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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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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认死理呢?”

    甄娟好不容易变得红润的脸色蓦然转白,唇瓣微微颤抖,她对焦远桥可以撕破脸皮的闹,无非是料定他拿自己没办法罢了,可眼前人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又气又怕,声音堵在嗓子眼,眼泪先急不可耐地往出涌,没一会儿眼睛就红的不成样子。

    想到回去妹妹会担心又赶忙将眼泪收回去,要哭不哭的样子傻傻的,反倒将使坏的男人给逗笑了。

    “成了,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看得人生恼,不想我动你妹妹一家子也成,往后你踏踏实实来这里给我缝衣裳。”

    “这……于礼不合。”

    方子凌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声爽朗,甄娟生得娇小,泪眼朦胧看到他的胸膛震动,那种莫名的害怕像是上涨的潮水让她不安。

    “什么礼?狗屁倒灶的玩意儿,爷不认那个,谁又能耐我何?”

    甄娟的下巴被他修长温热的手指抬起,正好撞上那双微眯的眼,他的眼眸里透着她全然不懂的幽暗,像陷入陷阱的猎物无法逃离只能坦然接受死去的命运。

    明明热到让人生汗胸闷,可她却觉得自己像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浑身发冷。

    这人是个疯子,她怎么就偏偏招惹上他。

    “再说,如今谁又能对你指手画脚?既然与那个窝囊废断绝了往来,与谁来往全看你。”

    甄娟心里又一阵气,真要随她,她还用在这里跟个犯人似的走不得吗?她将自己的下巴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不发一言,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像未驯化的小兽露出一身的逆骨惹得男人眼里的兴味大盛。

    一直到太阳即将落山甄娟才得以从方家离开,走到大街上的那刻她因为站不稳整个人倚靠在墙上,那怕寒风吹在身上都不觉冷,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她还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回到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铺子上过年挂的红灯笼一直没摘,此时随着风摇晃不停,不知为何她却看得莫名的凄凉。

    站在门口愣了一阵,房门被打开,却见是妹妹一脸焦急地出来,再看到她时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气急道:“哪家人这么难伺候,害你这么晚才回来,不去才对。饿了吧?今儿我买了条鱼鲜的很,你肯定爱吃。”

    甄妙说着就拉姐姐的手往回走。

    甄娟的眼睛发酸,却还是扯出一抹笑来:“不成了,今儿去了一趟,那家主人说不能做一半,一件衣裳针线不同瞧着也不好看,这阵子我怕是得天天过去了。说话久了些才回来晚了,明儿就不会了,你别担心,我给它家做了这么久的针线活,他们不会亏待我。”

    甄妙叹了口气:“要做多久啊?”

    甄娟笑了笑:“这哪儿能说得准?反正大户人家给钱多,有银子赚就成。”

    饭菜已经做好了,怕凉了还在灶上温着,甄妙先给她端了热茶喝,又端来温水让她洗手。

    “你也累了一天,这些事我自己来做就是了。”

    甄妙好笑道:“这值当什么?快点让身子暖和起来,过了三月就好熬些了。”有些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下去,这种时候就不聊不开心的话了,她打算今晚和姐姐挤一晚上,两姐妹已经有挺长时间没在一起说两人的悄悄话了。

    日子过得紧巴的人家屋子里已经不烧炭,甄妙因为婆母的病没有好还在烧着,所以他们吃饭一般都在婆母屋子里。

    林书安刚放下筷子要帮她们去盛汤就被赶去屋子里温习功课了,等天气暖和起来马上就要考试,一天都浪费不得。

    甄妙洗过碗打了热水给林书安泡脚,边铺床边说:“今晚上我和姐姐睡一晚上,相公看书不要看太晚,早些歇息养好精神。”

    林书安手里捧着书读,闻言将书倒扣在桌上,浓眉紧皱不解道:“为何?你不同我一起,我睡不着。”

    甄妙手背掩唇笑了一声:“相公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我总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儿,有些放心不下。她只有我一个人亲人,但我怕她总把自己当外人。相公不知,我们这些女子一旦出嫁心里装着的还是自己的小家,娘家的亲人总是顾不上,我生怕这阵子有哪儿疏忽了。”

    林书安叹了口气,都说女人来这世上所图的不过是个好归宿,姐姐所嫁非人也着实凄惨。

    甄妙踩着寒夜洒向世间的清辉走进姐姐住的屋子,黑灯瞎火的,原以为人已经睡了,借着月光看到人模糊的人影坐在床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响动,人木然地转过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难掩饰的哭泣:“你怎么来了?”

    68. 六十七章 这说明人家瞧上自家傻儿子了……

    房间里有一瞬间静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姐妹两就这么在黑暗中无声地对望着。

    “总觉得姐姐这两天有事情瞒我,所以过来看看。姐姐和我生活在一起为难吗?我有时候确实顾及不到姐姐的心思,我们姐妹分开这么久, 我还是想和姐姐一起生活。”

    甄娟笑了一声:“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谁说我不想和你在一块住了?我就是想娘了, 她要是知道我们姐俩日子过得这么好,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姐妹俩躺在被子里倒是暖和了不少。

    “我们今年清明回去把这近一年发生的好事全都告诉娘, 还有接下来的安排。姐姐, 你对往后真没打算吗?”

    甄妙明显感觉到姐姐的身体一僵,也让她越发证实姐姐的心里藏着事。

    “之前我怕你多想便没和你说, 常来买饼的顾大娘有个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 他颇为中意你,想让我帮忙问问你愿不愿意。那人我见过两回, 人生的高大老实也勤快, 在粮油铺做事, 夜里还要做些别的活计, 除了每月拿一部分钱孝敬爹娘, 其余都攒起来娶亲。他娘也和善, 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得紧,凡事都由儿子做主。”

    甄娟在焦家日子过得比大户人家的丫鬟还不如, 人家好歹拿钱办事,她如何小心翼翼讨好都得不到半点怜惜, 这般人家如何能不心动?她恨不得当即就答应下来, 可想到白天那人说的话, 破土而出的嫩芽瞬间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

    “我嫁过人的,委屈人家了,就算他们不在意也架不住外人指指点点, 你得空见了人让人打消这个念头吧,我暂时没嫁人的打算。”

    重活一辈子好像对人细微到不可查觉的情绪都变得敏感起来,姐姐的声音里分明还带着一丝向往,只因为嫁过人所以就要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掩藏?

