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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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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批书搬上推车,言洲一个人挑起押运重任,先给甄能君送回女生宿舍。

    祖荷和喻池隔一小段距离走后头。

    高考结束一小时后,高一高二学生被允许入校,不少高三家长前来搬运行李,昨天还冷清的校园一下子闹哄起来,仿佛重新开了一次学。

    祖荷走在校道外侧,不时避开匆忙的人流,说:“不用跟傅毕凯一般见识,他就是一个不懂尊重人的神经病。”

    喻池听不出喜恶地说:“他只是活得比较较真。”

    祖荷不以为然:“那也不能踩在别人头上,你看他这一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简直了,从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哎,你们两个,小时候也这样吗?不能吧?”

    喻池笑了:“高三同班一年,你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

    祖荷往手心砸了下拳头,说:“我好像总是碰见你们针锋相对,可也不好直接问,搞得我像挑拨离间似的。”

    喻池瞥她一眼:“你就是。”

    祖荷:“……我哪有!”

    “装傻。”

    祖荷转身倒退走,处在言洲和他中间,狡黠盯着他:“学霸同桌,你给我指点一下迷津?”

    喻池:“……”

    “嗯?”

    她堵到正眼前,他险些撞上,笑着错肩往前。

    “喂——”祖荷顺手扯他白T恤的侧骨,喻池没走快,就这么给她牵上了。

    喻池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想严肃,不想拒绝,也不敢太得意。他下意识看一眼那只手,明明跟平常看她握笔写字没什么不同,但此刻莫名情怯,总不敢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如护至宝。

    她忽然说:“我好像在放牛噢。”

    “……”

    她笑着松开他的T恤。

    暧昧败给天马行空,喻池的紧张消失,取而代之却是淡淡失落。

    言洲在前头吆喝:“荷妹,也来帮忙?——喻池,你在楼下看车吧。”

    这一车书本卷子谁也不想多看一眼,但谁也不敢立即全部卖掉,生怕一个万一下半年还得用到。

    祖荷和喻池的书在下,甄能君和言洲的在上,言洲刚抱起甄能君的一沓,下面一本最新版高考报考指南滑下来——这是喻池刚特意放在他们的最顶端,怕丢了。

    这本指南非强制性订购,但基本人手一本,毕竟大多数人第一次参加高考,什么相关资料都得自己来一份才安心。

    祖荷当初就没订,喻池不疑有他,还说“到时一起看”。

    这会,喻池弯腰捡起书本,拍了拍灰尘,挺宝贝地说:“这可不能弄不见了。”

    祖荷提起甄能君装水杯和文具之类的杂物袋子,随口道:“你还用看啊,等着招生办打电话要人吧。”

    喻池把指南搁回原处,轻轻地说:“要我帮你看看吗?”

    “……”

    考前祖荷提过想学商科,或者可以以后考商科研究生的专业。她有一次看见喻池翻到北京那几所985的相关专业。

    祖荷干笑一声,说:“才考完不想这个,先好好玩玩啦!”

    言洲不知道是否听见,催促她道:“荷妹快点,没有你们护送我不敢进女生宿舍,紧张!”

    喻池没再提高考,只说他在这里看着推车。

    次日一早,高一高二继续上课,毕业生变成出笼的雏鸟,手持学生卡自由出入校门,再也没有比看别人学习更痛快的事——高压的应试教育后遗症之一便是如此。

    高三一班旅游团开始发团,市区已回家同学直接出发汽车站,其他人在校门口公车站集合。

    一列人次第投币刷卡上车,祖荷排在喻池前面,没听见后头滴卡,扭头一看,他正合起一个绿色小本子,收进裤兜。

    其他同学先上车,也看见了,有人特意望向窗外,有人占座后站起,招呼他们:“祖荷喻池,你们过来这里坐。”

    学校离起点站不远,但公车贯穿全市,直达城西客运站,周六出行人不少,车满了。

    傅毕凯和宾斌站在后门附近,人高马大,拉着吊环,像两根多出的承重梁。

    仅剩的两个座位下方是公车左后轮,靠过道座位还算正常,靠窗座位狭窄,对长腿人士不友好,还不如站着。祖荷要是不坐,喻池肯定不会坐,她谢过同学,用眼神拉他过去。

    里面落脚的地方本该是平地,因为轮子做成斜坡,祖荷果然差不多得抱着膝盖,跟小孩坐马桶踩凳子似的,不由隐隐笑了。

    喻池冷不丁问:“笑什么?”

