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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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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第 1 章

    “轰——”

    篝火被泼了一碗酒,橙红火焰骤然拔高,下面堆拢的木柴噼啪作响,猩红火星被风翻卷着四散开,半空燃尽化为飞灰,落在“新娘”鲜红的嫁衣上。

    空地上,九名身着嫁衣,带着盖头的少男少女面向火焰叠跪着,身体瑟瑟发抖,信引*的味道被冷汗带出,又被火焰烘烤,氤氲蒸腾在这片林间。

    甜腻而诱人。

    但邵云朗一个泽兑*,横竖也是闻不见,倒是身边一起混进来的石策一直在咽口水,呼吸渐渐粗重,看的他翻了个白眼。

    天干*就是中看不中用。

    他此时穿着各色羽毛制作的宽大斗篷,脸上带着木头雕刻后涂了油彩的狰狞面具,正模仿着前面的人手舞足蹈。

    这古怪的傩舞正至高潮,十名穿着红底羽衣,脸覆鬼面的舞者正绕着那九名地坤新娘闪转腾挪,仰身甩头的动作狂野有力。

    鲜红的底袍随动作起伏如浪,鼓点愈急舞步愈快。

    眼见石策那四体不勤的货色一脚踩中了袍子,差点一头扑进火堆里,给这场诡异的闹剧添个烤全猪的硬菜,邵云朗啧了一声,一个旋身把人拉到自己后面的位置上。

    鼓声止歇,邵云朗停在一位新娘身前。

    激烈的舞蹈加上混入其中的心虚让邵云朗心跳如雷,幸而所有舞者皆是剧烈喘息着,他在其中也不明显。

    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扶膝跪坐的新娘,匆匆之间只记住这人一截玉白的修长脖颈,便被身后的石策扯了扯袖子。

    因为邵云朗这一转,他成了唯一落空的一个,此时正满眼茫然的看着邵云朗。

    但邵云朗也是第一次跳这鬼戏,只知道这是大昭民间的“十殿鬼使娶妻”的故事,却不知为何石策会被剩下。

    只是周围跪着的百姓都没有任何异样,仍在低头虔诚的念念有词,似乎往年也是这样进行的。

    邵云朗前面的“鬼神”已经牵起自己的新娘,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拉那小地坤的手,并悄悄对着身后的石策打了个手势,让他先撤,随机应变。

    人群沉默的向后退开,给“新人”们让出一条路。

    石策被人群簇拥着带走,也回了个“小心行事”的手势。

    料想他是去报官,邵云朗心下稍安,摸了摸袖子里的信号烟,跟着前面那对儿新人往前走。

    他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小地坤的手,也不知是这身娇体弱的美人是不是吓到了,修长的手指被他握着,有些僵冷。

    这只手骨节匀称,手感极佳,倒不似寻常地坤那般绵软,邵云朗捏了捏他的掌心,无声的安抚他。

    新娘脚步一顿,左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缓行。

    两人就这么携手走了段山路,前方密林里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座庙宇,檐下垂着红绸,红纱灯在夜风里摇晃着投下朦胧的光晕。

    四角的廊柱和墙壁上用艳俗的色彩涂抹了鬼怪和人类苟合的图画,画的虽粗糙,但在灯火摇曳下张牙舞爪,倒有了几分邪气。

    邵云朗抬眸看了一眼这满是淫靡气息的庙宇,手臂上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实在不像个庙,更像京城十里织金河畔最下等的勾栏院。

    不过鬼神画的倒是逼真,毕竟有的人比墙上恶鬼还要丑陋几分。

    进了庙门,两侧都是厢房,邵云朗前面那对儿“新人”已经进了左手边第一间,他便跟着推开了第二间的门。

    进得屋里,他转身关门,这才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

    简单的直奔主题,就一张床,还有……桌上用于房中之术的小玩意儿若干。

    红烛垂泪,这气氛过于暧昧,邵云朗尴尬的咳了一声,抬手正要掀开鬼面。

    手指抵在那坚硬的面具上,他又犹豫了,要是他这位新娘子冥顽不灵的信奉鬼神,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再大声示警岂不麻烦?

    他暂时打消了露脸的念头,转而看向站在桌边的美人。

    这一眼看过去,邵云朗愣了一愣。

    这小地坤可不得了,似乎比他还高出了半个脑袋,腰封束的偏高,身形挺拔,腰细腿长。

    骨架子……忒大了吧?

    邵云朗暗自嘀咕,礼貌的没说出口,小地坤可听不得这些。

    他上前,抬手去掀盖头,想着这少年一会儿要是大哭大叫,他就把盖头塞进这人嘴里,失礼归失礼,总好过暴露身份。

    那块坠着红色流苏、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绸布被他扯落。

    烛光晃的那凉滑布料绯色一闪,邵云朗还没看清他的新娘子长什么样,一道寒芒自那盖头后掠出,直奔他的面具。

    仓促之间,邵云朗只来的及一侧头,让过那把匕首,随即一手扣向这小地坤的脉门。

    然而对方反应更快,手腕一翻,匕首下刺,“刺啦”一声划破了宽大的羽衣斗篷。

    “啧……”邵云朗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眼衣服,忍不住调笑了一句:“小公子好俊的身手啊!”

    这人既然反抗,想来应该不是自愿参与这场祭祀的,邵云朗笑意盈盈的抬眸,正要解释自己的来意。

    正巧,那还穿着喜服的少年勾了下唇。

    这一笑是喜还是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太好看了。

    邵云朗愣在原地,一瞬间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大字飘来荡去。

    色如春花。

    艳色喜服衬得那少年郎肤若凝脂,鸦黑长发滑在颊侧,他眉眼像是名家执笔,以徽墨细细勾勒出来的,眼尾墨迹仍然湿润,整张脸冷冷清清,只有薄唇上的一点绯色,让画中人骤然生动。

    他怔然,对方却没放过这个机会,抬手又是一掌挥来。

    邵云朗一仰,腰身极软的向后弯,这小地坤身手很是不错,掌风带的他身后烛火一晃。

    他身上的羽衣拖拖沓沓,步伐不稳的又退一步,暗自嘀咕这“娇弱美人”手劲儿大的吓人。

    不过长得好看,将来谁若是迎娶这美人过门,便是一日挨两次揍也值得。

    “喂!你再打,我可就不客气了!”邵云朗一手摘下面具,随手丢了过去。

    美人一闪身,面具扔到了他身后的小桌上,砸的那些球球棍棍叮叮当当好一阵乱滚,他回头看向邵云朗,也是微微一怔。

    点墨般的眸中悄然掠过一抹惊艳,片刻后他轻笑着问:“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声音也好听,如金玉相击,沉缓悦耳。

    邵云朗外祖母是个胡人女子,因而生的眉眼深邃些,眼瞳是偏浅的茶色,唇角自带三分喜意,勾唇笑起来更是风流多情。

    往常都是他调侃别人是“佳人”,没成想今日竟然让美人调戏了,一时觉得这个不羞涩扭捏的小地坤还挺有趣。

    “我可不是贼,是来捉贼的。”邵云朗索性把那破破烂烂的羽衣扯了下来,只剩下内里贴身的红色底衣,“你且等着,我给同伴放只信号烟,让他带衙役过来。”

    “等等。”少年摇头,低声说:“跳鬼戏的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再等等。”

