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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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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祖荷没机会再跟喻池说话,甄能君和她同住,多少缓和她的胡思乱想。

    她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甄能君把一沓一百面额的现金递过来。

    她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稍微歪一下脑袋。

    甄能君说:“说好高考后还给你,就怕你一下子走了。”

    祖荷可以不在乎零花钱,但不能轻视她的骄傲,擦干手接过整了整,道:“你还随身带那么多钱,怎么不放银行里呢?”

    甄能君说:“我拿的是卡,存折在我爸爸那里,我就怕他用存折取走了,你们借给我当天就全领出来了。”

    祖荷即便不操心零花钱,也不敢随便揣那么多在身上,不由佩服她的缜密和胆大。

    祖荷问:“你还够用吗?要不先买个手机?”

    甄能君点头,说:“还有六七百,听说学杂费会退还一些,等高考成绩出来,我就可以找家教了,今年感觉比去年好。”原本考后不轻易谈论成绩,但祖荷显然用不到成绩,她便提了下,“手机有那种充话费0元购机的——言洲跟我说的——我打算买这种,感觉挺划算。我先把你的还了,怕到时候跨国不知道怎么还,言洲和喻池总还在国内,汇款方便一点。”

    那个名字成功让心脏一缩,祖荷重新把毛巾盖脑袋,胡乱擦头,总算掩饰了神情。

    “嗯,我让我妈妈把她同事的小孩介绍给你,从小学到高中都有。——暑假你住哪里?”

    学校宿舍还可以住到填志愿完毕,大概七月初。

    甄能君没有经验,一片茫然:“有些亲戚在市里打工,但是不是太熟悉,也怕我爸突然找上来,我大概……自己租个小房子吧。”

    祖荷处理感情以外的事脑袋明显比较灵活,说:“我姐有个要好的闺蜜在师大当老师,师大有一部分学生租住在校外公寓,现在暑假应该有比较多空房或者床铺,相对来说安全便宜,性价比高,回头我让她帮你找找。”

    祖荷对她的帮助,远非一句“谢谢”可以回报,也不是感激的眼泪可以承载,甄能君只能换一个话题。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祖荷拉她坐回床边,一边膝盖随意摊在凉席上:“当然啦!”

    甄能君说:“你回来的话,一定告诉我一声好吗?说不定到时候我挣到钱可以请你吃饭了。”

    祖荷将半干的脑袋轻轻往她肩膀靠一下,撒娇功力复原,说:“好呀,我饿上十天半月再回来,赖着不走,把你吃穷。”

    甄能君笑着摸一下她的头发,说:“头发先吹干吧。”

    祖荷将落地风扇搬到床边,毛巾铺在床沿垫头,横躺在床上,让风呼呼吹头上。甄能君头发比她稍长一点,也笑着照做。两个女孩像白萝卜切条,晾晒在簸箕上。

    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出国的消息很快传出去,不断有人来探虚实,有说她牛逼大发了,荷妹要变荷姐;有说她沉得住气,以后肯定是干大事的人;有骂她不够义气,走前一定要请她吃饭;言洲说他看着喻池,让她别担心;还有哭诉委屈的——

    “班花你真不够意思,好歹咱们同窗三年,吱都不吱一声,我这玫瑰花只能泡花瓣澡了,可怜啊。”

    真是该来的不来,祖荷退出傅毕凯的短信,把手机丢一边。

    不一会,敲门声传来。

    “荷妹,阿能,你们睡了吗?”

    是舍长的声音。

    甄能君过去开门,舍长已经换好不算睡衣的睡衣,探头问:“过来找你们聊聊天?”

    祖荷撑起脑袋回答:“快来!”

    六个女生陆续进来,一米八的大床横躺了四个,另外三个躺在地上的游戏毯,跟床上的头对头。八个女孩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屋子,像刚捞出锅滤油的油条。

    她们原本属于三个不同宿舍,这晚把三年间的八卦互通有无,偶不时一阵惊呼发笑,比高考前的卧谈会多了不少大胆的憧憬。

    有人说大学要谈很多恋爱,把高中落下的美好时光补回来;有人说要开始减肥,这一年各种补补补,该长的地方没长——“谁说咪咪了,我是说脑子,长脑子”——整个人浮肿迟钝;甄能君说要拿四年奖学金,然后继续读研,被舍长取笑“刚刚考完试还想着学习,疯了疯了”。

    甄能君难得开玩笑:“我比你们多学了一年,后遗症比较严重。”

    她其实还有更胆大的憧憬,祖荷的学校不是最耳熟能详的哈耶普斯麻那几所,但甄能君还是懂得藤校的标签。

    她的卷面分跟祖荷没有相差天堑,便幻想着,如果未来四年再勤奋一点,是不是也有机会像她一样……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理想跟贫穷一样,都是她羞于示人的秘密。

    夜谈话题不知不觉过度到男生身上,这次七个男生逐个进入评论焦点,只剩傅毕凯和喻池时,她们谨慎发言或含糊其辞,这两个人和祖荷关系太暧昧,她们生怕说错话,给本不太平的夜晚火上浇油。

    女孩们一个暗暗戳另一个,把眼色传递出去,最后舍长被推到前线,充当发问记者。

    “荷妹,你和喻池才是真的吧?”

