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朕的白月光他又装病 > 作品相关 (2)

作品相关 (2)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药。

    他说地坤娇气,然而他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体质问题,身上磕碰后很容易留下青紫痕迹,腰腹上还好说,后腰看不到的地方随便抹了两下就套上了里衣。

    这药膏不是他送出去的那瓶,效果却比他那瓶云州进贡的更好,覆在皮肉上片刻后便隐隐发热,邵云朗啧啧称奇,拿起那玉瓶看了两眼,在瓶口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刻字。

    一个“书”字。

    他拿着小瓶子转出屏风,放到迎客厅的小桌上,顾远筝那边的屏风也被他挪回了原位,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已经睡了。

    秋后虽然白日渐短,但这个时辰只是天色晦暗,还没黑的彻底,这未免歇的有些早。

    夜猫子五殿下有些发愁,踮着脚想着回自己那边去,回头看见顾远筝散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推开了门。

    “殿下?”他疑惑的看着蹑手蹑脚的邵云朗。

    “咳,我还以为你睡了。”邵云朗犹豫了一下,“那你要是不睡……我请你喝酒?”

    “太学之内不是禁止饮酒?”顾远筝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袍,诧异的挑眉,“殿下哪来的酒?”

    邵云朗狡黠的笑了,从自己的书案下面摸出一把小锄头,跑到院子里那棵梨树下,埋头刨土。

    顾远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漫出一点笑意,总觉得这样的邵云朗,有点像藏了食物的小动物。

    片刻后,邵云朗从土坑里取出两只小坛子,拍去坛口的泥封,清亮的酒液倾倒进茶杯里。

    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夜风卷起幽幽酒香,顾远筝垂眸看着杯中酒,低声轻笑道:“殿下之前还说要我爱惜名声,此时又邀请我一同犯戒?”

    “你都进我院子了,哪还有什么名声?”邵云朗摇头笑了笑,浅尝了一口后又说:“你明知道我不是有意要疏远你的,你爹是朝堂中难得的清流,要不是请出了先帝密旨,他也不会回雍京,我那太子大哥生性多疑,你和我走得近,会让他多想。”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邵云朗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又给自己满了酒杯。

    顾远筝将杯中酒饮尽,手指摩挲着那小茶杯凉滑的瓷面,沉吟片刻后问:“殿下便要一直这般故作轻狂吗?”

    “也不会太久。”邵云朗托着下巴,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皇子在弱冠之年就要去封地,像我那三哥都二十六七了还不走,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我及早请封,哪怕去个穷乡僻壤,也好过在这雍京城里……”

    他话未说尽,只是讥讽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到时候顾兄也可以去封地找我,必以好酒相待!”

    两人一碰杯,邵云朗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又是怎么回事?太学之内也收地坤啊,又为何要扮成泽兑?”

    “方便行事罢了。”

    他爹也看不惯雍京这群天干骄横的态度,特意提点他不要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以免沾染上不好的习气。

    原本不相交就行了,但他不知为何,想起邵云朗提起天干时轻蔑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又带上了他三弟调配的香囊,将一身白檀冷香敛了个干净。

    扮成泽兑也不是没有好处,他看了舍长拿出的几间寝舍的名字,就发现了这画风清奇的“群鸭回”,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他和邵云朗相处自在,便也没想太多,直到邵云朗回京后,才意识到自己搬过来或许有些不妥。

    他做事很少这般不计后果,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抬眸看着邵云朗。

    “殿下若是觉得不合适,我可以搬走。”

    他刚洗了头发,长发垂在肩上,邵云朗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一时心软的一塌糊涂,便挥了挥手。

    “算了,别折腾了,你就住这吧。”

    他站起身,抻了个长长的懒腰,“今日不知道你来了,不然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太学里的伙食也太清淡了……”

    顾远筝将桌上的茶盏涮干净,又看了一眼那小酒坛。

    “我来销毁物证!”邵云朗拿着小锄头,跑到墙角,轻车熟路的把酒坛在青石墙上一磕,然后刨坑将碎片埋了。

    他起身拍手,“天色不早了,顾兄,咱们就歇了吧?”

    “嗯。”顾远筝应声,将茶盏收起。

    夜间起了风,有细雨落在窗棂沙沙作响,邵云朗在床上打滚,他很少睡得这么早,最后忍不住从床上滚了下去,趴到自己的书案上,摸出一本杂书来看。

    这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惊动了那边的人,顾远筝声音迟疑的问:“殿下?”

    “唔……我睡不着……”邵云朗小声说:“吵到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

    顾远筝似乎坐起来了,低声问:“殿下今日被罚……咳,被请出去后在窗边听课,可有不解之处?”

    “有啊……”邵云朗头疼的叹息:“我就没有能解之处。”

    顾远筝:……

    左右两人也还睡不着,他就给邵云朗说了些先生课上讲的东西,他声音低缓,乍一听十分悦耳,邵云朗摸出一沓纸,还跟着写写画画。

    然而时间一长,这声音和着窗外雨声。就十分的催人入眠了,一盏茶后,邵云朗在颊侧画出长长一条墨迹,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似是有所察觉,顾远筝也停了话音,片刻后起身走到了邵云朗的屏风外。

    书案在外侧,一打眼就能看到邵云朗歪斜着的背影,蜷曲长发散了一背,手里还拿着本配图丰富的民间故事传记。

    他叹息一声,上前拍了拍邵云朗的肩,“殿下,起来了……”

    带着薄茧的指尖尚未触及邵云朗的肩膀,那少年却警觉的睁开眼睛,浅色瞳仁在烛光下映出一道湛湛寒芒。

    顾远筝手臂一僵。

    只是一息之间,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邵云朗揉了揉散乱的长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于是那寒芒化作睡眼惺忪的泪光。

    他顺势拉着顾远筝的手站了起来。

    “顾兄声音好听的紧,听的我都困了,睡了睡了。”

    顾远筝:“……”

    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夸他还是在说他无趣,顾远筝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趴回床上,便帮他吹熄了烛火。

    月色幽暗,有东西折射了光线,顾远筝无意望去,只见一条鞭子挂在邵云朗的书案之上,鞭柄的宝石和鞭梢杂糅的金属丝线一并折射了冷光。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床上抱着被子的少年,半晌才转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3 22:36:21~2021-07-04 23:0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第 7 章

    顾远筝和邵云朗住进了一个寝舍,太学中的众少年对此反应各异,还有人暗中下注打赌,看邵云朗能安分几天。

    压一到三天占了多数,其中就有沈锐,只有一人压了五天,压的碎银还不少,竟然有二十两。

    对这群锦衣玉食的孩子可能不算什么,但二十两都要抵得上大昭小户人家一年的开支了。

    沈锐断言这人必输无疑,以五殿下的性子,可能当晚就把顾公子给赶出来。

    然而四天过去,风平浪静。

    两人错开时间出门,课上顾远筝对邵云朗冷眼相待,课下邵云朗对顾远筝嗤之以鼻。

    这可真是奇了,有人猜邵云朗这次终于知道忌惮了,顾家毕竟有个贤相正在朝中。

    第五天,这诡异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清晨的太学被笼在一片湿润朦胧的雾霭里,白墙愈发莹润,黛瓦颜色青深,有几只褐色麻雀在墙瓦的缝隙里觅食。

    很寻常的一个早晨,众位学子哈欠连天的坐到了自己的席案前,又在先生检查仪态衣着的严谨目光中挺直了腰板。

    顾远筝披散着头发进入课室时,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这般仪容不整,就算是邵云朗,也不敢如此来上课啊,今日负责检查仪表的祁先生脸一下便阴沉起来,不过他知道顾相教子有方,顾远筝断不会无故失仪,故而他先压住了脾气,沉声问:“顾远筝,你为何披头散发,体统何在啊?”