    比起邵云朗这临时混进来的,这少年明显摸清了这群人的路数,此时气定神闲的拢了拢过于飘逸的袖子,露出一截漂亮手腕。

    如果有个能感知信引气味的天干或地坤在此,便会发现屋里那种低劣的甜腻香味正在消退,一股更为强大的冷香氤氲而起,若隐若现的浮在少年身上。

    但邵云朗是个泽兑,他丝毫没察觉到眼前这地坤美人有何不妥,还小声提醒:“一会儿要是乱起来,你跟在我身后好了。”

    少年眨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好,只是在下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邵云朗想了想,“我姓云,家里行五,叫我云五就行。”

    这一听就是个化名。

    顾远筝也不介意,把自己名字抹去一字,淡淡颔首道:“顾远。”

    不说那身手,单说这顾公子一身清贵气度,就不像普通村户家的孩子,不过邵云朗也不欲多问,萍水相逢,他还不是扯了个假名字骗人家。

    两人都深知“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没有攀谈的意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但这静谧只持续片刻,小庙院里骤然喧嚣,簇簇火光晃动,有人大声吼叫着什么,下一刻锐鸣的羽箭带着火光划破夜色。

    邵云朗神色一变,疾步走向那顾公子,想要把人拉到角落里,然而他走的太快,又不知道踩上了个什么滑溜溜的柱状物,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了那娇弱美人身上。

    顾远筝也没料到他会扑过来,躲闪不及的退了两步,被扑了个结实,低头就能看到那化名云五的少年一头蜷曲的黑发。

    他半靠在那不结实的小桌上,半人高的小木桌本就摇摇欲坠,被两个身量颀长的少年这么一压,顿时发出一声危险的吱呀声。

    邵云朗一手撑在顾远筝腰侧,扶在那小桌上,下意识的抓住了个什么物件,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破桌子竟“哗啦——”一声,散了。

    一地狼籍中,邵云朗骂了句娘,他额头撞在美人下巴上,疼的他两眼一花,那顾小公子似乎也被他撞疼了,轻轻的吸了口凉气。

    两人倒是因祸得福的躲过了几只射进来的箭矢,只是当前姿势实在不妙。

    顾公子被他压在身下,松散绾着的长发此时泼墨般的散了,就这么躺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里,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长眉轻蹙,实在是……

    邵云朗摸了摸鼻子,唔,很好,没流鼻血。

    他正要爬起来,院外却更加喧闹,似乎又有一波人杀了进来,乱哄哄中,有人一脚踢开他们的房门,大声喊道:“殿……云五!我找人来了!”

    石策的声音戛然而止,和跪在顾远筝身上的邵云朗大眼瞪小眼,良久才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声音都劈了叉。

    “你你你……”他倒了口气,骤然拔高声音,“你这莫不是假戏真做了?!禽兽!禽兽啊!”

    邵云朗看了一眼手里的羊皮小鞭子,又看了看躺在桌板上皱着眉的美人……

    “并非如此!”他烫手般的甩开那精巧的小鞭子,一个翻身爬起来,“你听我……”

    咕噜噜——

    一个不大的镂空玉球又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一路滚到了石策脚边。

    邵云朗掩面。

    罢了,他今日算是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信引/信息素,天干/A,泽兑/B,地坤/O】

    滑跪!我知道,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我这么歇_(:з”∠)_

    抱抱等待好久的小天使们!么么么~(≧▽≦)/~

    但是这篇文真的超级难产啊T^T

    小辣鸡作者尽量保证每天晚上十点更新,不更会挂假条的,比心~

    2.第 2 章

    小院里人来人往,衙役和石家的家兵把那些主持和参与鬼戏的人一个个拎了出来,此时都抱头蹲在树下。

    还有那八个年轻的地坤,不知是不是被用了药,此时都神智不大清醒的昏睡着,小院内信引气味混杂,石策已经撕了袖子,把口鼻给包了起来。

    他裹得紧,勒到了鼻子,声音听着闷闷的。

    “带人来的路上,正撞见九个肥头大耳的乡绅富户,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背地里干这勾当……”他想呸一声,无奈带着面罩,怕口水溅到自己,只能作罢,扭头问邵云朗,“也幸亏你没放信号烟,否则就要打草惊蛇了……你又带面具干嘛?”

    身量颀长的少年着深红单衣,一手扶着面具,一手还甩着那小鞭子玩,闻言一抬下颌,对着那几个被捆着的富户轻嗤一声。

    “青州漕运使、宣城团练副使……石头你眼力不行,这里面可不止豪绅。”

    “哦……”

    原来这小霸王是怕有人在京城当过差,认出他这张“名满雍京”的脸。

    石策皱眉,这事他也没想到青州官场的人会掺合进来,那这些腌臜事,他那身为青淮总督的老爹,当真毫不知情吗?

    邵云朗也想到了这一层,将那羊皮小鞭子一丢,懒洋洋道:“你个臭小子求我帮忙,我也就帮到这了,后面的事我不掺合,这河看着有点深,我可不会水。”

    他一甩头,笑眯眯的对站的不远不近的美人献殷勤去了。

    顾远筝清凌凌的眸光在那群或怒或惊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又对上少年的鬼面,微微一怔。

    邵云朗压低声音,扯着他的袖子边走边小声说:“顾公子就别看热闹了,这事有些麻烦,我听你的口音不是青州本地人,还是不要蹚这浑水。”

    他虽然抓着顾远筝的袖子,却只是小心的捻着一点布料,谨慎而知礼。

    顾远筝目光在袖上那两根手指上幽幽一转,唇角便绽出笑意来,“多谢云公子提点。”

    邵云朗顺了石策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人出了那破庙,这才把面具一丢,林间夜风拂面,他深吸一口气,撩起汗湿的额发,回头看着顾远:“恕在下冒昧,顾公子一个外乡人,怎么会潜进这里?”

    顾远筝说的是官话,且字正腔圆,和青州话差异明显,邵云朗本不想多问,又怕这漂亮少年在本地无依无靠,无端卷进这件事里,怕是要遭殃。

    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没有别的意思……”

    “无碍。”顾远筝笑了笑。

    林间萤火明灭扑朔,两位红衣少年并肩缓行,顾远筝语调仍是不疾不徐的,像山涧清泉,不经意抚平了盛夏的燥热。

    “我与家人归乡,途经青州,便在此休养补给,家中小妹贪玩,偏要逛灯市,仆从一时不察,她便让人掳走了,幸而搭救及时,只是受了些轻伤,现在已无大碍。”

    说到这里,顾远筝面色仍淡然,眸中却终于浮现出属于少年人的锐气,“此等藐视律法的狂徒,自然人人得而诛之,然府衙之人却推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所以你就潜入其中为他们引路了?”邵云朗笑了,抬手要拍这小公子的肩膀,半途想起人家是个娇弱地坤,又僵硬的收了手,一竖拇指赞道:“顾公子好胆量!”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两人年岁相近,方才又一同探了“虎穴”,此时看着少年眼底明亮诚恳的笑意,顾远筝也跟着低笑了一声,“那云兄你……”

    话未说完,与他相对而立的少年突然一皱眉,浅色眼瞳里映出一片明亮的火光。

    两人此时站在宣城城郊的山上,地势高,轻易便能看见城内一处府邸燃起的冲天火光。

    邵云朗长腿一抬,站到了一块山石上,手搭在前额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不安的跳了下来。