    “……”

    祖荷枕着两手,双脚.交叠,偶尔转动脚踝。

    大家都当她默认了。

    舍长继续问:“你出国了,他怎么办呀?”

    “……”祖荷更想知道。

    本来热闹的屋子只剩下风扇的呼呼,大家尴尬地设身处地,浮想联翩,没人能提出什么建议。

    “祖荷是祖荷,喻池是喻池,就算在一起,他们也是两个人,哪能对对方完完全全负责。”

    甄能君打破沉默,让尴尬变得更加生硬,可没人敢否认她的话:如果无法和平分手,总不至于一方还要说服对方,甚至安抚情绪;又不是离婚领证,需要双方同意,分手只需要一个告知。

    每一个困惑都回答不上来,告别是双向的,祖荷不知道喻池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难过是双向的,不舍也是双向的。

    回程和这一夜一样,祖荷没有和喻池说话,像进入离别实习期,提前适应不联系的日子。

    喻池一进家门,堆在墙边那批书便闯入眼界,跟整齐的餐厅格格不入。当时收得急,没来得及一一区分,两个人的书和文具依旧混在一起。

    他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双肩包撴另一张上,望着那堆书发呆。

    宾斌刚考完就撕卷子,他们还好生生搬运回家,对待知识的载体已是仁至义尽。但也不太想处理,每一本课本、每一张剪出错题或者完整保存的卷子都承载不同记忆:怕突然看见似曾相识的题目,懊悔高考没发挥出水平;怕想起老师拎着卷子耳提面命,同学争论难题面红耳赤;更害怕面对越来越清晰的事实——高中时代结束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掏出手机,给祖荷发短信:“你的书还在我家,什么时候过来拿?”

    看着莫名像赶人,喻池删掉后半句才发送,不知怎地跟她发消息还得检查一遍语义是否有误,以前从来不会;收件箱早删除垃圾消息,全是她的。

    过去一年,他们天天在一起,不曾分开三天以上,短信不频繁,偶尔睡前叮嘱:“明天跑步的话帮我带菠萝包不用谢”“明早下雨的话等会我,一起坐车走啊,湿鞋子好烦的,快答应我”“刚忘记说,明天我带奶,你不用带了”等等;单条短信70字的容量压根用不完,所以祖荷几乎每一条前面都要带称呼,两遍,“喻池喻池”“同桌同桌”,或者干脆“1717”。

    手机一震,显示一个信封弹框,祖荷回复了:“我准备去外地,过几天回来再去拿。”

    是了,三天以上的长假,祖荷都会回祖逸风别墅那边,也是她住得最久的家。即将离开,她应该会很忙。

    他回了一个“嗯”,破天荒点进发件箱,他的回复通常很短,“好”“行”“OK”,惜字如金,简约冷淡,一路回溯,他后知后觉,如若对方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女孩,恐怕早已被他气哭。祖荷无疑热烈而强大,消融了他的冷漠。一个在太阳底下的人不会察觉发冷,只有等太阳消失,他才恍然发觉自己通体冰凉。

    当一个人的未来无望时,他才会回头缅怀,就像他在截肢后的病床上不断想起田径场;当他一遍遍回看过往,证明这段关系已经看到了尽头,再也无法期待。

    空调未开,室内闷热,喻池两肘抵着膝盖,握紧手机支着额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他肩膀一跳,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到了。知道是谁,他连想也不想便起身开门。

    他站在门口没动,祖荷也就没挤进来,抿了抿嘴:“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也不是故意要骗你。”

    “你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

    甜蜜的假象太能麻痹理智,他甚至希望她干脆什么也别告诉,一走了之,给他毫无转圜的一刀。

    那个嘲讽的字眼成功还了她一刀,祖荷瞪大眼:“我确实想上大学还能跟你在一起。”

    喻池恨恨道:“我还想太平洋能蒸发呢。”