    祖荷伸右腿到他那边,故意叠在他的钢铁踝关节上,支起左边膝盖,懒洋洋搭肘,半抱着背包,像个拎着酒坛快意江湖的女侠。脚踝处透来丝丝冰凉,她笑了。

    “这样舒服点,凉快。”

    左小腿全然没有触觉,但通过视觉,喻池似乎感觉到了,那种肌肤相触时异己的温润,比当初她隔着袖子搂他脖子还要细腻几分,比她握他指尖还要长久几分。

    遗憾从心底浮起,融进声音里,他说:“我又感觉不到……”

    祖荷说:“像这样子呀!”

    他的手随意盖在腿上,祖荷将自己手一翻,手背轻轻贴上他的。

    她说:“这个温度——”

    明眸皓齿,脑海划过这个词,喻池常常回味后半部分,险些忘记那双眼睛也极为动人。

    也许心跳加速钝化了他的思维,喻池想翻过手,握住她,终究慢了一步。

    祖荷依然笑着抽回手,像当初握他指尖那般短暂,也或许长了一点点。

    遗憾沉积到心底,喻池又失去一次机会。

    是的,又。

    昨天她扯衣角,他就该揪回衣服,顺手拉住她。

    祖荷朝他摊开手掌,说:“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证?”

    喻池欠身从裤兜掏出来,祖荷不见外地接过去,却神秘兮兮用背包挡着偷偷看。

    “原来有效期只有十年。”祖荷歪过来,肩头点上他的,只说给他听。

    耳根酥痒,喻池不自在清了下嗓子,脑袋稍凑近一些,眼睛泛泛看着前排椅背。

    “以后一路绿灯,上学有补贴,工作少缴税。”

    祖荷将本子还给他,说:“如果我是老板,我一定要先雇佣你。——不哎,说不定你自己就是老板。我要先拍照留念,以后留着卖版权。”

    她带了两部相机出来,单反在喻池膝头包里,卡片机在自己这边。

    她掏出卡片机,腕部套好吊绳开了机,举起避开前座,凭感觉对准两人。

    她比出剪刀手,手背朝镜头,下巴轻挑,自信又俏皮;跟她相比,喻池表情淡淡,一副听之任之的温柔;他们的主动合照数量不多,氛围似乎总是这样,像一种日积月累的默契,像一个破不开的局。

    落脚的三层小洋楼有大露台,到海边玩自然少不了烧烤、啤酒和烟花,下午一波人下海玩水,另一波旱鸭子外出采购。

    一行八女七男,十五人的大集体还隐形分割成不同小团体,祖荷、喻池、甄能君和言洲四人就是最显眼的一个,都属于后一波,傅毕凯之前频频劝祖荷一起,她一句“不想血染大海”堵回去。

    四人负责食材采购,甄能君对此得心应手,担下挑货和砍价大责,喻池和言洲变身挑夫,祖荷当出纳。

    路过小超市,祖荷停下掏自己钱包:“我想吃冰激凌,你们要不要?”

    言洲说:“你肚子受得了?”

    祖荷正要回答,碰上喻池了然的眼神,笑嘻嘻道:“你告诉他。”

    喻池波澜不惊:“她报假警。”

    言洲:“什么?”

    “刚来完。”

    “……哦。”

    “喻池和阿能都不下水,我一个人去没意思。”祖荷说,再者傅毕凯铁定要动手动脚,捉她一起玩。

    “我请你们吃冰激凌,”甄能君在旁拦一下她的手,从牛仔裤斜插袋掏出一张五十块,“刚好我生日……”

    祖荷紧握她手腕,险些跳起来。

    “差点错过……阿能,生日快乐!”

    喻池和言洲也道了同样祝福语,言洲说:“既然是生日,我们就不客气了。”

    冰箱里雪糕种类跟学校小卖部的差不多,他们每人挑了一支,甄能君问要不要再吃点其他,三人都说不用,在太阳底下边吃边拎着食材回驻地。

    三层小洋楼旁还有其他人家,不能放高射火花,只买了些仙女棒之类的小玩意;啤酒抱了一箱回来,在座就祖荷未成年,人人都带着成年开戒的兴奋,杯子也不用,男生直接一人一瓶。

    十五个人中勉强会做饭的六七个,祖荷小分队就占了三个,量产的烧烤也最为抢手,上一盘空一盘。

    祖荷中途接到一条电话,拉言洲一起下楼。回来她悄悄过去捂住甄能君眼睛,喻池默契地取走她手中油刷和烤串。

    其他人懵然片刻,言洲捧着插了“19”蜡烛的蛋糕,哼着熟悉曲调过来,大家恍然大悟,齐声合唱鼓掌。

    祖荷松开手,甄能君眼前恢复光明,但又太过光明,恍如梦境,不可置信。

    “阿能,生日快乐!”