    这一上一下让他本就松散发髻彻底滑开了,红色发带落了下来,被顾远筝伸手抓住,才没被风卷走。

    “多谢多谢。”邵云朗接过发带,抿唇叼住,修长手指穿插在发丝间,把一头蜷曲的长发拢了起来,然后利索的用发带绑好。

    他绑的潦草,头上还支楞起一绺,顾远筝有心提醒,那少年却仿佛地面烫脚一般往山下跑,边走边说:“顾兄,家中有事,我先回去看看,你若是不敢走夜路,便回庙里让石策送你回家……”

    顾远筝一时无言,这云五分明还把他当成地坤,但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而跑出去的少年脚步一顿,又匆匆折返,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塞进顾远筝掌心。

    “你下巴上还红着呢。”邵云朗不好意思的蹭了下鼻子,“这药很好用,你回去涂一涂。”

    他说完,转身奔进了夜色里,颀长的深红色背影在林间一闪,便没了影子。

    “你……”

    顾远筝想说你额头也红着呢,到底没说完。

    掌心的瓶子还带着少年的体温,顾远筝低头看了一眼,半晌摇头笑了笑,将那小瓶子收了起来。

    邵云朗半路在石府家兵那里要了匹马,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宣州城,到了城里才发现失火的地方只是离他舅舅的府邸比较近,并不是他舅舅家。

    想来也不该,他舅舅家里家仆众多,断不会让火势烧到这种程度,只是不亲眼看看,他到底还是悬着一颗心。

    驻守城内的防火营已经派了人,邵云朗勒马给这群提着木桶,扛着梯子、火叉的官兵让路。

    上了铁掌的马蹄踏在青石上哒哒作响,邵云朗端坐马上,牵着缰绳看了一眼这些人去的方向。

    既然不是自家失火,邵云朗自然没那个闲心去看热闹添乱,一牵缰绳,慢悠悠的往将军府去了。

    他从小巷到了后门,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门拉开一条缝,贴身服侍他的小太监阿陶探头出来,看到他回来显然松了口气,赶紧开了门。

    门一开,阿陶眼前就是一黑,抖着手问:“殿下,祖宗……你这怎么还牵匹马啊?这往哪安置?”

    “牵马厩去,明日送到石府。”邵云朗把缰绳扔给他,“母妃睡了?”

    “还没睡,和将军夫人逗孩子呢。”

    “想来是没空理我。”邵云朗笑了,脚步轻快的绕过花丛,“那我可就……”

    “小崽子!”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捉向他后领,没想到少年反应极快的闪身避开了,还一把扣住来人的精铁护腕。

    回头一见来人,邵云朗立刻笑开了,脆生生的叫了句舅舅。

    征北将军严耀嘿嘿一笑,毫无长辈的气度,反手就是个“猴子偷桃”。

    邵云朗跳开,哭笑不得的挥手,“舅舅饶命,我刚骑马回来,累着呢。”

    “哼。”严耀翻了个白眼,一手揽住邵云朗的肩,两人一起穿过花园,进了内院的拱门。

    “洪家走水了,你又不在家,我刚听闻时,还以为是你小子放的火。”严耀说。

    邵云朗:“……”

    不枉费他这些年为非作歹,“美名”已经远播至青州了吗?

    严耀斜了他一眼,这舅甥两人容貌六分相似,皆是眉眼深邃,但邵云朗俊美,严耀便有些阴鸷了。

    他领兵,自然要有将领的威仪,但很少这种眼神看着邵云朗。

    邵云朗立刻正色道:“不是我,怎么?这火有什么不对劲儿?”

    严耀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不是你,你舅母派人帮忙救火,下人回来说那火烧的蹊跷,现下怕是主屋大梁都烧塌了,你要是放这么一把火,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洪家的火烧了小半夜,凌晨时分防火营的官兵才进去后院,抬出一具具烧焦的尸首。

    官府捂的严实,谁都知道当今圣上的宠妃现下回了青州探亲,就住在征北将军府,这些奇闻异事可不敢传到皇帝耳中,到时候要真引起圣上重视,追查下来不知要牵扯多少。

    众人一贯能粉饰太平,案子如何查,怎么查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继续展示青州的繁华,把最近乱糟糟的事都遮掩过去。

    于是中秋的灯会比往年还要热闹,街上的百姓也是一片欢声。

    称病不见任何人的端妃就坐在宣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和自己的大嫂说说笑笑。

    征北将军夫人是个地坤男子,眉目雅致娴静,举止温文尔雅,和端妃气质相近,两人头凑到一处,不知道说了什么,端妃笑的花枝乱颤,头上步摇叮咚作响。

    邵云朗摊在一旁嗑瓜子,听的昏昏欲睡,看了眼笑靥如花的母妃,有心提醒她收敛一二,不然他舅舅看见又要乱吃飞醋。

    可惜几次也没插-进去话,他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站到栏杆边透气。

    主街上熙熙攘攘,邵云朗手肘撑在栏杆上,深吸了一口气,任这人间烟火胀满胸腔。

    青州富庶,满街的布衣素衫中也常有身着绫罗的官宦豪绅,还有小儿骑在父亲肩头,提着纱灯一路咯咯笑着,街边小食的香气和酒香杂糅着,被风卷着拂面而过。

    花车上的舞姬巧笑倩兮,赤足踏出鼓点声声,腕上银铃悦耳轻响。

    是和京城不一样的景致。

    灯火如昼,邵云朗支着下巴出神。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斜倚栏杆垂眸沉思,惹得花车上盛装打扮的舞姬一阵阵娇笑,有热辣大胆的,干脆抛了只火红的芍药过来。

    这没重量的花枝半路就坠了下去,邵云朗被这抹红勾回了视线,抬手正要和舞姬姐姐喊几句俏皮话,余光却见那坠下的花枝被一股妖风一卷,不偏不倚的打在一人头上。

    一身月白的少年拿着芍药,颇为诧异的抬头,清澈的眸光掠过檐下的纱灯和红绸,正正对上抬手和舞姬打招呼的邵云朗。

    正是昨日他那刚“过门”的新娘。

    3.第 3 章

    邵云朗招呼了一声,一阵风般刮下了楼。

    将军夫人摇头笑道:“五殿下还是少年心性,真是率真可爱。”

    端妃却轻叹一声,面上笑容收敛了几分,“他在京中行事处处小心谨慎,万事不由心,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由着他撒欢去吧。”

    邵云朗从酒楼里出来,也挤进熙攘的人群里,他身量还没长成,但在人群里仍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略一踮脚便看见另一只鹤,还拿着支火红的芍药。

    “唉!顾兄!”他笑着抬手打招呼,一路颇为艰难的挤了过去。

    此时花车游行已经过去了,主街上的人群总算散了一些,顾远筝看着邵云朗像只大号兔子,穿过人群跳到他面前,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站在纱灯的光影下,垂眸一笑是道不尽的风情。

    邵云朗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才问:“你又自己一个人出来?”

