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二合一) (5)
飞飞~”
邵云朗放下严灵绪,又抄起庄鹤轩,把小孩不高不低抛了起来?,又稳稳接住。
花园里?一时满是小孩清脆的笑声,端妃看的眉心直跳,不放心的叫道?:“邵云朗!你?个泼猴样的!别摔着轩儿!”
邵云朗把小孩接住,往肩上一放,让庄鹤轩稳稳的骑在他脖子上,笑着嘱咐:“轩儿,坐稳了!”
“嗯嗯!”庄鹤轩抱着邵云朗的点头。
邵云朗俯身又夹起严灵绪,哈哈笑着往花园深处跑。
“走!舅舅带你?俩掏喜鹊窝去?!”
“啊?我的刀!我的功课!”严灵绪蹬腿。
邵云朗边跑边说:“休沐!今天休沐了!”
严灵绪:“顾先生夜间要检查的!他会生气的!!”
“哼!朕是君,他是臣,朕会怕他吗?”
……
“说说吧,为何只完成了一半?”
顾远筝拎着戒尺,站在一大一小面前,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低着头的皇帝和侯爷。
严灵绪看了一眼“不怕”的皇帝哥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十分老成的无奈神色,他叹了口气,拱手躬身道?:“先生,是灵绪贪玩了,缠着皇兄陪灵绪去?掏鸟窝……”
“够意思。”邵云朗戳了戳他的小肩膀,咳了一声道?:“这个……顾卿,白日是朕见灵绪有些没精神,想必是屋子里?闷的久了,所以便带他在御花园里?玩了一会儿。”
顾远筝抬眸看他。
邵云朗是君王,私下里?如何是他们两人的事,但有第三人在场,顾远筝便绝不会反驳邵云朗,否则让其他人看见了,邵云朗日后会难以服众。
故而?他拱手道?:“若是陪陛下散心解闷,这课业倒也不算耽搁,小侯爷,您先回去?吧,告诉外?面的人不必守着,臣有要事禀告陛下。”
严灵绪乖顺点头,退了出去?。
门外?一阵脚步声后,书房里?便安静下来?。
这也是邵云朗少时的书房,他也没什么?不自在的绕过桌子去?看严灵绪抄写了一半的诗。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他轻声念道?:“卢思道?的从军行??这诗里?的字还挺难的,灵绪学的这般快吗?”
顾远筝也走过来?,垂着眼睫看那半首诗,“小侯爷聪慧非常,又勤勉好学,进?步很快,我这个老师当?的也十分轻快,似今日这般没完成课业,小侯爷还是头一遭。”
“咳……”邵云朗面皮一热,勾着顾远筝的小指道?:“没掏过鸟窝的儿时是不完整的,朕身为兄长,应当?让他不留遗憾才?是。”
可惜顾相全然没理会皇帝的狡辩,仍板着张俊秀的脸,面无表情的指责道?:“陛下身为兄长,更应该以身作则,严小侯爷没完成的课业,陛下便替他补上吧。”
这倒没什么?,默诗而?已,邵云朗挽袖提笔蘸墨,宣纸上转而?落下一排金钩铁划的字迹,与严灵绪稚嫩的笔迹全然不同。
邵云朗想起什么?,扭头问道?:“你?不是说有要事?怎么?不说了?”
顾远筝道?:“陛下写完再说。”
邵云朗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想太多,又要落笔时,腰上一紧,有双修长的手掐了上来?。
邵云朗:???
等那手开始不紧不慢的拉扯他的腰带时,邵云朗震惊了,提着笔半回身道?:“顾卿,你?不是让朕写字吗?手往哪伸呢?”
顾远筝不为所动,瞳色却如天际翻滚的阴云,他贴近邵云朗,挑眉道?:“字还是要写的,只是陛下多大了?写一首诗又怎能算得上惩戒?”
“等等!”邵云朗低喘一声,腰身猛地一躬,笔尖在宣纸上画出长长一道?墨迹。
顾远筝见状低笑道?:“陛下换张纸重新写吧?”
“……”邵云朗压制住呻-吟,咬牙道?:“顾远筝,你?长得人模狗样,玩得还……挺花……”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顾远筝哑声在他耳畔低吟道?:“陛下,手抖什么??写下句。”
下句,下句是什么?来?着?
邵云朗下意识接口道?:“平明偃月屯……啊,我-操……你?他娘的轻点!桌子……唔……”
……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鱼丽……逐左竖?”严灵绪莫名其妙,“哥,你?写的什么?鬼画符?”
“是逐左贤……”邵云朗一个劲儿的喝茶,给?滚烫的脸降温,心里?已经问候顾家祖宗三十遍了。
不愧是你?啊狗天干顾远筝!
那张鬼画符一般的诗被严灵绪拿在手里?,邵云朗都快找个墙洞把自己嵌进?去?了,从此哪还敢带着孩子逃课掏鸟窝?他都留下心理阴影了好么??
“谷中?石虎经衔箭,山上金人曾祭天。天涯一去?无穷已……这什么?门啊哥?”
邵云朗自己都坐不住凳子,被逼着来?教书简直就是为难他,他白眼一翻道?:“蓟门迢递三千里?……季!顾远筝说你?学完了,才?让我给?你?默了整首,你?怎么?还有不认识的字?”
“我就只学到?薄暮鱼丽逐左贤,薄暮两个字还没会写呢。”严灵绪委屈道?:“你?怎么?把一整首都写完了?”
邵云朗:“……”
淦!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推剧情吧崽儿,你们怎么又贴一起了?上一章不是刚贴贴过了吗?QAQ
小五:你问那狗天干。←_←
小顾:上一章,已经过去一天了,不是吗?▼_▼
笙笙:阿吧阿吧……
*隋朝,卢思道,《从军行》感谢在2021-08-24 23:11:01~2021-08-25 22: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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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邵云朗算是???现了, 随着?世家子女的画像入宫,顾远筝的醋味是?愈??浓厚,已经??展到不做一次就不能心平气和说正事的程度了。
自书房那次, 顾远筝告诉邵云朗, 各大世家忙着?琢磨选秀, 果然疏于?对客卿的管理,让顾远筝的人查出些端倪, 一切进展顺利, 估计入了夏, 便能将朝中几颗毒瘤掘出来了。
这是?好消息, 要?是?能穿着?衣服听, 陛下会更高兴。
顾大人这边吃的心满意足,回头?干活便格外起劲儿,一桩桩血淋淋的旧案被送到他面前, 看的人胆战心惊,便是?淡然如顾远筝, 也不禁色变。?