    “朝廷都准许你再嫁,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谁要敢多嘴,我去撕了他的嘴。”

    甄娟被她给逗乐了:“那可不成,你好歹是未来秀才的娘子,外人知道了会笑话妹夫的。你与不同,婶子和妹夫都待你亲,过日子也得多为他们着想。”

    “那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我希望姐姐也能遇到好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姐,好人家难遇,而且是他自己想娶你,可不是媒婆和我们逼他的。我从相公那里学来一句话,叫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先瞧着又不是非得嫁他。”

    甄娟心动不已,心想那方家少爷再怎么霸道无理也不能干预她的终生大事,到时自然桥归桥路归路。

    “那就听你的。”

    甄妙到底还是没听到姐姐内心里藏着的事情,但听到姐姐愿意往前走她还是很高兴,这一夜睡得香甜。

    第二天顾大娘上门来从甄妙这里得了好消息乐得合不拢嘴,直说自家的傻小子有福了,直问什么时候让两人说两句话,若是可以她带儿子上门来,即便被外人瞧见了也不会显得唐突。

    甄妙说要问过自家姐姐才能给答复。

    到了晚上甄妙和甄娟说了,甄娟想到自己又没和方家签卖身契,哪怕有银子赚也是被逼的,她天天去但什么时候走由她说了算。不过碍于对方下工晚,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也只能借着油灯匆匆见一面。

    甄娟本就生得漂亮,这半年吃得饱穿得暖也无甚扰神的事,更显唇红齿白好气色。

    虽然不必急着赶回家,但甄娟还是打算在太阳落山前回去,哪知才将针线收好放进针线笸箩起身要离开就被嬷嬷给拦下来。

    “时间还早,娟娘这么早就收工了?”

    若说之前她尚且会同情这位嬷嬷不易,如今自己陷入为难境地有谁可怜她?愈发认定人不能烂好心,口气也冷淡了几分:“家中事情多,妹妹忙不过来我回去帮忙。”

    “可是少爷……”

    甄娟笑道:“我虽然赚方家的银子,却不是将命卖给方家了,总不能逼着我没日没夜的熬吧?”

    嬷嬷愣是被她堵得嘴角直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娟娘做的绣活少爷喜欢这不假,但其中深意你当真不懂?你也不是不懂事的丫头,少爷以往天晚了就不回来了,这阵子不管多忙都赶回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瞧你一面和你说说话?咱们女人活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想跟个好男人过好日子?我原以为你遭了苦头,人也更通透才是,怎么反倒糊涂起来了。”

    甄娟似是天刀笑话一般嗤笑一声:“我可不成,我不过一寻常人,没什么大志向。嬷嬷也清楚,但凡我能惹得起这位爷,我也不会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了。但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娘自小教我做人要知廉耻,为了攀富贵做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我死了之后可没脸去见我娘。”

    嬷嬷被她的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她,人已经离开了,眼看天色暗下来,心跳的越快也越慌。

    听外面的小丫头嚷嚷少爷回来了,嬷嬷麻木的心再次紧张起来,垂下头不敢看主子那张脸。

    “人呢?”

    嬷嬷唇瓣颤了颤,磕磕巴巴地说:“娟娘说家里有事忙不过来,赶回去帮忙了,少爷……”

    屋子里的下人全因看到主子脸上如寒风的冷意而颤抖着肩膀低下头,不发一言。

    “她要走,你就让她走了?枉费爷费工夫从庄子上赶回来,嬷嬷办的好差。”

    “老奴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说是甄娟和顾山见面,实际上大多时候是林母和林书安同他寒暄,她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打量那憨厚老实的男人一眼。

    两人未搭一句话,他一张脸红的惹人发笑,原以为他相貌平平,却不想是越瞧越顺眼的长相,一身男人气,看着孔武有力也可靠。

    甄娟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妹妹也在留意她的神色,见她中意人家,心里也激动,成亲这么大的事本来就该看过日子的两个人能不能瞧对眼,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碰到王氏和甄大这样的,赔进去一条命一辈子只能自认倒霉吗?

    顾家母子俩也没久坐,没多会儿就告辞离开,临出门前顾山才敢抬头看了甄娟一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再次变得通红,甄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自知失礼低下了头。

    但在顾大神眼里却是值得高兴的事儿,这说明人家瞧上自家傻儿子了,同这一家人说话也愈发热络,恨不得明儿就将喜事给办了。

    将人送走之后,林母看了眼甄娟,笑道:“这孩子太容易害羞了,不过心眼实在,是个正经人,娟娘觉得如何?要是定下来,就得抽空回去同你爹说一声,毕竟他是你的长辈,他应该不会干涉你。”

    毕竟两个女儿如今都不是随便能拿捏的人了,王氏给孩子说的亲最后把日子过程这样,她要想以后沾这姐妹俩的光,那她就该知道这事能不能指手画脚。

    甄娟笑起来,看了眼那人坐过的位置,说道:“他瞧着年纪不大,怪有趣的。”

    甄妙跟着附和:“也不过比我大一岁,我叫一声姐夫倒也不委屈。”

    见甄娟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甄妙拉着她的手道:“大几岁怎么了?我瞧他也不像个蠢的,兴许这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你又怕什么呢?”

    甄娟笑了笑:“没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横竖我又吃不了亏,他这人……倒是有几分勇气,旁人生怕被笑话避之不及,他竟然都不嫌弃我,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遇到这样的人。”

    油灯虽然不如烛火明亮,却也屋子照的亮堂,也照亮了她眼睛里的水光。

    甄妙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笑着安抚道:“这才是你该得的,若是成了,往后家里又多个人疼你,若是过得不痛快就回来,他但凡敢欺负你,我上门去帮你教训他。”

    甄娟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的妹夫,笑道:“妹夫也在呢,你好歹收敛些,像什么样子。我也算是过来人,怎么过日子还是懂的,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再说光看第一眼哪知道成与不成,还是得见几次才成,我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回力气了,盼着他是个能经得起风吹雨打,再那么闹一回,我自己也吃不消。”

    虽说是自我调侃,可里面透着连甄娟也未发现的心酸:“时候不早了,该歇着去了。”

    甄妙忙碌一番后上床在林书安身边躺下来,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与那顾山聊的虽不多,但看的出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若真有个好歹也不能让你抛头露面,凡事有你相公在前面扛着。”

    甄妙笑了一声,头往他的下巴处拱了拱,舒服的闭上眼:“我知道,我姐姐吃过苦,那会儿没人管她,委屈都得往心里咽,我怕她改不过来。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从小到大受的罪多多了,只盼着她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林书安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道:“会的,你相公读书再用功些,将来若能高中,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哪知晚上才说完这话,第二天便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69. 六十八章 反而沾了一身血…………

    今儿先生有事学堂放了假, 林书安整日看书看的有些累便在铺子前帮妙娘打下手。

    过了早上最忙的那阵一家人可算闲下来,早晚天气依旧冷,但到了中午就好过多了,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林书安出去了一趟, 回来手里提了条鱼,自发去后院收拾了, 见妙娘跟过来, 笑着说:“也算是姐姐的喜事,她爱吃, 瞧见了就顺便买回来了。”