    顾远筝抬眸,目光清凌凌的扫过课室里一张张诧异的脸,最后落在后排一人身上。

    众人坐的像田垄里栽种的齐刷刷的小葱,唯有这棵葱歪斜着支了出来,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桌下翻看着小画本。

    邵云朗:“……”

    都不用顾远筝说话,先生已经拍了桌子,邵云朗轻车熟路的把那小册子往靴筒里一塞,抬头看了一眼散着头发的顾远筝。

    两人目光一触,邵云朗眸光狡黠,快速的眨了下眼。

    早上这少年一边胡乱扎头发,一边摸走了他的发带,笑嘻嘻的让他配合。

    “我知道顾兄你不会说谎,也不会强人所难,一会儿进了课室,你不必说什么,看我就好!”

    邵云朗说这话时,指端还捏着他的发带绕来绕去,手腕上缠了两三道,顾远筝目光安静的落在那节修长的腕上,片刻后点了点头。

    “邵云朗!”先生胡子气的撅了起来,拈了颗棋子丢了出去。

    然而邵云朗坐姿虽懒散,反应却十分敏锐,一抬手把那棋子给接住了。

    沈锐没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祁先生见状气的老脸一红,指尖一点邵云朗,“你欺压同学!目无师长!真当自己是皇子,老夫便拿你没办法了?!明日休沐,老夫便进宫在陛下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的说说五殿下做的好事!”

    顾远筝皱眉,他确实如邵云朗所言,自进课室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祁先生便直奔邵云朗,当真应了邵云朗的话,祁先生是很讨厌他的。

    他有些后悔答应邵云朗一起胡闹,抿唇正要说话,祁先生已经一指门外,粗喘着叫道:“五殿下请出去赏景吧!”

    邵云朗也不辩驳,一撩雪绢衣袖,伸手从桌下摸出一把干果。

    祁先生:“……”

    课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笑声,邵云朗在祁先生“课上不许嘻笑”大吼声里,脚步轻巧如猫的小跑出去了。

    祁先生一边念叨着“害群之马”,一边把昨夜画好的棋谱挂到了板子上,做着课前准备。

    顾远筝座位在窗边,也不知道祁先生自己臆想出了怎样的原由,也没让他回寝舍去整理,而是先让他落了座。

    老先生讲的仍然精彩,但顾远筝却少有的走了神。

    他和邵云朗一句话都没说,先生和其他人便自动默认了是“小霸王”欺压了他,也不知该不该感叹邵云朗伪装的成功。

    但顾远筝只觉得有些憋闷。

    他抬手推开窗。

    一片雪白的袖子斜刺里伸出来,猝不及防的抓住了他还没收回来的手,顾远筝一愣,余光看了眼讲课的祁先生。

    窗外人动作飞快的把手缩回去,顾远筝也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的东西。

    一小捧剥了壳的干果和一条坠着珠子的发带。

    那发带是邵云朗一贯喜欢的红色,珠子像熟透的石榴籽,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剔透的绯色。

    顾远筝:“……”

    片刻后,他将干果放到桌角,又把那条发带收进袖子里。

    窗外清风卷入,荷香盈室,顾远筝勾唇轻笑了一下,提笔给邵云朗记课上的棋谱。

    ……

    压了五天的人,是太学内的一个小杂役,可一个小杂役是哪里来的二十两银子?怕不是攒了个一年半载,也敢拿出来赌吗?

    沈锐:我不信。

    他有心盯着那小杂役,但下午有剑术课程,众人换衣服的时候,小杂役就不见了。

    晚间课业结束,邵云朗和来找他的庄竟思说了会儿话,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甩着钥匙,脚步悠哉的走到自己的柜子前。

    打开小木门后,里面是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另有二十两碎银,邵云朗送小杂役了。

    他把两张银票收进袖子里,哼笑一声,“瞒着小爷?瞒得住吗?”

    月末休沐四日,不少人今夜就回家,太学外车水马龙,庄竟思抱着公主府的管家撒娇,被老管家小心仔细的用一条狐裘给包了起来。

    庄竟思摸了把狐裘,虽然他有点热,但这金枝玉叶的感觉属实久违了,于是也没舍得脱,跑去问送他出来的邵云朗:“五哥,你回宫吗?”

    门外众多车马,少年们叽叽喳喳的相约这几天去哪里玩,世家小姐们羞涩的相互告别,有个粉裳的小姑娘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庄竟思,明显有话说的样子。

    好热闹。

    邵云朗拍了拍庄竟思的肩膀,“今夜先不回了,你快走吧,韩小姐等着你呢。”

    “那好吧。”庄竟思蹦蹦跳跳的走了,“哥哥下月见!”

    人一走,往日里热闹的后山也就清静了,邵云朗慢悠悠的往寝舍走,途经一块立在小潭中的巨石,还停下看了两眼。

    一路逛到院子门口,无意间一抬眼,梨树上的纱灯竟然亮着。

    那暖意融融,笼住一方小院,邵云朗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不自觉的笑意。

    他推门,人还没进院子,先兴致勃勃的扬着声音喊了一声:

    “顾兄!”

    顾远筝果然立在树下,长发用一根绯色发带束着,闻声回头轻笑道:“殿下,这梨子熟透了,我摘了一些,要吃吗?”

    邵云朗当然要吃,美人摘梨,红袖添香,他一时被美色迷惑,也就忘了一件事:这树他上去一次都费劲,“柔弱美人”摘了一筐梨子,轻功可见一斑。

    他坐在树下吃梨,顾远筝却只是看着他吃。

    邵云朗被当众赶出课室都没脸红,这会儿却莫名耳根一热,吃相都斯文了几分。

    梨子清甜,汁水充沛,邵云朗咬了两口,歪着脑袋问顾远筝:“顾兄,你不吃一个啊?”

    “殿下自己吃吧。”顾远筝摇头,“两人一起吃梨,寓意不好。”

    “你还信这个?”邵云朗不以为意的笑,从袖中摸出两张银票,倾身递给顾远筝,“顾兄,今日赢得彩头,送你啦,回家的时候买点小玩意儿送给小妹吧。”

    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人,顾远筝笑他的少年心性,将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张摊开折好,两根修长的手指抵着,又推回邵云朗眼前。

    “殿下为此挨了一顿数落,在下可一句话都没说,无功不受禄,这钱殿下收好。”

    邵云朗也不推脱,又把那银票拿起来甩了甩,眨眼道:“那我收了,这可是大礼。”

    “殿下说笑了。”顾远筝给他斟了杯热茶,“日后殿下封地内江河千顷,若那时殿下还记得这一百五十两,我去做客时给我一间客房就好。”

    “那时自然,王府的屋子你随便挑。”邵云朗托着下巴想,干脆选王妃的寝居算了。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差点没噎住,抬手端了茶杯喝茶,低眸掩住眸中情绪。

    暮秋了,天气转凉,一杯温水入腹,熨贴的四肢百骸都温热起来,邵云朗将那银票捏在手机,对着纱灯晃了晃,昏黄的火光透过纸张,里面的墨迹隐约可见。

    他笑道:“顾兄只说以后的河山,哪里知道当下这两张银票才最是值钱,毕竟千金难买少年时啊。”

    他五官有种异于中原人的深邃,但并不像一般胡人那样生硬,鼻梁和下颌的线条在纱灯昏黄的光线下愈发俊美。

    顾远筝捏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着灯影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片刻后垂眸敛去惊艳,轻声道:“倒是不错,只是不知殿下明日有什么安排,才算不负韶光?”