    顾远筝其实不是一人,同游的人在一处茶馆等他,但眼前的少年眸光跃动,映在浅茶色的眸底,明显是在期待什么。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顾远筝点头轻笑道:“在下早听闻青州中秋灯会热闹非凡,既然到了这里,便多逗留了几日,今夜一见,果然是不虚此行。”

    “确实热闹。”邵云朗笑了笑,又凑近了一点,看了看他的下颌,“红痕消了没?我的药很好用的。”

    他们身后是一家卖梅酒的小店,顾远筝站在台阶上,邵云朗要仰着头看他,灯火昏暗,他想看清楚就要凑近一点,但他似乎又觉得靠太近有些不妥,于是便伸着脖子,姿势别扭的看了两眼。

    那药顾远筝没用,昨日他回了客栈,那点红痕早就消失了。

    他正要说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地坤,就听邵云朗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

    “地坤果然娇气又可爱啊,比浑身硬-邦-邦还一点就炸的天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顾远筝:……

    他沉默片刻,试探道:“云兄为何不喜欢天干?”

    邵云朗想了想京中太学里那一个个借着信引欺压别人的纨绔,不由得哼笑一声,“我不是不喜欢,根本就是很讨厌……哦,顾兄,你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香?”顾远筝面不改色的换了话题。

    从方才邵云朗凑过来开始,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绕在顾远筝鼻息之间,那酒香闻着醇烈,像团燃着的火,炙烤撩拨着嗅觉,只是惊鸿一瞬,却让人浑身发烫。

    “这不是站在酒馆门口吗?”邵云朗抽了抽鼻子,“确实香,这时节的梅子酒都是春时存放到现在的,比起刚酿造时更加醇厚,要不我们买一小坛尝尝?”

    顾远筝点头,他一人出来,本来也是来买梅子酒的。

    难道这家的酒和旁人家的不同,还能酿出一股塞外烧刀子味?

    打了酒,顾远筝疑惑又好奇的尝了一口。

    入口甘醇,回味时带着点清爽的酸,酒很香,但绝不是他闻到的味道。

    见他拿着小坛子微微发怔,邵云朗有些不放心的问:“顾兄,你能喝酒吧?”

    “嗯?”顾远筝回神,点头道:“无妨,可以喝,就是这个味道好像不太对……”

    两人一人一只小坛子,混在热闹的人群里边走边喝,邵云朗闻言笑道:“这已经是青州最正宗的青梅酒啦,还觉得不好喝?那我带你吃点别的!”

    顾家家教极严,顾远筝还是第一次这样边走着边吃东西,有些汤汤水水难免吃的小心翼翼,怕溅到衣服上有碍观瞻。

    反观邵云朗,简直是轻车熟路,不仅吃得游刃有余,还时不时的给顾远点评两句,口才堪比雍京最好的说书人,让顾远筝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他的身份。

    “湖心楼今夜请了个大厨做螃蟹,我一早订了位子,但我一人去看月亮吃螃蟹未免无趣,本来都要退掉了……”邵云朗得意的一弯眉眼,“幸亏没退,顾兄,我请你吃蟹酿橙去!”

    大概是冷风一吹,有几分酒气上了脸,他颊侧连带着耳朵都红了一小片,本就俊美的一张脸愈发明艳,茶色眼瞳亮晶晶的看着顾远筝。

    顾远筝发觉自己一路都轻勾着唇角,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实在有趣,好像他自己就能活出一片花团锦簇的喧嚣热闹来,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会跟着下意识的愉悦起来。

    唔,是个自来熟。

    是个很得体、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自来熟。

    到了湖心楼,顾远筝才知道这云公子出手阔绰,订的不是一个包间,而是一条小号的画舫。

    “临江望月,隔岸灯火阑珊、丝竹靡靡,这钱花的确实风雅。”邵云朗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看向顾远,“顾兄以为呢?”

    喝空的酒坛被顾远筝轻轻的放在小桌上,和小瓷碟碰撞出清脆的一声,顾远面色冷白,眼瞳漆黑清明,好似喝了一坛水。

    他略略压低声音,手指叩击了两下桌面,“好不容易才把跟着我的人甩掉了,云公子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吗?”

    “原来你知道。”邵云朗坐直了,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你还敢自己在街上闲逛?!”

    他在楼上看到那几人远远的跟着顾远时,惊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顾公子生得一副清贵的皮相,今天这身月白锦袍更是用的上好的蜀锦裁剪而成,想必家里也是有些财力或权势的。

    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除非顾远是皇亲国戚或天子近臣,否则还真没什么是地头蛇不敢吞下的。

    这么一个异乡来的地坤,他们能让他消失的悄无声息,扔湖里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买酒前还不知道。”顾远筝转头,清冷视线穿过小窗,看向湖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今夜街上人太多,不及云公子在楼上看的真切,方才与你同游时才有所察觉。”

    邵云朗一路殷切热情,是做给那些人看的,告诉那些跟着的人,他对这个小地坤很感兴趣。

    “地坤体弱,且只能与一个天干结契,如果被迫多次结契,则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大昭律法明文规定,下至青楼楚馆上至官家教司坊,都严禁地坤卖身,先帝时期甚至对触犯律法者施以凌迟之刑,至庆安年间,才改为流放……”

    说到这里,顾远筝话音一转,眼底蕴着几分笑意看向邵云朗,“所以胆敢触犯这条律法的,大多都是权势滔天之人,却不知云公子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能从这群人手里,保下我这个……小地坤。”

    他腰上还挂着他家三弟调配的抑息香*,说起鬼话脸不红心不跳,倒是邵云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句给惊得呛了口酒,咳了个惊天动地。

    顾远筝连忙起身,抽了条霁色手帕递过去,还带出了个小瓶子,咕噜噜的滚回它原主人脚边。

    邵云朗俯身把那小瓶子捡起来,又递给顾远筝,掩口咳了两声,“这药你留着用,我咳咳……我皮糙肉厚,留着也是浪费。”

    于是那精巧的小玉瓶又被顾远筝从善如流的收了起来。

    “我是谁倒也不重要。”邵云朗摆手,“只是我对顾兄见色起意……”

    顾远筝:……

    “啊!不是!”邵云朗哭笑不得的扶额,“咳,一时嘴快,我是说与顾兄一见如故,我认你这个朋友,自然想护你周全,其他的……顾兄便不要深究了,尽快离开青州便是。”

    “也好。”

    顾远筝便当真点头不再盘问了,拿起桌上玉筷夹了一箸蟹肉送入口中,认真品评道:“不愧是名满青州的湖心楼,这道菜做的当真鲜美至极,只可惜乐师都被云兄你赶了下去,空有佳肴而无雅乐,却是美中不足了。”

    他又随口转移了话题,这便是要揭过刚才那话茬了。

    邵云朗觉得这人不只是长得冰雕雪砌的一般,连心肝都是玲珑剔透的,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他索性站起身,扬眉笑道:“不就是听曲儿吗?不需要乐师。”

    他径自绕过屏风,片刻后抱着把箜篌回来了,又自一旁榻上拿了个软垫,席地跪坐,环抱那箜篌拨出一串清澈韵律。

    顾远筝发现他似乎偏爱颜色鲜亮的服饰,今日穿了套胭脂色箭袖,肩上一簇暗银纹的垂丝海棠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起伏着,像有夜风拂过枝头。

    他起手试了几段轻快的小调,修长的指触弦时熟稔翩跹,略做停顿后,指腹猝然掠过琴弦,那曲调骤然一变。

    少年人还略带沙哑的嗓音和着清冽弦音,没有太多技巧的慢声吟唱。

    “青淮美酒斗十千,古来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不是缱绻小调,却恰合当下情境,那一身艳色的少年坐在灯火与阴影的交界间,垂眸唱出了一阙倾盖如故。

    ……

    邵云朗要在将军府落锁之前回去,听顾远筝说自己的家人会来接他,这才放心的先上了回岸边的小船。

    他站在船头和顾远筝挥手告别,身后是粼粼水光。

    邵云朗想到了什么,在船夫长蒿一点,小舟幽幽驶离的时候,他突然扬声道:“顾兄!今夜与你同游真的很尽兴!”

