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12)
书生看的都是什么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成了,带路吧。”
这一路他们是乘马车去的,甄娟跟在方子凌身边,低头看了眼自己,低头不出声。
进去书斋窃窃私语地人瞧见他们进来,冲那个中年男人喊了声:“掌柜的,您快去瞧瞧吧,梁家大爷亲自来了,这会儿正和林书安理论。”
甄娟猛地抬头看向拿着折扇在掌心一下一下敲击的人,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笑道:“怎么?”
甄娟摇了摇头,将心里的猜测压下去,方子凌不过是他们镇上的无赖,府城这种地儿他又算个什么,她也不过是实在找不到能帮上忙的人了,这才抓着他做救命稻草,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真遇上这种大人物心都慌的要命。
走至隔间前,听到里面传来妹夫的声音:“梁爷家中的奴才该好好管教了,明知主子珍视,还帮着外人毁坏,可真忠心耿耿,不知得了多少好处来对付我这个穷酸书生。”
梁大爷不解地看了眼身边的喊冤的奴才,也顾不上父亲等珍藏,反倒对林书安指控自己的奴才要害他生出几分好奇:“你有何证据?平白诬陷人,纵使我惜才免不了也要去官老爷哪里的挨顿板子。”
林书安说出来的话不过是猜测罢了,赌的就是那人能不能沉得住气,倒不想果然不负他所望,他的话音才落那人就现了原型。
“梁爷若是不信,不妨去他的住处搜搜看有没有不属于他的财物。能买通您身边的奴才,想来财物定为可观。”
“一派胡言,大爷您要为奴才做主啊,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等糊涂事。他是故意离间我们主仆情分,这人心思歹毒肯定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爷摸着下巴悠悠说了句:“既然你没做,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该不会真做贼心虚了吧?”
那奴才这才安静下来,躬身立在一旁,看向林书安的视线里淬满了恶毒。
“林书安,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一概不追究,要是这狗东西真做了卖主求荣的事儿,打一顿丢庄子上去自生自灭。你若中举,我梁家派人一路好吃好喝送你上京如何?”
林书安没说什么,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站在门口的两人听到主子的吩咐办事去了。
甄娟见方子凌压根没进去的心思,趁人不备急得扯他的袖子,反被他握住手,轻声说:“别急,看会儿热闹,你这妹夫了得,不是庸才,这些人不见得能斗得过他。”
空气里突然陷入一阵沉默,甄娟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中间保持了一段距离,疏离陌生的刺眼。
“既然我妹夫能自己将事解决了,就不劳烦方公子了。”
方子凌脸瞬间黑下来,舌抵着牙槽转了一圈,笑得有几分危险:“你倒是好的很,过河就拆桥,谁给你的底气?你妹夫能耐再大,只要我不许掌柜的将书拿出来,他一样别想好过。”
“你卑鄙无耻。”
方子凌伸长胳膊压着她的腰靠近自己,像露出獠牙的兽,笑得恶意满满:“不卑鄙无耻怎么让治得了你?”
甄娟看到书斋小二提了茶壶进去,隔间里气氛沉默,一刻钟后那两人捧着个包袱回来了。
两人就坐在不远处,帘子晃了晃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没多久只听里面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那奴才哭着求饶的声音。
“该死的奴才,心思动到老爷子的藏书上了,明儿是不是就敢要主子的命了?谁给你的?那人有何居心?老实交代尚有活路,不说实话也不用见你娘了。”
“小的不知,小的知错了,不该贪便宜。那天有个小叫花子代人传话,说是只要今儿咬死了这书生,就给小的好处。小的被猪油蒙了心,想只是说几句话的事儿便应了。这事儿怎么回事,小的真不知道啊。”
林书安看向坐在一旁神色不明的两人,勾了勾嘴角。
梁爷一脚踹在那奴才的肩膀上,原本让外面的两人将这吃里扒外的奴才拖回府里处置,随即又断了这个念头:“罢了,将他拖到大街上去,赏五十大板,活不活下来全看天意。我梁家就丢个丑好给别家的奴才警个醒,免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两壮硕的男人才碰到那奴才的肩膀,那奴才已经吓得打摆子了,面无血色地在地上直磕头。
而这时掌柜的从外面进来,赶忙拱手赔礼道:“实在对不住,书斋有急事耽搁了阵子,贵府小哥这是怎的了?”
梁爷只说道:“惩治不听话的奴才罢了,掌柜的不必多礼了,改日再细谈。”
他父亲虽说从朝堂中退下来,奈何朝中势力盘综复杂,以往旧敌依旧紧咬不放,此次说不定是仇家故意来恶心他们家的。
掌柜地愣了下,说道:“梁爷今儿不是来取东西的吗?小的一早就备好了,照您的吩咐办事,您看可满意?”
除掌柜的和林书安,其余人的视线全都看向桌上那个湿布包。
掌柜的不觉,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笑道:“您交给小的是何模样,如今原样奉还,下面是林秀才的手抄本,梁爷请过目。”
梁爷眉头微攒,打开那盒子一看自家老爷子的心头宝正好好的躺在那里,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怎么回事?不是损毁了吗?”
掌柜的惊讶道:“梁爷这是什么话,这等贵重书籍就是舍了我的命也不能让它有半点破损。”
梁爷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是有些担心要怎么和自家老爷子交代,谁都知道老爷子爱字画文章胜过一切。说白了,能从朝堂上安然退下,其中有不少他看中其才华多加提拔的国之栋梁,不偏不倚,铮铮傲骨,个个身家清白,是寒门学子出身,朝中人还未来得及传父亲笼络天下学子博好名声,父亲便以年迈体弱为由向皇上请辞。
父亲此举打消了皇上心中的疑虑,甚至还赏赐了诸多珍宝,派人将他们护送返家。
这会儿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清隽秀才两眼,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又是什么?”
林书安将沾了水的布包打开,布块沾着封皮一下子全给扯了下来,而书里面的字迹晕染模糊,即便是干了怕也难补救。
“这是先前用过的书,我做了批注好给老家好友参考,他们与我是多年好友,两次县试失利,原想着对他们有用,不想……”
掌柜的接话道:“您府上的书林秀才三天前就送来了,他让我帮忙找一本书说今儿来拿,说要一并找人带回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宝贝要真坏了,多糟蹋呢。”
掌柜的突然话锋一转,笑道:“梁爷,今儿小的东家来了。”
“哦?你这位东家是何方神圣,铺子开了这么些年都没见过人,今儿可得见见。”
掌柜的出去将人迎进来,只见进来的是个身形高大,相貌风流,眼里藏着痞气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张扬和傲慢,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再看他腰间那块血玉配饰,不禁对这人刮目相看,笑道:“方老板幸会。”
甄娟听不懂男人们的寒暄,她只从寥寥数语中听出方子凌并不只是个镇上的无赖,他的买卖做到了京城,甚有名气,这人缺什么都不会缺了钱。
“得亏林秀才勤快提早送来,不然我这书斋的名声也怕是要毁了,梁爷,您这桩买卖可真让人提心吊胆,有此前车之鉴,往后得慎重了。”
方子凌撩起衣摆大大方方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来,不见半分拘泥,在他眼中,这位一品大员的儿子也只不过是个寻常客人罢了。
他这般做派倒将旁边两位官员公子衬托的拘谨不大气。
“可惜梁爷家的奴才找不出背后指使的人来,不然我这委屈也能找人撒不是?林秀才就是太善良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成天拘着那套规矩,给人欺负了还得忍气吞声彰显什么所谓的气度。劳烦林秀才同我手下的人说说这两人,这笔账我得讨。天道朗朗,天下太平,我就不信占理的还能怕了没理的?”