    祖荷把一颗球状东西塞进她掌心,甄能君只知道是一种坚果威化巧克力,记不得名字。

    母亲走后,父亲和继母忙于生计和照顾弟弟,对她疏于关心,从未替她庆祝生日。她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记得,就连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是为了早一年上学乱改的。她的心理世界可谓贫瘠,别人的零星关怀于她便是润物细雨,更别说祖荷这道过于明媚的阳光——阳光和细雨融入心间,化成笑容和泪光。

    她的肢体语言向来不太热情,此时却主动拥住祖荷,握着她给的巧克力说:“你对我真好。”

    祖荷却更为亲昵跟她碰了碰鼻子,嫣然道:“以后上了大学,谁想追求你,没有我对你那么好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同意。”

    甄能君破涕为笑,言洲提醒蜡烛没有吹。

    她一股气吹灭蜡烛,也把小小的心愿吹送出去。

    她过了一次最隆重的生日,多年以后才体会到,祖荷成了一种里程碑式的存在,让她可以咽下专注学术的孤苦,不会被追求者的小恩小惠迷惑。

    玻璃酒瓶叮当相击,人人都在伪装成熟。

    祖荷吃了点烤串和蛋糕垫肚子,半捏着空了的一次性纸杯,可怜巴巴望着喻池:“我也想喝一点酒。”

    喻池双颊见红,瓶中酒还剩大半,略一斟酌,问:“要喝我的?”

    “嗯。”

    “我喝过了。”

    “我又不是没喝过你的——”保温杯,她想他应该记得。

    “只能喝一点点,”喻池就给她倒了薄薄的一层,“你还未成年。”

    祖荷晃了晃纸杯:“未成年怎么了,我已经高中毕业,言洲说的,现在都不能算早恋了。来,干杯!”

    那个词比酒精猛烈,喻池耳朵又热了几度。

    祖荷小小抿一口,张嘴吸气:“好辣!”

    喻池仰头喝一口,喉结跟着滚了一滚,祖荷很少关注喻池身上的男性特征,竟一时失神。

    喻池问:“看什么?”

    可能酒精烧了眼,祖荷眼花了,问:“喻池,你为什么没长胡子?”

    喻池反而想问她为什么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略显烦躁:“没长也是男的。”

    讨来的那点酒一路烧进肚子,祖荷意识开始发飘。

    祖荷一直把他当作性别特质不明显的少年,朝气蓬勃,活力无限,在赛场上奔跑,轻而易举掀起观众的心跳。

    当他对她具备某种神秘吸引力,他就成为了男人。

    她想知道那颗喉结的手感,想摸他下巴,想知道他偷偷刮了胡子,还是真有没长。

    祖荷忍不住虚握拳头,接着,轻轻压了压腹部。

    喻池敏感道:“肚子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有点头晕,我想喝点奶。”

    “我去给你买,纯奶吗?”

    祖荷说:“最好甜味的。”

    喻池放下酒瓶,喊甄能君留意下她。

    在露台楼梯口,傅毕凯刚好进来,问:“上哪去?”

    喻池说:“买点东西。”

    傅毕凯神色一转,说:“正好帮我买包烟。——你抽过吗?”

    喻池问:“买什么烟?”

    傅毕凯告诉名字,说回来再跟他算钱。

    天空落下几滴雨,雨滴渐渐浓密,沉闷的尘土味腾起,众人忙把烧烤炉移到廊檐,娱乐厅连着露台,傅毕凯把电视机调成KTV模式,吆喝大家过来唱歌。

    祖荷听歌在行,唱歌不行,要是有骰子还能玩几把,现在只想给甄能君打下手,给各种烤串添料。

    厅里飘出一首熟悉的旋律,得是他们初中那会的街头金曲。

    “这首我来我来,我会我会。”傅毕凯抢过话筒,呼呼吹两声试音。

    这首歌主题围绕青涩.爱情,歌词简洁,表意明快,节奏流畅,加上歌手那种别具一格、听着好像吐词不清、很容易模仿的唱法,谁都能哼上几句,音痴进KTV选这首准没错。

    宾斌跑来说:“班花,进来听啊,下一首你想唱什么。”

    祖荷说:“我唱不溜,在这能听得到。”

    宾斌捉急道:“你来嘛来嘛来嘛!——我们摇骰子玩啊!”