而邵云朗那边做戏要?做全套,他明日?没有朝会, 便约了十几位世家子女,同去京郊踏青。
大昭上层贵族之?间, 风气是?很开?放的,天干与地坤之?间虽说要?恪守礼节, 却也不至于?相互避而不见,若要?定亲, 双方?甚至要?私下见一见,心甘情愿了才是?和美姻缘。
故而历代皇帝大选前,都会有这么一出, 或集会、或踏青、或晚宴……
没有家室的年轻官员受到邀请,也可以一同来参加,场面堪称大型相亲交流会。
而那几大世家,却也想方?设法多弄来了几张帖子,甚至一家出了一对小辈,一个地坤,还有一个天干。
出地坤是?很好理解的,新帝虽为泽兑,但性格强势,手?段酷烈,比起天干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他应当是?喜爱柔情似水的地坤的,两下互补嘛。
至于?出天干的……
“笑死了,这些蠢货不会以为邵云朗能看上他们吧?!”顾远棋放下车帘,嗤笑道:“舍不得家里有出息的天干入后宫,还盘算着?万一被邵云朗看上了,便能用信引控制他……瞧瞧这外面乱哄哄的,尽是?些歪瓜裂枣,就刚才那个!下马都是?别人扶下来的,估计邵云朗一拳能把他怼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顾远筝合上书卷,抬眸看他道:“你多大个人了,还不知谨言慎行四个字为何?意吗?”
“我?说的那句话不对?”顾远棋抱臂挑眉问道。
“都对。”顾远筝冷声道:“但你不该直呼陛下名讳,脑袋不要?了?”
“刚从北疆回来,一时?没回过味儿来,下次注意些就是?了。”顾远棋耸了耸肩,突然笑道:“不叫名讳,叫大嫂?”
顾远筝没理他,只道:“推我?下去吧。”
顾远棋:“哦。”
他性格直爽,有时?还有些莽撞,是?个帅才,却不适合搅进雍京这潭浑水里,所以顾远筝并未告知他自己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顾远棋亲自将人沿着?特制的坡道推下马车,忽闻他哥道:“私下叫。”
顾远棋:???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这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呢。
顾远棋嘿嘿一笑,再看其他天干便格外的不顺眼,这里就没有一个长?得比他俊的,自然也比不过他哥。
虽不知邵云朗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要?是?对不起他哥,那可真是?脑子里进水了。
正想着?,便听顾远筝问:“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些应酬?怎么从北疆回来,竟转了性子?”
“嘿……”顾远棋笑了一声,俯身和他哥耳语道:“我?看中一个人,是?个泽兑,在户部任职,听说他今日?也会到东郊来。”
“户部?”顾远筝沉吟道:“是?押送军饷去北疆时?认识的?”
“对。”顾二面带笑意的点头?道:“去年他去九幽关送军饷,因着?暴雨阻塞山路,便在关里逗留了足有一个半月。”
这件事顾远筝有印象,毕竟当时?他还在户部,再一想此人应当和顾二年岁相当……
顾远筝扬眉道:“叶桓?”
这人他有几分印象,平日?里总是?少言寡语,但长?相确实温润清俊,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就是?他。”顾远棋小声道:“你做过他的上司?他这人很好,对吧?”
他们虽为双生子,但对于?一个人“好坏”的评判标准明显不一样?,顾远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怎么看上你的?”
顾二:“你这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你能正视我?们这张脸吗?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
“叶桓可不是?个只看脸的人。”顾远筝淡淡道。
东郊猎场的路况虽说不错,但那是?对骑马和步行的人而言,这个月份表层冻硬了的土也开?始融化泥泞起来,木制轮椅有一定重量,且轮子很窄,走了一小段,便不住的往下陷。
“啧……”顾远棋弯腰看了眼下面,面露难色道:“卡住了。”
他俩只带了两人跟着?伺候,都是?端茶倒水递话跑腿的小厮,顾远棋看了一眼那俩小厮的身板,觉得这俩人是?指望不上了。
此时?邵云朗还没来,禁军布防并不十分严密,只在入口处和猎场里有人巡视,偏偏中间这段林间路没人。
知道顾远筝好面子,不可能让他背着?,顾远棋正要?叫俩小厮去找人,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青衫。
小林深处,那人似是?和什么人??生了口角,被人扯着?领子推搡了一下,又被人用力拉了一把,扯的一个趔趄。
顾远棋看的额角青筋一跳。
“我?去找人过来帮忙!”他脚步匆匆的便走了。
顾远筝:“……”
你去小树林子找谁帮忙?
顾二能靠谱,猪都能上树。
顾远筝轻叹一声,吩咐道:“白露,去猎场里请两位禁军将士来帮忙。”
小童躬身应了,便转身往猎场里跑去。
顾远筝持皇帝手?令,可以先进猎场,故而此时?这条路上还没几个人,但耽搁这么片刻功夫,第二批人便进来了。
按照请帖的等级,这应当是?各部尚书的子女,一群十来人,都是?十六七的年岁,一路小声谈笑着?,其中也有几名天干。
顾远筝打眼一看,暗道顾远棋说得对,今日?来的天干都是?些草包废物,其中还夹着?几个京城出名的纨绔。
他垂下眼睫,扣着?扶手?的指尖却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
邵云朗于?他而言,是?该束之?高阁、悉心爱护的珍宝,平日?里连尘埃都不该染上分毫,如今被这群老?鼠般恶心的东西在背后惦念,他怎能不浮躁?
情绪波动?间接影响了他的信引,以至于?这几日?,他总是?想要?邵云朗。
以往顾及着?邵云朗的腰伤,他一直有所克制,这几日?实在过于?放纵了……
顾远筝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
他还没收回思绪,那群人已经走近了,见他一人坐在这里,有人便上前见礼,也有人只是?驻足,目光轻蔑的落在顾远筝的腿上。
这种目光顾远筝见的多了,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他面色冷淡疏离的颔首回应,有人提出帮忙,却被他客气的拒绝了。
这群少男少女身后跟着?的也都是?小厮丫鬟,手?里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哪个像会干活的样?子?
于?是?这群少年便又行礼告退了,只一人还站在路中间,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顾远筝。
顾远筝抬眸,淡漠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是?个天干少年,皮相很是?不错,若单单说这一张脸,甚至与顾远筝不差几分,但那通身的气质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大抵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身上没几两肉不说,肩背还有些佝偻。
吏部尚书的小儿子薛河,纨绔里的头?子,他在雍京称第二,没人敢和他争第一。前两年似是?闹出过人命官司,被他爹给压下去了。
他像条拦路狗似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顾远筝有些疑惑,他低头?咳了几声,换来薛河一声嗤笑。
薛河的爹本该在庆安年间就当上丞相,然而顾蘅回来了,都知道顾蘅是?个有手?段的老?狐狸,薛家只得把备好的酒席都撤了,安安分分的等着?顾蘅下台,为了能活到这一天,薛河他爹每日?都举石锁锻炼。
听到顾蘅要?告老?的风声,薛尚书把石锁一扔,仰天大笑还没笑完,新的顾相又来了,气的薛尚书差点中风。
薛河同狐朋狗友相聚时?,少不了骂几句顾远筝,倒不是?他有多么的孝顺,而是?他觉得丞相之?子绝对要?比尚书之?子来得威风啊,以后整个雍京,还不是?任由他一手?遮天?