甄娟在心中嗤之以鼻,暗自在心里讽刺他,不占理的事儿也没见他收手不做。可听妹夫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又觉得方子凌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得把这两人的嘴给撬开,要是能把后面的鬼给揪出来往后就能太平了。
眼前摆放的东西无声地指责梁爷无端发难的行为,再加上先前打赌,更让他颜面扫地。
“爷说话算话,林秀才这次若中了举,上京赶考的费用我梁家自会奉上。千错万错我不该过分相信这狗奴才的话,我向林秀才赔不是。”
按理说甄娟不该开口,瞧方子凌半点用都没有,在一旁嘟囔了两句:“外面难听话传得沸沸扬扬,家里有老有小,万一分辨不清急坏了怎么办?”
林书安见长姐和方子凌在一起当即明白过来,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家姐,她也是担心我,若是冒犯了您还请海涵。”
“人之常情,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就出去将这一切给说清楚,若是因为我坏了未来举人老爷的名声,被我爹知道怕是得剥我皮。”
隔间里人陆陆续续地出去了,甄娟也要跟着去,冷不丁被人扯着袖子给拽了回去。
慵懒坐在椅子里的男人眼尾上挑,朝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知道刚才那两人是谁吗?”
甄娟摇头:“不知道。”她本就不是爱抛头露面的人,方才瞥了一眼那两人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方子凌又将她往回拽了拽,嘴唇贴着她的耳侧,滚烫的呼吸逼得她往后退,他手上的力道大,让她挣不开。
“往后那你可得知道了,那两人瞧你妹夫不顺眼。人家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收拾无权无势的你们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罢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一劳永逸还是一辈子提心吊胆。”
甄娟迟疑一阵:“你当真能保我妹妹一家安然顺遂?没骗我?”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骗你又如何?这地儿待腻味了,倒不如家里舒坦,我明儿就回去了,甄娟你看着办。爷和你耗了这么多年,可不是没脾气的软柿子。成,明儿自个儿来,不成,往后各走各道。”
甄娟不知为何心突然缩了一下,传来一阵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面全是人,她赶紧跑出来,外面那下人已经被打的趴在那儿连求饶的声都喊不出来了,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是恶奴帮着外人图谋主子家的宝贝,真是打死也活该。
“哪家缺德的专往人身上泼水?害人家差点惹上麻烦,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该骂,大白天做恶事,也不怕半夜鬼上门来和他搭伴。”
世人对鬼神充满敬畏,做的时候不觉,待拿了银子出来看个热闹,所见所听让人不安。
不想这种不安很快就成真。
夜里睡梦正酣,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来了一群粗壮大汉,见东西就砸,人要是过去阻拦就一块被打,双拳难敌四手,任凭他们如何哀嚎求饶那些人都不做理会。待打砸尽兴了,为首的人冷声道:“不想再这里待不下去最好闭嘴,以后收银子做坏事好好掂量掂量,想想那人惹不惹得起。”
不过得了二百文钱,好好一个家被砸的不成样子,如今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老妇人的儿子被方才的事儿闹得发蒙,忍着疼痛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又听母亲哭天抢地嚎啕痛哭,借着月光看了眼家中一地的狼藉:“娘,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让我去绊一下那个书生给我二百文,你在外面那么辛苦,我寻思着这事儿多简单,便应了,谁知道那人下手这么黑,晚上就来报复我了。”
儿子这才知道白天嚷嚷的沸沸扬扬的那事儿居然还有自家老娘的份儿,气得一拍大腿却碰到了伤处,痛的龇牙咧嘴,恨声怒道:“娘,您这事做的忒缺德了,为了二百文钱差点毁了人家一辈子。那是官学出了名的才子,连里面教授学识的学官都对他赞赏有加,都说他前途无量。数年苦读就等金榜题名了,毁在咱们身上,我这张脸受不住。你要还认我这个儿子明儿就和人赔罪去,我良心上过不去。”
而另一边那个往楼下泼水的年轻妇人家中里里外外和被雨给洗了似的,一家子狼狈却又大气不敢出。
这事儿甄妙知道了,心里也不痛快,听他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相公觉得这个想害你的人会是谁?想想都后怕,要是真惹上这么大的麻烦,有理也说不清……心肠歹毒至此。”
林书安安抚地拍了拍甄妙的手,笑道:“不碍事,往后我小心些便是。”
甄妙担心却又无力,只盼着能早些考完,省得被这些小人惦记。
相公不是主动惹事的人,在临近考试做这种事说白了就是想毁了相公的前程,这世上多的是见不得人好的人,惹人注目,背后的贼确实难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让他惦记家里,往后饭馆里的事也得多上心,说不准那些人会将手伸进来。
而今夜甄娟久久无法入睡,身边的如婉睡梦正酣,有时还会嘟嘟囔囔说句梦话,娇脆稚嫩的声音让她的心软成一滩水。
她这辈子真没什么想忘,吃苦还是享福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可这孩子从小和她在一起,比亲女儿还亲。妹妹和妹夫在外面难免会惹来些麻烦,小麻烦还好,若是大麻烦可怎么好?她不舍得这孩子没个依靠,慢慢长夜,而她的心里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她第二天一大早将孩子抱到林母屋里就出去了,刚走到那宅子前,就见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下人正往车上搬东西,她也不知道此时该有什么情绪。
原想直接去书房,端着水经过的侍女朝她点了下头:“我家主子这会儿刚起,正在更衣束发,您要不等一阵?”
