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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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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又问道:“你说你能证明,是听到了?”

    “是。”顾远筝颔首,“酷暑难耐,学生那日就在林中读书,正听到丁鹭洋辱骂同窗,言辞龌龊恶毒。”

    “你……”丁鹭洋脸色铁青,“顾远筝,你这是在帮沈锐和五殿下说话。”

    “只是说明事实罢了。”顾远筝冷淡道:“且所有同窗都知道,在下与五殿下向来不和,怎么可能为了他而去说谎呢?”

    邵云朗:……

    可怕可怕,不和都把牙印咬到肩膀上了,和了得咬到哪去啊?

    12.第 12 章

    某种角度来说,任司正也算“公平公正”。

    比如人家眼里就从来没有什么爵位、性别的区别,只要你考核成绩好,那在他这就是拿到了万能通行证。

    不巧,顾远筝上月评级都是“甲”,力压一众世家子弟。

    他每一科都是甲等,这样的学生会撒谎吗?任司正觉得不可能!

    于是十遍《鸿贞策论》,转而落在了乙班头上。

    任司正走后,两个班级的少年还留在原地没散去,各色信引交错试探,大有再打一次的阵仗。

    倒不是因为沈锐和丁鹭洋,而是这两伙人早就积怨已久了。

    邵云朗听见身后有人说:“凭什么啊,刚才让我们抄二十遍,落在他们头上就剩十遍了?”

    乙班的学生抻懒腰,“十遍嘛,我以前默的手稿正好能交上去,嗐,没办法,背的时候手勤快了点,就写完了。”

    丁鹭洋脸色黑如锅底,在顾远筝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我从来就不去竹林,你也没听到过我辱骂庄竟思,你刚才就是在说假话。”

    顾远筝从容的转身,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窘迫,甚至还颇为温和有礼的笑了笑。

    “你说的对,我在说假话。”顾远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你说假话任司正信得,我的假话又为何不能被相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再说,我不想写十遍策论,毕竟看了两三遍就记住的东西,实在不值得浪费笔墨。”

    “嘿!顾哥威武!”甲班有人跟着哈哈笑道:“就是,看就能记住,猪才要抄吧!”

    甲班其他人:……

    大可不必如此上头,都开始自己骂自己了。

    丁鹭洋脸色愈发难看,片刻后,他冷笑一声,“你顾远筝是厉害,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甲班的人就是除了祖荫之外样样不行,每次考核得到的甲级都不如我们,这三年不是一直如此吗?一群……”

    他忌惮的看了一眼邵云朗,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但嘴唇翕动,分明是“废物”两个字。

    “滚你娘的!你有本事给老子说出来!”沈锐差点被这阴损的王八蛋气炸肺。

    邵云朗没见过自己非要上去找骂的,一脸无语的按住跳脚的沈锐,“行了行了,要下雨了,先散了!下次考核比他们强就是了嘛,不气不气。”

    他就随口这么一说,想把人打发了好去取回自己的西瓜,却不想有个小姑娘大着胆子捞住他的袖子,小声问:“殿下,差距不大的,只要你考到一个甲,然后没有丙,我们就赢了,所以……”

    邵云朗:“???”

    那小姑娘坚定的说完:“你能努力一下吗?”

    邵云朗:“……”

    那女孩子也是个天干,眉目英气,硬凹出个“楚楚可怜”,也是十分努力的在劝学了,邵云朗无奈扶额,“行,我努力。”

    人散的差不多了,庄竟思才从各色信引里缓过神,一边哭唧唧的骂丁鹭洋,一边别别扭扭的向沈锐道谢。

    刚才像只斗鸡似的沈锐这会儿又变成了瓜皮,脸红的像挨了巴掌的人是他自己。

    邵云朗瞧着有趣,比织金河上唱曲的有意多了,甚至把手摸进了袖子里,想掏出一把瓜子,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住了手腕。

    “殿下。”顾远筝笑着说:“要下雨了,别看热闹了。”

    他这次的笑与方才便大不相同了,似刺破云层的阳光映在墨色瞳仁里,暖融融的。

    左右人都散了个干净,邵云朗也就不再和他唱什么横眉冷对的戏码,他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远筝。

    “初见时顾公子顶着一张绝顶好看的脸,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性情又温柔贤良,如今看来你是芝麻汤圆,外白里黑啊。”

    顾远筝有些诧异,他知道邵云朗应当还在生气,却不想这气性还有点大,方才的伶牙俐齿此时尽数哑火,他清咳了一声,有些无奈,“殿下……”

    其实如他所料,邵云朗回宫里拘了两天,气早就消了大半。

    但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又把五殿下的火给拱了起来。

    他前天在景华宫里,往盆景里倒酒,祭奠他那就此夭折的情愫,结果昨天那花就不堪愁思,叶子簌簌而下,秃的像祁先生摘了假发的头顶。

    为此他母妃差点把他扔池子里,追着他绕着景华宫跑了三圈。

    这帐,该记在顾远筝身上!

    无端被迁怒的顾远筝满目茫然,见邵云朗走了,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耍了一通小孩脾气,五殿下舒服了,回了鸭子窝也就不再黑着张俊脸,还主动问顾远筝,“你不像爱掺合这些事的人,怎么听到的风声啊?”

    顾远筝顺势下台阶,“我一直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邵云朗迷惑:“读书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这是什么读法?”

    “天气这么闷热,想着殿下叫我同去避暑啊。”顾远筝眨眼,笑道:“可惜没等到。”

    他径自进了屋,取出一本藏蓝色封皮的小册子,放在石桌上推给邵云朗,“说笑的,在寝舍里给殿下整理了一份棋谱,我做了批注,殿下闲时看看。”

    邵云朗:“……”

    那书册约莫一指厚,风掀起书页,里面的字和图皆是工整简洁,可见写的人是花了心思的,不是这两天能完成的。

    这还让他怎么生气,邵云朗暗自叹气,这要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地坤该多好,就算迎娶丞相之子会有麻烦,他也豁出去了。

    偏偏是个天干。

    他收起小册子,语重心长道:“顾兄,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顾远筝:“……”

    这和他设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正要说什么,院门便被人叩响了。

    邵云朗看了眼将要落雨的天色,莫名道:“谁啊?”

    “哥~”庄竟思小声说:“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

    邵云朗一头雾水,走过去开了门,看了眼门外站着的两人,他问庄竟思,“什么好东西?就你身后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沈锐:“……”

    沈锐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两个网兜里好几个小油纸包。

    邵云朗当场变脸:“呦~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快请进!”

    “你这人……”沈锐一脸无语,绕过邵云朗先进了小院。

    庄竟思也要跟进去,邵云朗无意间一低头,正对上庄竟思凸起的肚子,他额角青筋一跳,咬牙问:“这什么玩意儿?”

    庄竟思开心的拍了拍肚皮,“锅啊,哥,今天我们一起吃咕咚锅吧!”

    “上次那口锅都被司正收缴走了,这次又是哪里来的锅?”邵云朗目瞪口呆。

    “这就叫山人自有妙计……”庄竟思摇头晃脑,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在一个成熟的老饕面前,没有攻克不了的困难!”

    “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沈锐莫名其妙,“你说他这里有炭和炉子,在哪呢?”