    他们昨晚没多说话真是明智,这吵架来势汹汹,估计能让其他同学不忍安眠,甚至会有人来做和事佬,或者添乱党。

    “我……”她突然揪住他T恤的侧骨,怕他像昨晚一样突然跑了似的,“对不起……”

    喻池低头看着那只手,一天之前他还很想找机会牵住她,现在不敢了。他生过她的气,但更气自己无能为力,像截肢后看着别人进进出出,他只能干躺在病床上,烦躁而不安。

    “你弄死我算了。”

    那个字眼成功刹住了他们,祖荷眼神呆然盯着他。他仿佛回到病床上,一腔戾气地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喻池这类人离那个忌讳的动词特别近,一说出来自暴自弃意味更强烈。

    她摇了摇他的衣服,本来挺想哭的,做错事又没脸哭,强行皱了下鼻子,忍住泪意。

    “舍不得……”

    “……”

    这一瞬间,喻池全然说不出话,那股和傅毕凯针锋相对的锐利消失了,在卷子上奋笔疾书的自信萎顿了;他骂她也不是,不理她舍不得,和好又躲不开巨大的悲伤,他似乎还得感谢她没有考前说出来,不然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天天面对着她和分别的事实。

    喻池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着门沿,无意识深吸一口气。

    安静摧灭了声控灯,黑暗拢住她们;两个人不约而同顿脚,唤醒了廊道灯,突如其来的默契滑稽又悲凉。

    喻池望了一眼她的头顶,似乎要找那盏灯似的:“从外地回来……还过这边吗?”

    祖荷肯定地点头,嗯一声。

    他还是不看她:“正好我提前适应一下……”

    T恤侧骨的力度慢慢流失了。

    祖荷跟祖逸风探亲访友,作为独女,祖逸风的家业以后自然交到她手上,提前在各路重要人脉中混个脸熟,便成为必不可缺的部分。祖荷所选专业原因便在此。

    祖荷玲珑剔透,在人际交往中常常如鱼得水,在年长者面前也不露怯,真碰上哪个不喜欢的,还可以借未成年的敏感标签“莽撞”一下,锉锉对方权威。八卦传开来,众人在背后不得不赞许一句后生可畏。

    祖荷虽然没和喻池直联,有关他的消息却一天也没断:言洲天天发消息,把她当成日记本叨叨。

    喻池和他一起报名考驾照了;喻池学自动挡比他学手动挡快多了,已经考过科目二,他还在学倒车入库;喻池拿到证就开蒋老师的新车,来接他下考场。

    然而言洲也只能汇报这些无关痛痒的日常;他可以同喻池一起练车交流技巧、打游戏交换装备、讨论最新一期《极客时间》和研究大学专业,却从来不会谈论对哪个女生有好感——哪怕早已旁观者清。

    传统引导男孩互相角力,儿女私情向来被描述成未来“英雄”的弱点,倾诉感情等同示弱,所以,男孩和男孩间一般才不会互相“示弱”。

    两人教练虽不同,练车在同一个地方,休息时一起在遮阳棚下聊天,或者发呆——通常发呆是喻池单方面导致,挣脱高考枷锁的少年理应神采飞扬,谈论象牙塔的憧憬,喻池却比考前还要消沉——最后通常由他朝喻池伸手,给他借力站起来。

    言洲没有明说什么,和事佬的活计却一点没少干,天天晚上玩游戏必定拉祖荷进队。

    祖荷每天会去喻池的空间瞄几眼,不留言,虽然他的空间万年不更新;喻池“顺便”回访她,她的小窝跟现实中的人气一样旺,留言板祝福像拜年。

    学校撕下去年的高考光荣榜,率先把尘埃落定的三位同学的名字和学校张贴上去,粉底黑色宋体,祖荷和那所藤校当之无愧地排首位。

    喻池把它拍下,配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破天荒更新空间,祖荷闻风而动,在他留言板留下一个字:踩。

    他久违哼了一声,要笑不笑,回复一个句号。

    第二天,祖荷又来了。

    Ai。:「踩踩」

    “空池”回复:「。。」

    第三天。

    Ai。:「踩踩踩」

    「。。。」

    ……

    原本冷清的留言板成了祖荷专场,每天更新,一大堆的“踩”和句号跟踩羊屎蛋似的。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跟着言洲的驾驶证一起发放,结果可说毫无悬念,但依旧令人欣喜。

    学校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喻池稳坐学校第一交椅,毫无悬念成了市状元,全省排名前十,TOP2招生办直接电联抢人。

    情场失意助燃恃才傲物的玩性,他说话滴水不漏,套出两边针对他身体条件的底线与优势,暂时不答复,都给对方挺大希望。其实他心中已有定夺,选了计算机排名第一那一所,一来真心喜欢,二来就业要求和趋势最契合他的特殊情况。