    “咳……”邵云朗心虚的咳了一声,收好银票,摆手道:“时辰不早了,顾兄,我有点困。”

    回来有半个月了,赶上休沐自然该去人多眼杂处演一演纨绔,他有什么活动可不好告诉给一个地坤。

    他背影颇有几分惶急,徒留顾远筝看了一眼刚上了柳梢头的月亮,有些若有所思的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远提笔,写下一个小目标:

    王妃的寝殿?(划掉)

    皇后的寝殿(√)

    8.第 8 章

    没人来接邵云朗,他母妃说了,整个雍京城没有邵云朗不熟悉的地方,反正又走不丢,便让他自己骑马回城。

    顾远筝走的时候,邵云朗还抱着被子在睡觉,他不想打扰五殿下的好梦,推门时便轻手轻脚的。

    他老爹同样没派人来接,顾远筝准备去马场牵匹马自行回家。

    行至梨树下,邵云朗那边的窗子砰的被推开,邵云朗穿着白色中衣,睡眼朦胧的问:“顾兄,你要下山了吗?家里有人接吗?”

    顾远筝脚步一顿,想起自己在邵云朗眼里还是个娇弱地坤。

    他不是没想过坦白,但这几天晚上休息前,庄竟思时不时跑来找邵云朗,两人凑做一处,庄竟思就开始小声说天干都是大猪蹄子。

    旁听的猪蹄本蹄顾远筝:“……”

    他只得暂时打消了自曝身份的念头,想着上元节时宫中夜宴他多送邵云朗几件礼物,把人哄高兴一点再说。

    当下他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家中仆从会来接我。”

    邵云朗放心了,搓了搓脸上压出的红痕,抽了骨头一般趴在窗棂上挥手,“那下个月见!”

    被窗外晨风一吹,仅剩的丁点睡意也没有了,邵云朗索性起床洗漱,换了身紫棠色的衣服,打马下山直奔织金河畔。

    雍京的教司坊坐落在织金河下游,受此影响,两岸风月场所便扎了堆,此时是白日,青楼未开张,但墨月楼内说书的和唱曲的早早就开始了营生。

    舟楫荡青荷,两岸招红袖,喝彩声并着缠绵小调惊动了画舫边的鱼儿,那机灵的小东西金红色尾巴一甩,便潜入了水下。

    邵云朗收回被甩湿了一块的袖子,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枕上,一旁侍奉的怜容颇有眼力的送上一粒剥好的葡萄。

    然而眼前看着轻浮的公子却没用嘴接,下颌一抬,示意她放到眼前的盘子里。

    怜容乖巧的放下,心里却有些委屈。

    她早就听说这位公子常在月末泛舟湖上,不只年轻俊美,还出手阔绰,多少人都想要今天上船服侍,万一得了他的青眼,从此岂不是一步登天。

    但看这公子兴致缺缺的模样,倒不像是来听曲的,更像在听和尚念经。

    邵云朗确实觉得没意思,提不起力气陪这些莺莺燕燕做戏,他靠在软枕上又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画舫外的天空。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秋后的天气褪下了暑气,正适合邀人同游、打猎,坐在这软红十丈里,他骨头都快锈住了。

    有人轻扣隔间的门,是来送瓜果的,这群穿着青衫的少男少女鱼贯而入,或娇羞或热辣的用眼神偷瞄着座上的人。

    邵云朗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什么稀罕物件,被看的浑身难受,干脆眼不见为净,抓了把鱼食又去喂鱼。

    织金河河道宽阔,可容四五艘画舫并行,另有数条小舟穿行其中,这些人听凭画舫上客人的吩咐,划船往返,给客人们捎带吃食,只为了挣个跑腿的钱。

    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了,邵云朗看了七年,也没什么稀罕的,今天的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他直起身,正要让这些人都撤下去,余光无意间看到一艘特别的小舟。

    那上面下来一位身着粉裳的女孩,一眼看过去似乎身有不足,浑身虚软的靠在另一人身上,被半扶半抱的送上了对面的一艘画舫。

    这还不算完,半盏茶后,又一艘小船送来了一个同样身体虚软,面色潮红的少年。

    邵云朗霍然站起。

    他记性很不错,青州跳傩舞那夜,除了顾远筝,另外八个地坤被抬出来时,他也有些印象,这两个人分明也在其中。

    可所谓的幕后主使洪家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些被救出去的地坤,怎么会辗转又出现在京城?

    只能说明,洪家是个幌子。

    一个时辰后,邵云朗神色阴沉的下了画舫。

    这一个时辰里,他看着那八个地坤一个不少的被人押上画舫,他和石策还有顾远筝在青州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到最后谁也没能救下来。

    明知道顾远筝是丞相家的公子,自然与这些平民不同,就算幕后之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顾远筝。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青州这件事里,他没有表明身份,但石策的父亲是青淮总督,从二品的官员都不能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心生忌惮,这贼首怕是就在雍京城,还是那种上朝时站在前排,就在他皇帝老子眼皮下面的那几个。

    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未必会畏惧顾相这种清流,如今九个地坤只有顾远筝一人还在外面,难保那人不会铤而走险,暗害亲历过此事的顾远筝。

    毕竟替罪羊洪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他想去提醒顾远筝,觉得这事很要紧耽误不得,又不能走正门,多少人盯着丞相府,他不好与丞相府光明正大的来往。

    于是五殿下出现在了丞相府后院的一棵树上,并被一只半人高的卷毛大黑狗给截住了。

    咬人的狗子都不叫,那大家伙只是呜呜呜的压着嗓子咆哮,邵云朗无奈,只得下了树,买了肉包子又折返回来,这次他懂了,翻墙前先扔了一只包子。

    计划通!这次翻过来没听到狗子威胁的声音。

    邵云朗安稳落地,得意的掸去下摆灰尘,一抬头,正对上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小姑娘,乌黑柔顺的发髻间簪了两只活泼的铃铛步摇。

    一只包子正被架在两只步摇中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在五殿下的注视下,那包子也许是感到了压力,终于勉为其难的从小姑娘头上滚了下来。

    邵云朗:……

    小姑娘容貌娇美,细看的话与顾远筝生得很像,此时捂着头顶瞪圆了眼睛,惊呼:“你是采花贼?作案还带着包子,经验好丰富啊!”

    邵云朗:……我不是,我没有啊。

    小姑娘眼睛一亮,“你是来采我的吗?”

    这小丫头在期待什么啊?邵云朗连连摆手,“我是来采你哥……呸,找你哥顾远筝的。”

    小姑娘上下打量他两眼,又摇头道:“确实不像采花贼,这衣服料子是我上次没抢到的云罗织,采花贼不会这么有钱吧?”