这丫头看她的眼神中透着打量与淡淡的轻视,她只当没看到,点了下头,索性站在院外等着。
她不知道丫头有没有和他说自己来了的事儿,只知道他洗漱过后,用过早饭,还未有出门的打算,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天,发丝被风拂起,漂亮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她虽出生乡野,却也知道有求于人,不管对方甩她多难看的脸色都得受着。
突然屋里传来碗筷落地的声音,紧跟着传来的是侍女急切的讨饶:“主子息怒,奴婢这就换了菜来。”
“滚,别在爷跟前碍眼,自己找管事婆子去。爷生平最恨不安分的人。”
方子凌昨儿一夜未眠,早上醒来头脑昏沉,眼睛不时地朝外张望,在心里暗骂那个女人没良心。
越等越心烦意乱,偏巧身边还有个没眼色的丫鬟,眉眼动作间藏的那点心思十分刺眼。直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将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积蓄了一早上的怒气终于爆发,耳边回荡着吵人的哭声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甄娟好奇地看向门口,只见两个家丁将方才那个姑娘从屋里拖了出来,因为害怕和哭的太过用力整个人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先前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狼狈。
甄娟看着皱起眉头,她一早就该知道方子凌不是什么善茬,高兴了怎么着都成,心里不痛快了朝谁都能撒脾气,她的心瞬间拧起来。
她的心里隐隐透出几许后悔,步子往后退了一步,却见脸黑如炭的男人不耐烦地从屋里出来,抬头看到她,脸上闪过一抹狂喜,快步向她走来,拉起她的手问:“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混账了。什么时候来的?”
甄娟转头看了一眼,那侍女的背影还未走远。
方子凌看在眼里,脸上没半丝愧疚:“怪我心狠?若我不心狠,这些人还不得反了天?我一心待你,容不得半点不规矩的人。”
甄娟愣了下。
这般小动作惹得方子凌发笑:“怎么?真当爷是那浪荡子不忌口?自从见过你,我未再瞧过别人一眼。”
他嗓音低沉,字里行间透着温柔,多情又缱绻,似一道烟雾缥缈不真实。
屋里桌子上摆放着还未用过的早饭,他大袖一挥:“撤了重做。”
他的手扶在她的肩头,稍稍用力,甄娟只能坐下来,垂眼看向别处,说道:“我今儿来就是同你说一声,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若是食言,你别想好过。”
听罢她的话,他越发自如地揽着她的肩膀,亲昵道:“那是自然,那我这就同你家提亲?彩礼媒婆我一早就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你娘家人总得知会一声,我们正儿八经地成亲不好落人口实。我知晓你心中不喜你爹和二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往后愿不愿意来往,给他们好脸色这全看你自个儿。”
甄娟心中越发复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面欢喜,一个人在那边念叨要张罗什么,她抿了抿嘴角,打断道:“我们俩的事晚些同我妹妹他们说成吗?”
男人的脸瞬间黑下来。
95. 九十四章 “你们在聊什么呢?”……
甄娟看在眼里, 依旧横下心道:“我妹妹正为她相公参加乡试忧心,我不想她分神,待这事了了, 再说我们俩的事。”
方子凌薄唇抿成一条线, 眼睛里的光渐渐淡下去,好似一片浓墨。
甄娟心里略不安, 还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两人目光相对,像置身在一场征战中, 无声的硝烟弥漫,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甄娟两手紧张地搅弄在一起,眼睫颤了颤, 想退缩却又强撑着, 哪怕眼睛酸痛也盯着他看。
方子凌唇间溢出一声笑:“甄娟, 还想和我耍花样?是不是以为你妹夫中了举人, 就能借机甩开我?我告诉你, 想都不要想。他便是当了官, 你答应我的话都钉死了,别想不认账。”
甄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无力地摇头:“我没有, 你别污蔑我。我们闹了这么久,谁都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没好下场, 我妹妹更不会同意。”
她顿了顿, 认真道:“到时候我会和她说清楚, 方子凌,既然你要与我成亲,有些话我们提前说好。男人本就多情, 我也不指望你这辈子收心同我好好过日子,但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到我跟前来碍眼。”
屋子大门敞开,风夹着院子里的花香一并进来,吹散了一室的剑拔弩张。
方子凌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眉眼间浮现出点点笑意,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虽不是好人,你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求来的人,我怎么舍得委屈你?”
甄娟勾了勾唇角,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方子凌原本到了嘴边的解释的话又咽回去,罢了,来日方长。
他自认为长相俊朗,又是大富之人,若真想要女人,只要勾勾手指便可,何愁美人环绕身侧?
他原想不过一个乡间妇人如何值得他大费力气,直到他见了别的女人脑海中闪现出来的全是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他比甄娟年长几岁,正是贪欲的年岁,可偏偏竟做了数年的和尚。
母亲还当他憋坏了身子,急得请大夫给他诊治,说来也是好笑。
甄娟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坐在院子里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如婉咯咯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让她回神。
张开双臂让孩子扑进她怀里,摸了摸孩子一头柔软的发,笑道:“姨母的好如婉就该无忧无虑的长大。”
之后甄娟照旧去饭馆帮忙,有好几次有人想闹事,她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用饭的几个大汉提着那人的衣领就给扔出去了。
见饭馆里的食客全都看他们,眼睛一眨:“瞧什么?爷天天都来这里用饭,谁不长眼敢坏爷的兴致,到时候可不就是丢出去这么简单,爷让他缺胳膊断腿。”
饭馆中的小二给吓坏了,担心有这种客人会不会影响生意。
甄娟从后厨出来看了一眼,见那两人同方子凌家赌坊的打手没差,想来是他的手笔,说了声:“有他们在也好,省得那些不长眼的来找麻烦,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人平静如水,有人心急如焚。
乡试在贡院考,比之前的县试府试更加严格,这天乌云密布,好像一场大雨随时可能落下。
便于监考的明远楼变得模糊,但那股压迫感依旧存在。
林书安在冬字号舍,才刚坐定拿出文房四宝,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其中伴着豆大的雨珠,不多时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声清脆,一下一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号舍挂上了油布,他点起了油灯,而后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的十分顺畅。
这场雨连着下了几天,让本就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煎熬,却没有挡住监考官的火眼晶晶,有人以为借着雨的势可以心安理得作弊,不想才露了个头就被发现,考场内的士兵将人架起给丢了出去,任凭其如何嚎哭读书不易,诚心悔改,依旧无济于事,最后被这漫天的大雨给冲刷的一干二净。
一直到考试结束,阴了几天的老天终于露了笑脸,林书安舒展一番筋骨,收卷后,林书安跟着一帮学子往外走,听他们闲聊。
“看前几天那架势,有不少人未答完便赶了出去,何苦来哉,又白费两年功夫。”
“一听你这口气便知是头一回考,人生短短几度春秋,数年一考,谁等得起?喏,你瞧前面,那人考至头发花白也不过是个秀才,你能不怕?那些被拖出去的人想来也是几次失利了,这才做下此等糊涂事。他们不知朝廷有令,绝不姑息替考、作弊行为,罢了,这都是人的命。我们虽然考完全场,能不能中还是未知。”
可不是考完了还不得消停,还要等放榜,自从进了八月一家人的心就没放下来过,七上八下,面上太平,说说笑笑。
甄妙确实心乱的厉害,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能中举人的少之又少,她自然盼着相公高中,可天下事又不是盼就能成的,无处欢喜又不敢伤怀。
不想她没等来相公中还是没中的消息,反而在家中见了一位不速之客,可不就是那阴魂不散的方家大公子?
