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8)
起先前的秦家人。
“那一家子如今活的不成样子,一大家子全靠儿媳养着,男人瘫在家里就等人伺候,几个孩子也正在长身体,天天连肚子都吃不饱。秦家老婆子还在外面笑话你妹夫,说他考不中,存着这等恶心眼,怪不得留不住财。之前有人去看了她家的屋子,最后硬是被吓了出来,开口就要二百四十文,想钱想疯了。”
甄娟笑了笑:“还有这事吗?那是挺可惜的。”
“方公子来了?”
“今儿闲来无事,在街上走了走,离这边不远,索性就直接过来了。”
73. 七十二章 ···
人家帮了自家一回, 也没撵人的道理,林母冲了壶茶招待,忙着手里的活偶尔和这位少爷闲聊两句, 到底还是不得劲, 心里也盼着儿子儿媳能早些回来。
甄娟耳畔时不时听到男人清朗的声音,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更别说附和, 恨不得一整天都忙碌不用挪地方。
身后那道滚烫的视线让她心浮气躁。
客人慢慢少了起来,甄娟想忙一天的美梦破碎, 不得不转身, 也不得不回应男人的寒暄。
“昨天和娟娘说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甄娟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个男人真该死, 他竟然当着林婶的面逼她。
果然林婶好奇地看向她:“什么事儿啊?”
甄娟抬起眼皮往他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错他眼底透出来的坏, 他是故意的。
她蹲下身清洗菜, 沾了泥的马铃薯很快糟了一盆水, 倒了脏水换好新的,将那一个个长的歪七八扭的马铃薯倒进去。
“方公子说我绣活做的好,歇了怪可惜的。”
林母也跟着笑:“你和妙娘都手巧, 一个缝补衣裳爱绣花,一个掌勺做菜比得过外头酒楼的厨子, 如今全都在我家, 外人盼都盼不来的。眼下家里日子过得好, 不必受那些累了,要说最要紧的还是找个和心思的人家才成。”
方子凌眉眼飞扬,跟着笑问:“娟娘有了中意的人了?”
甄娟抿了下唇没吭声。
林母还以为她害羞不敢认, 含糊地帮着应了一声:“瞧着是有了。”
方子凌将眼前的娇小人儿收入眼底,如星辰闪耀的光勾勒着属于她的每一处轮廓,越看心越酥,唇角上翘:“娟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定能嫁个好人家。”
“那可不是。”
半个多时辰过去,甄妙和林书安终于回来了,让浑身快僵成一块冷硬石头的甄娟可算松了口气。
林书安将人带到屋里去,天冷,林母怕那精贵公子挨不了冻,甄娟去给他们送炭盆去。
甄娟应下来,本想让妹妹去送,可见她手上沾了面,回来还得再洗手,怪麻烦,再不情愿也得去。
阳光照着她的背,今天没有刮风,暖暖的,区区几步路,她却走得脚底生寒。
她走进屋子,门半开着,她蹲下身将炭盆给点着,光从窗户钻进来,在她不经意抬眼时刺了她的眼。
甄娟眨了眨眼,待那种酸胀感褪去,她望进方子凌那汪含笑的眼中,她快速低头,转身离开。
林书安微微皱眉:“方公子请自重。”
方子凌嗤笑一声:“窈窕女子,我与她都未婚配,心怀喜欢,自重了可求不到人。”
林书安提起茶壶为他添满水,不悦道:“家姐柔弱良善,与方公子非一路人。”
方子凌手里的扇子扇骨敲击着桌子,铛铛铛几声,他笑起来,声音清朗冷意逼人:“林兄应该知道我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你不过是我弟弟的同窗,交情淡薄,你生还是死,说白了和我没一点关系。”
随即他的话音一转,莫名多了几分柔意:“你是她的妹夫,喜事办了,你我也是亲戚,帮了你就是帮了她。不怕林兄笑话,我天南海北见识了不少人,瞧了不少美人,却没一个能让入我的眼。”
“还请林兄看在咱们这多番牵扯的交情上,在她面前帮我多美言两句。”
林书安低头喝茶没出声。
方子凌也不以为然,一派悠闲自得。
约莫半个时辰后郑爷也来了,与方子凌大摇大摆空手来不同,他带了些常见的东西,不至于太贵重让人不自在。
方子凌朝外面瞥了一眼,见甄娟在前面忙碌,转回视线,折扇落在掌心,弯了弯嘴角。
再座只有林书安年纪最小,骨子里也有文人的那股傲气,纵使两人是镇上有威望的人,气场未被压半分。
“昨儿那事谁好谁歹,县令大人能瞧不出来?要真糊涂至此,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就得换人坐了。我猜你是被我家给连累了,林兄,想做官就别抱独善其身的心思。”
林书安端起茶碗,在那粗糙不平整的表面摩挲几下,笑道:“不是朝中人不谈朝中事,郑爷要是谈诗说词论文章,书安还能说两句,换了旁的,不知不懂不言。”
郑爷被他狠狠地噎了一把,苦笑道:“你就算与我划清界限,别人不信也是白搭。”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岂能一概而论?”