    “我去找!”庄竟思把锅拿出来,一把塞给邵云朗,转身往屋里跑。

    “唉?”邵云朗匆匆跟上,“你别乱翻,我床底下还放了点私物呢!”

    庄竟思:“什么呀!不就是话本和春宫嘛!咦?哥你这新买的玉佩吗?没见你带过啊,怎么还藏起来了,这颜色好素净……”

    “你个小混蛋!给我放回去!”

    屋里好一阵鸡飞狗跳,顾远也放下了书卷,对拎着食材的沈锐一颔首,客气又疏离的打了招呼。

    ……

    窗外秋雨绵绵,暑气消退,寒意渐起,微凉的秋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屋里,刚露个头,就被蒸腾的水汽给驱散了。

    四人围在迎客厅的小圆桌旁,桌上架着一口小铜锅,里面红汤翻滚,鲜辣扑鼻,庄竟思欢呼道:“开了开了,快下东西!饿死了!”

    邵云朗一边挽袖子,一边嗤笑,“庄小郡王,自己动手吧,还等着谁伺候你?”

    他话音未落,沈锐已经起身把庄竟思眼前的肉夹了进去,还颇为高冷的哼了一声,“我也饿了。”

    “不必解释。”邵云朗转头问顾远筝,“我记得中秋那天一起游湖,你能吃辣对吧?”

    “嗯。”顾远筝点头,挽好袖子后给邵云朗倒酒。

    沈锐见状轻哼一声,“你们关系这么要好,平日里做戏给谁看呢?”

    “啧……”邵云朗咂舌,眼睛一弯,笑道:“给蓄意要害我的瓜皮看呗。”

    “瓜皮是何物?”沈锐问庄竟思。

    庄竟思:“傻子!”

    邵云朗啪的按住桌子,斜睨了沈锐一眼,“吃了这顿饭,过往恩怨可就一笔勾销了,你要不同意也行,出去闻味去!别掀我桌子啊!”

    “谁要掀你桌子了。”沈锐今日格外克制,纵然脸色比锅黑,还是主动举杯,瞧着别别扭扭的,“过往多有得罪,这杯酒就算赔礼了,还有……今日多谢你们二位……”

    “嗯?”邵云朗坏笑,“最后一句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顾远筝失笑,从锅里捞出烫好的羊肉,放到邵云朗的碟子里凉着。

    “我说……”沈锐深吸一口气,“多!谢!!”

    邵云朗笑着举杯,两只青花的小茶盏轻轻一碰,他仰首饮尽杯中酒。

    梅子酒带着清甜醇厚滚进胃里,回味还有些酸涩,酒香恰如这群少年。

    酒过三巡,吃的肚子里有了底,庄竟思又不老实了,嚷着说没意思,偏要玩什么飞花令。

    既然是玩,就要有彩头,庄竟思想来想去,说谁对不上,就要献艺一段。

    五殿下能歌善舞,自然无所畏惧,顾公子才华横溢,飞花令是六岁就玩够了的把戏,整张桌子就沈锐抓耳挠腮,最终还是没逃过“来上一段”的命运。

    酒气上头,沈锐也放开了许多,扯松领口,拎着小酒坛权当醒堂木,咚的撞在桌上,开始绘声绘色的说书。

    “话说这群盗墓贼,在墓道里先死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活着进入墓室的,就剩下三个人了!”

    烛火明灭,沈锐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他嗓音压的极低,恰逢变音的年岁,不仅是沙哑,还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味道,说到惊险处还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

    围着听故事的其他人表情各异,邵云朗仍在喝酒,胳膊被庄竟思一把拉住,这一撞,酒泼了顾远筝一身。

    邵云朗:“庄竟思!小怂鬼你给我起来!”

    庄竟思自顾自的瑟瑟发抖,又怕又好奇的问:“然后呢?”

    他一捧场,沈锐更来劲了,“他们合力掀开那楠木的棺材盖,您说这里有什么?”

    庄竟思惊恐的瞪圆眼睛,邵云朗一只胳膊给他抱着,另一手给顾远筝比手势,让他去换件衣服。

    然而顾远筝却只是眉头轻拧,目光似乎在看……他被抱着的胳膊?

    不知是不是因为熄灭了几根烛火,他半张脸没在阴影里,轻抿了一下唇角,眸光幽暗。

    看着好像不大高兴?

    邵云朗摸摸鼻子,心虚的想: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大不了一会儿他给洗衣服呗。

    那边沈锐骤然拔高音量,“那棺材里,什么都没有!墓主人,竟然不在其中!!”

    “啊!”庄竟思大叫一声,震得围桌而坐的人齐齐一抖。

    “啧……”邵云朗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耳朵,微微前倾了身体,纱灯映亮他俊美明艳的一张脸,在这“诡谲”的气氛下,他嘴角仍噙着一些浅浅笑意。

    然后他就顶着这么张风流多情的脸,慢条斯理的说:“没人?难道粘盖上了?”

    沈锐:“……”

    顾远筝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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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第 13 章

    被这么一逗,庄竟思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道:“沈锐你讲这么吓人的故事干嘛?”

    沈锐一屁股坐回蒲团上,闻言反驳:“不是你说吃这咕咚锅太热了,要来点解暑的吗?还有你,邵云朗,哪有你这么拆台的?你去墨月楼听书,怎么没被人打出来呢?”

    “本殿下去听的都是风月话本,打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被赶出来。”

    邵云朗从小桌下摸出把大蒲扇,顶着一张俊美的脸做着村口大爷一般的行径,他用力扇了两下,还是觉得闷热,干脆起身把窗给推开了。

    顾远筝也起身去换衣服。

    沈锐又吃了两口卤牛肉,抬头问:“你不是说怕被司正看见吗?怎么又开窗了?”

    “不碍事,反正都吃完了,锅都凉了。”邵云朗摆摆手,趴在窗棂上探身出去看院里的喜鹊窝,“再说了,不开窗通通风,一会儿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俩在这屋里睡一夜,那还不熏入味了,明日第一堂是祁先生的课,他又该吹胡子瞪眼的请我出去赏景了。”

    还真就有人能一辈子就在这太学里。

    在那些酸朽的老先生眼里,别管你是皇子还是二品大员家的公子,犯了戒一样要挨训,太学后山祠堂里可供奉着数条打过皇帝的戒尺呢,号称警龙尺。

    皇帝老子都打得,更别提儿子。

    庄竟思打了个酒嗝,他兴许是喝多了,脸有些红,眼神迷离,笑嘻嘻的说:“哥,你说祁老头干嘛总和你过不去啊?他是不是想多打你几下,日后他那戒尺也好送进太学祠堂,流芳千……”

    “小思。”斜倚窗边的少年仍是姿态慵懒,看过来的眼神却失了温度,冬夜寒星般冷寂,“你喝多了。”

    庄竟思一个机灵,立刻醒了酒,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这要是让他们那多疑的太子哥哥听见,可不得了。

    “哥。我错了!没下次了,我保证没下次!”

    邵云朗却仍皱着眉,见他面色凝重,庄竟思撒娇道:“不要生气嘛,这里又没旁人,那你说,我怎么给你认错?”

    “嘘……”邵云朗修长的手指抵唇,示意他噤声,“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来了……”

    “咚——!!”