“他来做什么?”
甄娟坐在一边闷不吭声,方子凌手中的折扇落在掌心,那声音好似带着催促,她这才强扯出一抹笑:“是我带他来的,我有事儿要同你商量。”
甄妙也不傻,姐姐好端端怎么会带他来家里,莫非?
甄娟也未等妹妹开口,直接说:“我们家中的事指望不上别人,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他一番真心待我,我便答应同他成亲。亲事在何处办,他说由我选,方便两姐妹时常见面,往后便定居在此处了。”
甄妙不可置信地摸了下姐姐的额头:“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莫不是烧坏了脑子?你不喜他,同他成亲做什么?难不成是他逼你了?我不是同你说过了,我和相公便是遇到事也能解决,我们无需求他。”
甄娟笑着安抚妹妹:“都不是,是我自己也想有个家,好过有冷暖的日子。嫁谁不是嫁?他样样好,我嫁过去就能过好日子,我知足了。”
甄妙急得来回踱步,她知道不是这样,可眼下姐姐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就算不同意也阻拦不了什么。
甄娟看了一眼旁边的方子凌,方子凌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颇为人模人样地说:“妹妹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姐姐受了委屈。往后我们家住得这般近,你若是信不过可时常去府上看她,我若真亏待了她,任凭处置。”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提前书写好的字据:“若我有违背,就照上边写的来处置我就是,我绝无怨言。”
甄妙信不过他:“你若不认,我们又拿你如何?方公子做的什么买卖,我还是清楚的。”
方子凌笑了一声:“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在外面做买卖靠的都是诚信,我又不是土匪,靠打家劫舍发财。”
林如婉和父亲去外面玩得满头大汗,明明两眼皮都开始打架,瞧见姨母坐在树下,猴急地跑过来钻进她怀里,将装在小荷包里的麻糖拿出来往甄娟嘴里塞。
甄娟顿时眉开眼笑:“没白疼丫头,真好吃。”
方子凌见状在旁边蹲下来,从怀里拿了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递过来。
林如婉不能免俗地喜爱这些漂亮东西,甄妙在一旁出声阻拦,甄娟笑着说没事,她喜欢就拿着。
方子凌也在一边哄孩子改口:“如婉喜欢的话,姨夫家里还有很多,以后自己来家里挑好不好?”
林如婉第一次听到姨夫这个人,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什么是姨夫?”
“就是你姨母丈夫,往后我们是一家人。”方子凌难得有耐心给她解释。
林如婉看了眼爹娘,继续开口问道:“是不是姨母要和你走,往后就不在家里住了?”
“你可以来我家玩,或是一直住下去也成。姨夫家里院子大,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林婉如将爱不释手的玉佩塞入他的怀里,冷了脸:“我要和姨母睡,不要姨夫,还给你。”
甄娟怜爱地摸了摸外甥女的头发,笑道:“傻丫头。”
她原本担心方子凌会发脾气,余光瞥见他只是笑了笑,站起身,看向甄妙两口子:“我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改日我会让媒人上门来提亲。婉如这孩子挺可爱,性子率真敢说敢做,待我和娟娘的亲事办了,让她时常到我家中去玩。”
方子凌眼睛低垂看到甄娟看向宛如的眼底荡漾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光,只要她喜欢,他做什么都成。
若是将来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也该像今日这般吧?眼底皆是柔情,永远笑着,待他这个孩子的父亲也不会再如之前冷淡,他明白,此刻的她定然不会喜欢他。他已经强求了她一回,往后能否地久天长,恩爱和鸣只盼她能爱屋及乌,将来看在孩子的份上对他多些好感。
方子凌最后还是将那枚玉佩给留下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子,甄娟走到沉默不言的妹妹身边说:“生气了?这事儿没提前和你说是我不对。他也没那么差,他家不嫌弃我出身低微,嫁过去便能做少奶奶,花不完的银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命。”
“可我觉得方子凌不像是能靠得住的人,你当初那般厌恶他,如今却又向着他,如何都说不过去。若是为了我与相公,你让我有什么脸面面对你?”
“一辈子的事,我岂会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给交代出去?与你们无关,你就当我不想再吃苦了,贪图富贵,成不成?”
甄妙和她是亲姐妹还能不知道她压根不是这种人,可眼下她将话说道这种地步,甄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放弃,但是咱们说好,你若在他家受了委屈你得同我说,我这个娘家姐妹可不许你将那些事压在心里。”
甄娟笑着应下来:“我听你的就是。亲事,我打算回去办。你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在府城站稳了脚跟,王氏那个不要脸的寻到了地儿,常常阴魂不散来找你们怎么成?在镇上,方家向来不好惹,他们便是有心也得掂量掂量。”
甄妙勾了勾嘴角:“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既然这么说,那听你的便是。”
这几年甄妙都抽不出空回桃花村,每到清明时节,只在家里祭拜。如今饭馆一半也算是自家的营生,更是不得闲,但姐姐嫁人这样的大事,甄妙还是要回去一趟的。
甄妙也知道姐姐还有另一层顾虑,那就是相公若是考中了,前途自然不差,加之有心人挑拨,虽说他们不放在心上,若是生了麻烦一样得费心收拾。
甄娟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笑道:“你们放心往前走便是,后面的琐事都有姐姐帮你扛着,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姐姐护着你。”
放榜那天天光大好,抬头望向漂浮着白云的天空,几只鸟儿在空中悠哉盘旋。
林书安正在家中教吵闹着要学写字的女儿练字,他握着女儿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书写,小姑娘什么都不懂,随着他的力道在纸上游走,咯咯笑得欢快不已。
林母正在院子里喂今年新养的几只鸡,听它们咕咕地叫着欢快,养得又肥,笑着说:“吃饱了多下蛋,我们家小丫头就爱吃蛋饼。”
冷不丁外面传来一阵敲锣声,鸡受了惊讶,一下子全都散开了,林母丢下手里的碗,快步朝门口跑去,刚打开门,人已经道门前了,客气地同她行了一礼:“请问这可是林举人家?”