    甄妙眼睛微酸, 在他身边蹲下来,下巴抵在环着的胳膊上, 轻声道:“相公, 多谢你和娘对我姐姐也这么好。她打小护着我, 替我挨了不少打骂, 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苦说痛, 我清楚她有多能忍, 要不是实在受不了,哪怕我拖拽她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书安收拾鱼鳞的手顿了顿:“就冲她……”知道焦远桥脏脏的念头却从不提起,一人把所有的委屈扛下来。

    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我知道, 自我长大后你们姐妹俩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只是……”

    甄妙笑了笑:“我懂,这毕竟是我们家的家事, 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这就是老天给我们姐妹俩安排好的命。但是我那天睡醒后, 就不想信命了,只要我勤快些,能养活的了自己, 谁还能为难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还真挣扎出一条路来。”

    甄妙说着脸颊发红,声音也小了些:“也多亏了相公不嫌弃愿意娶我,不然我可能就离了家到他们找不到我的地儿去谋生路。”

    林书安深深地看着她:“也亏得我赶上了,不然我这一片心思不就成空了?不怕你笑话,我一早就对你有心思,可当时咱家是什么境况你也知道,我也怕你嫌我穷,你自己也出息有赚钱的买卖,外人说话难听,我怕你误会我真是瞧上你……才同你成亲。”

    林母原想过去帮忙,可听到小两口嘀嘀咕咕说的很热闹,看了一阵又回去了。

    书安整日里忙着读书,连和他们闲聊的功夫都很少,妙娘也是个懂事的,在这种事上比会都固执,宁肯一天不说话都不能耽误了书安,这会儿倒也好,让他们说个够。

    甄妙小兽般水汪汪的眼惊地大睁,随即又笑起来:“我还担心你……在心里想哪儿来的脸皮厚的姑娘,不知羞耻什么话都敢说。那天晚上我都没睡好,就怕你不去,可我等了那么久你还是没来。”

    阳光下那只有力的手发红,刮掉鱼鳞去除内脏,忙完后笑道:“那天晚上我也几乎没睡,好在天黑了没让你看到我那副狼狈样子,还是害你难过了。”

    “书安,外面有几位公子要见你,个个都瞧着挺面生的。”

    林书安洗过手甩去水珠,拧着眉头出去,学堂中与他来往的人不多,几个人来找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掀起帘子走进铺子里,待看清来人有几分意外。

    “林兄,县令大人的公子来镇上办事,一直惋惜上次在县城没和你坐下来多聊几句,难得有机会,一起到酒楼去喝两杯?”

    这几人都是镇上的公子哥,书读的臭寻欢作乐倒是一把好手,足见这位县令公子也不是好东西,无意与他们多费口舌,婉拒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家中事多不便出门。”

    有过几面之缘的邓公子当即拉下脸:“林兄,县令公子亲自来请,你不答应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林书安面色平静:“既然如此,公子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说,在下定全数奉告。”

    邓公子正欲发作,被县令的公子拦下:“林兄今日不便,我们也不好强求,横竖我在镇上待得时间不短,日日上门来请,林兄总不至于日日不给面子吧?”

    说完这些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林母待人走远了,皱眉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旁边那几个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以后离他们远些。”

    林书安笑了一声:“娘尽管放心。”

    与一个没什么依靠的读书人来说,被这些富家子弟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闲来无事他尚且会应付来消遣,眼看离府试越近,他不会拿前程开玩笑。

    他蹲下来和林母剥蒜,蒜衣粘的紧,拇指和食指合力搓了搓,不甘的蒜衣只得脱落。

    “你爹当年没再考就是烦这些人,论学问也说不出个黑白却又爱凑热闹,有些人禁不住吹捧恭维真就把自己当人物了,喝酒赌钱逛窑子,最后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将自己学的那点本事给丢干净了。娘知道你有分寸,只是这些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林母叹了口气:“你总得为妙娘还有你的孩子着想,免得被小鬼缠上。”

    “我知道了。”

    甄妙将鱼煎的金黄再加入水炖,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姐姐该回来了,到时候正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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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奢华的屋子里地龙烧的足,甄娟来时寒风吹得正狠,自从流了个孩子她变得怕冷,所以衣服穿的不少,但到了中午便有些热了,喝多少水都压不下喉咙的燥热,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抬手抹去。

    旁边的嬷嬷见她起身要走,才吃了数落说什么都不能放她走,上前来挽留道:“你来来回回也怪麻烦的,方家还能饿着你?我一早就让厨房备了饭菜,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要是有偏爱的只管说,我让人现做。”

    甄娟才不吃这套,执意要走,嬷嬷却和死了亲人一样哭丧个脸:“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我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一辈子都得在方家伺候,半步好差事往后日子不好过。昨儿主子才数落了我一通,今儿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了。”

    甄娟顿时被气笑了,她来方家同蹲县大牢有什么区别?她怎么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方家的管家,下人生死都由她说了算。

    “娟娘要走也成,等少爷回来了亲自同他说,届时你是留还是走,老妇绝不拦着。”嬷嬷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待看到一抹迟疑这才松了口气。

    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韧劲,好在少爷能镇得住她。

    甄娟心里焦急,手上的活也做不下去,思来想去不能任由人这么拿捏。她既然生出和顾山过日子的心思,那就得护着自己的名声,天天往方家跑,谁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话。

    越想越发坐不住,好在没多久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

    音还未落,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男人一边解大氅的系带一边看过来,桃花眼含笑,伺候的丫鬟将大氅收走,在她旁边坐下:“昨儿怎么不等我就跑了?难不成是嬷嬷是藏私没把我的话传到?”

    甄娟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裙摆,横下心:“方少爷,我……”

    “饿了吧?往后饿了就先让厨房上菜,不用等我。府里新来了个北疆的厨子,烤肉是一绝,只是口味稍重了些,你尝尝看,不喜再换。”

    方子凌垂眼见她旁边的茶碗里空了也不见添茶当即冷了脸,眼中放箭般吓的旁边的人包括甄娟大气都不敢出。

    甄娟缩了缩肩膀,吞了吞口水,轻声说:“屋子里热,口渴喝了不少茶,喝不下去了才没让人添。”

    说话间丫鬟将午饭呈上来,是甄娟从未见过的美味,食物的香味充满整个屋子,只是她却坐立难安,唇抿了好几次。

    “怎么不动筷子?”好似方才冷着脸吓人的不是他一样,面若春风却比寒冬还要冷。

    “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我不打扰少爷用饭了。”

    方子凌刚要夹菜的手停下,眯着眼笑:“和我吃一顿饭让你这么不自在?如果是在意我的身份,那你把我当个普通人,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甄娟低头看了眼桌上精美的碗碟,无一例外在嘲笑她,坐着的这张椅子像是着火一样让她在上面多待一刻都很痛苦,还有那双毫不遮掩带着侵略揣摩的眼睛。

    就在甄娟以为自己要屈服的那刻,方子凌的贴身丫鬟绿杏从外面进来,看了她一眼才回话:“外面来了个书生,说是来接他姐姐回家吃饭。”

    甄娟眼眶一热,急不可耐地站起身要往出走,男人将筷子搭在碗沿上的声响过于刺耳,让她身子一僵停下来。

    “和他说娟娘往后不回去了,坐下。”

    甄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咬了咬牙,坚定道:“我想回家,我妹妹在等我。方少爷,我还是不想接方家的活,您另请高明吧。”

    “屋里烧着地龙,好茶好饭伺候,你若不愿做针线活丢一边就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何不好?”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待着别扭?那不妨和我成亲,光明正大地待在这里如何?”