那日?他爹同他提起入宫的事,薛河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进宫前,找了些朋友为吃喝了一番,就当是?祝他旗开?得胜,凭着?这张脸能得皇帝的青眼!
不知是?谁带来了一位户部的小官,那小官员生得俊俏,说话也好听,把他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敬了他几杯酒,薛河就有些熏熏然了,随即被赶来的家丁换了衣服,塞进了马车。
赶来猎场的路上,薛河迷迷糊糊的想:新帝民间传的邪乎,说到底不过是?个没用的泽兑,虽不如结契后的地坤那般依赖天干,却多多少少也会受些信引的影响,他就不信凭借他的诸多手?段,还拿不住这晟启帝。
他全然没察觉到自己此时?头?脑混沌,已然不知何?时?中了些小手?段,只觉得胸口一股子豪气直冲脑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居后位,号令天下的威风模样?了。
此时?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远筝,他盯着?顾远筝那张足以惊艳尘寰的脸,梦境猛然被敲出一线裂隙。
放在平时?,他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便这么脱口而出。
“顾远筝!”薛河眼神不慎清醒,他脚步虚浮的上前两步,抽着?气冷笑道:“你一个废物!废物!就算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谁看得上你?唉?你知不知道,满朝文武,都盼着?你早点死了腾地方?呢!”
顾远筝鼻子灵,顺风也没闻到薛河身上的酒味儿,想来也是?,他要?是?真醉到一身酒气,薛家也不该送他来猎场。
所以,这是?失心疯了吗?
他不动?声色的淡淡道:“薛公子慎言。”
“我?没肾炎。”薛河嘿嘿笑道:“我?身体好着?呢,皇上看到我?就会喜欢我?,到时?候我?要?……我?要?你爬着?去上朝,像条狗……”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便在一声惊怒的呵斥声里戛然而止。
“你敢——!”
乌梢马鞭破空卷过来,猛然圈住他的脖子,薛河挣扎不得,眼角掠过一道火红,便被那马鞭带的一头?栽倒。
但马鞭不够长?,马上的人去势不减,就这么半拖着?薛河遥遥跑出一段路,其间马蹄踏落,有几蹄子分明踩到了薛河的小腿。
被勒住脖子的薛河叫不出声,直到那火红的烈马绕着?长?路跑了一个来回,马上的人一甩鞭子,他满身泥水血水的滚到顾远筝脚下,才似公鸭子似的嚎叫了一声。
筋骨俱裂的剧痛自腿上袭来,喉间也是?一片火辣,薛河勉力抬起头?,才惊觉周围不知何?时?围满了人,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全都瑟瑟??抖的跪在地上,像一群被鸡血泼了一脸的猴子。
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一瞬间他汗毛竖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怎么会张狂至此?竟然把心里想的东西一股脑都说出去了?!!
这不对,这不对啊……
有马蹄声自他身后响起,薛河趴在地上,艰难的转过头?,竭力往上看。
马背上的俊美青年眉眼间满是?骇人的戾气,茶色的眼瞳里一片冰封的凛冽,他着?一身银霜海棠纹的劲装,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拎着?那根要?人命的马-鞭。
碗口大的马蹄在泥地里踱步,那声音惊得周围一圈少年人都快哭出来了。
今日?他们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龙有逆鳞。
唯有顾远筝仰望着?马上的人,唇角含笑,眸中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可怕,想哭QAQ
小顾:可爱,想日▼_▼
(来晚了,不好意思么么么~)感谢在2021-08-25 22:50:37~2021-08-27 00: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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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邵云朗一想到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这样说过顾远筝, 他就要气炸了,牵着马缰的手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胯-下的神骏曾是朔方原上的野马王,当初为了驯服这匹性烈如火的马, 邵云朗没少花心思, 马儿颇通人性, 焦躁的踱步,眼神饿狼似的盯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薛河。
“若非丞相年少时代?朕入了敌营, 如今双腿不便的本该是朕!”邵云朗牵着马环顾跪着的众人, 马鞭一点瘫软在地上的薛河, 冷声?道?:“日后若是再让朕知?晓何人胆敢对丞相不敬, 下场当如此人!”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小声?应是。
邵云朗看了眼顾远筝,回身对禁军统领道?:“请帝辇去。”
“是!”禁军领命而去。
帝辇即为皇帝专门乘坐的车轿,用途不同规格也有所不同, 像今日这种?不必接受民众参拜,只?是出行用的帝辇, 便只?用了四匹马拉车,算是形制最寻常的。
邵云朗翻身下马, 上了马车,又让内侍将顾远筝扶了上去。
待到马车辘辘走远, 有禁军上前拖走昏厥的薛河,跪着的众人才敢神色惊惶的站起来。
人群里?, 一道?视线阴沉沉的注视着帝辇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明黄的璎珞转入猎场看不见?为止, 他才冷淡的收回视线。
顾远棋站在这人身侧,又叫道?:“叶桓?叶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看什?么。”叶桓垂眸,遮掩住眸中情绪, “只?是觉得……陛下待顾相实在爱护有加。”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顾远棋皱眉,锐利的视线却落在被拖走的薛河身上,“这小子……刚才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
“大概是饮酒了吧。”叶桓看了眼顾远棋,“还未谢过顾将军方才出手相助。”
他低眉顺目的躬身一礼,垂眸时纤长睫毛小刷子似的落下,瞧着颇为乖顺。
顾远棋被他这样郑重的道?谢,耳根便是一热,也忘了薛河那桩事,连连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与你发生口角的是何人?”
“同僚罢了,没有大事,只?是他性子有几分急躁……”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并肩向?猎场里?走去。
……
马车里?,两人才刚刚分开。
邵云朗唇上泛着水光,还有些肿,本来被那姓薛的傻子惹出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也被顾远筝给亲没了,一时颇为哭笑不得。
“光天化日的,顾大人做什?么突然?偷袭朕?”