甄妙进来为他们往壶里添热水,站在门外听到相公一番话,忍不住笑了。虽说是得罪人了些,人自己行得正一身干净,即便泼脏水也挂不住灰。
他有他的道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顾好这个家。
屋子里男人闲聊,她们在前头铺子忙活,有买饼的人闻着扑面而来的饭菜香,馋道:“这是做上什么好的了,香了整条街,快赶得上酒楼了。”
甄妙笑道:“听您这么夸,我都想改行开饭馆去。”
甄娟在心里笑,能不香吗?妹妹舍得下佐料也舍得放油,灶上炖的鸡汤,煎鱼、蒸的肉丸子、几个炒菜,够摆一桌子了。
往外面看了一眼,瞧这天色顾山也该下工了,等他来了饭菜正好上桌。
昨儿她让妹妹和妹夫说了一声,毕竟往后也是一家人。
饭菜备好,甄妙和林母往屋里端菜,甄娟走到外面朝着他来的方向望去。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眉头紧攒。
林婶说的对,她应该早些定下来,方子凌不是正常人,他若真要和她胡搅蛮缠起来,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她面对他,总是会害怕,不想见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就像是夜里的猛兽,随时会咬断人的脖子。
中午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有的摊贩回家不便找了个方便晒太阳的地儿眯着眼打瞌睡。
好在男女不同桌,也不必担心会失礼,一刻钟后才瞧见顾山匆匆而来,那样子显然是回家梳洗换过衣裳的,对上她的视线便先脸红,声音透着属于她的柔和。
“娟娘,等很久了吗?”
“没有,快些进去吧,我去端鸡汤。”
顾山跟她走进去拦下她,笑道:“烫,我来。”
甄娟收回手由着他,从眼睛到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正午阳光灿烂,两人并肩而行,哪怕不说一句话也看得出两人关系是何等亲近。
而正好看过来的人却被这道光给伤了眼,黑云伴着风雪在眼中狂卷,从瞧见人到进来,愈来愈烈。
那个男人一眼便看得出是个卖力气的,平平无奇,不善言谈,偏偏很得林书安照顾,听的多说的少,不过是大街上最常见的人,偏偏却入了甄娟的眼。
林书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恨不得将筷子给折断的方大公子,无奈地摇头,真当这天底下的女子只求财?
放大公子的那筐子事儿,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自己更该知晓自己为何不帮他。
“这位是……”
方子凌咬牙咽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声音如冬日寒冰。
林书安朝顾山看去,他虽然年纪不大,在这些有身份的人中太过寻常,但他坐姿笔挺,不卑不亢,虽能察觉到他在此处稍有些不自在,却也让人刮目相看。
顾山看了眼林书安,明白他的用意,起身拱手道:“在下顾山。”
“做什么的?”
“在粮油铺做事。”
方子凌嗤笑一声,眼睛里满是不屑:“原来是个卖力气的,林兄待谁都不客气,与你倒是几多照顾,我倒是好奇,两位是有何惊天动地的牵扯?”
这话着实为难人,说亲戚,还未定下来,传得嚷嚷开对姐姐不好,林书安主动解围:“方公子怎么不吃菜?是我娘子的手艺不合胃口?”