    甄娟倏然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怒的眼狠狠地瞪着他。

    “这……三少爷,主子正在用饭,您有事晚些再来。”

    方子辰声音猛地拔高:“笑话,我见我亲大哥什么时候还需这一套?走开,什么狗屁规矩,不知道的还当是见什么王孙贵族。”

    方子辰从外面进来,瞧见桌上的丰盛佳肴,啧啧道:“我说一早就闻着香味了,到了用饭的时候却不见这好东西,感情大哥躲起来偷吃。”

    他毫不见外地坐下,拿起甄娟未碰的筷子自顾自地夹菜吃,顺便说道:“我才知道我同窗的姐姐在咱们家当绣娘,哥看在我的面上别让人这么冷的天跑这一趟,反□□上那些个下人懒得骨头都快圈起来了,不妨让他们松动松动筋骨,固定个时日跑去取一趟。”

    林书安余光瞥了眼姐姐确认她未吃亏,这才和坐在对面的男人说:“方公子,我内人有了身子不能劳累,身边缺人照顾,贵府的活儿往后便不做了。姐姐,做事有始有终,将未做完的拿回去,到时我给方公子送来。”

    方子凌深邃的黑眸散发出逼人的光,像动了杀意的恶兽,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断林书安的脖子。

    “不劳烦你了,娟娘做好了让人传声话来,到时候我会到府上拜访,毕竟是特地为我做的衣裳,怎好经不相干人之手。既然今儿的饭菜不和你的胃口,下回我备江南菜,到时娟娘可得给我薄面,好歹动两筷子。”

    甄娟忍不住身体一僵,见妹夫直接离开了,也顾不上看那人一眼,将一旁还未做好的衣裳胡乱卷起就和逃命似地往出奔。

    人还没走出院子只听屋里传来桌子倒地发出的声响,碗碟摔碎了一地,还伴着方子辰的惊呼:“哥,你疯了?”

    甄娟心道可不是疯了?一想到他还要阴魂不散找上门来,她就愁。

    直到走出方府她彻底松了口气,好似从鬼门关逃出来一样,但脸上的表情还显得木木的。

    冷不丁见走在前面的妹夫停下来,她也跟着站定,低下头笑得无力:“妹夫怎么知道我在方家?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没想到他这么无赖,对不住,给你们添了麻烦。”

    林书安转身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姐姐不必这么见外。方子凌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蠢,他不至于冲我们动手,姐姐莫要被他给吓到了。”

    甄娟的眼泪稀里哗啦掉下来,不住拿袖子抹眼泪,抽抽噎噎道:“这个活该挨千刀的混账,这么吓我,当真下作。”

    阳光虽暖,却不时有一阵风吹来,扑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痛感。

    “回去不要告诉妙娘,我不想惹她担心。她总觉得亏欠我,太紧张我了,我留下来也不是想你们为我操心。遇到那个人……倒是恨不得没来过镇上。”

    “妙娘炖了鱼汤,正在家里等着。”

    回到家甄妙正站在铺子前伸长脖子张望,看到人佯装生气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到底是什么人家成天这么折磨人。”

    甄娟笑起来:“今儿同主人家多说了一阵话,将还未做完的衣裳带回来了,往后就不去了。我才出来就瞧见妹夫,听说你又炖了鱼汤,这阵子常喝也不像往常一样馋了。”

    一家人坐定,甄妙边盛汤边说:“姐姐,这户人家怎么反反复复,往后绕着他家走,怪糟心的。你太瘦了,给你补补,养得胖一些更好看也更有福气。”

    甄娟笑淡了几分,心疼地看着妹妹:“往后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做绣活了,就在家里帮你的忙。”

    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了自己老往布庄跑,要是没有沾上方家就不会横生这么多枝节,却不知早已入了他人的眼。

    要说自那日之后,县令公子果真天天带着那帮狗腿子来请林书安小聚,毫不在意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林书安自然通通拒绝,他们好意思纠缠,他也能硬下心来让他们的希望落空。

    去往花楼的路上,邓公子一脸不快,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次次拿乔,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不如教训他一顿也好让他老实些。”

    “要不是听你们说他为了银子什么都豁的出去,我还真当他有文人的傲骨,这几天能玩的都玩遍了,找点乐子也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光揍人可不成,要让他出丑,好让我爹后悔让他榜上有名。”

    “你们玩,我先回了。”

    说的正是梁家那位庶长子,邓公子环着兄弟的肩膀拍了拍,笑道:“你不也瞧他不顺眼?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整他的法子,将他夺你美人的仇给报了。别怪兄弟没提醒你,想玩女人手段得狠,那小娘子没了依靠,还不是任你揉搓?”

    梁公子抬起手肘狠狠地给了他一击,莫名的生厌:“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为难一个柔弱女子,邓兄行事还是慎重为好。”

    眼看从小到大的好友真就不给颜面地离开了,邓公子心里这口气愈发咽不下去,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混账,如今倒是装起假好人了,怪不得连他妹妹都瞧不上他,为了一个穷酸女人心软至此,难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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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书安放学后收拾课本回家被先生留下,要他明早陪自己去醉春酒楼去见个人,如今他俨然是先生眼前的红人,昔日被同窗奉承的人也只剩不甘和愤恨。

    林书安应下来,反正先生明儿去要路过他家,所以两人约好在他家铺子前碰头,定下来便匆匆回家了,至于后面那几双嫉妒的目光像风里沙终将在风停时跌落在地被人踩在脚底下。

    回到家和甄妙说起这事,她二话不说将今年新做的还未穿过的一套衣裳拿出来,抚平放好:“先生带相公去见人,足见此人身份不一般,该穿得精神些。”

    林书安从后面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地撩拨着她早已红的滴血的耳垂,嗓音如丝竹动听:“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我听你的。”

    甄妙拍了拍他锁着自己腰的手,笑说:“早点歇着吧,明儿办完事回来又不能早睡。我倒盼着相公能早些考完,回来也能睡个好觉,天天这么熬怎么受得了。”

    “傻丫头,富贵本就不易求,这条路我才刚开始走你就心疼了?若真心疼我,不如早些怀个孩子?妙娘,我想当爹了。”

    甄妙顿时红了脸,小声说“这又不是你我想就能成的。”

    林书安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开衣带,俊脸上难得有几分急切:“不想,做可成?”