顾远筝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晌才笑道?:“陛下在马背上当真威风的紧,臣看得实在是……情难自抑。”
想起薛河,邵云朗神色又阴沉下来,他抬眸看了眼顾远筝,忍不住问道?:“阿远,你这些年腿不方便,是不是有很多人……”
他说了一半停下来,抿唇没再说下去。
顾远筝却了然?,只?淡淡道?:“陛下,并没有很多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算我是个废人,也是个身份尊贵的废人,是丞相的儿子,没有几个不开眼的人在我这里?蹦跶。”
“那我也心疼。”邵云朗仍是皱着眉,“处理完科举的事,你便不必再装病了。”
他说的话,顾远筝就没有不听的,当下便点头同意了。
因薛河的事,这场踏青进行的异常沉闷压抑,晟启帝与丞相坐在帐子里?根本就没出来过,还有两个小地坤被先前的变故惊得虚汗不止,都?没进猎场便乘着马车回去了。
下面的人在对诗,但?早就没了先前的兴致,只?是皇帝不走,他们也不敢动,只?得在底下陪坐着。
进行到一半,得了消息的薛尚书才匆匆从场外赶来,跪在帐子前痛哭流涕,痛斥他那不懂事的儿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度盖过了场上的吟诗声?。
象牙箸夹着樱桃煎喂到顾远筝嘴里?,邵云朗听得嗤笑了一声?,“这老狐狸,骂得这般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忠臣严父呢。”
顾远筝将那酸酸甜甜的点心咽下去,低声?道?:“陛下,不如借机将此事做大,责令薛尚书闭门思过,切断他和另外三家?的联系,一个月足以成事,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思过也就罢了,不老实……就派人帮他老实。”
“可行。”邵云朗扬眉,他招手,命阿陶过来拟旨。
这次踏青,终以薛尚书停职一个月落幕。
小辈们一头雾水的回了家?,把今日所见?所闻哭诉一番,他们只?是觉得委屈,家?里?的长辈们却从做“国丈”的念头里?清醒了几分,渐渐意识到皇帝这选秀怕是个幌子,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那年轻的皇帝却比这些老油条更懂得抓住时机,毕竟在战场上他从来都?是分秒必争的。
次日朝会,那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废物第?一个转着轮椅出来,拱手说有要事上奏。
邵云朗颔首:“准。”
顾远筝垂着眸子,语气平淡的说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言。
“陛下,臣曾在户部任职,偶然?间发觉了一桩奇诡之事,去年新晋的几名进士中有两人是晋州人士,此二人被吏部调派直户部……然?而这二人却皆是蕲州口音,这本也不是大事,只?是臣闲来无事,有意结交些青年才俊,却又发觉,二十余名庆安年间高中后入仕的官员,竟有十几人口音与故地对不上,细细盘查之下……竟查出一些陈年旧事。”
他抬眸,仿若感觉不到周围数道?惊惧怨恨的视线,自袖中摸出一道?折子,“事关重大,非三言两语足以表述,臣只?得着于笔墨,劳陛下一阅。”
阿陶一挥浮尘,躬身将那有些厚度的折子递了上来。
邵云朗接过,打?开粗略一看,骤然?色变。
他倒不是演的,演技也没这么好。
此前他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顾远筝去办,顾远筝也没与他详细说过个中细节,想来就是怕他心里?装不住事,每过几日见?到这些人还不当庭发作。
下面的人只?见?晟启帝唇抖了抖,玉旒后隐约可见?额上青筋都?起来了,不明真相的人一时面面相觑,明了其中隐情的,却已经开始两股战战了。
“啪——”
那硬壳的奏折被邵云朗用力掷于台阶之上,声?响之大让下面站着的人皆是一抖,但?见?邵云朗起身,一手拨开额前玉旒,竟要下台阶。
阿陶疑惑的躬身道?:“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新帝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意,他对着台阶下侍立的带刀侍卫一招手道?:“刀给朕。”
侍卫愣住,下意识的解下系带,将那两指余宽的长刀双手呈上。
前排的吏部侍郎腿肚子直抽抽,无比后悔自己今日顶替薛尚书站在这个位置上。
金属刮擦声?冷冽刺耳,雪亮刀光晃的人眼睛生疼,邵云朗很轻的笑了一声?。
“朕倒是不知?,这大殿上站着的国之栋梁们,皮囊之下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魑魅魍魉……”他并指一弹那长刀,于刀锋长吟声?中冷声?道?:“倒不如朕挨个剥开人皮,一探究竟。”
众人惊惶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大殿之上,一时只?剩下轮椅上的顾远筝,和左顾右盼的顾远棋。
“咳……”顾远棋尴尬的跟着跪了下去。
锦靴一阶一阶踏下台阶,也像踏在众人心里?,几大世家?的人心都?悬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时都?在斟酌皇帝到底知?道?了多少,该有什?么应对之策。
邵云朗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在下面走了一圈,那垂下的刀锋在每一个脑袋前面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御阶之上。
皇帝将长刀拄在身前,玄金色的广袖被窗外的风带动,袖口繁复的金丝与锋刃摩擦,象征着皇权的龙纹与象征杀伐的刀刃擦出细微声?响。
有人这才恍然?想起,大昭开国皇帝本就是踏着鲜血走上皇位,这宣政殿的地毯,也曾浸透前朝昏君佞臣的血,怎么才不过一百余年,他们怎么就全?都?忘了呢!
“阿陶。”邵云朗沉声?道?:“念!”
“奴才遵旨……”阿陶赶紧小步跑下台阶,拾起那奏折,气沉丹田扬声?道?:
“庆安十八年,薛家?以‘诗会’为由,私下宴请众举子,择文采出众者两人,威逼利诱令二人代?族中子弟参考,事后为遮掩真相,将二人扔入驿站深井,并将其家?人发配北疆……”
“庆安二十一年,晋州举子钟瀚、田向?高中,未及接到旨意,便被人杀害后冒名顶替,顶替者实为韩氏宗族子弟……”
“庆安二十四年,青州举子吴羽科考后被人追杀坠崖,侥幸生还后逃回家?乡,却听闻‘自己’高中探花,打?马游街……”
“庆安二十六年,高州二十名学子带着诉状入京,未能出州府,便被尽数截杀……”
“同年六月,五名学子自缢家?中,有人于墙上血书一行……”
“脚下无生路,抬眼不见?天,冤!冤!冤!”
……
这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案,终在这一刻被拂去层层灰烬,露出其下血淋淋的冤情。
宣政殿外乌云汇集,狂风愈发的急,一道?惊雷落下,任韩氏家?主的五军都?督府掌事已经快把头埋进裤-裆里?了,他知?道?再任由大太监念下去,就是整个宗族都?要保不住!
他撞着胆子膝盖两步,哭诉道?:“陛下!您切不可听信丞相的一面之词啊陛下!白纸黑字谁都?写得,这是污蔑!是陷害啊!陛下!!”
他一哭,有几人纷纷回神,也跟着喊冤,宣政殿上一时一片鬼哭狼嚎。
邵云朗闭上眼睛,缓慢的呼出一口气。
“顾卿,你可有人证?”
顾远筝拱手道?:“人证此时就在殿外。”
邵云朗眼眸掠过那些哭哭啼啼的面孔,冷笑道?:“开门!”