    祖荷:“……”

    言洲过来替祖荷的空,说:“你就进去吧,我跟阿能说说话。”

    祖荷机灵一笑,说:“好吧,懂了。可别欺负我们家阿能哦。”

    言洲笑骂道:“你以为我像你对你家喻池?”

    “……”她倒希望是她家的。

    宾斌强势插话:“过来过来,该你摇了。”

    祖荷刚坐到沙发,嗒嗒两下,客厅头顶大灯熄灭,取而代之是暧昧的星星灯条,一闪一闪,恍若迷梦。

    “主任,你家亲戚还挺有情调啊。”祖荷啧啧称赞。

    傅毕凯对着话筒深情哼歌,没法回答,只同样饱满感情望她一眼。

    KTV设备还是影碟式,傅毕凯唱的这一碟都是同一个歌手。

    祖荷翻了一轮影碟套,潮流停在几年前,那时姬柠还没出道。她选了一首难度不大,歌词还记得大半的。

    而且就她这性格,就算唱歌跑调也能面不改色最大声。

    祖荷抽出碟片,蹲到电视柜前,影碟机有三个碟盘,成品字形,按顺时针旋转调整播放顺序,播放过程打开不影响前一碟运转,她把碟片放进预备位,重新关仓。

    “我想陪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傅毕凯唱到副歌表白那段,手背在身后,宾斌猫腰给他递了什么,马上溜走,好像去点一长串鞭炮的引子。

    祖荷握着遥控器站起,傅毕凯手里多了一束玫瑰。

    她整个人精神都给拔起来,仿佛他举着一束烈火,火苗准备舔上她的发梢。

    她不是没被表白过,但也没人敢不加暗示、这般堂而皇之。

    盼了一年的八卦大戏终于上线,虽然男主角选角有一点点偏差,但不妨碍众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闹闹杂杂,跟玫瑰一样伤害神经。

    傅毕凯像个主持人,一手捧花,对着话筒说:“祖荷,我从高一开始就挺喜欢你,喜欢了三年,忍了三年,现在高考完,终于可以跟你说了。做我的女朋友吧,以后我会好好疼你,宠你,爱你。”

    傅毕凯每吐出一个“你”,全场起哄音节更高一度,祖荷一直沉默,仿佛沦为配角。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宾斌先起头,其余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喊,甚至有人不知故意还是嘴瓢,喊了一次“嫁给他”。

    祖荷胳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甄能君从烧烤炉站到门边,踏进一步想过去,言洲拦了一下,轻轻摇头:“她自己能处理好。”

    “……”甄能君感觉后面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喻池不知道几时回来了。

    言洲也刚发现,阵雨浇湿他的头发,白色T恤也难于幸免,喻池拎着一个黄色塑料袋,狼狈而突然地出现,像不合时宜的闯入者。他死死盯着厅中间的两人,双唇紧抿,像长跑时一样没表情,但跑步时愉悦暗涌,现在恐怕是另一个极端。

    傅毕凯走近,几乎要顶到祖荷的鞋尖,藏在花束下的手眼看要顺势揽住她——

    她退开一大步,说:“不行。”

    周围的热闹淹没掉“不”字,其他同学只听见一个字,行,她说行,班花说行,然后他们爆发出申奥成功般的欢呼。

    傅毕凯离得近,没听错,又怕自己听错,追近一步箍住她的腰,就要吻下来。

    啪——

    祖荷条件反射甩他一巴掌,趁他愣住,紧忙推开:“你神经啊!”

    傅毕凯错愕望着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去摸一下脸。

    宾斌嘴巴可以塞乒乓球,其他同学同样哑然。

    刚才闹哄如菜市的客厅,忽然只剩下那首情歌的调子,依然欢快,也极为嘲讽。

    “我……准备出国留学了,”祖荷不清楚用了多少劲力,手掌发辣,指尖隐隐抽筋,“……抱歉。”

    从扇巴掌到出国消息,众人的思维跳不过来,祖荷更像扯借口突兀解释,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

    “四月份就收到通知书了,一直没告诉你们。我下个月十几号就走了,去美国……舍不得大家……”

    碟机调成低音量,下一首情歌愈发舒缓,星星灯仍在眨眼,气氛却不复先前。

    甄能君闯开言洲的隐形闸机,横插到傅毕凯跟前,抱住祖荷。

    祖荷伏在她肩头,声音像被夜雨浸润:“舍不得你们……”