    第二日林书安神清气爽地起身去铺子里生火了,甄妙抢在他点火折子的那刻将他赶走:“烟味大沾在新衣裳上可不成,相公若真闲不住去井里打桶水备着,我一会儿就好。”

    林书安又如何不知道她那点心思,想是生怕他在那些人面前丢脸,谁想烟没沾身上,反而沾了一身血……

    70. 六十九章 ·····

    林书安本是后进学堂的学子, 同窗皆以为他是垫底的料,不想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变作了先生最为器重的人,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

    甄妙盛了满满一大碗豆腐花, 几个刚出炉的饼招待相公的先生。

    她经常听相公说起先生会时不时地给他开小灶, 为此他的同窗们很是嫉妒他,贵重礼物他们送不起, 一点小吃食倒是管够。

    早上本就客人多, 她一个不留神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已经离开了。

    姐姐从后院将洗好的马铃薯端进来,低头一边削皮一边问:“秀华这妮子心也怪狠的, 还真打算在家里待到天气暖和了才出门?”

    甄妙边装饼子边说:“也不能怪她, 嫁到镇上来回娘家次数就少了,她又是家里最小的, 爹娘兄长嫂子全都疼她, 给我我也舍不得嫁人。”

    甄妙抬头刚要问来人要什么馅儿的, 瞧见人笑着转头招呼姐姐:“姐, 我手头腾不开, 你快来帮我一阵。”

    甄娟没多想, 在一边倒了干净水的盆里洗过手,刚走过来瞧见那羞得面红耳赤的人,也没问他要什么馅儿的, 拿了几个大肉饼给他装好,见他要给钱, 水波荡漾的眼含着嗔意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 怎么还不去上工?误了时辰当心掌柜的扣你工钱。”

    被一众人盯着的顾山动了动唇, 吐出一句:“我,我……”

    要不是眼下人多甄娟早忍不住笑了,这个呆子:“快些去吧。”

    顾山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丢下就跑, 那模样活像被狗追似的。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满脸的笑。

    眼尖的人嗅出了不对劲,调侃道:“娟娘这几天瞧着气色好了不少,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哪儿来的什么好事,辞了工在家里吃喝不愁,日子还能不好过吗?”

    “我还当娟娘说好了人家,之前我就想给你说门亲,我娘家有个大哥,他媳妇儿前年去了,家里有两个儿子,人勤快善良,你要是愿意我就跑这一趟给传个话去。”

    甄娟勾了勾唇角,世人皆是如此,只因她嫁过人就活该给人当后娘,嫁些单论相貌都糟心的人,但来者是客,指着这些人做买卖,所以笑道:“我不急着嫁人,多谢嫂子好意。”

    “你怎么这么糊涂?天底下有女人愁嫁的,可没汉子愁娶的,少了一样就不能和人大姑娘一样挑三拣四了,趁着年轻赶紧找人嫁了才是。”

    再好脾气的人听这话都直冒心头火,一旁的甄妙却忍不住冷了脸:“嫂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即便嫁过人怎么了?我姐姐生得好,人又勤快心善,怎么就不能嫁个和心思的?有什么可将就的?再不济她还有我这个娘家妹子,我养她就是。”

    那嫂子见向来随和的妙娘动了这般大的气,脸上也挂不住,尴尬地笑:“我也是好心,不乐意就不乐意,咱往后不说不就成了?”说完就快步躲走了。

    甄妙倒也没有气很久,总不好冷着脸做买卖,人们经过这一事也不会自讨无趣,但私下里猜测甄娟和顾山有猫腻的人不在少数。

    闲下来后,林母和姐妹俩说:“要是瞧着顾山这孩子和心思就早点说明白定下来,外头这些人眼睛鼻子耳朵灵,甭管藏得多深都能给你挖出来。流言害人,别让一件好事给他们祸害的变了味。”

    “姐姐,你说呢?我瞧你待他也不像是没那个心思的。”

    “我……”

    “娟娘待谁有何心思?不妨说来给我听听。”

    突兀的男人声音从外面传来,甄娟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最后闭紧嘴没再吱声。

    “方少爷怎么来了?”甄娟以为他是来找相公的,笑道:“我家相公今儿陪先生办事去了,你若有事不妨晚些来。”

    方子凌手里的折扇敲击着掌心,看向甄娟的眼睛里散发着一道玩味:“我今儿来不是找林兄的,是和令姐来拿我衣裳的,不知娟娘可缝好了?”

    甄娟缩了缩脖子,声音变得低了几分:“还差一些,方少爷若是急着要,我这就给你拿出来,回去找个绣娘就成。”

    甄妙这才知道姐姐前阵子伺候的是方家,笑道:“这是什么缘分,姐姐都不愿告诉我。只是方少爷,往后府上的针线活还是另寻别人吧,她是个急性子,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抢着做完,我看她整日里对着油灯生怕她看坏了眼睛。”

    方子凌眯起眼,笑了一声:“可不是有缘分,只是不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让娟娘开不了口提及我?”

    甄娟心中涌起一阵燥意,这人分明就是成心使坏让她难堪,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牙齿紧咬唇瓣,要不是怕吓到妹妹和林婶,她真想抓起针线将这张讨人厌的嘴给缝起来。

    他到底要怎么样?自己做了什么错要被这样的人给欺负?

    “方少爷等着,我这就把衣裳给你拿来。”

    从铺子到屋子里她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站在桌边看向那把锋利的剪子,拿在手里稍迟疑片刻……

    甄妙招呼他坐下,刚要干活,有一人行色匆匆地跑来,指着前面嚷嚷道:“林娘子快去瞧瞧吧,你相公将人给打伤了,这会儿正在酒楼呢。原来县令大人也在,说要当堂断案,论个是非。”

    甄妙和林母一听当即魂都飞了,强作镇定,拜托方少爷给姐姐传个话:“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甄娟抱着包袱从屋里出来,只见铺子里只剩这个男人,心里闪过一抹不安,连声音都略显虚浮:“怎么只有方少爷在,我妹妹他们呢?这是您的衣裳,往后那些误会和不快全忘了便是。”

    方子凌接过来,当着她的面拆开,看到完好的衣裳笑道:“娟娘当真好脾气,我还当你恨不得把这衣裳当成我给绞个干净。”

    甄娟确实有这个心思,谁让她发的起脾气却承担不起麻烦,剪子都要碰到这上好的料子了又被她给丢开。

    “您这价值百两的衣裳我可不敢造次,我们穷苦小老百姓砸锅卖铁都偿还不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遭人闲话,方少爷慢走。”

    方子凌见她一副把自己当做登徒浪子的模样,低笑一声:“我最多不过留你吃顿饭而已,你何故对我这般大的敌意?我不是说了?你要名分,我们成亲就是,哪儿还不如你的意?”

