他一口, 笑一笑说外面太冷了,让他去洗漱。
谈之醅准备去书房工作一会儿,让她先睡觉。
他把屋内的暖气调高两度, 再给她脱了外套,拿一身睡裙换。
纪笺乖乖去换了衣服,洗漱好回来上了床。
躺下没多久她就呼吸渐浅,温柔缓慢,谈之醅给仔细掖好被子,留了盏橘黄色的夜灯后出去。
纪笺的工作就这一周能搞定了,过后收拾几天东西, 十天半个月内他们就可以去锡城了,所以他这边的工作,说忙也忙。
谈之醅在书房待了两个钟, 回来时已经十一点。
今夜风消雪停, 夜显得格外安静, 是以他的脚步声再怎么也没办法不留痕迹。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声音,翻个身又睁开了眼看他,喊师兄。
谈之醅过去亲了她一口:“笺笺睡, 我去洗个澡就来陪你。乖。”
纪笺没说话,只看着他说完又起身,大抵是真的想赶紧陪她,他丝毫没磨蹭地拐浴室去洗漱。
纪笺听到细细的水声流淌出来,脑子似乎逐渐清醒。
其实两个小时里一直半睡半醒,睡不着。
那盏橘黄色的光落在了她朦胧的眸中,纪笺思绪像是坐了时光机,被拉到了几个月前那场他们不太安稳的盛夏。
那时她就和谈之醅说,她是觉得岑封像他才在一起的,他说可别气他了,心梗。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也没有,从没有深入去想过。
后来总是觉得她是喜欢他的,爱他的,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一直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多年了,才喜欢他。
但是之前从未去想,想着或许是原来就喜欢他的,只是她不知道。
床头昏黄的光落在女孩子散乱的黑发上,落在纤薄的肩头、米白色睡裙……一点点地把纪笺渲染得好像和光化为一体,她思绪渐渐回溯,回到了儿时的时光。
他们认识的时候,彼此还太小了,尤其她,才十二岁。
分开时也小,她高一还未结束谈之醅就已经出国了,等到她大学,他们已经两年没见,虽然中间没曾断了联系,但是也没亲密相处过。
她只记得他的好,哪里都好,所以高中在想要考哪里的时候,他随口一句来麻省,她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后来也真的去了,她心里之前就只有一个念头,跟着谈之醅总没错。
上大学不久后,谈之醅他们金融系里有个男孩子,叫岑封,见了她一面就开始追她,按他的话说:一见钟情,纪笺,你笑起来梨涡很甜,眼里还有光。
他和谈之醅是一类人,很像,是那种往后应会大有作为的人,这是她当时第一印象。她相处起来很舒服,也有种好像与生俱来的安心,所以她觉得她是喜欢他的。
出国前她还太小,性子从小安静恬淡,就像早上玩雪时和谈之醅说的那样,她从来没有其他早恋暗恋的想法,就只是觉得他好好,优秀,年少的时光里,他是擅自闯入且惊艳她的佼佼者,她仰望又被宠爱,真的就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
也只是一门心思觉得他好……这么多年来也只是以为他好,从未想过,好到已经是喜欢了,除了他这样的,她这些年再也没看上过其他模样的人。
纪笺眨眨眼,把脸埋入枕头,眼底的水流入,轻声抽噎。
他说他喜欢十二年,纪笺忽而觉得如鲠在喉,有点难以呼吸……
他说……“算了,先动心就输了,真怪难的。”下辈子也别换过来,不想她这么难。
他说,不告诉她,是因为他总不能放下,他放不下吧。如果不打算照顾她了,他就干脆说了,大不了以后各走各的
又说……他这些年也过得挺快活的,也没孤家寡人等着,要说心酸什么的,也不配。
后来说……总不能这样吧,他不能就这样耗着她一辈子吧,他的人生他说不准的,没办法保证一直在她身边,没办法这样耗着她,他不舍得。
再后来,他说“人总不能太贪心……回头,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最终,说……“生个小纪笺,我反正咱俩爱不爱没关系,我爱你和小的就行了,你也负责爱她就行了,我们总归不会不幸福,肯定过得不差。”
纪笺眼眶模糊不堪,眨眨眼,水珠就滚滚落在枕头上。
她好像已经看不清从小相遇的意义了,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是长大后再认识,他们的故事就应该是彼此一见钟情,然后在一起,结婚,生子……一切顺风顺水,无波无折。
她曾经总以为这十四年是老天爷的馈赠呢,真的以为是呢。
可是他喜欢了十二年,十二年是真的存在过的,纪笺发现她无法轻易拂过当做不见,像无事发生,重新开启一个篇章,去和他像两情相悦一样生活。
她不敢告诉谈之醅这个事情。
好像无论如何,纪笺就是注定对不起谈之醅的。
故事的结局,好像还是当初问他的那个问题,送她回家,有没有后悔。
纪笺呛了两声,坐起来,坐在床头曲起腿抱着膝盖,下巴抵上去,把脸在膝盖埋得很深,眼角不断淌出眼泪。
谈之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人醒着,好奇问:“笺笺?怎么坐着,肚子饿吗?”
说完没有人回应,谈之醅看了眼床上埋下脸的人:“怎么了笺笺?睡不着了?喝牛奶吗?”
她摇摇头。
谈之醅见此,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那怎么坐着?陪你睡了好不好?”
话落,一安静,好像耳边飘来了细碎的抽泣声。
谈之醅愣了愣,伸手去摸她脑袋,透过那半面脸颊,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张白嫩的脸颊流淌着泪水。
谈之醅彻底怔愣,好像做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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