    女孩子们有着天然的感情联结,平日连上厕所都要约在一起,现在哪忍心置身事外。

    舍长一改平日癫狂,也过来抱住她,擦着眼角道:“荷妹你太不讲义气了,现在才告诉我们,我还想着过年咱们宿舍还能聚一起,吃烤红薯当‘屁多仙’。”

    同行几个女生也过来,分别跟祖荷拥抱抽鼻子,细数三年往事,似乎把刚才的起哄和表白失败统统撂在脑后。

    “以后没人帮我拍照P图了,我再也漂亮不起来了,呜呜呜——”

    祖荷捧着女孩的脸,说:“你本来就很美,我没有P啊。”

    女孩咕哝道:“可是没有你我就做不成波霸了。”

    舍长笑喷了:“她都要走了,你还惦记你的飞机场。”

    女孩嗔道:“她飞美国不得从飞机场起飞吗?”

    舍长求饶:“是是是,你的飞机场。”

    祖荷哭笑不得:“以后我给你邮木瓜吧。”

    另一女孩说:“以后泡到金发帅哥,记得发照片给我们养养眼啊。”

    舍长拆台道:“她想看只穿一条围裙那种。”

    女孩说:“哎呀不要太过分,那是留给荷妹的。”

    宾斌插话道:“班花,下次回来是不是成外宾了?”

    祖荷扭头笑着瞪他一眼:“外什么宾,我还是拿身份证的人。”

    前头女孩说:“如果大学毕业后我找不到工作,我能不能求包养啊?”

    祖荷笑道:“行,给你找个带后院的大房子——”

    舍长补充:“每日养鸡种菜烤红薯!”

    女孩们潮湿地哈哈笑,男生也不忍冷眼旁观,平时跟祖荷关系不错的,也纷纷过来搭茬。

    傅毕凯正好被边缘化,低头看了眼花束,不尴不尬,宾斌试探替他接过,傅毕凯求之不得塞他怀中,错肩离开客厅。

    路过门口,傅毕凯停步看了眼神色不妙的喻池,一阵微妙的平衡感降落心头:他得不到的,喻池也不见得能得到。

    “烟。”傅毕凯朝他伸手。

    喻池从塑料袋掏出那盒烟递给他,傅毕凯熟练撕开包装,抖出一支,出其不意别到喻池耳朵上。

    喻池凛然盯着他,把烟捏在手里,像往日随意执笔。

    傅毕凯一笑,道:“你会用得上。”

    说罢,他自己衔起下一支烟,掏出不记得哪个女孩送的Zippo点上,深深吸一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递过Zippo:“会不会抽烟,要不要我教你?”旧时光整理

    青白烟雾里,喻池拈起那支烟,有点类似拿笔的姿势,用了三根手指,但他指型修长,生涩的姿势并未影响美感。

    待傅毕凯吸第二口烟,喻池将烟喂到唇边,烟头往他那点猩红上凑——傅毕凯生生愣住,忘了吸——傅毕凯只记得上一次这般,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分食一小袋酸梅粉,喻池用彩色的塑料小勺刚挖出一勺,傅毕凯却在他的嘴边截了胡,嬉闹着刮过来。

    世易时移,十几年后的今晚傅毕凯反被他将了一军。

    要该怎么描述他的举动,只能说此人本质学霸,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第一次抽烟有条不紊。

    烟头点着了,烟吸上了,没呛上,喻池忽然轻蔑蹙了下眉,挪开烟,一口烟雾呵在他脸面。

    “是这样吗?”

    “……”

    傅毕凯如烟雾蔽眼,怔忪一瞬,反应过来后双掌推出,伴着一声不堪入耳的国骂。

    喻池反击那一瞬,已做好对方动武的预设,退开一步避开第一招,挥出迟来的一拳,正中祖荷刚才打过的地方。

    傅毕凯头眼昏花,错愕居多,没想到喻池一向温文尔雅,当真出得了手。上一次大动干戈停留在尚未懂事的幼儿园,之后再有争执,他们已经慢慢学会文明与隐忍,平时泾渭分明,顶多虚与委蛇,相安无事十几年。

    这一拳相当于决裂的信号。

    幸而傅毕凯下肢比他灵活与沉稳,很快逼上来还手。

    两根点燃的香烟前后坠地,其一不意被踩灭;喻池手中袋子摔落,滑出一段;傅毕凯的Zippo跌在地面,如蝶旋转。

    两股影子立刻扭打在一起。

    这边群众还没从祖荷的出国新闻中缓神,突变来得措手不及。

    “艹你干什么!”言洲闯到他们中间,人肉炸.弹般撞开傅毕凯——但不是一个重量级,只撞开了一点点。

    三人缠打中,一声裂帛之响给局势更添一把火。

    那边祖荷也跳出女生包围,飞扑而去护在喻池前,怒视傅毕凯,咆哮道:“你干什么!打你的是我,有种冲着我来!”