    他说着顿了顿,笑得有几分吓人:“你怕我纠缠,莫不是心里有了意中人?是何人?爷倒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想到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焦远桥,心里的惧怕再次加深,干涩地摇头:“没人谁,我与公子实在是云泥之别。您待我未尝不是一时念头,若哪天腻了一纸休书或是您强来我也没法子,横竖我就是那田间地头的野草,从睁眼那天就是苦着,苦了一辈子。我别的不求,只请您别为难我。”

    方子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成,爷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时间掰扯道理。”

    甄娟看他带着那几个身形健硕的粗犷男人离开,抚着胸、、口喘粗气,先前的欢喜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若是她执意和顾山成亲会不会害了他?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能听得进去道理,知道他多么混账多么无礼吗?

    她坐在灶火边周身被烘烤的暖暖的,可是心里却凉的吓人。

    从没有觉得如此安静的院子是这么的难熬。

    却说甄妙和林母赶到梁家的酒楼,外面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人,甄妙带着林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挤进去。

    只见最前面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另一侧那几个时常到家里来喊相公出去的年轻公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而她的相公笔杆挺直,新做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土,垂在一侧的手背和袖摆上有清晰的血迹,甄妙的心瞬间悬起来。

    而地上躺着三个衣着粗鄙混混模样的人,个个鼻青脸肿,脸上被揍成了花,瞧着狼狈又可笑,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指着相公如杀猪一般地嚎叫:“这人心狠手辣,他是要打死我啊,救命啊,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儿,一家子全靠我养,我若是残废了,家人岂不是要饿死。”

    甄妙这才发现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先生,好端端的怎么会和这些地痞无赖起了争执呢?

    “大人,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小的做主。”

    甄妙见其中一个往中间男人的位置磕头,原来这位就是县太爷,眉眼间一片正气,整个人都透着严肃沉稳,想来该不是会胡乱冤枉人的主。

    “他说无意撞你,你却气不过动手打他,是也不是?”

    甄妙看着相公冲这位大人跪下,一阵心疼,她虽不识大字却也知道只有秀才、举人、进士这些学问做得拔尖的人才不用跪。

    “回大人,此人一派胡言,学生是与明思学堂先生一道来的,这几人见我们便动手打人,先生是文雅读书人,不善拳脚,被这几个恶贼打伤,这会儿还在医馆治伤。学生气不过,这才动的手。”

    县令见这人气质如青竹,生得一副好相貌,倒没想到下手亦这般重,捋着胡子道:“你姓甚名谁,往日可与这些人生过过节?”

    “学生姓林名书安,去年才搬到镇上来住,从不曾和这些人有过交集。不过方才倒是听一人提过他们是收人钱财办事,还请大人为学生先生做主讨个公道,定要将那幕后之人给抓出来。”

    坐在县令旁边的乡绅发现县令大人在听到此书生的名字时脸色冷了几分,不解地想难道林书安曾得罪过这位大人?

    县令却将此事推在一旁,随口问道:“听闻你写的一手好字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还时常卖弄文采赚银子可是如此?”

    林书安皱了皱眉:“学生曾做过一回,为郑老爷写祝寿词,不知道可有何不妥?”

    71. 七十章 不知我可否登门讨顿饭尝尝……

    寒门学子众多, 全然指望家里供,哥哥嫂嫂弟弟弟妹只怕也不依,多是利用闲暇时抄书, 或是为有钱人家写赋写碑文, 以此来赚钱贴补家用。

    不光本朝,历代学子皆是如此, 流传多年的老规矩, 被县令大人如此一问倒真不知哪里出了错。

    甄妙听婆母提过,那些年找相公求笔墨的人多的是, 相公大多不予理会, 直到王氏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彩礼钱,他才不得已为一位有钱的大老爷写了祝寿词, 县太爷好端端提这事做什么?

    难不成是那位老爷犯下大罪拖累了相公?

    她急得忍不住跺了跺脚, 却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生怕自己胡乱开口添了乱。

    眼睛不由地再次落在那带了血迹的手背和衣裳, 心里一阵抽疼。

    再看那不远处站着几个身着华衣的公子, 交头接耳, 嬉笑连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要说这事和他们没关系, 她一千一万个不信。

    这些个下做东西,阎王爷放他们投胎的时候没睡醒不成?怎么将这些人渣给投胎到好人家享福?

    愈想愈气不过, 在那些人里多看了两眼意外发现竟没有那位梁家公子。

    也就在这时, 相公往过来瞥了一眼, 看到她有些惊讶,而后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甄妙心疼相公最喜爱的衣裳被糟践了,心疼相公被这些该去猪圈里泡一泡的肮脏人祸害, 又担心这么冷的天在地上跪得久了,万一伤了身体怎么办?

    想的越多也就越发觉得这个所谓的父母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他自己的儿子也掺和在其中,其中少不了他的纵容。

    这些人难不成都是冲着相公来的?

    坐在县令身边的一位老爷摸着下巴说道:“做学生心要摆正,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一味攀附谄媚坏了品行才要不得,仗势欺人更是错上加错。”

    旁边竟还有人帮腔,甄妙气急败坏,脑子突然间变得空空,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帮相公。

    林书安拱手道:“去年郑老爷大寿,由观阅书斋掌柜的牵线,学生代为作赋祝寿得酬银四十两,此后一心在学堂读书,日日往返于学堂和家两处,这几人更不曾见过,若不是他们无端挑衅,学生更不会与他们白费功夫。”

    一旁的邓公子冷哼一声:“好狂妄的口气,是不是今儿见县令大人也是白费功夫?”

    甄妙真恨不得过去狠狠踹这人两脚,故意火上浇油,生怕县令大人不怒。

    “求学入仕,人之本心罢了。学生愚笨,非天纵英才,只得勤奋苦读,多积累学识,自然不愿虚度光阴。”

    大字不识的寻常百姓自然听不出其中有何用意,可在场念学堂的人都听过林书安的大名。

    他从未上过学堂又是中途入学,能进明思学堂已经让人瞪眼,偏偏这大半年,先生随堂小考他都名列第一,先生的奖励拿到手软。

    如今他自嘲愚笨,在场的所有书生都受到了侮辱。

    县令的脸色凝重了几分,眼睛里的寒冰却有消融的意图。

    “至于谄媚、仗势欺人……学生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实在想不出何时有做过,恳请指点一二。”

    之前厉声指责的人却被他反将一军,一张横肉颤动的脸憋的通红,竟是屁都蹦不出一个。

    县令不动声色地看了儿子一眼,那些无证据的传言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林书安寒凉的视线再度落到那几个人身上,沉声道:“学生也大为冤枉,求大人还学生公道。”

    有人小声说了句:“这几人油头垢面,双眼无神,一看就是嗜酒贪色之徒,寻常人见了都会绕道走,更别说林书生这等读书人,还请大人明察。”