方子凌淡淡地扫了林书安一眼,挑眉道:“自然不差,若是往后时常能来叨扰就好了,这院子虽小,处处极合我心。添些名贵物件美食珍馐岂不舒坦?闲杂小碎有何用处?不过拖累罢了。”
林书安只当听不懂,不接话音,几番让顾山多吃些,不要见外,免得误了下午的差事。
方子凌一腔的火没处发反而倒灌回来,顿时失了胃口,一直忍到这顿饭散了,无关人离开,他才沉着脸走到今儿一句话都未同他说过的人身边。
“今儿早上我问你话,你不回答,看来是一早想好了回绝我的法子。就是那个顾山?你不妨说说他哪儿好,也好让爷明白些,是哪儿比不得他。”
他的话听着像是玩笑,可那目眦欲裂、阴沉如风雨将来的脸让甄娟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垂下头,心跳加速,一时慌乱不已,但她很快从一堆杂乱中找到了线头,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坚定地与那双眼睛对视:“方公子有钱有势,是金贵人,自然处处比他好。可我也只是个寻常人,只想平淡度日,经受不起方公子的半点惊吓。”
良久,甄娟听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无奈的轻呵,她还未看清,却听什么东西落地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甄娟,爷和你没完!”
说完他甩袖大步离开。
74. 七十三章 若是中意的女人……
这阵响动惊到了在屋里收拾的甄妙和林母。
两人从屋里出来, 只看到甄娟背对她们,肩膀抽动,显然在哭, 而脚下一支玉簪子碎成了几瓣, 哪怕她们这种未见过世面的也瞧得出来那可不俗。
而方才气冲冲走出去的男人除了方大公子还有谁?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将两人给吓了一跳,莫非……
林母急得拍了下大腿:“哎哟, 这可真是, 这可怎么好?”
甄妙走到姐姐身边,拉着她回屋里坐下, 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姐姐怎么瞒得这么深?为什么不提早和我说呢?他对你不规矩了?”
甄娟摇摇头,抽泣着说:“我那阵子去他家府上做衣裳, 原先好好的, 后来他……我害怕就不去了, 可他纠缠我。我怕他迁怒到你们身上, 同他说理说不通, 也不知怎的这人非得一根筋。我原想他见了顾山就应该死心了……”
甄妙拍了拍姐姐的背, 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往后他再来, 我挡在前面。我偏不信他能厚颜无耻到插翅飞进来。”
甄娟哭累了,话也不想说, 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们, 时不时抬起袖子擦眼泪, 粗布擦的皮肉生疼。
林母将儿媳拉到外面,叹了口气:“让她自己待一会儿。这事谁难也不难,只要娟娘早些成亲, 他再怎么混还能抢他人妻不成?他对我们家也算多有照拂,要说坏到底了也不见得,有钱少爷爹娘宠出来的脾气,无法无天惯了。”
甄妙无奈道:“不管他好还是坏,他纠缠我姐姐本就不对,世人待女人刻薄,她能逃开焦家已经耗了全部的力气,要是被别人知道,会怎么看待她?”
方子凌这种富少爷压根不知道尊重人,若是真喜欢,便该带媒人上门来求亲,如此也会高看他几分,眼下只将此人当做无耻浪荡子,再敢上门来她先赏他一盆冷水。
因为哭过,眼睛还有些肿,甄娟没到铺子里帮忙,坐在窗前做针线活,时不时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眼看着天际夕阳的光芒褪去变成寻常样子。
这会儿正是附近工地收工的时候,买卖正好,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拍了拍脸颊,试着扯出一抹笑,出了屋子。
甄妙和婆母确实忙的手忙脚乱,她过去接替林母的活,笑道:“林婶,您去歇会儿吧,我来。”
见林母盯着她欲言又止:“一点小事,我都好了。”
这会儿客人多,有些话不便说,忙了一阵子,饼都卖完,姐妹俩一起准备晚饭,甄妙这才问她:“姐,你要是对顾山满意的话,我们不妨挑个日子将亲事定下来吧?也省得夜长梦多。”
甄娟未犹豫干脆答应下来:“我只图他人好,别的我没什么挑剔的,比起焦远桥他好太多了。娘家那边,不用同他们说了,忙帮不上反倒添乱。外人爱说闲话只管冲我来就是,王氏还想从我身上讨好处想都别想。”