一人半高的雕花镂空红木门扉被内侍推开,支呀一声?的开门声?里?,紫色的闪电长龙般撕裂阴云,照亮整个宣政殿。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雨幕笼罩着天地,跪在殿外的众人便愈发渺小,似天地间的飘摇蒲草。
这群人有老有少,有人是当事人,有人披麻戴孝的捧着牌位,为首一人粗布麻衣,脸上似被乱石划过,眼睛也撞瞎了一只?,黑洞洞的看着殿内群臣。
半晌,他深深叩首,颤声?嘶吼道?:“草民——有冤——!!”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笙笙不是全职啦,有时候卡文就会很晚才更新,今天追一篇更新时,发现太太都是按时更新,不按时就有人在下面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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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本该风风光光、神采飞扬的?探花郎, 如今竟是此般容貌尽毁的?狰狞模样,他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牌位,一步一步行至大殿正中, 脚还是跛着的?。
而见?了此人,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吴羽”已经腿软的?跪不住了,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身下洇出一团水渍。
“草民吴羽, 参见?陛下。”那男人叩首, 还未开口, 浑浊的?泪先流了下来。
邵云朗冷冽的?目光落在那吴御史身上, 嗤笑道:“真是好巧, 朕这大殿之上,倒是也站着个吴羽,不知?是恰巧同名, 还是李代桃僵?!”
“陛下!”叫起来的?却不是那冒牌货,而是工部?尚书雷召, 他向前爬了两步,以头?抢地道:“陛下!人证亦可伪造, 顾远筝分明包藏祸心,此人一面之词不可尽信啊陛下!”
“你急什么?”邵云朗斜了他一眼, “他还没说,雷大人便未卜先知?是假话了?那你不该在工部?, 该去钦天监。”
他沉声?道:“说。”
“是。”吴羽直起上身,又似惧怕自?己这张脸会冒犯了邵云朗, 于是又垂下了头?,佝偻着背,语调虽悲愤, 却条理分明。
也不知?他多少次,在梦里这般陈情。
“陛下,草民于庆安二十四年入京赶考,科考结束后便在京城等?待放榜,同时做些代笔的?小工,积攒住店的?钱。”
“第四日,草民接到一笔生意,要臣前往一大户人家临摹字画,报酬丰厚,草民心中虽有疑惑,但家中爱妻生产在即,想给她多挣点银子,所以便跟着这群人走了。”
之后的?事,吴羽便难免有些哽咽了。
京郊荒林的?追杀、坠崖后被树枝挂住、九死一生逃回家乡,却发现?房子被付之一炬,爱妻与年幼的?长子都化作了焦炭。
“陛下!”吴羽脸上泪水纵横,他俯身,额头?重重撞在宣政殿的?青石地面上,力道之大至使他额前立时见?了血,“草民的?发妻!被抬出来时,身形佝偻,护着肚子,另一手还抓着草民的?长子!”
他将那一大一小的?牌位抱在怀里,仅剩的?一只眼中是撕心裂肺的?痛,“可怜草民那幼子,还没来得及有个名字,连个牌位也立不了啊!”
他说到最后,再难忍受强烈的?情绪,终于崩溃一般的?失声?痛哭起来。
“草民亲手划花了脸,就是为了躲避这些人的?追杀,苟活八年,只为给亡妻幼子讨一个公道!求陛下垂怜!!”
他已然忘了礼数,抬起一张涕泪交加的?脸,形如恶鬼,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邵云朗,再看那位“吴御史”,一张面皮干净体面,身上官服连个褶皱都没有。
两张对比,邵云朗只觉触目惊心。
那是吴羽被颠覆的?人生,他本该相貌堂堂的?站在这宣政殿之上,夫妻和美,儿女绕膝。
而这样家破人亡的?悲剧,大殿外还有十余个。
还有黄土下的?白骨,再也不能?发声?。
邵云朗深深吸了一口寒凉潮湿的?空气,直到胸腔内被憋的?有些滞涩胀痛,才缓缓将这口气吐了出去。
刀锋抬起,他遥遥一点吴御史,“拖到定泰门外,砍了。”
雷召脸色变了,只因这“吴羽”实则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儿,也姓雷,是他们?本家子弟。
他以为邵云朗至多不过?是将人关?起来,如此他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定了死罪又如何?大不了他找个贱民将人替了便是了,把人送回蕲州老家一藏,过?得照样是舒坦日子。
哪成想,皇帝根本不想多问……
为何不多问?
雷召汗如雨下。
因为皇帝根本不想听?,他今日就是来杀人的?!
环顾四周,参与过?此事的?人皆是面色惨白,他们?今日只是来上朝,谁也不至于带着私兵过?来,如今就算想将消息递出去求援,却也来不及了!
禁军大换血,自?庆安十一年兵变,禁军便都换成了邵云朗曾经的?亲卫,如今明和宫必然被围的?铁桶一般。
雷召手脚不听?使唤,叫也叫不出,对上皇帝一双杀意沸腾的?茶色眼眸,暗道一声?:
完了!
……
晟启元年四月,定泰门外的?桃花开了。
墙上吊着的?三十颗大好头?颅血迹还未干,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朝会三日,群臣终于出了宣政殿,尽管晟启帝并未为难不相干的?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应是把上朝的?地方先当公堂再当饭堂,可看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被拖出去,谁能?吃的?进去?!
“哥,那道群仙羹当真鲜美,我在北疆那鬼地方嘴里都要淡出鸟了,还是京城吃食精细啊……”
新晋镇北侯顾远棋啧啧感叹,手里推着此番腥风血雨的?源头?——顾远筝。
旁人路过?定泰门,恨不得捂着眼睛飞过?去,唯有这兄弟二人驻足片刻,顾远棋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低声?道:“我竟不知?……朝中官员竟腐败至此,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了。”
“走吧。”顾远筝淡淡道。
“嗯。”顾二推着他,又笑道:“这般情形,为君者稍有犹豫,怕是又要来一番翻天覆地的?变故,也只有陛下这种杀伐果断的?人,能?做的?这般漂亮。”
这几日宣政殿内看似“一切顺利”,只有顾远棋知?道,他奉密旨从?北疆带回京的?人马早就悄无声?息去了蕲州,那是几大世家的?根基所在,一旦他们?动作不够快,让那些人占了先机,怕是要在蕲州揭竿而起。
京中兵马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西?南要防蛮族不能?妄动,唯有北疆才稳妥。
这其中各关?节环环相扣,稍有差池便免不了一场内战,各中凶险也只有皇帝和顾家兄弟二人知?晓了。
过?了定泰门,阿陶便追了上来,笑呵呵的?喊:“顾相!顾侯爷!且留步!留步!”
顾远棋站定,看着那跛脚的?小太监追过?来,有些诧异的?扬眉:“陶公公?可是陛下还有事要吩咐?”
“正是啊,侯爷。”阿陶先把气给喘匀了,这才说:“陛下请顾相留在宫中,泡泡温泉解解乏再走,这些日子有劳相爷了。”
“泡温泉?”顾远棋眼睛一亮,“我能?一起去吗?”
阿陶笑意僵住,心道人家两人小别胜新婚,你个棒槌跟过?去做什么?嫌龙宸殿不够亮堂么?