    初见时顾远筝就说过他家里还有个小妹,想来这小姑娘就是了,私闯后宅还撞见人家家里的地坤,邵云朗尴尬的头皮一麻,差点就要顺着树再爬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时候爬出去,采花贼的名号就坐实了。

    唔,还是个穿着云罗织带着包子,有钱又有经验的采花贼。

    他尽量温和的笑了笑,可惜效果并不理想,他这张脸怎么笑都像是在勾引人,小姑娘谨慎的退了一步,满面狐疑的看着他。

    传闻中风流成性的五殿下手足无措的挠挠头,尽量诚恳的说:“我是你哥的朋友,有些私事不便递拜帖给相府,所以……”

    小姑娘:“可我有三个哥,你要找哪个?”

    邵云朗:?

    ……

    顾远筝在祠堂罚跪,少年背脊挺的笔直,即便是跪着,也透出一点凛然。

    这是他第一次跪在这里,以往都是他二弟顾远棋常年驻扎在这蒲团上,今日倒是风水轮流转。

    他爹让他跪,是因为他犯了家规。

    犯了一个“赌”字。

    想来是哪位先生察觉到他和邵云朗做的局,向他爹提了两句。

    本也不至于如此,但他爹问他知错了吗?

    顾远筝说知错。

    他爹又问下次还犯吗?

    顾远筝没说话,他自然可以不犯,但邵云朗要是还想这般胡闹,他又不会拒绝,自然还会成为共犯,而邵云朗又不是他顾家的人,家规约束不了邵云朗。

    所以他自然不能说再也不犯了。

    于是顾相震惊了,一脸古怪的让他滚去跪着。

    也不知道邵云朗在做什么,游戏红尘的戏唱没唱完,应该已经回宫了吧。

    “哥……”顾远婳小小声的叫。

    顾远筝略侧过身,垂着眼睫眉目冷淡的回拒妹妹:“小画,我不渴,也不饿,有事晚上再说吧,领罚要心诚。”

    “啊……这样啊……”顾远婳又小声说:“那我告诉那谁,让他晚上再来好了。”

    顾远筝微微一愣,心底莫名的冒出一个名字,“谁?”

    “说是叫‘云五’。”

    顾远筝起身,匆匆抚平衣角,边走边说:“我觉得天色已经不早了,可以算作晚上。”

    顾远婳:?可太阳还没下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心诚》

    9.第 9 章

    顾远婳说将人安置在他的院子里了,顾远筝没想通邵云朗是用什么手段“买通”的自家小妹,顾远婳虽然单纯,但也没傻到放不认识的人随意进后宅的地步。

    推门便看见邵云朗只着中衣,看着他一脸无奈的笑:“顾兄,能借件衣服吗?”

    顾远筝手一顿,将门关上后才问:“殿下的外衫呢?”

    邵云朗摸摸鼻子,“被……被你家小妹拿走了……”

    他看出顾远婳很喜欢云罗织,恰好端妃那还有一匹,邵云朗很有眼色的贿赂给了顾家小姐,但那古灵精怪的丫头仍不放心,非要扣下他的外衫,要他践诺时拿布来换。

    听完前因后果,顾远筝皱眉道:“胡闹。”

    “唉!算了算了,你别训她,本来我翻墙进来就挺不像个好人的,初见印象都这么差了,你训她一顿,她要记恨我的。”

    五殿下为非作歹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怕别人记恨他。

    顾远筝想,自然不是因为那只见过一面的丫头特别,而是因为……那丫头是他的家人吧?

    这样一想,他唇角不由自主的漫上些笑意,又听邵云朗说:“顾兄!你家风水好养人啊,地坤都生的这般钟灵毓秀!”

    顾远筝:……

    他没佩香囊,可惜邵云朗身为对信引不太敏感的泽兑,除非他有意释放信引压迫威胁邵云朗,否则他还真察觉不了。

    顾远筝叹了口气,“我去给殿下拿件外衫。”

    他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这是新做的衣服,这个年岁的少年,身量恨不得一天一变,各家给府里公子做衣服时总会做的略微大一些。

    顾远筝本就比邵云朗高出半个脑袋,加上衣服宽松,邵云朗穿上后袖子长了,只能露出一点指尖,他也不介意,甩了甩袖子,给自己系上腰绳,顺便简略的说了说上午泛舟时看到的那八个地坤。

    “……总之,顾兄你最近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话说相府的家丁仆役怎么这么少?我翻墙进来都没人管的吗?”

    顾远筝在里间找东西,闻言回道:“我爹才回雍京不久,宅邸是圣上赐下的,原有的仆役里有各个势力的眼线,都被我爹赶走了,新的还没来得及找。”

    他拿着条系着丝绦的玉佩绕过屏风,“管家还在青州清点祖祠里的东西,家里暂时没有掌管后宅的人,这件事便耽搁了,殿下?”

    邵云朗站在房门后的架子旁,面色古怪的指着一杆通体雪银色的长-枪,“这是你的吗?”

    顾远筝颔首:“是。”

    邵云朗:“我能拿下来看看吗?”

    顾远筝笑了笑,“殿下自便就好。”

    邵云朗把那长-枪从架子上拿下来,入手的分量让他一惊,差点没砸自己脚上。

    这这这……

    这枪杆不是镀了金属,而是实心的,其上雕刻了一只瞠目咆哮的凶兽,看材质还是西南特有的“岁金”锻造的,岁金比铁要轻,但硬度和韧性却又比铁要高。

    由于开采和锻造困难,大昭境内还没有一支军队能全员配备岁金的武器。

    可就算比铁轻……

    邵云朗掂了掂这长-枪,估量了一下重量。

    是庄竟思提起来半刻钟就能累哭的分量。

    顾远筝装作没看到他愈发古怪的脸色,将那和衣服配套的玉饰递给邵云朗,见他还两手握着枪发愣,不由得失笑,上前亲手给他系在腰带上。

    “殿下怕是关心则乱。”他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半遮住眸光,“我爹刚还朝,事务繁忙,他本来是无暇去管青州这件贩卖人口的案子的,更何况我在青州是以地坤的身份参加的祭祀,而回到雍京后,便一直以泽兑的身份示人,应该足以掩人耳目。”

    修长的手指理顺玉佩下面的流苏,顾远筝轻声说:“不过,多谢殿下了。”

    关心则乱。

    邵云朗耳根一热,将那长-枪放回架子上,掩饰的咳了一声,“确实是我心急了。”

    “但这事确实蹊跷。”顾远筝沉吟片刻后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是哪艘画舫?”

    ……

    入夜,一叶小舟将两位客人送上了“清梦楼”的画舫。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顾远筝轻笑,“名字起的雅致,还只接待持有‘清梦令’的客人,看来殿下应是常客。”

    不知道是不是邵云朗的错觉,总觉得顾公子这话语气颇为微妙,他也没深思,嘿嘿一笑,回身来扶顾远筝。

    顾远筝拉着他的手上了画舫。

    邵云朗抬手按住顾远筝被风掀起一角的帷帽,压低声音说:“先帝时期废除了官员不能狎妓的律法,一路上我都看见三四个熟人了,你还是遮好脸,上这来被看见了,传出去会坏了你的名声。”

    顾远筝扶着帷帽,低头跟在他身后,“难道殿下不觉得……我这样在人群里反而更显眼了吗?”