    混乱中,傅毕凯衣襟开裂,露出狰狞胸毛,他甩开言洲,对祖荷身后之人怒目而视:“你走开,我不打女人。”

    喻池也要扒开祖荷正面应战,却反被死死拦住。

    离开校园,不再有唐雯瑛镇场,其他同学纷纷自发上前,男生以宾斌为首阻拦傅毕凯,女生以甄能君为头护着祖荷这边。

    “别打啊。你们别打——”

    “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大家好不容易解放了出来玩。”

    “对啊……”

    七嘴八舌,闹闹嚷嚷,人肉盾牌生生隔开楚河汉界,浇灭了战火。

    言洲裁判一般拦在中间,左觑右看,确认两边都不再推挤,才开口:“楼下麻将,要来的报名?”

    刚才的剑拔弩张给揭过,他赶鸡似的高声动员大家下楼玩。

    宾斌按着傅毕凯的肩头,几乎押着他往楼梯走。

    “要不要玩点刺激的,比如输一局脱一件衣服啊?”

    没人再嘲讽宾斌粗俗,起码比起傅毕凯的粗暴温和多了。

    祖荷和喻池岿然不动,众人陆续离开,眼神或好奇,不着痕迹想多打量几眼,或隐含鼓励,就要忍不住上去拍拍她们肩头,言洲就这么做了。

    他往喻池肩头按了按,喻池豁然抬眼,眼神相撞那一瞬,似乎明白所有。

    敢情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言洲紧抿双唇,又轻轻拍了拍。

    甄能君最后拉了一下祖荷的手,不舍松开,跟在言洲身后,三步一回头。

    “走吧。”言洲轻轻催促她。

    喻池脸上无伤,昨晚剪了头发,精神短发也无所谓凌乱,他看着完好无损。

    他弯腰捡起那个塑料袋,两根手指挑着,眼神焦点落在他处。

    “甜牛奶。”

    此情此景,祖荷接过袋子,都要忍不住客套一声。

    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泛着泥土清新,不知谁家的猫路过,发出瘆人的嗷呜。

    两人坐在走廊三人沙发的两端,一个吸着牛奶,一个肘搭膝盖,低头虚握着手。

    牛奶盒空了,她吸出呼呼的声响,抠开盒底的三角,一点点将盒子捏扁。

    长夜流逝,曾经无话不谈变成无话可说,只有偶尔跺脚避蚊的烦躁声响。

    不知谁的烟劫后余生,在地板上静静燃烧,腾出一缕袅袅青烟。

    “喻池……”

    祖荷往往把他名字叫两遍,毫不掩饰亲昵,这时正常呼唤,疏离便出来了。

    喻池转头、挑眼、望向她,又似乎没看到她,目光发虚。

    “北京?”

    “……”

    简单的两个字封堵住她,让还没成形的解释更加飘渺。

    是啊,她还答应跟他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祖荷低下头,继续捏牛奶盒,心里乱糟糟,不知该从哪里理起。

    如果没有今晚的意外,她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填志愿?临走前一天?

    她想怎么跟他说?

    喻池喻池,其实我高二就打算出国,雯姐、喻老师和言洲早知道了,很抱歉现在告诉你!

    ……

    祖荷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以前两人间不涉及底线的小摩擦,他稍一温柔,她就顺台阶撒娇而下,缓和之后再开诚布公,小事化了。

    可这次不一样,以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面,处理稍有不当,矛盾激化,也许便没有以后。

    没组织出合适台词前,祖荷不敢轻易开口。如果现在算是考试,“合适”的标准答案掌握在喻池手中,祖荷像裸考的差生,毫无头绪。

    对喻池而言,最标准的答案,当然是她的承诺,她作弊了,还最后一个向他坦白——不,没有坦白,只有知会一声。

    喻池扶着膝盖站起,过去像踩蟑螂一样,一脚碾灭烟头,捡起掷进垃圾桶,沉默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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