    小院门被拍的震天响,管理寝舍的司正在院墙外一蹦一蹦,这老爷子虽然身材矮小,但身体着实不错,那颗染了霜色的脑袋在种着青萝的墙头时隐时现,一边跳还一边咆哮:“五殿下——!!你又犯戒!!”

    邵云朗一口酒没咽下去,呛进了嗓子眼,顿时咳了个昏天黑地,他砰的合上窗,指挥沈锐和庄竟思赶紧收拾乱局,一边冲进顾远筝那面屏风后,把赤着上半身的人往外推。

    “快快快!顾兄!十万火急!敌军已经在叩城门了!你快去把人拖住。”

    顾远筝一手把中衣挡在身前,哭笑不得,“好了殿下,我知道了,你让我穿个中衣也好啊。”

    掌心贴着的背脊肌理分明,随着顾远筝的动作略微起伏,饮酒后的体温像火舌般掠过邵云朗指尖,他脸一热,烫到了一样收回手。

    “咳,那你快点啊。”

    邵云朗心里嘀咕,平时看着顾远筝挺瘦的,脱了衣服一看全然不像个读书人的身体,肌肉线条修长,背脊宽厚,隐约已经有了男人该有的样子。

    偏偏这人长得还白,肤色在烛光下镀上暖色,像质地上乘的玉。

    他没忍住,又看了几眼,等人穿上中衣,才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抬眸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顾远筝:“殿下,可看够了?”

    邵云朗抱臂,理直气壮道:“这问题之前就问过一次吧?没看够,还给看?”

    顾远筝似笑非笑的将手放在了领口……

    “我说……”沈锐的声音越过屏风,语气十足的郁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不过两位爷,值此危难之际,你俩能等司正走了再撩骚吗?不然等会儿抓住的不只是锅,还有奸情。”

    顾远筝:“……”

    邵云朗: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锐口条这么溜呢?!

    一番操作,等司正就要找人撞门的时候,顾远筝开了门,拱手行礼道:“司正先生。”

    一见顾远筝,司正绷着的面皮先是一松,“顾公子啊,和你住一起那五殿下呢?他是不是又在屋里吃咕咚锅?嘿!老朽大老远就闻到味了!”

    太香了!讲究过午不食的司正先生眼泪从嘴角流下,带着三分规矩被挑衅的愤怒、三分有辱斯文的恼火,以及四分被勾起馋虫的羞赧,直奔这鸭子窝。

    等到顾远筝开了门,他才恍然想起来,这“群鸭回”现在不是只有一个人了,这顾公子可不像是个胡闹的人。

    他哪里知道,顾远筝不胡闹,只是纵着邵云朗胡闹罢了。

    司正探头一看,“五殿下呢?”

    顾远筝垂眸道:“学生不知,今日最后看见殿下,还是在花园里,他还不曾回来。”

    这倒是附和邵云朗的性格。

    司正摸着胡子,踏入院中,一眼看见坐在石凳上的沈锐和庄竟思,“你俩在这干什么?”

    庄竟思:“我娘有话要我带给五哥,但是等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步向门口溜。

    司正捻着胡子,抽了两下鼻子,“站住!”

    庄竟思脚步一顿。

    那小老头狐疑的问:“这院子里什么味道?”

    院里沉默片刻,沈锐举起手,硬着头皮说:“先生,我最近那个日子快到了,信引不太受控制……”

    司正眯起眼睛:“……那你又来这干什么?”

    “顾公子和我说……他这里有抑息香……呵呵……”沈锐抓住袖子,蹭掉掌心冷汗,“我来借药……”

    “是么?”司正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泼掉的红油和汤水,他身为天干,哪里会闻不出信引和食物香味的区别,只是笑了一声:“我要是找不到锅,这事就算了。”

    谁还没有少年时呢?老爷子背着手想,要是这群臭小子够机灵,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偷吃个咕咚锅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于是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进屋搜查去了。

    院里三人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眼树上。

    秋雨后梨树叶子落了一些,但勉强还算浓密,五殿下跨坐在枝桠间,长腿委委屈屈的蜷着,手里端着——锅。

    ……

    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乙班的人给刺激到了,甲班的公子小姐们卯足了劲要在今年年尾的考核上压倒乙班。

    毕竟明年开春,他们之中有的人就要行冠礼了,再过半年大家便要离开太学,从此或为官,或为将,难道要一辈子背负这种不如“乙班”耻辱吗?

    坚决不行!要在走前扬眉吐气一次!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邵云朗没想到他们能勇到跑过来劝他用功。

    此时他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的绕着前面顾远筝的头发玩,自从顾公子坐到他前面,他简直不要太快乐,因为顾远筝永远挺直的背脊简直就是天然掩体,他在后面嗑零食、看杂书,先生再也抓不住他了!

    就是晚上回去,小顾老师还要盯着他翻一翻棋谱,昨晚还敢用竹尺打他的手心,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伤及殿下身体是重罪,被人看见的话,我岂不是麻烦了?那下次该挑个看不见的地方打。”

    气的邵云朗当场用拳头跟他好好“撒娇”。

    自从知道顾远筝是个天干,他下手是一次比一次重,事实证明他能把顾远筝当地坤看有多离谱,这臭小子能打的很,昨晚为了按住他,还把他手腕捏红了一圈。

    顾远筝也没讨好,肩上挨了两拳,要不是舍不得打脸,他非要让顾远筝知道太学红枫为何那么红!

    他对着顾远筝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头才发现身边蹲了个人。

    邵云朗:“嗯?”

    是那天花园吵架后站出来劝邵云朗努力学习的少女,靖国公独女宇文涟。

    好像被他刚才一瞬间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半晌,宇文涟才小声说:“殿下,我抓阄输了。”

    邵云朗:“……啊?”

    “真倒霉……”宇文涟自暴自弃,也不蚊子哼哼了,“殿下,我代表甲班学子,诚恳万分的希望你考核,能努力……”

    她伸手,食指拇指分开一个指节的缝隙,“能努力,一点点……”

    看邵云朗面露古怪,她深吸一口气,极富感情的劝解:“殿下,我们身为天干,怎么能屈居人后,被那群混蛋这么羞辱……”

    “等一下。”邵云朗伸手指向自己,莫名道:“我是个泽兑啊,这个捍卫天干的荣耀,也轮不到我吧?”

    “呃,不好意思,由于殿下太强,我总记不住这一点。”宇文涟挠头,“那身为甲班的一员……”

    “嗯,行。”邵云朗懒洋洋的打断,“我除了棋艺都给你拿个甲,行不行?”

    宇文涟:“……倒也不必如此,我们很容易满足,一个甲就好。”

    “五个。”邵云朗笃定道。

    宇文涟起身,回头看向一众殷殷期盼的众人,“我就说行不通!你们看!殿下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语调过于哀怨了,把邵云朗都给听笑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个以上好吧?我好好学就是了。”

    那群凑在一起的学子们顿时笑开了,纷纷嚷着“多谢殿下”。

    恰好祁先生夹着棋谱进了课室,被这群少年人吵的一瞪眼,“吵什么呐?开课了!还不回座位上去!”