乡下爹还健在,这么做自是不妥,好在姐妹两对甄大的那点父女之情早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消失殆尽,有和没有无差。
既然做了决定,等也没什么好拖的,甄妙和林母挑了空闲的时候去了一趟顾家,也顺便瞧瞧顾家的家底。
顾家离主街不远,一座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宽敞小院子,东边墙角下开了一块菜地,鸡鸭在篱笆围栏里自在悠闲的觅食,在正屋不远处有一棵梨树,仔细看树枝上竟抽出了嫩绿的芽。
甄妙像个孩子示意婆母快看,林母呵呵一笑:“冬天总算过去了,天气暖和起来,日子也就好过了。”
顾母和顾父听到声音迎出来,见是他们欣喜不已,赶忙倒水拿麻糖招待她们,猜到她们的来意更加热情。
“早知道你们来我也好准备些好的,瞧瞧这些太失礼了。”
林母笑道:“这么见外怎么好?我们娘俩闲下来过来串个门子,和大妹子说说话儿。”
顾母换了个坐姿,腰杆挺得笔直,放在腿上的手抓了抓衣摆:“不瞒你们说,我也有这个心思。顾山和妙娘也见过了,我家那小子别提多乐了,就是不知道娟娘对我家那傻小子是个什么心思?他是呆笨了些,但人实在,不是偷奸耍滑的料。至于其他,劈柴挑水打下手凡是出力气的活儿都不再话下。”
见林母两人听得认真,顾母继续说:“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这日子全指着他们过,娟娘进了门,这家里里里外外,大小事全都她做主,再说我也喜欢这孩子勤快善良,必定拿她当亲女儿疼。再说,我们两家挨得这么近,要是想了也方便走动。”
林母看了眼儿媳,叹口气说:“她们姐妹俩命苦,亲娘去了之后两姐妹相依为命,娟娘打小就懂事,我儿媳多亏了她这个姐姐费心照顾才平安长大。之前的亲事,孩子们小没法反抗,吃了太多苦,好在你们是少有的开明人家,嫁过来我们也放心。”
甄娟的事儿顾家一早就知道,不计较不看低,一副儿子能娶到甄娟是他们福气的表情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既然孩子们也彼此中意,那我们这就张罗起来吧?待媒人算过定下日子,妹子也能松口气了。”
顾母顿时喜不自胜,连连应道:“可不是,这是我儿子的生辰八字……”
两家互换过后又寒暄了一阵,甄妙和林母便告辞离开,顾母硬是塞了一篮子鸡蛋给她们,说是一家人不必见外,让两人不好推拒。
“顾山娘是个精细人,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整齐,这点同娟娘倒是像,有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总有地方像的厉害。”
甄妙也松了口气:“要是日子定的近,倒是得好一阵忙。”
“赶早不赶晚,变数太多,早定下来对谁都好。”
林母看了眼手里的鸡蛋,无奈道:“这鸡蛋攒得也怪不容易的,咱们就这么拿了怪过意不去的。”
甄妙笑起来:“明儿让姐姐到路口给顾山送早食去,迟早要做夫妻门外人也总要知道,没必要藏着掖着。”
林母想到什么又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那位方公子兴许是一时兴起,还能天天盯着娟娘不成?
如此一想倒也放心张罗起来了。
却不知不过一个时辰这信便传到了方家,不巧的是大少爷到县城办事不在府上,反倒被三公子半路拿了去:“里头写的什么?”
那人也不敢隐瞒,只得实话实说:“大爷让小的盯紧娟娘子,林家人打算让娟娘子和顾山成亲,小的赶紧跑回来送信了。”
方子辰嗤笑一声:“大哥真是疯了,成了,东西留在我这里,我给他。”
那人犹豫一阵只得照办。
方子辰等人走开,拆开扫了一眼,然后卷起来拿去灶房,在一众厨娘的注视下将信封丢进了火中,凶猛的火浪将其一口吞尽化为灰烬。
他拍了拍手,笑道:“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了吗?嘴严实一点,不然别怪爷不让你们好过。”
方子辰对大哥的那点心思还是清楚的,不说大哥这般做法不尊重人,即便人愿意同大哥好,爹娘那关也过不了,他们是不在意门当户对这一套,可娟娘毕竟是嫁过人的,说起来不好听。
以防将来闹得不好收场,这个恶人就由自己来做。
方子凌这一趟在外待了小半个月才回来,边沐浴边听身边人汇报这几日府里和铺子里发生的事情。
“盯着林家那边的人可有送信来?”