    “那快走,进包厢说。”邵云朗拉着他的袖子,跟着引路的小厮上了二层。

    清梦楼的画舫是从江南海家造船厂定制的,不仅巨大,且结构巧妙,上下三层,雕梁画栋,其上更有貌美的伶人歌舞奏乐,从河岸上看过来宛如神仙楼阁浮于水上。

    进了包厢,邵云朗便带上了他那风流纨绔的面皮,一身月白都压不住他的张扬轻浮,他“唰”的一声展开从顾远筝那里顺来的折扇,对着那侍立的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连忙躬身凑过来。

    “明人不说暗话……”邵云朗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自钱袋里摸出一张银票,压低声音道:“小爷今个请朋友来玩,得玩点新鲜的。”

    小厮一看那银票上的数目,立刻眉开眼笑,“爷想玩点什么?您是要惜玉姑娘给您来抚琴?还是要绮烟姑娘来给您唱个曲?我们这还有刚从西域买来的胡姬,那腰身……那叫一个销魂……”

    他又嘿嘿一笑,“当然,您要是在这过夜,我们这也有姑娘能把两位爷伺候好……”

    “咔哒——”

    青玉茶盏被那带着帷帽的少年放在桌上,不大的一声,却让邵云朗莫名的抖了一下。

    还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他晃了晃扇子,又摸出一张银票,“我们过夜,但爷要两个地坤。”

    小厮笑容一僵,“爷你说笑了,我们这儿没有地坤,让地坤出来卖,那可是要杀头的。”

    “是么……”邵云朗眨眼,又摸出一张银票并一个深色的木牌,“现在有没有?”

    小厮一见那木牌脸色就变了,快速的说了一句,“小的这就去给大爷安排。”

    然后他便捧着那木牌,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邵云朗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顾远筝一撩帷帽下的轻纱,挑眉问:“那牌子?”

    “呼……”邵云朗前倾身体,凑的近了才小声说:“去你家之前,找了‘鬼市’的人帮忙买的。”

    所谓鬼市,不过就是黑市,流通一些明面上不让流通的货物。

    顾远筝真心道:“殿下好手段。”

    “算不上手段。”邵云朗摆摆手,“不过是在织金河上漂的久了,三教九流都认识一点……唔?顾兄,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的香还怪好闻的?”

    顾远筝凝神轻嗅,颔首道:“甜而不腻,确实是……”

    他顿了顿,“春-药?”

    邵云朗:……

    “这东西现在点起来有什么用?”邵云朗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推窗,“还没送人上来,先点了助兴的药?这顺序不对吧?”

    他推了两下,窗子毫无动静。

    顾远筝一手掀开帷帽,俯身在窗缝上看了一眼,“外面抵住了。”

    邵云朗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边,伸手一推。

    门外细微的铁链摩擦声传进来,有人在外面将门锁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邵云朗低骂一声,“娘的,他们给我下套!”

    顾远筝拿起桌上的凉茶泼进香炉,溅起一些飞灰,他放下茶壶,一手支着额头,垂着头,身体细微的发着抖。

    药效竟然已经开始发挥效用,顾远筝半眯着眼睛,强自压制着躁动的信引,白檀的冷香却还是在瞬间盈满室内,更要命的是,邵云朗还疾步走了过来,低声问他有没有事。

    灼热的呼吸间,那人的声音都开始飘忽不定,然而顾远筝却隐约嗅到了酒香。

    醇烈的,缠绵的纠缠着白檀的冷香,像一触即燃的烟花,瞬间侵蚀了感官。

    那是和他契合度极高的地坤信引,在平时对天干而言就是极致的诱惑,更何况他现在被催-情-药诱导进入了易感期。

    他抬头,循着味道,眼底微红的看向站在他身边,满面焦急的邵云朗。

    “顾兄?顾远筝?你还好吧?”

    兴许是这药对泽兑影响没那么大,邵云朗虽然也燥的慌,但神智仍清醒着,见顾远筝红着眼睛看过来,他立刻抬手做发誓状,“顾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禽兽之事……”

    要是顾远筝受药效影响扑过来,他就只好先将人捆起来了。

    可费尽心思这样坑他们两个,那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刚隐约理出个头绪,就被一直垂着头的人捏住了手腕。

    邵云朗愕然,“顾兄?”

    他看着顾远筝,微微一愣。

    人还是那个端方温润的人,眼神却和他平时看到的翩翩少年有些许不同,像束缚在笼中的兽,一朝挣脱锁链,那眼神似要磨牙吮血,把看中的猎物连皮带骨的吞入腹中。

    可惜他抓着的不是柔软的小羊,而是另一条同样警觉的小狼崽,邵云朗近乎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手腕一挣,起身便往后退。

    然而敏感期的天干比他更快,在邵云朗起身的瞬间,顾远筝指节用力,反手将人按倒在画舫木制的地板上。

    还不忘拖过一旁的软枕抢先垫在邵云朗脑后。

    这一下痛倒是不痛,头拍在软枕里一阵晕眩,邵云朗隐约听见楼下不知情的客人破口大骂。

    “他娘的!没开过荤啊?!动静能不能小点!床干塌了吗?!”

    “嘶……”邵云朗抽了口凉气,“你……顾远筝!我服了,你是什么绝世威猛地坤啊……等等!你干嘛?”

    顾远筝神色茫然又焦躁的俯身,凑近他鼻尖闻了闻,他皱着眉问:“殿下,你……是地坤吗?”

    他离得近,又长又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就在邵云朗眼前,近在咫尺的美貌逼的邵云朗呼吸一滞,差点就忍不住亲上去。

    喉结滑了一下,邵云朗竭力克制。

    “什么屁话啊,我是泽兑,再说你这时候找什么地坤啊……”邵云朗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指尖才碰到杯沿,顾远筝又凑了过来。

    对方冰凉的鼻尖磨蹭着颈侧,邵云朗被蹭的又麻又痒,一手推着顾远筝的肩,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磨着后槽牙,强自忍耐把人掀翻吻上去的冲动,“顾远筝,你再不起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伏在他颈侧的人很轻的笑了一声,又哑又低沉的声音自胸腔里迸出,听的邵云朗背脊一麻。

    “殿下……”顾远筝声音很轻,竭力的克制让这声音抖的厉害,“抱歉了。”

    邵云朗:?

    伏在他颈侧的人偏了偏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邵云朗先是疼的一抖,随即想到了什么,他霍然瞪大眼睛,脱口骂道:“草……顾远筝你……”

    过往一幕幕反常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邵云朗猛然回神,抬腿就要踹压着他的人。

    甜软小地坤会咬人吗?不会!

    会咬人的只有狗!天!干!

    10.第 10 章

    要不是还顾及着在后面盯着的“黄雀”,邵云朗很可能会当场打死顾远筝。

    此时两人挂在画舫外侧,落脚的地方只有半个手掌宽,顾远筝咬他一口之后似乎清醒了不少,一手勾着船身上凸出的装饰物,一手护在邵云朗腰侧。

    “拿开。”邵云朗呲牙,像只炸毛的小动物,“我能站住!”

    “殿下……”顾远筝无奈,“你药性未消,站不稳的。”

    邵云朗瞪他,“你倒是让我顶一下,把药性消一消啊?”