    等众人行礼落座,钟声再度敲响,邵云朗又撑着下巴,打开了摊在腿上的话本。

    不怪他不学祁先生讲的课,他实在是对那黑白子一窍不通,老先生讲的太过一板一眼,纵然有“复仇意志”在身,甲班的少年们还是忍不住眼神涣散,呵欠连天。

    相比起来,顾远筝讲的那些,邵云朗好歹能吸收个七八分,不如晚上回去开小灶。

    他看话本正到了精彩之处,说那树精正要和那妖龙大战三百回合,妖龙却吸入了迷情花粉,于是便“大战了三百回合”……

    邵云朗:?这什么书?

    拆开包着棋谱的扉页一看,书脊上一行小字:海棠书社。

    哦,禁书。

    “什么鬼东西。”

    他把这玩意儿塞进书案底下,又摸出一本游侠小传,刚看了两行,前面的顾远筝清咳了一声。

    邵云朗会意,熟练无比的把书塞进靴筒里。

    待祁先生走过去,他笑眯眯的前倾身体,在顾远筝背上写了个“谢”。

    那指尖落在背上,痒过后便是麻,顺着脊背麻痒到了心底,顾远筝袖中手一抖,狼毫在宣纸上拖出一条湿润的墨迹。

    他垂眸,看着那墨迹,却无端想起邵云朗腕上红痕,今早也是用墨色绸缎裹了一圈,遮住了。

    “这印子瞧着有点暧昧,忒不正经。”那少年边缠边说。

    顾远筝在束发,闻言心里却想:你让庄竟思抱着你胳膊,就不暧昧了?就该给你留个教训。

    抬手牵动肩膀,疼的他又轻蹙眉。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名~别找不到嗷~么么么~

    14.第 14 章

    晚间照旧秉烛夜读,邵云朗翻看顾远筝给他誊抄的笔记,不时伸手摸了小碟里的果脯塞嘴里含着。

    见他今日的要看完了,顾远筝才说:“没想到你会答应宇文涟。”

    “啊,这个啊……”邵云朗后仰身体,懒散道:“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呗,杀杀丁鹭洋那群人的威风。”

    “只是如此吗?”顾远筝执卷的手骨节分明,白日渐渐短了,他起身点燃烛火,又罩上纱罩,“殿下,我听闻这次年尾考核,圣上会亲临太学。”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邵云朗失笑,痛快承认,“对,也有这个原因。”

    他略做停顿,少年俊美的面孔在烛火明暗中更添几分妖冶,“明年离开太学,便要请封了,从此山高路远,再归京时该是国丧了,生时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远筝呼吸一滞。

    他早就知道邵云朗与旁的皇室子弟不同,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待人情真意切,少年人总是对父亲充满慕孺之情,就算不得宠爱,那也是他父亲。

    “殿下。”顾远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

    “干什么像我娘似的?”邵云朗拂开他的手,啧了一声,“我吧,确实想过他疼我,求不得也就算了,虽有缺憾,却也不至于囿于其中。”

    顾远筝一愣,随即笑道:“也是,若因此伤春悲秋,倒不是你了……既然不求圣上宠爱,那你考核怎么突然要尽全力了?”

    听他说尽全力,邵云朗笑了。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是顾远筝从相府带回来的贡品滇红,一入口又甜又滑、醇厚爽口,像山野的风迎面吹过来,带走了身上的倦怠。

    放下茶盏,他笑了笑,“不求宠爱,但求垂怜吧,让他看到我有能力治理好我想要的封地。”

    顾远筝挑眉:“殿下想要哪里?”

    邵云朗手摩挲着杯身,缓缓道:“我要宁州绥安郡。”

    那地方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搭边,半点也谈不上“安宁”,宁州地处西北边陲,常年受蛮族侵扰,绥安郡虽在宁州东部,也不算上富庶安稳。

    “去做点事,总不能这辈子到了封地就开始养老。”邵云朗眨眼,“太有钱的地方,我大哥、三哥疑心病又要犯,我自己去穷乡僻壤里种番薯,他们总管不到吧。”

    顾远筝只是替他觉得可惜,若不是生在皇家,邵云朗大可以入仕从政,他本该大有所为。

    不过在封地大展拳脚也很不错,顾远筝给他添上茶水,笑道:“那在下愿为幕僚,陪殿下去宁州种番薯。”

    “你跟着干嘛?”邵云朗白他一眼,“先前以为你是个地坤,在京中想做出一番事业那可是难上加难,带着你倒也无妨,如今知道你是个天干,又出身世家、才华横溢,该有一番成就。”

    顾远筝摇头,“才华、学识皆是为了能多些选择,而非被选择……殿下也不必急着拒绝。”

    “行吧……”邵云朗抻了个懒腰,他在寝舍里穿的随意,中衣在动作间贴上了腰腹,窄瘦的线条便浮现出来。

    顾远筝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今日便到这里吧,殿下早点休息。”

    “嗯。”邵云朗笑道:“自从和你住一起,我都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上次回宫里,我母妃还很是稀奇,说改日要谢你呢。”

    顾远筝淡淡道:“端妃娘娘太客气了,殿下身体好些,将来享福的是我……”

    邵云朗:???

    “大昭宁州的百姓。”

    “好你个顾远筝,讨打!”

    少年一拳挥出,被顾远筝侧身避过,那拳风凛冽,当真没容情,顾远筝轻笑:“我说错什么了?殿下想听什么?”

    “想听你叫……”

    我爹,后两个邵云朗吞了回去,他不想对顾相不敬。

    只是单单这四个字……

    顾远筝笑的更厉害了,两□□来脚往的,差点踢翻书案,最后顾远筝拼着挨了一肘子,把人给按到了屏风上。

    幸亏屏风外侧被邵云朗堆了些杂物,不然这一撞,非要把屏风给摔散架。

    顾远筝肋骨疼得很,不用看都知道青了,但这人一边抽凉气,一边还死死抓着邵云朗的两只手,稳稳按在邵云朗腰后,把人面向屏风困了个结结实实。

    “好了殿下,别闹了。”他还笑着凑近邵云朗耳侧,轻声道:“我叫就是了,殿下想听什么?”

    微弱的气息擦过耳畔,邵云朗痒的一抖,耳朵尖霎时绯红。

    这正人君子要是突然孟浪起来,还真让人难以招架。

    邵云朗让他给气笑了,“你先调戏小爷我,到头来还说我闹?顾远筝我看你就是朵白莲花,你叫吧,今个不把小爷叫高兴了,你别想睡觉!”

    这话说的真是愈发离谱,若是隔墙有耳,这会儿怕是已经通知司正了,幸而太学内拢共没有多少学子,后山的住处间隔也大。

    “叫点什么呢?”顾远筝沉吟片刻后,又凑过来,“殿下?云公子?还是叫……小五?”

    院外暮色四合,倦鸟归巢,蓦然一声咆哮惊的梨树上喜鹊飞起,叽喳叫着盘旋。

    “顾远筝!你个狗东西没完了是吧!!”