    做完这一切又觉得挺没意思,这是一项危险讯号,他对引以为傲的东西失去兴致,说明某个方面一定出了严重问题。

    没多久他就致电招生办告知决定,对方祝贺他成为2007级准新生,期待九月份的相见。

    他的秋天有了落点,可是夏天还得继续熬。

    甄能君报了理工大学,言洲报财经大学,如无意外三人同城,傅毕凯报了另一个城市的财经大学……

    祖荷超常发挥,按往年可以上一所非常不错的985,当然她没有填志愿。

    祖荷留言“我明晚回去”时,甄能君和言洲的第一志愿尘埃落定,只等下月收录取通知书。

    喻池盯着那五个字好久,筑了半个月的围篱又被她一刀砍烂,他喜忧参半回了一个字:好。

    祖荷和祖逸风、蒲妙海有说有笑走出电梯,手中推着行李箱和购物袋。

    喻池家门口忽然传来开门声,过去一年,祖荷太过熟悉邻居的动静,下意识便望过去。

    “喻池——”

    “你回来了——”

    大半个月时间好像冲掉芥蒂,相聚的冲动怎么也刹不住车。

    “小风阿姨,妙姨——”喻池跟祖逸风和蒲妙海打招呼。

    祖逸风稍一点头,说:“妙姐,我突然有点肚子饿了。”

    蒲妙海机灵道:“哎,搭飞机累了吧,我给你熬点粥缓缓胃。”

    祖逸风和蒲妙海便自然闪进门内,连带大包小包和所有杂音。

    祖荷以为他出门丢垃圾,可是手中并没有垃圾袋,趿着拖鞋,像急急忙忙开门。

    她背手将门带上,喻池也同样向她走近,一起停在两家的中间。

    “听说你考上了——”

    “头发、怎么变长了?”

    祖荷用手梳一下耳边发尾,半笑道:“新接的,假发,好看吗?”

    长发接到锁骨往下十厘米,整个人气质一瞬成熟,像抛开他,一个人长大了。她骨相和皮相俱佳,经得起折腾,短发时飒爽俏皮,长发时媚然沉稳,可当她咧嘴一笑,似乎又没有本质区别,依然灿烂、阳光,富有感染力。

    喻池很矛盾地看着她,轻轻“嗯”一下,说:“我还没恭喜你呢。”

    本来也是事实,简单的一句话泄露怨怼,索性闭了嘴。

    短短走道陷入沉默,不多时,廊道声控灯熄灭,黑暗给予盾牌般的安全感,挡开现实,他们可以勇敢注视对方。

    两个人没再着急唤醒灯盏,这份默契灵活又坚固,他们仿佛被黑暗揉成一人,能敏感捕捉到对方细微的思绪。

    电梯叮的一声,有人走出,把他们的黑暗与安全感吵没了。

    灯光像现实无孔不入,他们再度沉默,仿佛罚站门外,不敢轻易对话。

    “喻池,我——”

    “我、后天要去姥姥家,自己开车去——”

    话题虽突兀,但不失为一个安全话题。

    祖荷玩着手腕上的橡皮筋,拉出来又套上,说:“喻老师和蒋老师不去吗?”

    喻池说:“学校明年建校一百周年,今年秋季期要各种评估,他们估计要忙半个暑假。”

    祖荷说:“你姥姥家好玩吗?”

    “在乡下,空气好,生活节奏很慢,我每年寒暑假呆十天半月,回来就变懒很多。”

    这般自律的人也会变懒确实是新鲜事,祖荷忍不住笑道:“听起来好舒服。”

    “嗯……”喻池抿了下唇,他一向自信自如,一旦出现这个小表情,犹豫一目了然,“你想……跟我去吗?”

    祖荷惊喜,不禁走近一步,或说轻轻往前一蹦,说:“可以吗?”

    三个字带着撒娇意味,轻而易举敲开喻池的笑容。

    “只要你敢搭我的车。”

    以往的氛围似乎回来了,联结起他们,越来越紧密。

    她笑道:“有什么不敢,就我们两个吗?”

    喻池反问:“你还想叫上谁?”

    “只有我们两个最好了!”

    刻意的强调好像同意一个约会,暧昧发酵成他耳廓的红。

    喻池说:“第二天才回来……”

    祖荷毫不犹豫:“又不是没一起外出过过夜。”

    喻池反倒谨慎起来,说:“问一下你妈妈。”

    祖荷仿佛全然忘我,比出一个“OK”,原地转一圈,说:“我回去收一下东西。”

    闯进家门,刚才的小兴奋爆炸开来,祖荷朝天伸懒腰,大声宣布:“妈妈,妙姨,我后天要跟喻池去他姥姥家,住一晚!”