“你回府吧。”顾远筝淡淡道:“回头?我还有要事交代给你。”
“行吧。”顾远棋将人交给阿陶,转身走出一段才迟疑的?停住脚步。
回头?要说的?要事,和当下要泡的?温泉,它?不冲突啊!
……
“他还要跟过?来?不是……”邵云朗失笑,“顾二还是个雏儿吧?老大不小了,该给他找个夫人了。”
“他已有心仪之人。”顾远筝褪-下中衣,沿着玉石台阶下水。
两人在龙宸殿的?后殿里,这里有前朝昏君开凿的?一处温泉池,以白玉铺底,其间?镶嵌着夜明珠和珍珠,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大的?更是有小半个拳头?那般大,光华透过?粼粼水面,如一池星河倒悬。
能?工巧匠用墨玉雕铸了九只中空的?龙头?,用这龙头?引水入池,又从?池底暗道流走。
邵云朗仰靠在池子边沿,修长的?手臂舒展着,他没用什么古古怪怪的?花瓣药草,泛着碧色的?水很清澈,透过?袅袅水雾便足以将下面那具修长的?躯体一览无余。
他身上疤痕不少,或深或浅的?分布在肌肤上,让人一看便知?道身体的?主人是何等?悍勇,将这样的?人狎玩到眼角泛红所带来的?征服感,足以诱惑大多天干。
但顾远筝却只是游过?去,然后将人揽过?来,让他靠的?舒服些,然后手落在他腰间?,用了几分力道揉搓按摩。
邵云朗哼笑道:“怎么?这不是事后服务吗?顾相是不是搞错步骤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顾远筝叹息道:“但这几日筹划,你累了,泡完温泉便好好歇着,醒来再做。”
“啧啧……”邵云朗笑道:“有良心了。”
他放松下来,靠到顾远筝身上,半阖着眼睛道:“新政推出后,主持科考的?人,我心里有个人选。”
顾远筝沉吟道:“你要用吴羽?”
“嗯。”邵云朗道:“你觉得如何?当然……他这些年一直颠沛流离,全然没有为官经验,单凭一腔孤愤忠直是不行的?,让他去都察院历练历练吧。”
“好。”顾远筝点头?。
两人便没有更多的?话了,邵云朗确实有些犯困,把顾远筝叫来也不全是为了那档子事,而是因为如今朝中怕是还有世家残党,怕这些人狗急跳墙去刺杀顾远筝。
把人留在深宫大内,首先有禁军,其次就算那刺客当真能?一路摸到顾远筝身前,也还有他在。
泡了会儿温泉,顾远筝把人捞出来擦干,裹上备在一旁的?绒毯,一路抱回了寝殿。
阿陶见?他们?回来,便极有眼色的?垂眸道:“奴才在耳房候着,若陛下有吩咐,劳烦相爷招呼一声?。”
顾远筝客气感受:“有劳公公了。”
一群宫人内侍便撤去了一部?分,余下两人吹熄烛火,放下浅色帐幔后,也躬身退了出去。
邵云朗还没完全睡熟,于纱帐昏暗中抬手勾住顾远筝的?脖子,闭着眼睛胡乱把人拉过?来亲了亲,才道:“你若不说,我还没觉得困倦,唔……顾卿好生了解朕。”
“嗯。”顾远筝将他蜷曲的?长发归拢好,又将被子为他盖好,这才侧卧在他身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夜间?还是有些冷,邵云朗平日里不让他们?把地龙烧的?太热,不知?今日是倒春寒了,还是见?了太多魑魅魍魉,他竟觉得有些冷,便也抬手抱住了顾远筝。
春夜里,有个能?同他体温交融的?人,确实让他感觉很踏实。
半晌,顾远筝听?见?邵云朗梦呓般说了一句:“若有一日,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我大昭就该河清海晏了。”
顾远筝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哄道:“睡吧。”
……
这番动荡彻底平息已是一月后,顾远棋也要回北疆了。
顾家私宴,请了几位相熟的?同僚来给顾远棋践行,只请了不到十人,小聚之后便各自?散去。
顾远棋酒量不错,被拉着灌酒也不至于喝醉,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顾远筝送人回来时,还看见?他同叶大人在说话。
顾远筝无意窥探,只叫人将他推到书房,去处理堆积的?公务。
纵然朝堂之上蛀虫很多,但近三分之一的?蛀虫被拔除后,余下的?人却也不得不接过?他们?留下的?烂摊子,这一个月从?邵云朗到六部?给事中就没有不忙的?,他这个丞相自?然也不例外。
片刻后,书房门被叩响,顾远棋推门进来。
顾远筝抬眸看他一眼,“人走了?”
“走了。”顾二拖了把椅子过?来,长腿一抬反过?来跨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椅背道:“我总觉得……他有心事,藏的?很深,我看不透。”
这向来张狂不可一世的?小土匪脸上也会出现?这种怅惘的?神色,顾远筝瞧着新鲜,便也不打断他,听?着他说。
但顾远棋停顿了片刻,又没了下文?,叹了口气站起身,“不说了,明日开拔回北疆,你行动不便,平日里不要好面子,多找几个人跟着你,不然摔个嘴啃泥,多丢人啊?”
顾远筝:“……关?心之言也能?被你说得好似挑衅,你没被叶大人打死,是他脾气好,也是你运气好。”
“我对小叶子很体贴的?好吗?”顾远棋不服。
“等?等?!”顾远筝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又问了一遍,“你叫他什么?”
顾二不明所以:“小叶子?”
“呵呵。”顾远筝拿起奏折,“带着你那恶心的?称谓快滚。”
“嘁~”顾二翻了个白眼,推门走了。
顾远筝打开奏折,打开的?窗户突然又探进一颗脑袋,顾二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家陛下私下叫你阿远我还没抗议呢?谁还不是个阿远呢?!”
顾远筝:“……”
“快滚!”
扳回一局的?顾远棋嘿嘿笑着,心满意足的?滚了。
没了这聒噪的?小子在旁边,顾远筝效率又快了几分,看完两份公文?后,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余光瞥见?窗户一动,便垂眸道:“你没完……”
他猛然察觉到不对,甩手将茶盏抛向窗扉。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里,一根弩-箭被茶杯带的?偏移了几分,钉入顾远筝身侧的?书架。
烛火下,那箭头?上泛着幽幽的?蓝。
一击不成,那人却不见?慌乱,似是知?晓顾远筝行动不便,而这弩-箭只要擦破些皮肉,便足以见?血封喉,于是写刺客愈发有恃无恐,又是两支弩-箭连发,直取顾远筝面门。
可惜……
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单手一撑桌子,已然一个旋身,绕到了书架后,徒留一个中了两箭的?轮椅还在桌前。
刺客懵了。
能?走?那不就是另外的?价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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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刺客一掌拍开窗子, 就要翻身进来,身后却?突然炸响一声怒喝。
“找死!!”