    ……

    转眼便到了落雪时。

    太学的年尾考核终于在两班少年的剑拔弩张中开始了。

    一般来说,皇帝只会来看最后一场,也就是考核骑射的冬猎,顺便过问诸位学子的成绩,毕竟除了最后一场,其他的诸如礼乐棋艺等考核项目,实在是不具备观赏性。

    任司正为人师表虽然有所欠缺,但做事效率着实不错,当天的考核结束,晚上就能出评级结果,给轮值的杂役一些银钱稍作打听,第二日就能知道考得怎么样。

    邵云朗交了策论的答卷,监考的祁先生接过来,耷拉着的眼皮有些意外的睁开着。

    术业有专攻,祁先生倒不会越俎代庖的替其他先生阅卷,明天上午的对弈考核,才是他和其他几位棋艺先生评分的时候,今天只是盯着这群皮猴,别在下面做一些小动作。

    可就算他不阅卷,粗略一看邵云朗那两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也够他惊讶的了,毕竟前几年五殿下的策论就只写半张纸,还写的错漏百出。

    用任司正的话说,太学里那只听了几年课的大公鸡扔在纸上,刨的都比五殿下强。

    他粗略看了两眼,竟觉得这策论写的着实不错,言之有据,便有些欣慰的对着邵云朗点头道:“不论对错,殿下这次至少还算心诚,明日对弈,殿下也要如此才好。”

    邵云朗早就知道这老爷子就是倔了些,待学生的心还是很真诚的,故而也拱手笑了笑,“明日定然不会让先生失望。”

    祁先生捻着胡子微微一笑,“老朽不失望,毕竟殿下每年评级都是丁等,今年能拿个丙,老朽就知足了。”

    邵云朗:“……”

    哼,明天就让老爷子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抻着懒腰,一只脚刚出了课室,斜刺里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问:“殿下!考得怎么样?”

    这一扭头,正对上甲班一小半人殷殷切切的目光,那眼神,闪亮的像看到母鸟归巢的雏鸟。

    邵云朗被看的后背发麻,忍不住问:“你们?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宇文涟一拍额头,顶着冷风呼出一串白气,咬牙切齿道:“今年的试题是什么玩意儿?‘湖石论’?我家老爷子就不爱这玩意儿,池子里那块他嫌碍事,一早就搬走了,改在湖里养大鲤鱼,我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论的?”

    后面的几位少年少女纷纷点头附和,打眼一看,都是武将家的孩子,估计写个“鲤鱼论”更得心应手。

    邵云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这群人打发走,一个人踏着雪慢悠悠的回了鸭子窝。

    他本以为顾远筝应当早就回来了,推门却没见人,小院里除了落雪还有有堆积的梨树叶,左右也没旁的事,邵云朗索性拿着扫帚,清出了一条小径。

    冬日天黑的早,他这边踩着石桌挂灯笼,身后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顾远筝迎着细碎的风雪,抬眸浅笑道:“殿下是在为我留灯吗?”

    他抬着头,有雪落在眼睫上将融未融,被纱灯朦胧的光影一晃,眸光碎碎的闪烁着,加上今日他披了条雪白梨花纹的大氅,乍然一看竟像个不染凡尘的精怪。

    “哎呀,真是不得了……”邵云朗摇头感叹,“我刚才还在想这老树这么多年了,会不会有个什么妖精住在树上,回头一看,这梨花仙竟然现形了,话本诚不欺我……”

    他自石桌上跳下,凑过去一挑顾远筝下巴,“小仙人是来给我当媳妇儿的吗?”

    顾远筝垂眸,目光无声描摹那少年俊美的五官,半晌,他喉结滚了一下,轻声道:“兴许,是来给殿下做夫君的。”

    15.第 15 章

    那目光似有温度,轻缓的游弋着,最后落在那微张着的薄唇上。

    邵云朗:“……”

    小的时候他舅舅说不要玩火,玩火会尿炕,但五殿下从小玩火就很有一手,各种意义上的“有一手”,此时竟感到了骑虎难下,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失手。

    眼见顾远筝眼底灼灼跃动的火苗愈发明亮,邵云朗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然后自以为很隐晦的,悻悻然的放下了手。

    顾远筝垂下眼睫,收拢无声蔓延在寒风里的信引,他深知有些事急不得,倒也有的是耐心,故而顺着邵云朗答道:“料想殿下今日考的不错,买些吃食祝殿下旗开得胜。”

    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邵云朗看。

    两小坛梅花酿,还有贴着青色祥云标识的点心、牛肉。

    邵云朗眼睛一亮,“你下山了?还去了青云记?”

    “嗯。”顾远筝颔首,“前几日殿下不是还念叨他家的酒菜吗?”

    “我就说又不到深冬,你穿这么厚的大氅作甚,原来是为了暗度陈仓。”邵云朗耳根发热,抿了抿唇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也是随手一买。”顾远筝笑着拂去他肩头的雪,“走了,进屋喝酒了,殿下。”

    屋里炭火燃的正好,顾远筝脱了被雪水打湿的大氅,打散了发髻擦头发,邵云朗在外间温酒,应该是差不多了,扬声喊他,“顾兄!”

    顾远筝摇头,此人当真势利,生气时便连名带姓的叫顾远筝、狗东西,哄的开心就撒娇似的,尾音雀跃的叫“顾兄”……

    但这么叫听着也生疏,能叫哥哥就更好了。

    当下想来也不可能,顾远筝笑了笑,拿着簪子的手微微一顿,放下簪子拿了那条红色发带,随意将长发拢在脑后。

    要是让他那孪生的弟弟知道他也有“以色侍人”的一天,不知道会不会活活笑破肚皮。

    不过能达目的就好,过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正要起身,余光看到案角放着一封信件,深色信封上并未署名,就那么放在他的一堆书稿里,不留神便错过了。

    看位置应是窗棂缝隙处塞进来的。

    小厅内盈满酒香,邵云朗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片刻后又叫了一声:“顾远筝?做什么呢?不用打扮了,够美啦!”

    屏风后转出人影,顾远筝皱着眉,缓步走到邵云朗桌前,将那信纸递给邵云朗,“这信未署名,就扔在我的案上,并非是我有意窥探。”

    邵云朗一怔,接过那信纸看了一眼,总共也没有几行字,他却看了有一会儿。

    顾远筝压低声音,“殿下,你还是搭救了那八个人?”

    既然他已经看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邵云朗那纸张投进炭火里,点头道:“救下了。”

    顾远筝叹息,“那郢王?”

    “我哪有那么傻?把小辫子递到他手里?”邵云朗夹了个水晶饺放进嘴里,腮帮微微鼓起,“走了鬼市的路子,又从鬼市买下的,找了熟人去办,没人见过我。”

    顾远筝这才落座。

    难怪这几天邵云朗缩衣节食的,惯常的小零嘴和玩物也不买了,估计这八个地坤,把五殿下压箱底的私房钱都给刮了个干净。

    看顾远筝眉宇间仍带着忧虑,邵云朗笑道:“唉……你要真是个地坤,那可真是太值钱了!现在你就是把我倒提着甩一甩,都掉不出一个铜板,顾公子垂怜,这青云记下顿还有吗?”

    “你……”顾远筝无奈摇头,“殿下尽管吃就是了,我还养得起你。”

    邵云朗立刻狗腿的给他倒酒。

    温酒入喉,热度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邵云朗托着下巴说:“我知道你要说我该明哲保身,等到将来封疆一域,凭我这个天纵奇才,定然能让封地内的地坤都不用遭这种罪。”

    听他自己夸自己,还一点也不害臊,顾远筝眸中终于流露出一点笑意。

    “但我晚上有点睡不着觉。”邵云朗转动杯盏。

    窗外寒风呼啸,围坐在炭火边的两个少年席地而坐,各自倚靠着软枕,一方小天地,隔绝了外面的风霜雪雨。

    “我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邵云朗抬眸看着顾远筝,“若去了青州只是游玩,从头到尾没管过这件事倒也罢了,但石策那小王八蛋偏要跳出来行侠仗义,八条人命就在眼前,要是连这八个人都救不了,日后我真能庇佑一方百姓吗?”