“正是正是。”
“大喜了,林举人这次乡试考中头名解元,您是解元母亲吧?老太太好福气。”
邻里乡亲全跟在报喜人身后同林母道贺,向来的清冷的家门口今儿围了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林母喜极而泣:“多谢多谢。”
甄娟从院子里出来往报喜人手里塞了喜钱,笑道:“劳烦你跑这一趟,这些拿去叫壶茶吃点点心。”
报喜人低头一瞧,可是不少呢,沾了喜气,笑得更欢畅嘴里也甜:“林举人这等学识渊博之人往后必然位列朝堂做大官。”
“借你吉言了。”
甄娟扶着林母笑道:“这是大好事,您该笑才是。”
“对对,我是该笑,看我,光顾着我们乐了,得赶紧告诉妙娘,好让她安心,咱们家最担心的就是她。”
府城大见识广,见了秀才多是说穷酸秀才,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对举人尤其是解元态度却大为不同,毕竟中举后已经有了当官的资格,整个家族都是莫大的荣耀。
邻里皆知他们一家是外来人,上了年纪的无不羡慕林母的福气,儿子中了举人,往后就是举人娘了,儿媳也是手艺极好的掌勺娘子,一家人日子红红火火。
不等甄娟到饭馆,小二已经从食客那里听来林娘子相公中举的消息,争着同甄妙道喜,举人娘子喊个不停。
甄妙又惊又喜乐得合不拢嘴,没多久又见姐姐来了,想来也是为了告知她这个好消息,姐妹俩拥着又笑又哭。
甄娟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笑道:“我妹妹才是这天底下最有眼光的人,给自己选了门上好的亲事。你瞧着吧,接下来上门道喜的人估计多的很。”
甄妙笑:“我一开始图的也不过是他这个人,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喜,今儿我早些回去,做些好的庆贺。”
不光食客就连段娘子和苏娘她们听闻都来同她道喜,无不羡慕她是个有福气的人。人长得漂亮,还勤快肯干不抱怨,做菜又有天分,这才短短数月,来饭馆用饭的人当中不乏有些大老爷,生意也越来越好,如今又是举人娘子,这可真是块活招牌,谁都想来沾沾喜气吧?
甄妙回到家看自家女儿皱眉一脸不快,问及才知家里阿里道喜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一堆人,她原本和爹爹一起练字,后来只能一人在纸上勾画,那狗爬似的鬼画符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而现在林书安还在屋里同两人说话,来人是他关系最为亲近的友人,方子辰和凌秀。
“中了举人好处多的很,既然那些有钱大老爷有心结实,你为何却将人打发走了?”
方子辰喝了口茶,笑道:“凌兄怕是不知,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他们可不是欣赏林兄的才气,而是想攀上林兄这层关系,待林兄将来成为朝中大官好借着这点小恩惠办大事罢了。他们的银子岂能白花了?林兄不收想来不是爱财之人,再加上如今有嫂夫人养着,这些财务自然入不了眼。”
林书安笑道:“不明来路的钱财,就和那蛇临末会反咬一口,倒不如远着些,方能平安。”
凌秀羡慕道:“明儿林兄要去赴鹿鸣宴,想来届时府城有头脸的人物皆会露面,这可是广结人脉的好机会。”
方子辰对这话可不认同:“林兄岂是这等俗人?要说能耐,我方家也不差,不照样不被林兄放在眼里?林兄是聪明人,要想往上爬,不相干的人还是少理会的好,免得招惹些莫名其妙的闲言碎语,到时候可真是有苦难言。”
凌秀笑了笑,说道:“做人不能太过死心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我倒是羡慕林兄,若我能有这般本事,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你们也知道我家中营生,虽说不缺银子,可没人看得起我,偏我自己也不争气,今年院试又未中,说是回去接手家中的买卖,我这心里总是不甘心。只有读书考取功名,当了官才能光耀门楣,让当初那些欺负我的人高看我。”
林书安皱了皱眉:“凌兄这话不对,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何必将那些人放在心上?当将心态方平缓,切勿急躁生乱。”
方子辰在凌秀发呆的时候冲林书安摇了摇头。
这一晚上凌秀抱着酒坛子喝个没完,突然笑起来:“到时候林兄的名字也会刻在恩科乡试题名碑上,解元多风光。”
两人将大醉的凌秀安顿好,方子辰手负在身后,一副老成模样:“凌兄心浮气躁,这心怕是不稳,真怕他一个歪念走错了路,你看他连劝都听不进去。”
林书安无奈道:“这条路终归难走,考中风光,考不中愈发消磨人的意志,走什么路全看他自己。你呢?确定不考了?”
方子辰笑:“到底不是那块料,如今我们两家也算是亲家了,沾沾你的光就是了。我娘张罗着给我说亲,心心念念地想抱孙子,倒没想到我哥先要成亲了。”
林书安中举是大好事,一家人也只是坐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饭菜,自然方子凌也来了,两手空空来的,美名曰:“外人才带东西,自家人不见外。而且我可听说了,那日来送礼的人回去时全都原封不动带回去了。”
自从甄娟表明自己会和方子凌成亲后,他们一家人待方子辰稍微和气了些。
“我们两家往后就是亲家了,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我自然也得收敛些,若是因为我给你带来麻烦,只怕你姐姐不会轻饶了我。”
甄娟正拿着筷子喂孩子,闻言顿了顿,知道那人盯着自己也没理会。
至于鹿鸣宴,林书安本就是安静少言的性子,在一旁安静吃饭。
觥筹交错间,有一位陆姓老爷向他敬酒,他不好推却只得饮下。
“林举人生得一表人才又颇有学识,怎么早早成亲了呢?平日里无人一起谈论诗词歌赋,抚琴品茶很是无趣吧?”
林书安拇指摩挲着杯壁,只是笑了笑,不出声。
“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一女儿,琴棋书画皆佳,若林举人有意不妨见见?”
林书安倒不知自己何处长的像陈世美,摇头道:“那倒不必了,我闲暇时不喜谈论诗书,至于抚琴品茶,我一粗人也品不来这等雅物,有负老爷美意。”
他未久待便借口家中有事离开了,每每想起对这些人颇为鄙夷,自然这些话也不会和家人说。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想那位陆小姐竟找上门来,他们一家人尚未反应过来,她已出声质问:“我爹有意将我许给你,你为何不答应?”
平地一声雷,让难得在一起吃饭的林家众人全都吓了一跳,甄妙更是一脸不可置信,这些年她和林书安的十分恩爱,往后一家人日子也过得欢喜,却未想过像林书安这般男子,将来功成名就,自然入得了名门贵女的眼。
中了举人便有府城的小姐,若是中了状元呢?