    顾远筝诧异,随即反应过来,云五的意思是在说:今夜同游时那些笑语欢声并非全是做戏给别人看。

    又听那少年扬声说:“明日一起爬西兴山吗?”

    隔了一段距离和半湖倾落的月色,邵云朗看到那青竹般的少年摇了摇头。

    “明日我便归乡了。”顾远筝说。

    邵云朗有些失落,不过好友也算是就此脱离险境了,他又松了口气,最后只是遥遥拱手。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顺遂啦!”

    顾远筝拱手还礼。

    小船远去,他才轻声说:“那便京城再见了,五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你为什么讨厌A?

    邵:这还用说吗?你要是甜O我就是攻啊!你他娘的是糙A我还管你个锤子啊!

    顾:……

    微笑,扛走。

    【抑息香:装B神器,plus版甚至能装O】

    *注:改自王维的《少年行》

    ——————带个预收——————

    《樱桃大佬他又甜又软》

    陶苒是棵妖精,没错,不是一只妖精,他论棵的。

    伪装人类时,陶影帝爱岗敬业,热心公益,唯一能被黑粉攻击的点就是:

    他每年六到七月都要去度假,出道以来雷打不动,据说影帝其实早就隐婚生子,这是去陪孩子过暑假。

    影帝:谢邀!孩子已脱销!自花授粉不想要对象!只想找块土,好好补一补!

    作为一棵活了两千年的樱桃树,陶苒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除了每年摘果都如同身体被掏空,要变回原型扎进土里好好修养。

    这次的假期有些不同。

    他发现一块格外肥沃的土地!

    陶苒擦了擦口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头扎进土里,然后他看到了……

    两根!

    陶苒:妈妈!我大受震撼!

    后来,其他妖怪就再也收不到陶苒寄来的樱桃了,上门去问,开门的却是个一脸不耐烦,头上长角的长发男人。

    玄翊眯起金色竖瞳,冷笑一声:“樱桃?没有,已经被、吃、光了!”

    陶苒:QAQ

    还有狗仔在影帝的后院看到个神秘男人。

    这男人拍着一棵水灵灵的小樱桃树,冷声道:“太热的话就抱我,我是冷血动物。”

    树叶哗啦啦的响,打咩打咩,还是热!变成小树最消暑!

    男人指尖摩挲树干,又问:“还是你想让我也变回原身,盘你身上?”

    陶苒:……

    第二天娱乐头条:

    震惊!影帝陶苒神秘男友正面照曝光,疑似智力障碍人士!竟在庭院里对树说话!!

    被智障的玄翊冷笑一声,扛起某影帝踢开卧室的门。

    封印千年醒来就破产的穷鬼恶龙攻×怂萌但能打的土豪樱桃受

    4.第 4 章

    中秋过后,太学内的红枫正长得如火如荼,靡丽的红扑出了白墙黛瓦,蔓延了小半个阑夕山。

    小山在皇宫西侧,每到这个时节,山间石阶上来来往往的游人就多了一些,往日只有少年学子的阑夕山也要比寻常热闹。

    火红的枝桠间垂着一点雪白的衣角,和一只墨色的云纹锦靴,靴子悠哉悠哉的晃了两下,听到树下有动静,那只脚快速缩了回去。

    邵云朗拨开层层叠叠的叶子,向下看了一眼。

    顾小公子走后,他又在青州住了十天,吃了他那小表弟的满月酒,才返回京城。

    临走前,洪家纵火案和神庙拐卖案都给了个结果,说那拐卖的幕后黑手正是洪家家主,事情败露后,洪家人惧怕刑罚酷烈,所以畏罪自-焚。

    这事简直太巧了,经不起一点推敲,但邵云朗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该继续牵涉其中了。

    只是直到他返京,石策那臭小子也没再来找过他,也是稀奇。

    思忖间,树下来了两个少年。

    邵云朗抓着树枝低头去看,束在脑后的头发却滑了下来,恰恰挡住他落下的视线。等他一手撇开头发,那两个少年已经在树下站定了。

    两人都穿着太学统一发放的流云瑞鹤雪绢外袍。一人正对着他,个子略矮一些,一张带着点小肥膘的软糯娃娃脸,亮晶晶黑漆漆的大眼睛躲躲闪闪的,似是畏惧站在他对面的那人。

    正是邵云朗众多弟妹中的一个,长公主府里千娇百宠着的地坤小公子,庄竟思。

    另一人背对着邵云朗,看不见脸,只能从红枫间看见这人挺拔的腰背,以及缎子一般垂在腰间的黑发,发髻一丝不苟的用玉扣束着,光看背影倒像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身高对的上……但沈锐这厮背影竟然这么好看?

    邵云朗蹭了蹭鼻子,有些不确定。

    昨日长公主入宫,和他母妃抱怨,说太学里那刑部尚书家的沈小公子总爱找庄竟思的麻烦,邵云朗不在的时候,还把庄竟思给气哭过一次。

    他这姑姑显然知道邵云朗诨名在外,拐着弯的想让他给庄竟思出气。

    皇宫里亲缘淡薄,亲兄弟姐妹间总隔着一层,反倒是养在太后膝下的庄竟思喜欢跟在邵云朗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黏的久了,也黏出了几分真情。

    就算长公主不说,他回了太学,庄竟思也会告状,所以今早邵云朗回了太学,就向院里的杂役打听了沈锐的位置,准备捶他一顿。

    杂役说沈锐和庄竟思去了后山。

    邵云朗走了小路,没想到又等了好久,才把人给等来。

    此时他正对着树下那个圆润的后脑勺摩拳擦掌。

    他比量着哪个角度跳下去能一脚把沈锐给踹趴下,一直看天望地的庄竟思却无意间看到了树叶间垂下的一片月白衣角。

    他瞪大眼睛,那衣角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抓了回去,庄竟思缓缓抬头,正对上他五表哥那双深邃的眼睛。

    邵云朗一手在脖颈间划过,庄竟思惊的连连摆手,见他这个样子,和他面对面站着的人立刻察觉出了异样,狐疑的转头。

    乱红扑面,白衣黑发的少年像只振翅的鸟儿,从树上逆着光扑落下来,数片绯色枫叶被他带落,蝶一样纷飞在他身后。

    他身上盛着仲秋的阳光,不灼热,但也足够明媚耀眼。

    邵云朗傻了。

    回眸看过来的清俊少年眉若远山、眸若寒星,一点唇色像略微褪色的红枫,连轻抿着的弧度都好看的不可思议。

    这哪里是沈锐那个丑东西,这分明是他在青州一见如故的美人。

    然而他已经跳下来了,只来得及把腿收回来,并对着美人喊了一句:“顾兄!闪开!”