    “此事从情理来看,殿下做的并无不妥。”顾远筝轻声说:“殿下是愿问民生的人。”

    炭火烧的“噼啪”作响,邵云朗打了个呵欠,“唉,洗漱了,今夜总能睡个踏实觉了。”

    ……

    第二日天气晴好,课室前的松林皆裹上了一层白霜,觅食的鸟雀落在上面,惊落不少积雪,正掉在树下一群少年的脑袋上。

    宇文涟顾不得将雪拂落,一把揪住丁鹭洋的领子,“你说谁作弊?!”

    “自然是五殿下!”丁鹭洋冷笑,“他昨日四门,策论、礼乐、史学和兵法皆是甲等!平日里学的稀松平常,考试时却门门优异,不是作弊谁信啊?”

    “你放屁!”沈锐哼了一声,“他抄谁的去?四门甲等就顾远筝一个,他俩分到了两个课室。”

    “就不能每一门都换个人抄?”乙班有人帮腔道。

    “我昨天打听了,五殿下左右前后的人,策论和兵法没有甲等,抄的谁的?”宇文涟挺秀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就不许我们五殿下平日里藏拙吗?你个狗东西不是最讲究证据?别在这血口喷人啊!”

    丁鹭洋脸色黑沉,冷声道:“他不是已经被任司正叫去重新考核一份小卷了吗?等会儿人出来就知道了。”

    回廊下,庄竟思伸长耳朵听了一会儿,又把兔绒的护耳带回去,两只手捧着个汤婆子,小声问站在一旁的少年,“那个……顾公子,我哥不是抄的。”

    他语气笃定,顾远筝闻言看了他一眼。

    “嗯,我信他。”

    庄竟思笑了,又说:“其实我五哥很聪明的,几个哥哥里顶数他聪明人又好,我从小就喜欢黏着他……”

    他话音一顿,哆嗦道:“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后背凉飕飕的?”

    顾远筝冷漠的收回盯着他的目光,看向课室那边,“殿下出来了。”

    小卷无需像昨日的正式考核,一答便要一个时辰,只是抽取的几道难题,自然答的也快。

    和邵云朗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位出题的先生,这些老人有些甚至经历了三代帝王,对于皇室子弟间的那些事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只有为首的任司正还有些精神恍惚,抬眼看到门口围了一堆人,立刻板起面孔道:“对弈考核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你们不去各自参考的课室,围在这儿干什么?”

    “先生!”丁鹭洋殷切道:“我等听闻昨日考核有人作弊,若此事为真,那便是对我们所有参考学子的不公,便在此等个结果。”

    邵云朗脚步一顿,嗤笑道:“怎么哪都有你呢?你以后生孩子叫‘小事儿’算了,这样你就是事儿爹。”

    宇文涟翻了个大白眼,“我看挺好,事儿爹!”

    丁鹭洋咬牙只当听不见,又问:“先生?”

    “五殿下并没有作弊。”任司正耷拉着眼皮,斜睨了丁鹭洋一眼,“你若是有这个打听的时间,不若再看两章棋谱。”

    丁鹭洋:“……”

    等几位先生走了,宇文涟立刻“猿形毕露”,拍着大腿笑道:“哎呦!有生之年啊有生之年!我还能听见丁鹭洋被任司正骂,哈哈哈哈哈哈,今年上元,我得放两排挂鞭!我们这次考核稳了!稳了!”

    “你收敛一二吧。”沈锐扶额,实在是没眼看,“还有棋艺和骑射没考呢。”

    宇文涟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么算起来还是我们拖了殿下和顾公子后腿了?殿下你……唉?殿下呢?”

    邵云朗一早顺着小路溜了,就怕这群人堵着他东问西问,等他们回过劲儿来,还不和他好好算一算前两年拖累全班考核成绩的事。

    还是去找顾远筝再看两眼棋谱,临阵磨枪吧。

    ……

    此时在宫中,内务府的宫人们正行色匆匆的准备着圣上出宫的事宜,大太监贺端眯着眼睛,一副站着睡着了的样子,但当一个小太监从眼前过的时候,贺端慢声细语的开了口:“你这是给太子那边送的器具?”

    闻言,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停住脚步,低头恭敬道:“是。”

    “形制不对,僭越了。”贺端撩起眼皮,“办事上心着点,事关自己的脑袋,怎么还马马虎虎的?”

    小太监脸色瞬间白了,小声嗫嚅:“爷爷,这……这不是青花海涯纹福寿碟吗……”

    “这是‘万寿碟’。”贺端抬起浮尘打了下小太监的脑袋,“你们这群糊涂东西,算了,还得是爷爷亲自去看看……”

    走了两步,贺端疑惑的想,早几年太子为显自己稳重矜持,从不去太学凑这个热闹,怎么今年还想起来要去太学了呢?

    到了出发的时辰,太子邵云霆亲手把皇帝扶上了车驾。

    庆安帝身体不太好,包裹在一层层的锦绣华服里没显出威严,反而像颗细瘦的枣核,被裹在干瘪的枣肉里,透出几分沉重的迟暮之气。

    邵云霆想,他父皇真是老了。

    只是去京郊,帝辇里的布置倒是没有多奢靡,但也足够舒适温暖,邵云霆扶着庆安帝落座后,硬是热出了汗。

    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反而受不了这么多炭火。

    庆安帝坐安稳后,接过宫人呈上的银耳羹,看了邵云霆一眼,“太子怎么想起来同往了?”

    邵云霆笑了笑,“儿臣想去见识见识我大昭的新秀,再儿臣说也好久没看到五弟了。”

    “你那五弟……”庆安帝嗤笑一声,低头喝汤,用了小半碗便放下了,“朕这里燥热,也不用你伺候着了,回你自己的车架上吧。”

    邵云霆拱手道:“儿臣告退。”

    他垂着手,恭顺的退下帝辇,转而上了跟在后面的车驾。

    相比庆安帝那处处捂得密不透风的帝辇,太子的车驾上只燃了一个碳炉,伺候的人也只有一个粉色宫装的侍女,当真是凉快了不少。

    坠着琉璃珠子的车帘被小太监一放下,邵云霆便伸手将那侍女拉了起来,按在了腿上,“偏要缠着本宫去看什么太学生,怎么?只本宫一个不够你个小骚蹄子看的是吗?”

    那侍女盈盈笑着推拒,娇媚的面孔浮上红晕,“殿下,玉奴眼里心里都是殿下,哪里容得下旁人,只是闷在府里实在无趣,才向殿下讨了这个赏,仗着殿下宠爱罢了。”

    “嘴倒是甜的很……”邵云霆想到了什么,缓缓眯起眼睛,“你若不提这茬,本宫倒真是不知,我那在青州就坏了我好事的五弟,竟也是个文韬武略都有所成的人才。”

    姬如玉笑的很甜,她满面天真的说:“这不是很好吗?殿下若不与他计较从前的事,他必然感恩戴德,年少英武的少年郎君,若是留在京中,日后也能辅佐殿下,成就一番事业。”

    “哦?你是这么想的?”邵云霆的手掌摩挲着姬如玉的腰,半晌后轻笑,“玉奴你说得对啊,五弟确实是个有才能的少年啊,人啊……若永远都留在少年时,岂不美哉?”