    顾远筝:“……”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错了,等这件事结束,任凭殿下处置。”

    这张脸低眉浅笑,温言认错的样子仍具有十分的杀伤力,邵云朗气哼哼的移开目光,透过窗子缝隙往屋里看。

    他们这边争执刚停,那边就有人劈开了挂在门上的锁链。

    那人手里握着剑,冲进屋里后左右环顾一圈,他这般目的明确,很显然是知道屋里该有人的。

    发现屋里没人后,那人脸色终于变了,快步走到窗前猛然推窗。

    窗外,半河月色,水光粼粼,织金河上丝竹靡靡,灯火依旧,似乎那两个少年从未上过船。

    ……

    织金河下游有十里紫竹林,平日里是京中年轻公子小姐们常来游玩的地方,以庄竟思为首的一群小地坤偏爱此处,经常带着鸟粮点心来投喂这里的小动物,以至于这群傻东西都不怎么怕人。

    邵云朗从河里浮出来的时候,惊动了河岸边筑巢的鸟儿,它们叽喳叫了一番又落下,站在枝头歪着脑袋,黑豆眼好奇的看着爬上岸的两只两脚兽。

    河水冰凉,这么一激,药性都退了不少,一路游过来消耗了大量体力,邵云朗爬上岸就瘫着不动了。

    一双手伸过来,半拖半抱的将他扶起来,狗天干不愧是狗天干,还有力气扶着邵云朗往干燥的草地上移动,邵云朗啪啪拍了两下顾远筝修长的爪子,没拍开,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一身狼狈的仰躺在空地上,邵云朗拂开额前散乱的头发,对着寥落的群星长出了一口气。

    “持剑进来的人是禁军统领姜沛的次子,姜沛是我三哥的人……”邵云朗皱眉,“这件事,幕后之人是我三哥吗?唉?你扯我衣服干什么?”

    顾远筝自袖中摸出一瓶药,递到邵云朗眼前,“殿下,你肩上还有伤,又沾了水,还是尽早上药……”

    “你还好意思说?!”邵云朗缓缓眯起眼睛,“装地坤好玩吗?我把你当朵娇花,怕生怕你被风吹雨淋了,好家伙,一眨眼,娇花变铁树了。”

    顾娇花:……

    他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就是担心殿下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一直没敢说啊。”

    他眼睫上滑落一滴水,看着像哭了似的,邵云朗一瞬间心软,又想起包厢里这人一只手按住自己就咬的那个凶悍劲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娘的……”他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扔过去,只好揪了几根草,“行,先不说这个事,你刚才咬我干什么?!”

    顾远筝也茫然了一瞬,片刻后才目光古怪的看着邵云朗,“殿下,你身上有地坤信引的味道,是酒香,但现在……”

    他皱眉细细感应,摇头道:“没有了。”

    “扯淡。”邵云朗翻了个白眼,“你好歹编个像样的说辞,小地坤都是花花草草的味道,哪有酒味的地坤?酒坛子里腌入味了?”

    他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你装地坤这事回头再说,先找个地方落脚,一会儿他们顺着河道找下来就麻烦了。”

    踏青的公子小姐们这么多,会做生意的人早就在紫竹林一侧建了几处可供休憩的客栈。

    只是那些身娇肉贵的娇客一般不会留在这边过夜,故而夜里生意并不好,邵云朗和顾远筝踏进大堂时,只有一个小二在哈欠连天的拎着布巾擦桌子,见来了客人,连忙热情招呼,“呦!贵客来了……呃,两位小爷,这是半夜野游去了?这个……好雅兴啊!”

    “夸不出来就别硬编了。”邵云朗站在柜台前,摸出一块碎银,“两间上房,一会儿送两份热水上去,再找间成衣铺,买两身衣服送上来,剩余的钱全当跑腿费了。”

    小二笑呵呵的作揖,“爷,这热水好说,就是衣服……这个时辰怕是没有铺子还开着门,您看……”

    他伺候过的贵人多了,生怕眼前这眉目张扬明艳的少年也是个骄纵的主,故而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心里却已经苦哈哈的在盘算着还有没有开门的铺子……

    “那就明天早上送。”邵云朗摆手,“热水快着点。”

    他回头看顾远筝,“我先洗个澡,回头去找你?”

    顾远筝皱眉,“殿下肩上的伤……”

    “嘶……”邵云朗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还提那个牙印,信不信小爷现在就咬回去啊……”

    两人磕磕绊绊的走上楼梯,顾远筝无奈道:“让你咬就是了,别生气了。”

    邵云朗:“哼。”

    ……

    顾远筝随身带着的药瓶正是邵云朗在青州送出去的那个,密封性绝佳,没有进水,倒出来还能用。

    这东西辗转又回到他手上,气的邵云朗直接笑出声。

    他赤着上身,侧对着铜镜给那个青紫的牙印上药,天干易感期时凸出的犬齿还咬破了一点皮肉,沾了水有点发白。

    他总算知道那狗天干为什么没瞄着脖子咬了,肩膀处还有衣服隔着,直接咬脖子怕是要留两个小洞。

    据说地坤与天干结契刺破腺体时,会因为信引交换而感到放松和愉悦,契合度越高这感觉就越舒服,相比起来疼痛就很容易被忽视。

    但泽兑后颈没有腺体,被天干咬和被狗子咬都是一样的痛。

    邵云朗叹气。

    他和顾远筝交好,自然是因为性情相投,这点倒是不会因为顾远筝是天干还是地坤而有所改变。

    只是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当初就分化成天干了,这多可惜。

    邵云朗拎起中衣披在肩上,相较于外衫,中衣更轻薄,被风吹的已经半干了,但邵云朗总觉得不太干净,索性把带子系的松松垮垮,尽可能的让布料和皮肤保持距离。

    他刚擦了一遍头发,顾远筝便来敲门了。

    “没锁,进来。”

    邵云朗放下布巾,转身坐到桌边,小口的喝着店家送上来的姜汤,见人在自己对面落了座,才皱着眉说:“先不说青州那件事到底是不是我三哥谋划的,就说今天姜二冲进来的这个时机,很有意思啊。”

    顾远筝目光落在他肩上,闻言点头,“若今日和殿下出来的当真是个地坤,怎么看都像是殿下要对那个地坤图谋不轨,毕竟深夜邀约地坤去风月场所,不像是要做好事……”

    “咳咳咳……”邵云朗被姜汤呛到,抬眸瞪他,“你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我不正经吗?”

    顾远筝笑了笑,接着说:“那掐着时间闯进来的姜二公子,原本的打算应该是……英雄救美吧。”

    “狗熊吧。”邵云朗冷哼,“他这么做,既能让被救的小地坤心生感激信赖,又能让你和我心生嫌隙,当然,你得真的是个地坤。”

    “我若真是,也不会与殿下离心。”顾远筝眨眼笑道。

    邵云朗:“哼。”

    每次五殿下一发出这种短促的气音,顾远筝都很想笑,他觉得有点可爱。

    他低头拎起茶壶倒茶,轻咳一声,“或者更进一步,情期的地坤本能的渴望天干的信引,如果姜二公子英雄救美后能和这个地坤结契,就能通过结契辖制这个地坤,让他只说能说的话……”

    邵云朗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后仍是疑惑,“我从青州回来后,分明没关注过这事,他们是怎么盯上我的?还特意把那八个人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引我上钩……”

    如果顾远筝真是个地坤,今夜可就凶险了,他自然不能让别人碰顾远筝,但他又没办法和顾远筝结契,那条船上有多少天干会被信引勾过来?