顾远棋本已经脱了衣服睡下了,却?想起叶桓如今在户部?似乎与人发生过冲突, 便想着能不能让顾远筝把人调到别处去?, 若是叶桓愿意……能调到北疆自然再好不过。
他披着衣服又起身, 出了门便见这刺客欲要翻窗。
刺客也被这声吼惊了一跳,回身果决的又射-出两根弩-箭, 转身就要翻墙逃跑。
顾远棋侧身避让, 墙头之下没有?遮挡, 他若贸然追上去?, 有?可能被当头射成筛子, 见那人就要翻墙逃离,一时也顾不得了,便要冲过去?。
“老二!”顾远筝扶着窗, 低声道:“外面有?你的亲卫和府兵守着,人应当跑不了, 你别追了。”
“操!”顾远棋咬牙道:“这他娘的是什么人?!是那几家的余孽吗?”
他见顾远筝指尖把玩着一根巴掌长的□□,一时狐疑皱眉, “这是……”
“是你们北疆的惊蛰连弩。”顾远筝将那箭簇隔窗递了出去?。
顾二快步上前接过,随即变了脸色。
这确实是他们北疆的东西。
与西南驻军多骑兵不同, 大昭北疆多山,于是步兵更多, 携带的武器便力图轻巧方便,这惊蛰弩, 一次可在弩身之中?储十六根箭矢,用时便可连发。
由于箭矢轻巧,所以威力不足, 但淬毒后杀伤力仍是可观。
这是顾远棋用三车好酒从北境匠人手里换的残缺图纸,又找了好几位能工巧匠才琢磨出来。
他刚把这玩意儿带回来三把,送给了邵云朗,有?一把被转赠给了严灵绪手上,另两把被邵云朗送去?了工部?研究,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东西,也能失窃?!
还?是自他带回来的人手中?流出的?更进一步,他带的人里有?奸细?!
顾远棋脸色沉了下去?,寒声道:“我?马上派人清点亲卫手中?的弓-弩和弩-箭数,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他披着衣服就往廊桥去?赶去?,走出两步,他又惊疑不定的转了回来,愣愣的看着顾远筝。
“操……”他揉眼睛,喃喃道:“你……你这是站起来了?”
顾远筝:“……”
哦,他忘了。
顾远棋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隔着窗户把半个身体探进屋,盯着他哥的腿看了半晌,又问?:“你是生死关头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了吗?”
顾远筝欲言又止,最?后决定骗孩子骗到底,遂点头,“嗯。”
然而顾二并不好糊弄,豁然抬头道:“好啊顾远筝,连我?你也一起骗?”
顾相难得有?些尴尬,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你待如何?”
顾远棋一脸愤愤不平,想了一会儿,一指屋子里的轮椅。
“这玩意儿我?推你那么多次,等?会儿我?回来坐上,你推我?!”
顾远筝:“……你和严小侯爷同岁吧?”
……
顾远棋没查出结果。
那刺客在被包围后,留了一支箭给自己?,被拖回来时已经口吐白沫了,没到一刻钟人都硬了。
亲卫所带的□□与弩-箭皆是装配整齐,并无遗失,宫里和工部?的人也悄悄递了信,送给邵云朗的那三把□□亦是如此?。
就这么多出一把来。
打探消息时,顾远筝着意没惊动邵云朗。
顾远棋天明时要返回北疆,他倒是认为?这件事?该告诉邵云朗,却?见他哥摇头。
“六月初,太学便要招收一批通过考核的平民学子,课程上大有?变动,他每日听礼部?扯皮已经很累了,这桩小事?不必打扰他。”顾远筝神色平淡,黑瞳落在那把惊蛰弩上,又说:“天快亮了,你回去?歇息吧。”
“我?心多大啊,还?能睡?”顾远棋皱眉,也去?看那弩。
此?时晨光熹微,同烛光一起落在那把弩上,顾远棋突然“咦”了一声。
他伸手拿起那□□,手指抚过弩身上的花纹,有?些惊诧道:“这不是我?们北疆的金杨木……这是仿制的?”
顾远筝眸光闪烁,“你能确定这是仿制?”
“能。”顾二笃定道:“北疆那边漫山遍野的金杨,都是现成的木料,北疆驻军的兵刃用的都是金杨……是不是工部?的人偷偷仿的?”
顾远筝心想工部?可没这么高的效率,他心里隐约有?了个怀疑目标,一时却?又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
他又看了眼顾二,“你若不睡,便直接点兵去?吧,幕后之人我?心里有?数了,会小心防备着。”
没说是谁,想必是因?为?没有?证据,顾远棋看了眼天色,打呵欠道:“行了,那你小心着点,不行就搬到宫里去?住吧。”
顾远筝没答,指尖又落在那惊蛰弩上,只淡淡道:“你点兵去?吧。”
……
遇刺这件事?,到底被顾远筝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六月初,太学首批寒门学子入学,他与几位老大人应当陪同皇帝去?太学祠堂给先人燃上一炷香。
顾远筝提前一日入了宫,本意是帮邵云朗处理些琐碎事?务,让陛下好好休息,毕竟明日算得上是一场“小祭”,邵云朗衣着繁复不说,还?要徒步上两百多台阶,方才能到后山祠堂。
但计划却?赶不及变故来得快。
顾相端坐在案前,鼻尖却?总绕着丝丝缕缕的酒香,醇烈的味道似一簇火焰,无声的炙烤撩拨着,几乎是瞬间?,白檀冷香便如同被引诱的猛兽,循着酒香躁.动起来。
喉间?发紧,顾远筝有?些急的抬手,端起茶盏便往口中?送,又被茶水烫了舌尖。
“嘶……”他吸了口气,吸进满腔灼烈的烧刀子。
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的邵云朗披散着头发,一手拂开垂落的纱帐,披着件袍子就凑了过来。
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眼角眉梢都舒展着写满了慵懒,原本有?些锐利的轮廓此?时在烛火下也柔软了几分。
他掩唇打着呵欠问?顾远筝:“还?不睡么?别看了,这些不急。”
喉结一滚,顾远筝正要回他,抬眼却?见了陛下敞开的衣襟。
他忍耐片刻,抬手给邵云朗系好带子。
邵云朗呵欠打了一半,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搞的愣住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恍然笑道:“顾大人,朕要就寝了,你把衣服拉这么严实干什么?”
“咳……”顾远筝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小五,你的信引……”
邵云朗不明所以,抬手闻了闻手腕,“你是不是闻错了?倒是能闻到你身上的檀香味。”
他俯身凑近顾远筝领口,又嗅了嗅,笃定道:“顾大人,奏折上写了什么啊?怎么就给你看的情难自制了?”