    16.第 16 章

    邵云朗是换好骑装后,和玄级的同窗们一并列阵等候皇帝查阅时,才知道他那太子大哥竟然也来了。

    周围的少年们也议论纷纷,显然之前谁也没听到风声。

    不过太子来了便来了,也没引起多大波澜,这群世家子弟平时在各色宴席上也见过这位殿下,只是讨论了两句,便各自散去了。

    只有邵云朗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观海台的方向。

    隔了太远,他甚至看不清高台之上父兄的神情,只觉得让他那太子大哥关注,着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上午棋艺考核时还是个晴天,这会儿又簌簌的下起了小雪,太学观海台下的演武场上,清一色身姿挺拔着玄色骑装的少年,手中长刀清辉流转,映着雪色令人眼花缭乱。

    许久不见的院正坐在皇帝下首,捋着花白齐胸的胡子笑道:“陛下,这一列便是今年最好的玄级学子了,能有此等气象,都是陛下龙泽庇佑啊。”

    皇帝这两年腰是一年比一年痛的厉害,只好抻着脖子看着场下,“好,好,少年意气,让朕想起了少年时,这些孩子都是天干?打头那女孩,是靖国公家的小涟?旁边那俩男孩看着眼生啊……”

    院正闻言表情瞬间尴尬起来,拱手回道:“回陛下,左手边的少年是顾相家的长子,名唤远筝,是个泽兑,这右手边的……”

    邵云霆笑着接上,“父皇,那是小五。”

    “是吗?”庆安帝又看了两眼,“小孩一天一个样,个子长得挺好,他今年考核怎么样?”

    院正答:“五殿下今年兴许是懂事了,课业勤奋,考核完成的很是不错,昨日那四门都过了甲等,上午的棋艺也照往年大有进步,得了个乙等,也是陛下教导有方。”

    庆安帝看着颇为诧异,又向下看了好几眼,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欣慰,“不错,朕先前总觉得他不堪大用,毕竟他身上有胡姬的血脉……如今看来,竟也能给朕长点脸面,以后无论是留在京中还是去了封地,朕也能放心了。”

    听到那句“留在京中”,邵云霆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茶盏。

    茶水还温着,但热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一旁侍立的宫装侍女见状躬身为他换茶,忍不住小声抱怨:“这些奴才也怪没眼色的,人还没走呢,留得什么凉茶……”

    邵云霆手一顿。

    一旁皇帝又问了两句邵云朗的近况,竟真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父亲的样子。

    太子听了一会儿,接过热茶,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

    他指腹摩挲着茶盏,有些人一辈子喝惯了凉茶,要是偶尔得了这么一次热茶,会不会从此贪念这滋味,也就生出许多妄想呢?

    演武场上,少年们整齐的归刃入鞘,兵器铮然作响间竟也透出了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意。

    邵云霆垂下视线,恰恰迎上邵云朗的目光。

    血脉相连的兄弟两人隔着风雪只对视了一瞬,邵云朗率先移开视线。

    演武结束后,各家少年牵了马,在悠长的号角声里,纵马入了后山树林。

    这林中被放了数百只体型小的野物,其中一只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便是头筹,猎到这狐狸的少年会亲手将这彩头献予天子,然后从庆安帝那里领得一柄翡翠镶金的如意,上面还有皇帝亲题的“如意平青云”五字。

    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各家少年自然都不想放过这露脸的机会。

    他们每人箭筒中备了三十支羽箭,末端标注有学子们的名字,射中猎物后也不必耽搁时间去捡,自有林中杂役往来其中,为他们计数。

    野猫儿、兔子、幼鹿、幼狼、狐狸……不同的动物记分也有差异,如何在规定时间内用有数的箭矢拿到高的评级,自然还要有一番计较。

    几匹快马自林间穿行而过,踏起雪尘飞扬,沈锐一箭射穿一只兔子的身体,快意的长笑一声,也不停留,一勒马缰继续去追逐受惊的鹿。

    待他走后,树根下的一个小雪包动了动,露出一只尖尖的灰色耳朵,然后一个倒三角的漆黑小鼻子拱开雪堆,警惕的嗅了嗅。

    半晌,小雪包动了动,一条灰黑色的小狼探出头,这长约七寸的小东西奸猾的很,入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竟在雪地下刨了个雪坑,一动不动的躲过了几轮搜寻。

    只是它到底还是幼狼,忍耐力不如成狼,关笼子里这么久,早就饿的晕头转向,此时嗅到沈锐那死兔子的味道,终于按捺不住了。

    它小心翼翼的匍匐在雪地上,凑近兔子的同时耳朵也在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马蹄声,它就会立刻缩回雪坑里。

    矮坡上,邵云朗自箭筒里取出羽箭,搭弦张弓。

    距离近了,那小东西就会有所察觉,故而他离得极远,加上风雪,几乎到了目力的极限。

    少年手臂发力,弓弦绷到了极致。

    此时的后山林间,时不时就有羽箭破空声撕裂寂静,顾远筝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林间踱步,他箭筒里羽箭一支没少,也没心思找什么白狐,只想找到邵云朗。

    方才相府暗探借着送马靴的时机,把他一直在查的消息送到了他手里。

    此前他和邵云朗因为禁军统领姜沛的缘故,认为买卖地坤的幕后之人是三皇子郢王,但没有十足把握的事,顾远筝始终觉得不够稳妥,便派人又去青州追本溯源,同时查了姜家的底细。

    这不是顾家一早就培植势力的清平郡,他们也是初来乍到,查这两桩事难度极大,耽搁了不少时间。

    青州那边尚未给回话,但查姜沛的人却挖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姜沛的嫡子嫁与三皇子为正妃,明面上所有人都会觉得姜沛是郢王的人,但事实上,郢王宠妾灭妻,逼得王妃差点落发出家,倒是姜沛次子被户部侍郎引荐进了户部,正受太子管制。

    那日要算计邵云朗的,未必是郢王,也可能是太子。

    太子离开太学十余载,也不曾回来过,偏偏今日回来,只怕事出反常必有异状。

    顾远筝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他和邵云朗从两个方向入的山,进山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有异动,只得进山后再寻人。

    马儿感受到他的情绪,原地焦躁的踱步两下,顾远筝小腿一夹马腹,勒紧马缰便要调转方向。

    有人自林中来,见他在此便喝住马匹,笑着打招呼道:“顾公子,战绩如何了?”

    是宇文涟。

    本就是随意打个招呼,宇文涟对上顾远筝阴郁的神色,微微一怔,“你……”

    “你可曾遇见过五殿下?”顾远筝沉声问。

    “啊?”宇文涟回神,忙点头:“顺着结冰的河道往下游走,我刚才看到五殿下了……”

    不等他说完,那马便长嘶一声,几息之间便与她错身而过,只留下她一头雾水的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良驹脚程颇快,沿河道一路下行半盏茶的时间,顾远筝便在林间看到了一身玄色劲装的邵云朗。

    那少年竟也没在打猎,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抱着个什么东西,闲庭信步的任由马儿在林间踏雪。

    邵云朗也看见了他,抬手招呼道:“顾兄!”