    这些酒囊饭袋平时倒是不足为惧,一旦被地坤信引勾的发狂就麻烦了,那种情况邵云朗下手很难把握分寸,打伤谁都够御史台参他一本了。

    还突然有点庆幸,幸好这人是个狗天干。

    就是肩膀真他娘的疼。

    “殿下,如果是郢王,他可会对殿下不利?”顾远筝低声问。

    邵云朗发现顾远筝提起他三哥时的神态有些奇怪,仔细一琢磨才发觉是因为没有多少敬意,和提起太学同窗时的语气差不多,都是淡淡的。

    还没有叫他殿下时来的情真意切。

    这微妙的差别对待让邵云朗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应该不至于,我更倾向于他在警告我,这件事……”

    “这件事暂时不能查了。”顾远筝叹息。

    他说的是暂时。

    邵云朗自嘲的笑了笑,“确实。”

    他因为身怀异邦血统,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这一点从诸位皇子的名字上就能看出端倪,太子邵云霆、旭王邵云霖、郢王邵云霄,皆取“云雨”之意,连身为地坤的八皇子因为母妃得宠也被赐了“霜”字。

    而邵云朗的名字是和亲王世子们一样的。

    他父皇,自他出生,就用这个名字告诫了他:不要争。

    不争倒也没什么,那位子坐着也未必真的舒服,但他至少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邵云朗揉了揉眉心,这些还要从长计议。

    “殿下累了,早点歇下吧。”顾远筝起身,为他关上了窗,“此时再给宫中传消息怕是来不及了,端妃娘娘那边?”

    “没事。”邵云朗摆手,“我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倒是你,不和家里递个消息吗?”

    “常有的事?”顾远筝挑眉,墨色瞳仁掠过幽深的光,他低笑了一声,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生硬,“我一个天干,家里没什么好忧心的,无妨,也就是回去跪祠堂。”

    邵云朗一惊,“你爹管的这么严?”

    顾远筝垂眸,目光又落在他肩上,“我爹要是知道我把别人给咬了,还会请家法。”

    “那你别说啊,你不说我不说……不对!”邵云朗翻白眼,一手点在他肩上,“你活该!下次再敢对小爷呲牙,就买个止咬的面罩给你戴上!”

    邵云朗说的“面罩”,是没有结契对象的天干在易感期情绪躁动严重时专门佩戴的一种金属面具,只罩住下半张脸,用机扣固定住。

    民间大多粗制滥造,一根棍子两端拴上绳子也能对付着用,有地位的天干都有两三个侍妾,自然也用不到。

    所以一般是有权势的地坤,买给自己结契的天干,防止他们易感期出去偷吃,钥匙放在地坤手里。

    邵云朗在黑市的拍卖场里见过一套银制的面罩,其上用于呼吸的镂空花纹雕成了孔雀,堪称巧夺天工,尾羽上还点坠着青绿宝石和金色流苏,华美又冰冷。

    那玩意儿要是带在顾远筝脸上……

    邵云朗:“……”

    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多数天干听见这话大概都会觉得冒犯,顾远筝却只是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仍是懒洋洋的,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邵云朗,低笑道:“若钥匙放在殿下手里,那自然是可以的。”

    11.第 11 章

    “你说一个天干,愿意把钥匙放在你手里,是什么意思?”

    “什么钥匙啊?”庄竟思趴在栏杆上,伸手去逗弄太学鹤园里圈养的鹤,天气太热,他像是要化成一滩水一样,听了邵云朗的话,脑子也懒得转一转。

    “啧。”邵云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低头蹬上靴子,“天太热,这地方凉快,我叫顾远筝也过来坐会儿,天天在屋里种蘑菇呢……”

    “啊!”庄竟思突然坐直了,双眼放光,扑过来一把抱住邵云朗的大腿,“哥!你说的钥匙不会是那个钥匙吧?”

    他抱着邵云朗的腿挤眉弄眼,让邵云朗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茬。

    “你听错了。”他拔腿,没拔动。

    “啊!哥哥,什么情况,你说给我听听嘛,我给你参谋一下!”庄竟思眨巴着大眼睛,哼哼唧唧的撒娇,“哪个胆大包天的天干,还敢和你说这样的话?他竟敢肖想你,雍京小霸王给他生孩子,你别说还挺刺……啊!哥!”

    邵云朗用一记“金刚指”弹在他脑壳上,面无表情的打断施法,庄竟思眼泪汪汪的一抬头,正对上他哥青绿交加的一张脸。

    “生、孩、子?”邵云朗咬着牙根迸出这几个字,“生个屁!”

    “噗……”庄竟思捂嘴笑,“所以,到底是谁啊?哥……”

    “没有的事。”邵云朗坐回石凳上。

    “唉?哥你不是要去找顾公子吗?怎么又不去了。”

    “呵呵。”邵云朗冷笑,“他又不是地坤,哪就那么娇弱了,热不死。”

    心里还要补一句:狗天干!

    “庄竟思!”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身流云瑞鹤襦裙的小姑娘一路跑过来,急的都来不及擦一把额上的汗,转过假山看见亭子里的邵云朗,她微微一怔,匆匆福身道:“见过五殿下。”

    邵云朗整好衣摆,轻笑道:“韩小姐不必拘束。”

    “嗨呀,这里哪有五殿下啦。”庄竟思笑着摆手,“沐沐,怎么啦?过来吃西瓜!”

    “你哪里来的西瓜?”韩沐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抓着庄竟思的袖子往外拖,“啊呀!沈锐和玄级乙班的丁鹭洋打起来了!”

    庄竟思一边穿靴子,一边嚷嚷:“他和谁打架关我什么事嘛!他是被打死了你叫我看热闹吗?”

    “他是因为你才和丁鹭洋打起来的!”韩沐急道:“丁鹭洋说了你的坏话,被他听到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邵云朗是知道沈锐的心思的,闻言挑眉问:“丁鹭洋说什么了?”

    丁鹭洋说庄竟思是个人皆可夫的下贱货色,一个地坤给那么多天干送荷包有什么用,到时候能上他的还不是只有一个,送那么多,也不怕被-操-死。

    这种话他当然不敢在庄竟思面前说,长公主生下庄竟思后身体受损,再也不能有孕,便将这唯一的孩子当做眼珠子疼,周岁就给请了郡王的爵位,就算是丁鹭洋的老爹在外面见了庄竟思,也要行礼叫一声小郡王。

    他只是和自己玩的好的那几个人嘴贱了两句,他们这几个人有个统一之处——都没收到过庄竟思的荷包,也就是说,都长得不怎么样。

    巧的是,他们这里面有个人和沈锐也还算说得上话,他自觉沈锐也是没收到荷包的人,那么也算半个“自己人”,就笑嘻嘻的转述了这番话,结果被沈锐一顿好打,又问了说这话的原主,于是又和丁鹭洋打了起来。

    邵云朗和庄竟思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在花园里翻滚,压倒了一堆花花草草,沈锐的爆发的信引死死压制住了周围一圈身为泽兑的杂役,没人敢上去拉开他们两个。

    庄竟思和韩沐被熏的腿软,邵云朗皱眉看了一眼,沈锐应该是占了上风。

    但丁鹭洋那狗东西实在是缺德,他被沈锐几个大耳刮子打的头晕脑胀,一伸手指着围观的那几个同伴,怒骂道:“你们几个!都他娘的看什么呢?给我打他!”