林母安抚地拍了拍儿媳的手,让她不要理会,交给林书安就是。
今儿甄妙做了几道拿手的大菜,林书安虽不挑食,但对娘子的好手艺十分喜爱,连饭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馋瘾刚被吊起,来了个不速之客,坏了他的兴致,再听那些话更让他一脸不快。
他鲜少同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方才瞧见妙娘脸色发白,便知道她定是多想了,气恼这没眼色的人上门来扰清净,不客气道:“为何要理会,我已有妻儿,家人和睦,倒是小姐该自重。”
“她不过一乡下妇人,粗鄙不堪,又不能识文断字,对你无任何助力,聪明人都知该作何选择。”
林书安的脸色更加难看,清润好听的嗓音中带着警告与厌恶:“堂堂一府的小姐口出浊言,不知分寸,跑到别人家中大放厥词,真要论粗鄙,是谁粗鄙?自己走还是待……”
林母抢先接下儿子的话,站起身:“听小姐口气想来是瞧不上我们乡下妇人,那可真不巧,我就是个乡下妇人,我是他娘,我们一家人未招惹你,你一进门不是粗鄙就是肖想别人的丈夫,这难道就是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趁早给我滚,不然我笤帚扫你出去。”
甄娟瞧着这位小姐分外眼熟,突然想到方子凌母亲便姓陆,娘家在府城也是有头脸的人,最为疼宠家中幺女,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兄妹俩真是一个德行,她倒是觉得这两人才最为相配,若是她未来的婆母能早些给这两人定了亲事,也就不会有今儿这么多事了。
甄娟笑了一声:“你是方子凌的小表妹吧?陆小姐,耍横也要看清地方。我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将来你也得恭恭敬敬地称我一声表嫂。”
陆小姐好不容易忍到林书安高中,迫不及待想全自己的梦,对这位还未过门的表嫂全然不放在眼中:“就算嫁入方家,你也不过是个走了些许好运的乡下人,真以为能在我面前摆什么长辈身份?我那位哥哥可不是什么好人,男人骨子里向来对得不到的人趋之若鹜,但得到了转身又丢的也比比皆是。奉劝你一句,乖一点方家还能容你到老,若是不识抬举,等着被休吧。”
甄娟虽然一早知道自己无非就是这么个下场,但这会儿被人戳破,心上依旧一阵寒凉。
林书安厌恶地瞥了一眼那被惯坏的娇小姐,在众人注视下走出门,那陆小姐得意地冲几人冷哼一声,跟着就要出去,却不想那人很快回来,身后还跟了几个脏兮兮的叫花子。
“将她给我拖出去。”
陆小姐今儿来是特地打扮过的,一身上好的料子,金线绣的纹路在泰阳光下熠熠生辉,被那脏兮兮的乞丐一抓,赫然印上了几个黑乎乎的手掌印,那让人几欲作呕的怪味让她烦躁地挣扎。
任凭她如何呼喊,林书安只是当着她的面将大门给关上了,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已经走到门外那乞丐还不松手,径直将她拖到大街上,惹来无数路人注视,陆小姐简直羞臊死了。
尤其正逢与自己向来不对付的魏家小姐出来逛街,半点不不客气地说:“听闻你对咱们的举人老爷有心思,怎么却和一帮乞丐混在一起?莫不是我们听错了?说来那位林举人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那位老大人点名要见他呢。看来人家往后前途无量,显然瞧不上你呢。”
陆小姐狼狈地甩开那几个乞丐,自己最爱的衣裳上满是黑手掌印,整个人都要羞臊死,她从小到大未受过这种委屈,抹着泪珠儿回家去了。
而此时方子凌正和舅舅在客厅里说话,冷不丁瞧见女儿走进来,笑道:“多亏你来提醒我,不然我也怕是犯了糊涂。”
待女儿走进来,看她那副狼狈样,陆老爷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谁欺负你了?”
方子凌看到这个向来嚣张跋扈的表妹这般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小姐却像见了救星一般,哭诉道:“那林书安不识抬举,他家人欺负我便罢了,他还喊了一堆叫花子将我拖到大街上羞辱。爹,女儿的脸面全丢尽了。”
她还不死心说方子凌眼光不好:“待嫁的千金小姐多的是,表哥怎么偏偏瞧上个嫁过人的乡下村妇?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死?她倒好,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表嫂架子,真当我会给她脸面,她算个什么东西。”
方子凌脸色一变,起身冷笑一声:“她不算什么,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往后见了她得老老实实喊声表嫂,若是不乐意往后别让我看到你。舅舅,表妹也不小了,也该多管束不能纵着,找门亲事收收心吧,免得将来惹了捅破天的事儿,可没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陆老爷还想留自己这个外甥,外甥却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半点颜面都没给他留。再看女儿这副样子,气得直叹气:“我要早知道那个林书安和你表哥看中的人有这层关系,我压根就不会开这个口,着实丢人丢到家了。罢罢罢,今儿也算给你个教训,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再这般无法无天。”
“爹,我受人欺负你都不向着我。”
“孩子,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了。你哥生性文弱,他只喜欢读书摆弄花草,你又是个女儿家,这偌大的家业不能垮啊。有你表哥帮衬着,往后让他帮衬着,你们兄妹俩日子也好过,咱们陆家也不至于没落了。”
陆老爷看人看了一辈子,最为无奈的无非就是自家孩子不成器,他又何尝愿意将陆家的家业托付给妹妹的儿子,哪怕亲到底还是外姓人,着实是无奈之举。
方子凌从陆家离开之后便赶去了林家,看着紧闭的院门,他皱了皱眉,抬手扣着门环,好半天才听到有人来开门。
甄妙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好表妹要抢她丈夫不说,还将她姐姐说的一无是处,所以只开了一道门缝,再无往日的随和,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见娟娘,我表妹胡来的事儿我知道了,我想见见她。”
“见她做什么?怪不得以前我姐姐怕你家人,还未进你家的门就被人冷嘲热讽,要真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死?”
方子凌面露不耐,他还是尽全力压了下去,讨好道:“没有以后了。”
甄妙道:“你改日再来吧,她现在并不想见你。”
方子凌嘴唇动了动,难得没有强逼,只说了一句:“我无意为我表妹开脱,但你也该知道就算不是她,日后还有别人。尤其是京城那等繁华之地,听过榜下捉婿么?你相公这皮相即便中不了三甲,也少不得有哪家王公贵族家的小姐愿意提携。”
甄妙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直到晚上夜深了,林书安和甄妙躺在床上,两人皆无睡意,脑海里闪现的都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般。
“若是去了京城你真被人盯上该如何是好?人家是千金小姐,能与你谈天说地,不像我成天柴米油盐,一身烟火气,出门给人笑,闷在家中又不甘。”
林书安笑着将她揽到怀里:“你我成亲,是因为我喜欢你,能念诗词又算不得什么本事,你若要学不比旁人差。而且我能有今日全是妙娘的功劳,家中里里外外全由你一人操劳,我若真做了那陈世美真该天打雷劈。待姐姐成亲后,我便也该准备动身去京城了,提早寻个住处也好安心看书。妙娘,你与我同去吧?”