    按顾远的身手,闪开是绝对没问题的,他邵云朗就是一头栽进旁边的花丛里,也绝对不能再砸到人家柔弱美人身上啊。

    五殿下已经做好了披红挂绿的心理准备,未曾想到那挺拔的少年不闪不避,还上前一步,抬手稳稳接住了当空跳下来的人。

    邵云朗腰间一紧,一头扑进带着淡淡白檀香味的怀抱里,他这鹤立鸡群的个头也不是白长的,顾远一连退了三四步,才险险站稳。

    “我草……”邵云朗惊魂未定的爆了粗口,抬头时额角蹭过一片湿软,他也没在意,赶紧站直了上下打量顾远,“你有没有事?砸坏了没有?”

    顾远的手仍扶在他腰上,等人站稳了才不紧不慢的收回来,摇头道:“无碍。”

    邵云朗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的地坤,身体素质都这么好的吗?空手接大活人,呼吸都没乱一下?

    “五哥!”庄竟思扑过来,拉着邵云朗的袖子看了一圈,眼泪汪汪的哽咽着说:“你吓死我了。”

    唔,还是这个画风看着正常。

    邵云朗拍了拍庄竟思的脑袋,一头雾水的看着整理衣袖的顾远,茫然发问:“顾兄不是说要归乡……你是京城人士?”

    “哥,他是顾相家的大公子啊。”庄竟思从邵云朗身后探头,目光探究的在邵云朗和顾远之间转了个圈,“顾相被圣上请回京城,一家人才回来不久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接收的信息有点多,邵云朗眨了下眼,面色古怪起来。

    顾公子已经整理好了袖口的褶皱,抬眸看了眼邵云朗,眼底又漾出熟悉的笑意,他拱手道:“在下顾远筝,此前对五殿下多有隐瞒,还望殿下恕罪。”

    当今圣上的几位皇子都是云字辈,邵云朗又说自己行五……

    这人估计一早就猜透了他的身份。

    不过他自己都遮遮掩掩,又怎么好意思怪别人。

    邵云朗无奈道:“话都让你说了……行了行了,太学之内没有什么皇子,你也不必如此客气。”

    顾远筝当真不和他客气,微微一笑便直起身。

    “那日云兄邀我同游,不知道还作数吗?”他眸光清冽,一泓秋水般潋滟。

    庄竟思左看看右看看,恍然大悟自己为何会感觉阳光如此灿烂,原来那不是阳光,是他在发光。

    他五哥和这顾公子之间有种奇妙的气场,别人站一边就很多余。

    庄竟思嘿嘿一笑,就要悄无声息的撤走,却被邵云朗拉住了,跟着他一起退了一步。

    庄竟思:哥,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顾远筝也是微微一愣。

    邵云朗叹了口气,“顾兄,你刚到太学,还是好好休息几天,也多听听这太学之内诸位学子的风评,以后无论是外调还是入仕,都是和这些人打交道……”

    “可是哥,他来好几天了,早就歇……唔唔唔……”

    邵云朗捂住庄竟思的嘴,胳膊夹着他脖子把人拖走。

    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庄竟思回头看,顾远筝仍立在树下,只是斑驳的树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转过影壁,人看不见了,庄竟思才遗憾的收回视线。

    “哥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他蹦蹦跳跳的绕着邵云朗转了一圈,金丝雀般叫个不停。

    邵云朗被他吵的头都大了,斜了他一眼,素来带着笑意的唇角都落了下来,他没答庄竟思的问题,只是嘱咐道:“他和我早就相识这件事,别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吗?”

    他在京城里名声不好,一众清流子弟平时上课都恨不得离他八百丈远,又碍着身份不得不对他客客气气,一张张脸欲拒还迎,活像锦宵楼里头次挂牌的姑娘。

    不过他父皇和大哥对这种情况倒是很满意,这次回京,他那每天忙着打压兄弟的太子大哥还抽空来看了他,送给他一条华贵异常的鞭子。

    乌木鞭柄镶金缀玉,鞭梢上满是倒刺,这歹毒的东西落在谁身上,能扯下一块皮来。

    邵云霆这是生怕他不惹事。

    他还是离顾远筝远一点比较好。

    庄竟思也想到那些官宦子弟似乎都不太喜欢五哥,虽然觉得顾公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听话的点头应下了。

    见他点头,邵云朗又问:“你和他跑后山来干什么?”

    “啊……”庄竟思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给邵云朗看,“我送他荷包。”

    邵云朗:???

    顾远筝不是个娇弱……呃,手劲儿大了点的地坤吗?庄竟思这是要走弯路?

    转而一想,大概是顾远筝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地坤身份,伪装成了泽兑,毕竟以他的才学能力,日后若只是在后院之中相夫教子,未免太过可惜。

    他自然不会多嘴,只是颇为好笑的看着庄竟思,“太学里除了沈锐,还有哪个天干没收到过你的荷包?你这网撒的够大的,现在连泽兑也不放过了?”

    “唉……谁叫他长得俊,是我见过长得第二好看的。”庄竟思吐舌头,嘻笑道:“第一好看的是我的亲亲五哥!”

    邵云朗哼了一声,对这马屁视而不见。

    这么一闹,午休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杂役合力抱着根一人粗的木槌,喊着口号一起发力,撞上了大昭立国之初浇筑的巨大铜钟。

    浑厚清正的钟声自汉白玉垒砌的高台上传出,随秋风一路散播入了京城。

    太子府的书房内,研墨的女子手腕一顿,侧耳听着钟声出神。

    她耳畔的金蝶步摇晃了晃,媚而不妖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太子邵云霆抬眸,正看到这一幕,便有些诧异的问:“玉奴,你在看什么?”

    姬如玉回神,看着邵云霆嫣然一笑,纤秀的手指拈着墨条,不疾不徐的回道:“奴听闻太学钟声,便想起殿下也有风流年少的时候,殿下在太学里,每日都做些什么呢?”

    邵云霆抬笔蘸墨,不以为意的说:“还能干什么,太学之内无君臣,皇室和世家子弟都是一样修习六艺,做的不好也要一起被训诫。”

    “哦……”姬如玉点头,俯身去看邵云霆的画,赞道:“殿下画的可真好看。”

    邵云霆失笑,一贯阴沉的一张脸柔和了几分,手掌贴在姬如玉后颈蹭了蹭,“你就会说这一句是吗?”

    后颈是腺体所在,姬如玉瑟缩了一下,便乖巧的任由邵云霆揉捏,抬头看着邵云霆娇笑:“奴嘴笨,不会说别的,殿下这一身本事都是太学里学的?那真是个好地方,想来殿下在少年时,结识的都是同样有本事的朋友吧?”