    当即有人附和:“怕是瞧见林书生的娘子买卖做得好,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想打劫,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越来越多的声音嗡嗡响,站在一旁看热闹几个公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犯了何事?围了这么多人怪唬人的。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来人便是用四十两向林书安买祝寿文章的郑爷,瞧见林书安,惊道:“几日不见,林兄怎得这么狼狈?我方才去了趟观阅书斋,佟掌柜的同我说你摊上麻烦了,我寻思着不该与我家有关,心里放不下,所以过来看看。现在一看是打架斗殴倒是放心了,咱们的父母官公正廉明,明断是非,必不会让好人蒙受不白之冤。”

    县太爷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再次将林书安划为郑家一党。

    林书安见县太爷对他为郑家费笔墨有这般大的意见,心道不过一方弹丸之地,也要学朝廷分个党派,互看不顺眼,当真太过可笑了些。

    郑爷煞有介事地蹲在一边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几个男人一番,沉吟一阵道:“我瞧他们都是些地痞无赖讹钱的货色,只是未免太蠢了些,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是藐视我朝律法吗?县令大人,您应该狠狠地打他们一顿屁股。”

    那几个人本就被打的伤痕累累,一听可能要遭板子当即吓的脸都白了。

    “怎么能以貌取人呢?林书安长相俊秀,手无缚鸡之力就向着他?万一他是杀人放火的恶匪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郑爷轻蔑地笑了一声:“邓家的小子,不在家好好念书乱跑什么?看来你爹那顿打是白挨了,瞧瞧你这副样子,回去照照镜子好知道什么叫相由心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是你雇来的。”

    邓公子粗声粗气地:“你别胡乱污蔑人。”

    要说只是一个姓郑的出来捣乱就算了,偏偏又来了一个更加不好惹的疯狗——方子凌。

    这人向来自私不爱管闲事,他与县令大人见过礼,笑道:“原不该打扰办案的,草民这里也有一桩事要告,求大人做主。”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质字据,交给县令身边的师爷:“这是王三签字画押的借款,一年前他向草民借了五十两银子,原定上个月连本带利还请,如今他倒不认账了。此人嗜酒烂赌,两个女儿都被他卖到窑子了,他要是个好的,这老天只怕不睁眼了。”

    他的目光又在另外两人脸上一扫而过,那副神情已然说明这三个人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被两人一搅和这案子自然没了再断下去的必要,坐在县令身侧的人全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大人的表情,都觉得这是拔了虎须了,怕是要大发脾气。

    一旁的师爷怒斥道:“既如此,你们三人还不说实话?欺瞒大人该当何罪?”

    甄妙和林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他们家在这镇上没什么依靠,别人若是诚心陷害,她们两个妇人就是想破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县令没有关起门来审,任由老百姓旁观,有人替相公鸣不平也未曾受到呵斥,方才将县令当做恶人,是她莽撞了。

    “大人饶命,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为了几两银子才犯下蠢事。”

    跪在中间的人突然抬起头,指着那帮公子,痛哭流涕道:“是他,他让我们干的。”

    除县令公子外,那些人之前笑得有多欢畅,此时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是邓公子,他说瞧林书安不顺眼许久了,他骨头硬就把他的手给敲废了,让他断了考科举的心思。”

    “混账!如此心思当真恶毒,亏你也是个读书人。今年县试你考中第几名?”

    邓公子被那一声混账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两手伸在前面,猛朝地上磕头,哆嗦着:“小的,小的,未考中。大人,小的知错了,求您看在家父的份上饶此一回吧,往后再也不敢。”

    众人还在惊讶这林书生竟有郑、方两家帮忙说话。

    却听林书安为自己的老师鸣不平:“孙先生乃明思学堂的授课先生,不想路上遭此横祸,请大人还我老师的一个公道。”

    明思学堂的名声在城里也是响当当的,误了学子功课不说,万一先生要是有个好歹岂不是他们全县的损失?

    “来人,给我拖下去重重的打,几年的书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尊师重道都忘了。”

    邓公子朝县令公子那边看去,却收到一记‘与我无关’的目光,不敢吭声只得咬牙独自受下来。

    林书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好个片叶不沾身!

    甄妙快步走到相公身边心疼地扶着他起身,看他哪怕强咬牙撑着还是痛得忍不住皱起眉头,轻声说:“你且忍忍,回家我给你用热水敷一敷,这两天安心在家养着哪儿也别去了。”

    林书安笑着摇头:“不碍事,顺路路过医馆得先去探望先生,也不知道伤的重不重。”看到旁边的两人,拱手道:“今儿多谢两位相助,今日太过狼狈,改日再好生招待两位。”

    方子凌狭长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光,扇骨敲着掌心,悠悠道:“早听闻林娘子有一手好厨艺,不知我可否登门讨顿饭尝尝?”

    甄妙笑道:“这有何难,若不嫌弃明儿来家里就是。”

    方子凌舍抵着牙槽,看了眼人早已散去的空档大街,不紧不慢道:“好老子不一定能养出好儿子,找你麻烦的未必是县太爷,林兄,往后可要当心了。”

    72. 七十一章 一直笑到头发白了

    与方子凌、郑爷分别后, 甄妙扶着林书安去了医馆,看望先生顺便请大夫帮自家相公也瞧瞧,以防有个伤筋动骨。

    林书安托人将先生送去医馆, 自己同那几个混混缠斗最后直接被带到县令面前了。

    去了才知先生被女婿接回家养伤了, 虽然头上破了道口子看着吓人,好在没什么大碍, 林书安也放心了。

    至于他手上身上沾的都是那几个无赖的血, 最多不过挨了几下拳头,身上有几处发青, 大夫给他开了涂抹的药。

    在一旁紧张的婆媳里也得以放心。

    回家路过布庄, 甄妙去里面挑了一块花纹颜色最好的布料,是普通布料的两倍, 眼睛眨也不眨买下来。

    林书安在一旁瞧得心疼, 正欲拦下被母亲拍了下, 笑得欢喜:“傻儿子, 你媳妇心疼你呢。”

    林书安纤长的眼睫低垂, 嘴角弯了弯, 那抹绯红一路染上耳廓。

    甄妙抱着布料回来看到婆母笑,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脸,说道:“相公身上这件衣裳沾了晦气, 丢了就是,我再给相公重新做一件。”

    林书安却舍不得:“这也是你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好在没破, 洗洗就好, 丢了怪可惜的。”

    甄妙一想到万一这位县令大人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断案岂不是平白无故受冤枉?被抓去大牢怎么办?挨了板子怎么办?相公要强,不堪折辱伤心伤神怎么办?