甄妙正沉浸在失落中,突然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下,抬起头看向男人,顿了顿,说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我要是走了,谁来管?娘到底上了年纪,你忍心她一人奔忙吗?”
林书安将她拥得更紧,叹口气:“可我也舍不得你,如今我才明白为何父亲情愿放弃功名利禄要和母亲长厮守在一起。我日日苦读书,只有晚上才能与你待在一处,如此数年,非我心中所愿。此次上京到春闱结束,少说也是半年无法得见。我放不下你,你不在,我书也读不进去。”
甄妙好笑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怎么像个无赖似的?我若和你走了,该怎么同阮公子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人出一半的,待得久了,我还怪舍不得的。”
林书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同他说就是。若我考不中,咱们回来重操旧业就是,若是考中了,就得听朝廷安排了,兴许是去哪个小地方做个县令,若是得为做官而奔忙……我怕是要在娘子手下做个账房先生了。”
甄妙没好气低笑出声来:“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真做账房先生,何必考什么科举。不过我也不想你低声下气地求官,有你帮忙,我们的买卖肯定能更好,我也想同你待在一处。”
甄娟和方子凌的亲事定在十月,说来也好笑,方子凌年年让人算喜日子,嫁衣首饰年年打年年做,到今年终于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甄娟原以为怎么着都得明年才能办亲事,奈何这人急,恨不得刚应下的第二天便将人娶回去。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还真当两人是天作之合,恩爱有加。
林书安同阮公子说了近日的安排,虽惋惜,但也应下来,说成亲那日他会前去贺喜。
而林书安不知的是,一家人动身回去,有一人匆匆忙忙赶来,打听到林家的住处才得知他们一家人回去了,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两路人一前一后到了镇上,甄妙一家人在秀华家中住下来,原本方家有将别处的宅子安排给他们住。正好秀华家住得开,甄妙和她许久未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两家孩子又想一起玩,自然就待在一处了。
秀华看到身后的甄娟,略微为难地皱了皱眉,趁长辈们聊天的功夫,将甄妙拉到一旁,抿了抿嘴,说道:“我得同你说个事儿,你想想要不要告诉娟姐姐。”
甄妙笑了笑:“什么事儿,这么谨慎,还得躲起来说?”
“前阵子镇上来了个人,说是顾山拖他来和家里报平安的,顾山这会儿在外面被拖住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你说怪不怪?人居然没死,还不早些来信,这娟姐姐答应要嫁方大少爷了,他又出来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甄妙脸上的笑也垮下去,是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
“这事儿娟姐姐迟早要知道的,你想想怎么同她说吧,真是作孽。”
姐姐要嫁给方子凌已经不是秘密,顾山没死的事儿想来是方家有意瞒着的,怪不得之前方子凌执意要姐姐住到别院去,还是姐姐甩了脸色才作罢,原来他也怕啊。
“全看我姐姐怎么想,若是她不想嫁,哪怕就是得罪了方家我也要拦下来。”
秀华叹了口气:“你知道娟姐姐压根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不会舍得让你为难。”
事已至此,她们在旁边紧张担心也无用,到最后全看姐姐怎么想。
“你们在聊什么呢?”
96. 九十五章 ····
两人一回头就见甄娟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两个孩子跟在她身后朝这边挤过来。
秀华和甄妙彼此看了一眼,含糊着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却也没忽略掉甄娟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
甄娟自己很喜欢孩子, 而孩子也愿意缠着她, 每年秀华一家人都会去府城住几天,一年见一回, 秀华家的儿子依旧十分粘她, 跟在身后甜甜地喊她姨母。
甄妙看着和孩子们玩在一起的姐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要是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方家对大儿子娶亲这事十分上心,哪怕外面的人拿甄娟的过去说事, 他们照旧有条不紊地张罗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 这种声音慢慢的消失了。
方家为甄娟备了一座院子出嫁, 而甄大一家子也来了镇上, 整日里好吃好喝的给人伺候着, 晨宝手里拿着鸡腿啃得满嘴油,含含糊糊地说:“娘,我们不回去了, 以后住在这里吧。”
王氏笑了一声,端了茶来喂儿子喝:“娘可做不得主。这以后就是你大姐姐的家业了, 得她点头了我们才能来。晚些你见到了她了记得嘴甜一点, 可别惹她生气。”
“她生什么气?她本来就该拿好的给我, 娘不是说了?全家人都得围着我转。”
甄大听到这话抬手就往晨宝的后脑勺上甩了一巴掌,怒骂道:“能的你,去学堂连个文章都背不好, 夫子总夸人家的孩子,说都懒得说你一句,你整天除了吃抖威风还会做什么?围着你转,人家以后有自己的儿子,那是正儿八经的小少爷,你没本事人家将来看你一眼都嫌丢人。”
王氏脸上的笑当即垮下来,这几年甄大见不着女儿女婿,二女儿生了外孙女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人人都知道两个女儿在府城过好日子,却从没有提过要带他去享清福。村里的人也不向着他,好几次他听人说是活该报应,回来了就朝她撒气。
儿子现在大了也知道呛人了,王氏赶紧拦下儿子,轻声说:“晨宝,你得听话,娘以前和你姐姐们有误会,往后也帮你说不上话,你得聪明点,让她们喜欢你,知道了吗?”
王氏想到这几天外面嚷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担心地看向甄大:“听说那顾家的儿子没死,过去这么多年了,娟娘会不会还忘不掉他啊?方家这么好的亲家,要是半路上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甄大皱了皱眉头:“别瞎操心,方家既然铁了心要娶娟娘,那就说明他们会处理,绝不可能让顾家的人影响到。我明天也去一趟,我是她爹,不露面怎么行。”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全自己脸面罢了。
只是第二天他们一家子去走到秀华家门外,就见一个粗壮大汉正急切地和甄娟解释什么,快步赶过来,听那人说:
“他也是没办法,当时被水冲下去,头撞在石头上昏了很久,醒来什么都记不得了,还是今年开春突然想起了一切,当下就要回来找你,只是手上有事走不开,这不就拜托我来了。要是早知道你们搬去府城了,那天见到的林娘子就是你妹妹,也不用……哎,这可怎么好?”
甄妙也没想到上次在饭馆里遇到的那个吓人的男人竟然是顾山的朋友,可不是?要是早点说出来,就没今儿这么多事了。
甄娟笑了笑,问道:“顾山还好吗?他现在在那边做什么呢?”