陛下全然没意识到,他这样在顾远筝身侧俯身探头,便是将后颈送到了一个天干眼皮子底下。
顾远筝呼吸骤然急促,眼底墨色翻涌,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指尖落在邵云朗后颈。
他指尖微凉,触上温热的皮肤,激得邵云朗细微的抖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顾远筝颇为?强势的按住了腰,起身不得。
后颈那根手指也换成了拇指,于隐在皮肉下的那一点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
酥-麻感火花似的落在脊-背上,邵云朗腿一软,差点扑进他怀里,他也被自己?的过度反应惊了一跳,回过神立刻恼羞成怒了,跳起来就要捏回去?。
顾远筝赶紧松手哄人顺毛,“陛下,你现在信引外泄的厉害,得想法子遮掩一二,你明天就这般去?太学,只怕不妥吧?”
这话也不无道理,但邵云朗仍是闻到了一丝圈套的味道,眯起茶色眼瞳怀疑道:“明日有?正事?,顾卿可别胡闹。”
“不闹。”
顾远筝嗓音低哑,然而喘息间?呼入的酒香无时无刻不在挑动情-欲,他竭力克制着,这两个字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也知道邵云朗明日还?要登山,今夜该好好休息。
只是他眼底沸腾着的情绪邵云朗再熟悉不过了,两人对视一眼,邵云朗犹豫道:“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顾远筝抱了起来,轻车熟路的直奔龙床。
“朕还?没说完呢,你猴急什么?”邵云朗哭笑不得,被安置在床榻上时,还?有?些疑惑的问?:“往日朕的信引也这么……”
“没有?。”顾远筝低头,在他颈侧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轻声道:“大抵距离上次结契太久了,陛下,平日里你都不让臣咬下去?的……”
他语气里竟有?些委屈,邵云朗听得直想笑,实在是他这个样子太难得一见,让人想逗逗他。
于是邵云朗便支起身,在他耳侧道:“你记不记得,年少时我?曾与你提过一套黑市上卖的物件?朕托工匠打了副一模一样的。”
顾远筝皱眉,随即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是那个钥匙放在地坤手里的金属面罩。
“从太学回来后就送给你好了。”邵云朗亲了亲他的颊侧,笑道:“省得动不动就想咬人?”
他本以为?顾远筝会气恼,谁知道顾远筝却?笑了起来。
沉缓的笑意并着吻一同落下,顾远筝笑道:“臣与陛下打个赌,陛下现如今手中?并没有?这套面罩。”
别看邵云朗嘴上是如何如何的放浪不羁,实际上却?最?是面子薄,他才拉不下脸去?弄这么一副东西。
“朕赌了!”邵云朗扬起脖颈,带着些难耐的鼻音反问?道:“若是……若是从太学回来,朕就能把东西拿出来,你就一个月……不,两个月别上朕的床了,也让朕好生歇歇腰!”
“好……”顾远筝指尖向下,又笑道:“若是陛下没有?,倒也不必一个月,便空出七日陪臣可好?”
急促的喘息一声,邵云朗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应声道:“行啊……”
他现在是没有?,回头让阿陶递个口信给工部?,一日之内赶出来不就完了?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作者有话要说: 啧,又晚了……
陛下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只能说,陛下,你戒赌吧【微笑狗头】
56.第 56 章
太?学这条路, 邵云朗年少时走了?那么多次,本以为无?比熟悉的山路,真?的一?脚踏上那青石台阶时, 才恍然发觉物是人非。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红枫发了?新芽, 风声飒飒间,似有少年吟诗谈笑声传来, 年轻的帝王于山麓间侧耳倾听了?片刻, 还是有些失落的摇头笑了?笑。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啊……”
他曾一?度不想忆起他的年少, 毕竟中?间隔着一?层模糊血色,忆起一?次,便?憾恨一?次。
而今再上阑夕山, 见?草木又一?岁枯荣,那穿着流云瑞鹤的少年人与他擦肩而过, 眉眼狡黠,灿若骄阳, 回眸笑时一?展手中?折扇,扇上“风流”二字并着满扇桃花, 灼灼入目。
原来他那时也?是个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郎,并不是没有过快意的时光。
“陛下?”阿陶小声询问。
邵云朗回神, 笑道:“无?事,忆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走吧。”
只有一?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用回头都能明了?其中?的温和缱绻。
半山处便?见?了?久候的太?学院正和一?众先生,不少相熟的面孔已然两鬓霜华, 为首的院正已经不是邵云朗那时的那位了?,却也?是个熟人。
竟是祁先生。
邵云朗最怕的那位老?爷子。
如今他见?了?邵云朗,再也?不会横眉冷目了?,却也?没有过多的亲近谄媚,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要跪下行礼,邵云朗坦然的受了?。
待祁先生起身,邵云朗才躬身一?礼,轻声道:“见?过先生。”
天地君亲师,礼不可?废。
祁先生上前扶住他的小臂,欣慰的笑道:“陛下,这一?走便?是八年啊,可?还记得老?朽啊?”
“先生风采,学生不敢忘。”邵云朗露出个两人都懂的笑意。
祁先生中?气十足笑声徘徊在山道上,他拱手道:“陛下请,祠堂里新添的警龙尺,您该亲眼去瞧瞧才是。”
两人把臂一?同沿着山路向上走,邵云朗想起自己年少时多有荒唐举措,一?时面皮有些发烫,幸而山上风凉,这才没闹个红脸。
他低声道:“朕年少时……没少让先生们费心,想来颇为惭愧。”
祁先生笑着捋了?把胡子,侧目道:“历代天子说这话时,大多是在客气,唯有陛下,说的是真?话。”
邵云朗:“……”
这老?爷子,这么多年没变过,还是如此爱怼人。
“不过‘惭愧’二字,却是不必了?。”祁先生摇头,广袖在风中?招摇如云,“庆安年间,太?上皇欲要与蛮族议和,彼时消息传到太?学,吾等行将就木的老?骨头皆觉此事荒谬,联名上书阻拦,却遭驳斥……直到那时,老?朽才晓得,棋盘之上纵横千里,现?世之中?却难行寸步,黑白无?法警世,唯有刀剑才能破开天光。”
“那时,老?朽便?想起了?陛下,想着若那锋锐如刃的少年还在,当为那柄破晓之剑啊。”年迈的老?人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他摇头道:“但陛下年少时,老?朽却以为,只有六艺俱佳之人,才是完人。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实是老?朽惭愧。”
“您切不可?妄自菲薄。”邵云朗颇为忐忑的想,老?爷子是当真?换了?想法吧?不是看他当了?皇帝来拍他马屁吧?
那这马屁拍的未免太?有水平了?。
他那狡黠的眼睛一?转,祁先生就觉得他要从袖中?里摸出一?个话本子来,见?状哼笑一?声道:“陛下莫不是在心里消遣老?朽呢吧。”
“咳……先生多虑了?。”
说着话,便?到了?祠堂,礼部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皇帝率群臣祭拜。
太?学的祠堂原本是一?座神庙,供奉的是掌管文字隽文神君,阑夕山上起初只有这么座神庙,后来才围着神庙建起了?太?学,慢慢的,此处也?成了?供奉历代皇帝的地方,新帝登基后,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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