    邵云霆手一顿。

    “是啊……”他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疑虑,“都是有本事的少年郎啊,只是本宫已经不是少年了……”

    ……

    别人有没有本事,邵云朗不知道,只知道这沈锐是真有几分逼人揍他一顿的好本事。

    下午第一堂课是棋艺,邵云朗一看这黑白石子就头疼,巧了,教授棋艺的先生看见他也头疼,那老爷子自三年前邵云朗入太学,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盖是因为邵云朗拿棋子打水漂被他给抓个现行,从此便恨不得拿邵云朗去打水漂。

    这些老先生们一辈子不曾入仕,就在这阑夕山上晨钟暮鼓的钻研学问,别说是皇子,便是当今圣上也在他们手下挨过训,要不是有人拉着,他都要给邵云朗上戒尺了。

    此时,那老爷子眉毛竖起,像只愤怒的夜枭,正瞪着站在桌边的邵云朗。

    沈锐正绘声绘色的告状:“先生,学生途经后山,正看到邵云朗从树上跳下来,对新来的同窗顾远筝拳脚相加,想那顾同学顾及他的身份,又是个体力不济的泽兑,只能被他欺辱,实在可怜。”

    邵云朗翻了个白眼。

    嗯,体力不济的柔弱美人,能一下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行凶者”,到现在他腰被掐的还有点疼呢,柔弱美人倒是头发丝都没乱。

    “哼!”老先生冷哼一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脸色缓和了不少。

    顾远筝来了半个月,已经俘获了诸位老爷子的惜才之心,这才是他眼里的好学生,是世家公子的楷模。

    他缓声问:“顾远筝,他果真欺辱你了?”

    沈锐接着见缝插针,“顾兄!你不必惧怕他,有我们这些同窗和先生为你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顾远筝起身对着先生躬身一礼。

    邵云朗唇角笑意不易察觉的压下几分,他觉得顾远筝此时趁机与他撇清关系最好,尽管他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邵云朗不曾欺辱学生。”

    温润低缓的声音清晰无比,老先生诧异的看了沈锐一眼,“那沈锐说……”

    眼见这事要不成,沈锐磨牙,上前一步,拱手道:“先生,我亲眼……”

    “先生。”顾远筝垂眸,自袖中抽出一本书册,上前双手递给棋艺先生,“沈锐让学生诬陷邵云朗,用这个做报酬。”

    老爷子狐疑的拈着胡子问:“这是何物,棋谱?”

    沈锐眼前一黑。

    顾远筝淡淡道:“春宫图。”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你路走窄了 →_→

    注: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太学之名始于西周。夏、商、周,太学的称谓各有不同,五帝时期的太学名为成均,在夏为东序,在商为右学,周代的太学名为上庠,在镐京。

    这里的“太学”是私设,不要和真正的历史混淆哦~感谢在2021-07-01 22:56:12~2021-07-02 22:1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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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第 5 章

    “哈哈哈哈哈哈……”

    邵云朗笑到捶桌子,一边笑一边看着脸色铁青的沈锐,积极补刀吸引火力,“沈锐你个蠢东西,你有这好玩意儿直接送给我啊,让我主动承认打人都行,你偏偏送给他,你刚出生时令尊手抖,把你摔地上了吧?所以脑子不太好?”

    “邵云朗!”沈锐大叫一声,就要扑过来,被同窗们七手八脚的拦住,凌空还在蹬腿,一肘子打的身后同窗嗷嗷喊疼,“这明明是他自己要的!”

    因为暴怒而波动起来的信引瞬间充满了整个课室,辛辣的味道呛的大家咳嗽连连。

    “人家要,你就有,嘿嘿,真是好巧。”邵云朗捂着鼻子反击。

    棋艺先生额角青筋直跳,掩着口鼻咳嗽,连忙指着侍立的小厮咆哮道:“简直不像话!!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拉出去!”

    邵云朗:“唉!大可不必,我自己能走!”

    课室外松柏长青,邵云朗自觉的走了出来,靠着廊柱一站,脚尖还不老实,瞄准了一颗松果,把那圆滚滚的小东西踢了老远。

    “噗咚——”

    正落在沈锐身侧巨大的青瓷海涯纹大水缸里,溅了沈锐一身水。

    沈锐横眉怒目,却没再说话。

    邵云朗也不再看他,目光追随着树上雀跃的小鸟,耳朵听着课室里棋艺先生讲课的声音。

    毕竟还要考核,他今年棋艺若是再不过,明年可就不能出太学了。

    “你若不是想要暗算我,我也不会诬陷你。”沈锐突然压低声音说。

    “哦……”邵云朗斜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向庄竟思丢毛毛虫,害他受惊后落水染了风寒?你要是不做这些没脑子的事,谁有空搭理你?”

    沈锐一哽,冷哼道:“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庄竟思的什么人。”

    “啧……”邵云朗微侧过身,“他成天叫我哥你没听见?他要是能打过你早就自己上手了,小孩打不过,家里人代劳怎么了?”

    沈锐无话可说,一脸烦闷的转过头。

    邵云朗嗤笑,继续偷偷听课。

    没想到片刻后,沈锐又起了话头。

    “你……”他欲言又止,眸光闪烁,憋的脸都红了,终于蹦出来一句:“你……会不会娶庄竟思?”

    邵云朗:……

    大白天这人说的什么鬼话?还是发癔症了?

    但这话着实古怪,正巧屋里上课的先生叫了顾远筝回答问题,那金玉相击般的声音入耳,邵云朗突然顿悟了,霍然扭头看向沈锐。

    “你……”他瞪大眼睛,“哦哦哦,你原来是喜欢小思啊?!”

    沈锐脸骤然通红,他长得充其量能算得上端正,加上正值年少,脸上还有几颗痘痘,实在够不上臭美庄竟思的送荷包标准,然而此时他像只突然露馅的包子,手足无措的看着邵云朗,肩膀先心虚的塌了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

    课室内,顾远筝作答完毕,博得一片喝彩,课室外,沈锐嗷的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他一骑绝尘,邵云朗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叫这么大声,我还以为要咬我呢……”

    至于吗?喜欢就直说,然后对人家好不就行了?哪有反过来欺负人的?岂不是脑子有病?

    邵云朗鄙夷的想,估计是脑子有点毛病,他要是喜欢一个人……

    游移的目光对上一人侧颜,顾远筝正执棋沉吟,似乎若有所觉,他倏尔转头,比黑子还要纯粹几分的眼瞳正正对上窗外的邵云朗。

    邵云朗眨眼,见没人注意,勾着唇角做口型。

    “谢谢。”

    有风拂落枝头花,玉白花瓣穿窗入堂,正落在少年执棋的指节上,顾远筝将花瓣捻起,抬眸笑了笑。

    棋艺过后是骑射课,坐了一个时辰的少年们欢呼着从课室一涌而出,看的祁老头吹胡子瞪眼。

    此时还未正式上课,一群少年换好了太学发的玄色银纹骑装,邵云朗一边缠护腕,一边随着人群往马场走。

    太学里多是世家子弟,十五岁入学,十八岁才算完成学业,按年龄划分为天、地、玄三个等级,三级又各有甲、乙两个班,玄级的世家子弟们已经对上课流程很熟悉了,邵云朗走了两步,回头找那个颀长的身影。

    顾远筝也换上了骑装,这种较为贴身的衣物一穿到他身上,宽肩长腿便显露无疑。

    邵云朗偷瞄两眼,觉得穿劲装的顾远筝和平时那个温雅公子又似乎不太一样了,像凛然出鞘的君子剑,端方又不失锋锐。

    “长成他这个样,就算剃度出家,也是个俊美的和尚啊……”庄竟思感叹。

    邵云朗一惊,回头看着刚结束骑射课的庄竟思,“你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早就过来了!”庄竟思叉腰,“只不过哥你眼睛都贴到顾公子身上了,自然看不见我。”

    他倒是还记得邵云朗的嘱托,声音压的很低,蚊子嗡嗡一般,说完这句就和等在一边的小伙伴跑开了。

    “五哥,等休沐的时候,去我家转转吧!我娘在景山求了条七彩锦鲤,可好看了!”