    待顾远筝到了眼前,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策马凑近了去看,眉头一皱:“你脸怎么回事?在哪儿刮的?”

    顾远筝一愣,抬手蹭过颊侧,才忽觉刺痛,大抵是方才抄近路过来时,被河滩上低矮的灌木刮擦破皮了。

    他顾不得许多,压低声音道:“殿下,姜家和太子也有牵扯,此番他到太学来,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邵云朗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丝绢递给顾远筝,“先擦擦脸。”

    顾远筝依言接过,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他怀里的还拱动着的小东西。

    那是条狼崽。

    “我也觉得邵云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邵云朗略作停顿,“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还能做什么?你说咱俩是不是想多……”

    “五殿下!顾远筝!”

    远远的,有人喊了他们一声,“出事了!速速回演武场集合!”

    两人对视一眼,邵云朗转而扬声问:“劳烦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啊?”

    那人又道:“丁鹭洋死了!”

    ……

    出了人命,这考核自然无法继续下去,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都被叫回了演武场,邵云朗和顾远筝算是回来晚的,两人一入场,便发觉周围人的视线颇为诡异。

    邵云朗翻身下马,将马鞭和狼崽一并扔给侍奉在旁的杂役,大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沈锐旁边。

    不等沈锐开口,他便问道:“丁鹭洋死了?我杀的?”

    沈锐顿时尖叫:“他大爷的!真的是你啊?!”

    “你们眼神都是这么说的。”邵云朗嗤笑,“自然不是,所以你们做什么这种眼神看我?”

    沈锐张了张嘴,突然顺风嗅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信引。

    那气味杂糅在寒风里,却比冬雪还要凛冽几分,只是若隐若现那么一下,竟然让沈锐产生一种被猛兽凝视的战栗感,背脊上寒毛皆尽竖了起来。

    他抬头,愕然的看着站在邵云朗身后沉着脸的顾远筝。

    “你……”他慢慢张大眼睛,震惊道:“你是天干?”

    “啧……跟你有什么关系?”邵云朗挡住沈锐的视线,“所以呢?干什么都看我?”

    沈锐回神,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射中丁鹭洋的箭矢,末端刻着你的名字。”

    邵云朗:“……”

    好低劣的栽赃手段,但他父皇对他各种看不上,也许还真是粗暴有效。

    “陛下驾到——”

    老太监底气十足的声音一出,演武场上的众少年便整齐的跪下行礼,清了积雪的演武场上霎时黑压压的一片。

    皇帝这次没坐在高台上。

    八名小太监手脚麻利的搭了暖帐,捧来了炭火,邵云朗垂首间只听得脚步有序,数人来往间,庆安帝终于落了座,抬头看着跪在前面的邵云朗。

    “你自己说说吧。”庆安帝缓缓开口,“怎么回事儿啊?”

    邵云朗这才抬头,答道:“儿臣也是到了演武场方才知晓有人遇害,听同窗说射杀那人的箭矢上有儿臣的名字,但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庆安帝撩起眼皮,不置可否。

    父子二人对视,看见邵云朗那双浅色的眼瞳,庆安帝皱眉,他和端妃分明都是黑瞳,邵云朗却偏随了那做舞姬的外祖母,让他一看就觉得心烦意燥。

    他不说话,太子邵云霆却恭顺的给庆安帝奉茶,“父皇,您且先消消气,小五虽说顽劣些,但这些年稳重了不少,也没再闹出过人命,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邵云朗提起放在身侧的箭筒,唇角笑意讥讽,“只有栽赃陷害。”

    他手一翻,箭筒里的羽箭纷纷落在地上,邵云朗冷笑道:“儿臣今日入林,一箭未发,三十支箭皆在此处,还请父皇明鉴。”

    他突然身形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此计虽说阴毒,却也做的仓促简陋,若儿臣没猜错,现在应该还有人在林中搜寻儿臣射中的猎物,只要贼人藏起一支箭,便足以陷害儿臣,还请父皇着刑部搜山,捉拿真正的贼人。”

    跪在他身后的顾远筝收回抵在他背上的手指,幸而所有人都低着头,他们二人挨的又近,便无人发觉这细微的提示动作。

    顾远筝状似无意的整了整袖口,侍立在门口的杂役里,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一人。

    17.第 17 章

    太学的一个小杂役来报,说在后山回收箭矢时,遇到了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禁军找过去,却只带回了一具还没僵硬的尸体。

    随后刑部和京兆尹的官员先后进了暖帐,有宫人上前,暂且放下了明黄帐门,隔绝了众人视线。

    杀人灭口的消息一传回来,下面站起身的众位少年皆是面露惊慌,有人忍不住小声的和同伴议论起来,演武场上一时人心惶惶。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雍京人口杂驳的西郊民居,而是京中大员乃至皇子们修习课业的太学,而方才就在这里,有人不仅杀了人,还意图栽赃给皇子。

    这是何等藐视律法,丧心病狂。

    沈锐身为刑部尚书的长子,一时间更是惊怒交加,他愤愤然的扭头要找人倾吐一番,却见站在他身侧那两人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邵云朗和顾远筝皆是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片刻后,大太监贺端一矮身,从暖帐里出来了,高声道:“传陛下口谕——”

    众人又只得跪回干冷的校场上。

    “此案交由大理寺探查,刑部督办,太学内与此案相关的诸多人员,一律配合大理寺问询取证。”

    传完口谕,贺端神色一松,和颜悦色道:“诸位公子小姐们便各自散了去吧。”

    他又转而面向邵云朗,“五殿下留步,陛下有几句父子间的话,让奴才传给您。”

    邵云朗客气的颔首道:“公公请讲。”

    贺端看了眼还站在一边的顾远筝,以及不远处根本没走的甲班学子,迟疑了一下,“殿下,这……”

    邵云朗对沈锐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带人走远点,又看了眼顾远筝,扯着人走远才凑过去小声咬耳朵,“回头再跟你说就是了,先回鸭子窝等我。”

    然而那温润端方的少年黑眸中却浮现出执拗,顾远筝低声道:“陛下怕是有意拖着……”

    “他给我当了十七年的爹,我还看不出来他要拖着?”邵云朗摇了摇头,“没事,你先回去等我。”

    顾远筝薄唇颤了颤,还想说什么,邵云朗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两人交握的手都很凉,邵云朗捏了捏他的掌心,笑道:“回去给脸上药,你若是破了相,小爷可就不喜欢了。”

    一如两人在青州“成亲”那夜,在黑暗崎岖的小路上,这少年也是这样牵着手安抚他,顾远筝垂眸,手臂一动,用力抓住了邵云朗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便渐渐生出了暖意,谁也没说话,片刻后,顾远筝放开手,转身踏雪离开。

    邵云朗这才转过身,看向一旁始终低着头,宛如泥塑木雕的贺端,“耽误公公传旨了。”

    贺端抬头,仍是一张笑脸:“唉,不是传旨,就是几句体己话,陛下说了,既然这太学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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