    那几个天干少年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动作。

    丁鹭洋又骂:“孔续!钱钧!你们不帮我,回头我就让我爹好好敲打敲打你家老子和大哥!!”

    见那几人动了,邵云朗低骂一声,手一撑也跳进了花坛里,一撩下摆,一脚踹翻要在背后偷袭沈锐的人。

    纵然先生和学子们整日里都说什么太学之内无君臣,但有脑子的都清楚,那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算太学之内没有,出了这个门还没有吗?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出这个门?

    邵云朗名声好或不好,受宠或不受宠,他都是皇子,此时站在沈锐身后,自然没人敢动。

    刚才乙班的学生围上来,一旁沈锐的朋友立刻叫骂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刚才还要围攻沈锐?!还他娘的要不要脸了,当我们甲班没人了是吗?!”

    “操了,一群狗娘养的,欺负我们六部好说话啊?”

    “你们甲班嘴干净点,别什么都扯上官职啊,品阶高的老子就是了不起咯~”

    那说话的麻子脸少年刚阴阳怪气完,趴在地上的丁鹭洋就扯着嗓子喊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出来帮沈锐!来!让爷看看你老子是哪个!!”

    众少年齐齐倒吸口凉气。

    一片寂静,连沈锐的大耳刮子都停下了。

    邵云朗低笑一声,一手扯着沈锐的后领把人从丁鹭洋身上拉了起来。

    终于看清来人的丁鹭洋:……

    邵云朗俯身看他,笑的眉眼和煦堪比秋阳,“丁鹭洋,你在我这自称爷,有点不合适吧?想去给他老人家守皇陵么?”

    那笑着实明艳,以至于躺在地上的丁鹭洋一时没回过神,待到冷风一吹,顿时一个寒颤,“殿……殿下,草民方才不知是您……”

    他早听说甲班里邵云朗和沈锐关系并不好,而且他又口无遮拦惯了,万万没想到会惹到这么尊大佛,一时也顾不得面子,惶然的爬起来作揖:“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邵云朗是从不忌得罪人的,和他两位同样在太学就读过书的兄长相比,他不必去拉拢别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偏偏身份在那里,有人看不惯他,也只能绕着走。

    只是邵云朗轻狂霸道的名声在雍京传遍了大街小巷,却从来没听说他在太学里欺压针对过什么人,丁鹭洋没想到邵云朗会掺合他和沈锐的事,一时心里大叫倒霉,脸上却不敢露出抱怨不满。

    沈锐神色阴鸷的盯着丁鹭洋,话却是对邵云朗说的:“这狗玩意儿骂庄竟思。”

    丁鹭洋呸的吐出一口血水,“你说我骂我就骂了?你亲耳听见的?”

    沈锐没亲耳听见,瞪着眼睛看了一圈,伸手从乙班的人堆儿里揪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邓冠,你说,给我说实话!”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落在这少年身上。

    邓冠的爹在鸿胪寺任职,是个四品,放在地方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官阶了,在这雍京城还真是不太够看,被沈锐就这么揪出来,差点就要哭出声了。

    “沈锐!你在干什么?!!”

    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教骑射的先生先一步赶到,成年天干的信引席卷花园,瞬间驱散了沈锐的信引,那铁塔似的身躯迅速介入战场,蒲扇巴掌将沈锐和邓冠分开,先生看了一眼花园,额角青筋跳了跳,“疯了吗?上这里打的什么架?一个个真把自己当大粪了是不是?进来滚一圈能给花施肥啊!!”

    这位先生早年是边军中的将领,受伤后才来这里教学生,真见过血的眼神不是这群锦绣丛中长大的少爷能比的,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低了头。

    先生看了一圈,最后一点邵云朗,“来吧五殿下,你说说怎么回事儿?”

    他和征北将军曾是战友,对邵云朗的偏爱都写脸上了,丁鹭洋嘴角一抽,在邵云朗开口前对跟在后面的司正喊道:“先生,沈锐诬陷我,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实在是目无法纪!!”

    太学中三位司正,分别掌管不同事务,此时站在这里的任司正,正是管每月和年尾考核的。

    这人长了双吊梢眼,不大的眼睛扫过两班在场的少年,嘴唇没怎么动,说的话却清晰无比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甲班考核完成的不怎么样,打架斗殴却有一手啊,你们除了祖辈荫庇和逞凶斗狠,就不会别的了是吗?”

    闻言,甲班的少年纷纷变了脸色。

    任司正又轻描淡写的说:“我听杂役说了,是甲班的学子先动的手,就都回去抄二十遍鸿贞策论吧,下个月考核这篇时,也能多过几个人。”

    “我们没动手啊。”有人小声说:“再说了,这件事沈锐不对,难道丁鹭洋他们就全无错处了吗?司正这样处理有失偏颇了吧……”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任司正一皱眉,皮笑肉不笑的说:“纵然甲班的人没参与,却也没阻止沈锐不是吗?”

    他这话分明把沈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明里暗里指出是沈锐牵连了其他人,但甲班的少年们并不吃这一套,毕竟他们这个年岁,要不是生在崇尚晚婚的雍京,孩子都会跑了也说不准。

    一片反对的吵嚷中,清越的少年音越众而出。

    “任司正,太学之内无官阶,却也教导世家子弟要明尊卑。”邵云朗缓声说:“丁鹭洋诽谤郡王,且不说庄竟思的爵位,便说丁鹭洋恶语中伤同窗,难道不该罚吗?”

    任司正一撩眼皮,笑道:“谁能证明丁鹭洋辱骂郡王?策论殿下要是不想写,自然可以不写,您是天潢贵胄,自然爱怎样就怎样。”

    “你这话说的,一股子屁味。”骑射先生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邵云朗和沈锐不是挑事的孩子,你这成天把考核放嘴上,考核和这件事有啥关系?”

    任司正被噎住,一时无言以对,梗着脖子说:“说丁鹭洋有错,证据呢?沈锐打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我可以证明,丁鹭洋确实在背后辱骂了同窗。”有人扬声说。

    就任司正这只认考核成绩不认人还认死理的性格,众人实在不知道谁还能在这节骨眼上说服他,闻声都扭头看了过去。

    雪绢的长袖拂开垂落的柳枝,顾远筝冷淡抬眸,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对着两位先生拱手行了礼。

    暮秋的最后几日,“秋老虎”格外毒辣,邵云朗看谁都觉得燥得慌,比如说丁鹭洋和任司正,聒噪的他每根头发丝都蠢蠢欲动的想打人。

    站在这里的人分明都穿着流云瑞鹤的校服,但那人一路穿花拂柳而来,像带来了一阵徐徐清风,无声的抚平了炸毛的五殿下。

    邵云朗放下袖子,哼了一声。

    顾远筝对邵云朗来说是清泉甘露,对丁鹭洋来说可就是烈火燎原了,看到顾远筝,任司正固执的眼神都松动了几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