“不曾送过信。”
方子凌笑了一声,起身换好衣裳,想起四月初弟弟要参加府试了,这回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你吩咐下去,让管家挑几个身手利落的,三少爷动身他们一并跟着去。”
丫头刚要出去,又被他给叫住:“将娟娘新做的那身衣裳拿来,爷今儿穿那件。”
半个月大地苏醒,树木发芽,野草冒头,风虽凉,却也不必穿太多。
丫头将那件雪白衣裳拿来伺候他换上,得将一头乌黑长发用同色发带束起,倒也多了几分书生气,瞧着俊朗温润。
“你家爷瞧着可俊?娟娘会不会喜欢?”
丫鬟垂下眼帘,笑着讨好:“爷最俊俏。”
但凡在府里伺候的丫鬟哪个相貌会差?偏偏入不了大爷的眼,那个娟娘长相虽佳又不是天仙,还是个嫁过人的,也不知道哪儿招了大爷喜欢,明明半个月前才在那边受了气回来,屋子都遭了殃,所有的名贵摆件全都砸了个稀巴烂,比土匪扫荡还狠。
原以为发了顿脾气这人就算过去了,谁知记吃不记打,才一路颠簸回来,歇都未歇就要去找人。
方子凌未注意道丫鬟的情绪,将这几天在县城找来的有趣小物什带上,拿着折扇便出府了。
刚出院子正好碰上从爹娘那儿出来的三弟,笑道:“怎么?挨数落了?愁眉苦脸的。”
方子辰叹了口气:“别人家的爹娘都是劝儿子别太紧张,凡事量力而行就成,咱家爹娘怕是将我当做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让我一定要考中,不然就给他们丢脸。谁不知道越考越难,我本来就没底,给他们一训我更难熬。”
方子凌用扇子轻轻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尽力就是,有大哥给你扛着。”
方子辰笑着应了声“好”,想起前阵子做的事心头涌上一阵愧疚,见大哥身后的随从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好奇道:“得了什么宝贝,没弟弟的份儿吗?”
“女人家喜爱的小东西,你凑什么热闹?天色不早了,我先出门了。”
方子辰心一抽,笑着跟上来:“横竖我也没什么事,索性也跟大哥一起出去放放风。”
阳光西斜,马上就要忙起来,甄妙陪着姐姐去布庄买了红布,说说笑笑地回家。媒婆算过日子,适宜两人成亲的好日子已经过了,近来也没合适的,所以婚期便推迟到七月,唯一的好处便是省了买现成嫁衣的钱。
甄娟又有好手艺,自己缝嫁衣福气更足。
走到铺子前,只见两个公子背对她们交谈,其中一人一袭白衣,身材高大,脊背笔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
“是来找相公的吗?”
甄娟吞了吞口水,声音微沉:“不是,他是方子凌。”
他身上那件衣裳一针一线都出自她的手,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原以为半个月未见他,往后的日子就不必过得提心吊胆了,谁知道她才松了口气,这人又来给她添堵。
趁那人还没发现她们,甄娟想从后门回家,不想才转身,就听他含笑的声音:“林娘子,娟娘,瞧见我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
甄娟只得站定,手却紧紧地环着妹妹,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眉眼俊秀,特地换了书生装扮,拱手微微弯腰冲甄娟行礼,黑亮的瞳孔里荡漾一抹风情。
“上次是方某失态了,吓坏了娟娘,今儿特地来同娟娘赔礼道歉。”
随从走过来将手上的东西呈上。
“从县城寻来的小玩物,还望娟娘不要嫌弃,闲来无事可做个消遣。”
甄娟依旧低垂着眼,声音疏离又冷淡:“方少爷将东西收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些。”
方子凌脸色一僵,而后笑道:“你先看过再说要不要,都是……”
“我定亲了,方公子请自重,被外人瞧见了与你我都不好。”
方子凌脸上的笑彻底凝固而后变得面无表情,那双眼蓦地发红,凉薄的唇抿了抿,声音低沉:“你说什么?”
甄娟抬头看向他,哪怕被吓得浑身直颤,也没退缩,认真地将刚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呵!”
方子凌唇间溢出一声急促的声音,他的手猛地扣住甄娟的手腕,将人拉到面前来,两人身体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以至于甄娟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甄娟,你非要和我闹吗?成亲啊,我这就让人去安排,镇上最好的媒婆,最丰厚的聘礼如何?”
甄娟咬牙挣扎,街上的人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她又羞又怒,声音里带着哀求:“别这样,求你给我点颜面,那么多人盯着。”
拉扯间她手上的包袱里露出一抹红色,布料一般,却刺痛了男人的眼。
“你求我?这会儿你知道求我了?那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甄娟,你可真有本事,瞒着我就定了亲?”