    这世间郁郁而终的人多得是,她喜爱他, 想他笑,想他高兴,想他与自己白头偕老,哪怕年纪比他小,她也乐意照顾他,什么苦累都不怕。

    回到家,甄娟见妹夫这般狼狈,也没多问,往灶火里添柴烧水。

    林母坐下来,感叹一声:“可真把我们吓坏了,这天底下的人真是坏的不讲道理。不好的见不得好的,想想都后怕。书安真是个死读书的无力书生,就真被这些混账给害了,多亏了方公子在县令面前把他们的皮给掀了,让他们不敢狡辩,这才招了。”

    甄娟往盆里盛水的手顿了下,问道:“那县令也没给个说法吗?平白无故地遭打又遭冤枉,总不能因为咱们是贫民百姓这事就这么翻过去了吧?”

    “那倒没有,郑家的公子屁股被打开了花,这阵子也别想等出门作乱了,大人还让他爹带他来咱家赔罪,真是活该。”

    水热之后舀入盆中,甄娟站起身说了句:“原本谁也不挨谁,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有钱人见不得我们穷苦人过得好是怎么的。”

    林母沉默下来,可不就是如此?自己儿子书读的好,人又长得俊,不就是少了家世?因为他们穷,这些人就恨不得把书安踩的爬不起来?

    甄娟将水送到妹妹屋子外面就回来了,又将屋子给收拾了一遍。

    ---

    林书安将外面的衣裳脱下来,看了几眼。

    甄妙端进来水,让他洗去身上的脏污,这才给他往身上的伤处擦药。

    精瘦有力的白色肌肤上有多处留下醒目的大片淤青,足见那些人下了多狠的心。

    甄妙的动作很小心了,还是时不时会听到他忍不住溢出唇的轻哼,那一声像是刀扎在心上,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泪水啪嗒一声跌落在男人脊背上时已经变冷,激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快速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的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笨拙地抬手为她擦眼泪,紧张地问:“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

    “万一要是遇上更坏的人呢?读个书也这么凶险。”

    甄妙随即抿紧唇,这话说的不过脑子,即便窝在小村子里想欺负他们的人也不少,天底下想做官的人多了去,可能高中的也不过少数。这天底下有多少入相公这样的无辜人只因为挡了别人的路就被毁了一辈子,这些人真该死。

    林书安将衣裳穿好,笑着将她拥在怀里:“怕了?怕了也不成,我现在是箭上的弦不得不发,再说你辛苦供我读书,为这些区区小事放弃我都瞧不起自己。别怕,早晚要讨回来的。”

    林书安说着在她的眼睛上落下轻轻一吻:“你为我哭为我紧张,我很欢喜。自打成亲后,你我只亲近了几天,往后真就搭伙过日子了,我借着帮忙想多和你亲近,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赶我回去看书。要不是今儿,我真以为我与你只是个挣诰命的人。”

    甄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那是怕耽误你看书。而且哪是我逼你,分明是你自己太用功了,我又不懂,你刻苦上进我还能拦着?”

    从柜子里拿了身旧衣裳帮他穿,边问道:“今年的学费也该教了,相公去看先生的时候一并带上吧,前两天忙糊涂了给忘了。”

    林书安摇头:“先不急,待县试考过再说。我想念官学,若是成绩好,每月可领粮食和银两,你也能少受些苦。”

    甄妙不觉得苦:“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做,多赚些银子也没坏处。这里虽说好,可我还是想攒银子买个属于咱们自己的院子。”

    无根漂泊的日子总是让人不踏实,摇摇晃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摔倒了。

    ---

    天黑了,甄娟将明儿要用的食材备好,刚要去关门,一个人急匆匆而来,微弱烛光下,映照出男人羞又急切的脸:“回到家听我娘说了林相公的事儿,要紧吗?我带了些东西来,许是唐突了些,还请娟娘别恼。”

    甄娟借着光定定地看着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他只比妙娘大一岁,眼睛里一片清亮,像雪一样干净,这样的人,她有福气和他过一辈子吗?

    “快进来吧,吃过饭了吗?”

    甄妙出来倒水,听到姐姐和人说话,好奇地走到门口,正好听到男人强装镇定地声音:“吃,吃过了。”

    “瞎说,一看就是刚收工回来,热水都没喝上一口吧?”

    甄娟倒了一碗热水端过来:“去去寒气,还有几个温热的饼,你先吃些垫垫肚子。我妹夫遭了些皮肉伤,不要紧,你有心了。”

    顾山赶紧起身接过来,冰凉的手贴着碗边,还碰到了柔软滑嫩的皮肤,他愣了下,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脸有多烫。

    手渐渐有了知觉,笑道:“没事就好,往后有事来陈记粮油铺找我就好,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出力气倒还是成的。”

    他端起茶碗一口一口地抿着喝,干到起皮的唇突然碰到热水有微微的刺痛感。

    甄娟看他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心里一热,笑得更加柔和:“明儿能抽空来我家一趟吗?”

    顾山在铺子里做得是苦力活计,他为人厚道老实又识字,掌柜的也有意将别的活计交给他,若是忙不过来他也会帮着记账对账,好几次同他说练会了本事让他做个账房先生,轻省些工钱也多,他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貌美温柔的女人,穿着得体,举止有礼,对他笑,给他倒水还给他拿东西吃,想想往后成亲与她一起过日子,自己成天灰头土脸,赚的工钱也不多,太亏待人家了。

    他将水喝完,恢复湿润的唇快速地抿了下,说道:“掌柜的说想教我做账房先生,帮着管店里的琐碎事,我会用心学。”

    甄娟手指在冰凉的桌沿来回滑动,听到他的话抬头看过来,惊讶道:“你还识字吗?”

    顾山摸了摸头,尴尬地笑:“念了两年学堂,不是读书的材料便放下了,字还是认得的。”

    孤男寡女也不好长待在一处,他虽不舍却也顾及她的名声,起身道:“天太晚了,我也该回了,娟娘早些歇着。”

    甄娟将他送出去,看他走远关了门,回头见甄妙站在后面看着她,嗔着瞪了她一眼:“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

    甄妙笑着说:“我先前就来了,没好打扰你们,我这未来姐夫倒是个上进的,我也能放心把你交给他。明儿中午他有空吗?不会误了他的事儿吧?”

    甄娟拉着妹妹的胳膊,将油灯吹灭,声音略显平淡:“他说掌柜的待他很好,而且那会儿他也能歇一阵。我这辈子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平平安安,被人稀罕着,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看管,一直笑到头发白了,看孩子们长大,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来。”

    甄妙笑起来:“兴许老天开眼了,见咱们姐妹俩吃了这么多年苦,发善心给我们好日子过。”

    她的重生让她得以选一条不一样的人生路,她、姐姐、相公他们的命运都已经改写。她不求有泼天富贵,能有一处安身之所,衣食无忧,家人康健平安,日日开怀便足够了。

    因为要招待客人,甄妙一早便和林书安出门去买肉,也正好去先生家探病。

    甄娟和林母负责看家卖饼,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叫卖声不绝。

    甄娟正和一位大婶闲聊,也不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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