    太过激动,她没注意到祖逸风在听着电话。

    祖逸风笑吟吟朝手机说:“你刚才听清楚了吗?没有啊?那我叫她再说一遍——玉祎,你刚才说什么?”

    祖荷单凭直觉,对祖逸风递近的手机重复一遍。

    祖逸风听回电话,说:“这回听清楚了吧,哈哈——由他们去吧,你什么时候忙完,我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祖荷听出大概,等祖逸风挂机后,问:“喻老师?”

    “不然呢。”

    “呆一个晚上,你同意我去的吧?”

    祖逸风反问:“不同意你就不去吗?”

    祖荷搂着她脖颈,往脸上吧唧一口:“妈妈最好了!”

    她一碗水端平地也给蒲妙海一下,那边“哎哟哎哟”地叫,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祖逸风擦一下不存在的口水,笑道:“你这劲头要用在对的地方。”

    祖荷哈哈笑着跑进房间,说要收拾一下。

    夏天一晚上的衣物很快收拾妥当,祖荷拉上背包拉链,开始挑出门要穿的衣服。

    祖逸风敲敲门,走进来递过一个红色盒子——超市收银台附近货架经常能看到的那种。

    “这个,也带上。”

    祖荷拿在手中粗略看了一圈,揶揄道:“不会过期了吧。”

    “哪有,我最近才买的。”

    她翻到生产日期,说:“又交男朋友了吧,这次我该叫叔叔还是哥哥?”

    祖逸风笑骂道:“明天记得带上,你今年运气挺好的,可不用‘求好孕’了吧。”

    她捏着盒子的一个角,另一手拨动着让它转圈圈。

    “可是,妈妈,我可还未成年哦。你没意见?”

    祖逸风觉得可笑般翻了下白眼:“反正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也不是家长说‘不行’,就会真的不去做。”

    祖荷嘻嘻笑:“那肯定。”

    “你虽然还差半年满十八,但你的‘小玉祎’每个月都会成熟一次呀,它可不会乖乖等你成年才出来‘见世面’,”祖逸风说,“我好不容易盼你到十八岁,年纪轻轻就当姥姥,太不符合我的形象了,我可不想要这种名号,你手下留情啊。”

    她皱了皱鼻子,是真带点厌嫌:“妈妈你可别胡说,我丁克主义呢,特别坚定,特别成熟。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不丁克。人类有灭绝的一天,一定有我司玉祎的一分贡献。”

    祖逸风配合地说:“那我提前谢谢你了啊。”

    她把盒子塞进背包里兜,拎起两条连衣裙问祖逸风:“妈妈,你觉得哪条更好看?”

    祖逸风说:“问我干什么,问你的哥哥去呀。”

    她想了想,煞有介事扔掉两条裙子,握腰说:“肯定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祖逸风笑了,说:“扣子会硌疼的哦。”

    祖荷拿起前襟有装饰扣子的连衣裙,比在身上,抱了抱,想了想,明白了原因。

    “小风姐,还是你有经验。高!”

    床上手机响了一声,祖逸风嘀咕“原来你的铃声是这样子的”,然后踱出主卧。

    过去三年,祖荷带手机偷偷摸摸,连震动也不敢调,从今往后竟然可以光明正大开铃声了——就像谈恋爱一样。

    喻池发来消息:「乡下买零食不方便,明天去市中心转一圈?」

    祖荷毫不犹豫:「好的呀!」

    「我明天还跑步……」

    祖荷趴到床上,随便蹬开拖鞋,干脆拨电话过去:“喻池喻池,你会游泳吗?”

    那边静了一瞬:“……以前会。”

    “噢,”答案意料之中,她双脚.交替打空气,“我明天想游泳,师大体育馆早上人应该不多;今年还没下过水。”

    “跑完我去找你。”

    喻池没有勉强她陪跑,她自然也不会硬拉他下水。

    约好时间,两人便挂断电话。

    祖荷又回头把那盒子扒拉出来,拆开撕出一片,捏着顶部抖了抖,表面有点湿滑——她将指腹递近鼻端,又马上移开,嘴上咕哝一声。

    真是不懂描述的气味。

    小时候她脱白色长袜,喜欢卷了袜头,一路搓到足尖,收成一饼袜子。

    现在她好像进行反方向操作,一点点将“袜子”捋直。

    等到变成一长条半透明气球,她张开手指比了下长度:妈呀,能有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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