这大汉是个实在人,也不知道隐瞒一股脑儿的全说了。
“救了他的是个出来帮忙的药铺小姐,他这会儿帮着打理药材,说来这人也是有本事,谈成了一桩大买卖,他说要让你们过好日子。”
甄娟点了下头:“劳烦大哥同他说一声,我与他缘分浅薄,多谢他挂念,盼他往后平安顺遂。”
大汉没想到会这样,不解道:“这是为何?他满心满眼念着你……”
甄娟笑道:“我们亲事已退,而且我马上要成亲了,再谈论过往不大合适。”
大汉只能惋惜离开。
甄大和王氏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刚要过来说两句话,方家那边就派人过来,他们认得那人,是方子凌身边的最得力的手下,就这么看着甄娟和那人走了。
甄妙看到两人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们来干什么?”
甄大想摆脸色,而后又咽了回去,闷声道:“书安考中举人怎么也没往家里送个信?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弟弟也入了学堂,村里的夫子教的不怎么好,府城大了,想必夫子学识高。这次回去,让晨宝跟你一起回去吧,让女婿给他挑个好些的学堂。他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打骂就是。”
甄妙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爹这话,我们不应就是不孝顺,应了又得担负责任。人读书是要看天赋的,若不是这块料,学个几年都学不明白,爹到头来还要怪我们不上心。爹也知道家里供一个读书人多难,笔墨纸砚束脩,吃穿用度都要银子,这钱我是找你们要呢还是我自己扛着?我想爹也打算让我出这个银子吧?我可出不起,我这一大家子要张嘴吃饭,年年还要给你孝敬。等姐姐的亲事办完,我相公就要动身去京城了,这一路的盘缠都不知道去哪儿拿。”
甄大听女儿一顿哭穷虽不信却也没办法辩驳,女婿进京考状元才是要紧事,若是中了,他们家也是麻雀变凤凰,按理说他做丈人的,也该拿点银子,等女婿真出息了也能念他的点好。可家里的钱全都给王氏花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了,再加上之前种种,连女儿都能瞧出这个儿子不是那块料,也就王氏做着晨宝能中状元的美梦。
本该最亲的一家人就这么不欢而散,连一杯水都没讨上。
原本成亲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好在方子凌还没糊涂到让人将她带到方家去。
偌大的别院里只有他们两人,男人脸色不愉地手负在身后望着发黄的树叶久久不出声。
甄娟不耐地皱眉:“有什么话直说,不说我回去了。”
“你知道了。”
甄娟轻笑一声:“知道了。”
“是不是不想同我成亲了?”
甄娟看他薄唇紧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临末变成一声叹息:“听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识字也知道答应了人的事不会反悔。你若执意拿过去之事来与我理论,我无话可说。想来你一早就知道他还活着,怕我知道?那你多虑了。我本没有成亲的打算,若不是你苦苦相逼。”
方子凌才放下的心沉入水底,本该喜悦,可又喜不起来,反倒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他正犹豫的功夫,她就这么转身走了。
原以为她在身边就高兴了,至于她心里装着谁他不在乎,横竖都会像这树上发黄的叶子转枯然后埋入泥土中。可又害怕她知道顾山还活着心里起了别的念头,如今得知她的真正心思,心里竟一阵失落。
如果她真还是对顾山不死心,他会让这个男人彻底消失。
甄娟就是知道如此,所以什么都未想什么都未说。
林书安高中举人,又难得回来,学堂的先生和同窗好友都想同他叙旧,这几天推不掉的酒席多的很,至于镇上那些富商的邀请,他一个没应。
先生每每说起那场考试心中就遗憾,若是将来中个状元,那便是连中三元。
而方府办喜事这天县令大人也来了,陪在身边的自然是儿子赵英,见到林书安寒暄了几句,自然是夸赞他满腹学识,将来前程无量。
林书安客气地道谢,目光落在跟随在赵英身边的人时缩了缩,而后当做没看到与人寒暄。
甄妙给姐姐盖上盖头,扶着她出门那刻脸上依旧是满满的担心,直到姐姐拍了下她的手背,轻声说:“别担心,没事的。”
迎亲路上,鞭炮齐鸣,骑在马上身着喜服的新郎意气风发,满面欢喜,喜气铺满整条长街,那一天方家摆了三天流水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羡慕亦有人叹息。
林书安握紧甄妙的手,轻声道:“别怕,姐姐还有我们娘家人。”
甄妙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忘了如今相公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底气,他方子凌想欺负姐姐还得想想能不能过了相公这一关。
他们一家人待到甄娟回门,两家这才一起回去镇上。
方家的马车宽敞又气派,方子凌往后要去府城住,镇上铺子的事务交给了弟弟打理,有些事情还没交代清楚,甄娟又不愿意等他,哪怕不舍也许她先回来。
要说成亲后方子凌将她捧在心尖上疼宠都不为过,连陆夫人都吃味不已,说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目中无人的大儿子有这么规矩的时候,尤其是甄娟动身离开,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位置,一直到出了城再看不到。
回到府城不久,甄妙便开始张罗去京城该带的行礼,婆母和女儿只能托付给姐姐照顾,甄娟自然乐意,也没回方子凌那座气派大院子,依旧在旧屋子里住下。
林书安离开前被梁府的人请去了一趟,老大人梁老爷点名要见他,真见到人了不住地夸赞:“都说字如其人,着实有道理,先前之事让你受累,既然你们有言在先,我们梁家自然也该信守承诺,这一路由我梁家送你上京,一路用度全由我梁府承担。”
林书安笑道:“多谢您的好意,那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书斋已经结了在下银钱,而且确保书安然无恙本就是在下的本分。”
梁老爷摸着胡子笑道:“是个不错的后生,实不相瞒,老夫这次是有事相求,想托林举人顺便给我京中故友送样东西,他的生辰将至,一直想让我将一样宝贝送给他,之前没舍得,如今倒觉得身外物算什么,哪儿有人情重要。不知你可愿意?这一路花费全当我给你的工钱如何?”
林书安难得犹豫几分,拱手回话道:“这一趟在下要带娘子同行。”
“随你便是。”
林书安会答应是因为马上临近寒冬,京城要比老家冷多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吃苦受冻,他倒是无妨,大男人怎会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只是妙娘虽说也能吃苦到底是女子,他不舍得让她跟着受累。
妹夫和妙娘离开那天,宛如揪着他们的衣袖哭的十分可怜,甄娟心疼坏了,好说歹说才将小丫头给哄好。一直到方子凌回来,她便带着林婶和外甥女回了她所谓的家。
只盼着这一路妹妹他们能平安无虞。
梁家到底是京城当过大官的,府上的车夫驾车驾的稳当,马儿也跑的快,在官道上疾驰。
“去京城少说也得走一个月,天气冷了,少不得会有些不长眼的山匪抢劫,我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地儿养好精神,也不耽搁事儿。”
这话甄妙倒也是听过的,每到过年在外面做买卖的商人不管多难都会回家只为过个好年,而山贼他们也寻着这个机会打劫,为了活命只得将一年劳累得来的银子全都拱手相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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