    邵云朗没说去不去,摆摆手示意他下了课就快点滚蛋,一会儿又要碰上沈锐那只瓜皮。

    这么一会儿,顾远筝已经进到马场里挑马去了。

    邵云朗骑射还算过得去,他要是事事不如人,只怕太过刻意,毕竟他装的是纨绔,又不是傻子。

    但他也不出挑,混在人群里懒洋洋的,能射中靶子,但靶心是一箭都没有,看的先生直皱眉,扬言要让他舅舅好好收拾他。

    邵云朗嘻嘻一笑,他舅舅才不会收拾他。

    他小时候有几年身体不好,夜间总是无故便全身疼痛,常常整夜难以入睡,卜卦说要将他送到命格带煞的人身边去养上几年,他三岁离京,十岁才回到皇宫,此前都是和他舅舅习武。

    所以他到底有几斤几两,舅舅最清楚不过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顾远筝骑射功夫也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用的是还他馋了很久的重弓,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羽箭带着锐鸣破空而去,钉入靶心时整只靶子都颤了颤。

    见他如此,周围围着叫好的人便越来越多,邵云朗扯着马缰原地转了一圈,总觉得顾远筝不像个爱出风头的人。

    不过他是丞相公子,倒也不必刻意藏锋。

    很快,邵云朗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围拢的人虽多,但竟然没人挡住他的视线,顾远筝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群人竟站出个缺口来。

    啧,正好,他还能一边浑水摸鱼,一边看美人挽弓。

    那边杂役一吹哨,众人纷纷收了弓箭,勒马返回马场,邵云朗没等顾远筝,扯着缰绳先行一步。

    然而他身后很快就有马蹄声跟了上来,顾远筝与他擦肩而过,马上一身玄衣的清俊少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落下一句:

    “殿下,看够了吗?”

    邵云朗:……

    头一次偷看还被事主抓个正着,邵云朗难得的有些尴尬,但他京城第一纨绔的人设是绝对不能崩塌的,于是便一扬眉,笑得轻浮嚣张。

    “没看够,顾公子还给看吗?”

    他们两人并辔在前,后面的人也只能看到两人看似你争我抢、互不相让的背影,都暗自嘀咕这五皇子到底还是把人给得罪了,以这顾公子淡漠的性子,都能和他对上,可见沈锐说的未必全是假话。

    顾远筝听他这么说,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笑的好听,但不知为何,邵云朗却总觉得这个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顾远筝:“既然殿下没看够,自然要满足殿下的心愿。”

    这话什么意思?邵云朗茫然眨眼。

    直到他吃完了太学那清汤寡水的晚饭,回到自己的寝舍,才明白顾公子这句话为何意。

    太学寝舍还带着独立的小院,邵云朗院里有一棵前辈们栽种的梨树,历经两朝风雨,生得亭亭如盖,枝桠上被邵云朗挂了个纱灯,夏夜树下乘凉时看书用。

    此时梨树下一少年正执卷看书,听见脚步声便抬眸看过来,一张俊雅至极的脸,不是顾远筝还能是谁?

    邵云朗愣愣的合上单薄的院门,觉得可能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他探头看了一眼门旁挂着的木牌。

    上书金钩铁划的三个字“群鸭回”。

    没错啊,是他的院子。

    当初入太学,给自己寝舍题字时,众学子多用“鸿鹄”明志,而被各位世家子弟暗自瞩目的五殿下挥毫落笔,写了个不伦不类的词。

    他的寝舍在后山第一间,任谁回来都要路过他门口,这“群鸭回”三个字,不就是明晃晃的嘲讽这群有鸿鹄之志的少年,说他们是野鸭子嘛!

    一时间群情激奋,五皇子刚入学,就把人给得罪个遍。

    事情还闹到了院正那里,然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只是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竟然默许了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的学生一看这三个字,都不会选这院子,邵云朗也乐得清静。

    今日太阳是打东边落下的?院里竟然又飞来一只野鸭?!

    6.第 6 章

    太学的寝舍一间房住两位学生,推门而入正中是迎客的小厅,左右两侧的镂空拱门下各立了两张屏风,隔出相对独立的两个书房和兼卧室。

    邵云朗一个人霸占一间屋子习惯了,他的屏风被他搬到了一边,坐在床上支着腿就能看到顾远筝在房间另一边收拾衣物。

    因为要收拾床铺,顾远筝也把屏风先移开了。

    太学内不让带下人贴身服侍,内务都要亲力亲为,顾公子做事井井有条,片刻后就铺好了被褥,此时正在往小案上摆放文房四宝。

    邵云朗忍不住了,咳了一声。

    于是顾远筝转头看向他。

    “顾兄,你住我这不太方便吧?”邵云朗无奈,“我跟舍长说说,让你搬到庄竟思那边?”

    顾远筝淡淡道:“殿下也知道,我是伪装泽兑的,去别人那里住,还要处处谨慎小心,怕是连睡觉也不得安稳。”

    邵云朗:……

    理是这个理,但在他这就能睡的安稳了?看不起谁呢?他京城第一纨绔岂是浪得虚名的?

    他勾唇一笑,模样轻佻的问:“在我这睡的放心?你不怕我半夜爬你床上去轻薄你吗?”

    一般的小地坤,如庄竟思,到了这一步大概就要嘤嘤嘤了,但顾远筝竟然面色都没变一下,抬眸缓声说:“殿下,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仍记得青州时,那个知礼的少年,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袖子的样子。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邵云朗靠进自己的软枕里,神色散漫而冷淡,“顾公子比我早回来半个月,没听说过京中传闻吗?”

    顾远筝把砚台摆正,“殿下,群鸭回是什么意思?”

    “啊?”邵云朗眨眼,“一群鸭子回窝了。”

    “是吗?”顾远筝笑了,倒也不追问,只是眸光湛湛的看着邵云朗。

    对视片刻,邵云朗放弃了,躺在床上晃了晃垂下的长腿,刻意装出来的疏离也维持不住,哼哼唧唧的说:“顾兄啊……你就不能稍微迷糊一点嘛。”

    他长这么大,难得碰到事事都与他心有灵犀的人,人海茫茫得遇知己,也很想和顾远筝成为莫逆之交,但当下实在不合适。

    顾远筝把东西收拾妥当,缓步走了过来。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的。”他轻声说:“太学之内,泽兑本就只占少数,你我同一级,被分配住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在外我不与你亲近即可,旁人也看不出端倪。”

    邵云朗坐起来,“我觉得你这话哪里怪怪的……你说话就说话,走过来干嘛?”

    他坐在自己床上,顾远筝在他面前一站,光都要被遮住了。

    顾远筝自袖中摸出个小瓶子,递到邵云朗眼前,“下午骑马时,殿下屡屡调整腰带,是午间我接住你时动作太莽撞了吗?”

    “你没让我一头扎进土里已经很客气了。”邵云朗嘀咕着解开腰带,“有点疼,你手劲儿好大,我换衣服看看,你先回你那边。”

    他这便是默许顾远筝住在自己的“鸭子窝”了,顾远筝点头,转身走开了。

    邵云朗脱了外袍,又想起屋里多了个大活人,只得松散着里衣把屏风搬回来,然后给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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