甄娟的眼睛里突然溢出了恨:“我与你无任何关系,凭什么事事听你的?放手。”
男人像是铁了心,死死地扣着她,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甄娟也顾不得这么多人看着,横竖她要受人嘲笑指指点点,她好不容易从泥潭中爬出来,却因为这个男人变成了笑话,她自己便罢,还连累了顾山,越气越愧疚也越恨,抬起手狠狠地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这位公子我瞧着作呕,离我远些,不然我和你闹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这条命我不要了。”
方子凌动了动唇瓣,话还未说出口,一阵刺骨的冷意兜头浇下来,他懵了一下。
甄娟趁着这个时候挣脱了他的桎梏,匆忙跑到妹妹身后,那盆水她身上多少也受到波及。
甄妙让姐姐回去换衣裳,她走到湿了衣裳的方子凌身边,叹口气道:“方公子这是何必呢?我们只是寻常人家,方公子出身显贵,呼风唤雨,自有良配,你一时兴起害的是家姐的一辈子。便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答应,方公子若心里真有家姐一分,还请莫要做让她为难之事。”
方子辰何曾看过大哥这般狼狈,又心疼又无奈,拉着他往回走:“快跟我回去换衣裳去,这天气若是着凉可怎么好?”
方子凌舌头抵着牙槽,笑得冷傲阴狠:“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想要名分,爷给不起吗?”
甄妙冷了脸:“看来方公子没少将人当玩意,但我姐姐清清白白,与你无任何瓜葛,莫要随口连累她的名声。若你执意要当强抢人的混账,我们家便是到京城也要与你论个是非黑白。”
方子辰看到林书安出来将林娘子护在身后,狭长的眼冷冷地瞥过来,让他莫名一颤,不知为何他觉得林书安和大哥一样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大少爷闹够了也该回家里去清醒清醒,话不要说的过满,方家真是你说了算?”
方子辰明显感觉到大哥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如此固执的人竟真的愿意离开,他感激地看了眼林书安,但是人家却连个眼神都未给他,护着自家娘子回去了。
整条街上反而他们兄弟俩成了大笑话。
方子凌余光扫了眼随从手里的东西,笑出声:“倒是我小瞧他们了。”
“哥,你也别怪人家。那甄娟是嫁过人的,爹娘不会让她进府做咱们家的当家夫人,再说她一乡下村妇,不识字也不懂规矩,在咱们家也不自在。更何况,你又不是真心想娶她,又何必为她受这般委屈?她不愿当外室……”
方子凌由着自己这个弟弟胡说八道,却被外室两个字给惹得变了脸:“放屁,谁和你说我要养她做外室?我一早说了会明媒正娶抬她回来做夫人。”
方子辰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被哥哥骂,心里也不好受,说话也冲,没动脑子:“这镇上除了咱们自家人谁把你当好人?你这话便是写出来都没人信,更何况说的。你但凡真有这个心思,你做就是,他们还能拦住你?”
方子凌沉默,一直到回家也再未开口说过话,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甚至惊动了早已躺下的方老爷和方夫人。
这个长子虽然手段狠辣,但整个家也是靠他才如此风光,方老爷自然对他最为看重。
虽说小儿子想走仕途,这才是真正的出息,但方老爷却觉得若是没大儿子打下扎实的底子,一切不过空谈罢了。
方家这一夜闹得人仰马翻,方夫人心疼地坐在床边拉着儿子的手,担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伺候的?”
下人不敢隐瞒,只说主子出去的时候心情尚好,还换了一身新衣裳,回来却湿透了,话也不说谁也不理,直接躺床上睡了,没想到这会儿就病成这样。
自然连同行的方子辰也给招了出来,所以方子辰睡得正香却被人从被子里给揪了起来,哈欠连天地面对爹娘的审问,将大哥过分的举动全倒了个干净。
原以为娘会站在他这边,不想娘气愤道:“哪家的丫头这么不识抬举?我儿子瞧上她,她还拿脾气?改天我去会会她。”
方子辰:“……”
爹娘在床前守着,方子辰也不敢走,搬了个凳子来远远地坐着,哪怕再困也不敢睡。
他后悔自己先前说话不过脑子,大哥即便坏,但对他这个弟弟十分宠爱,哪怕爹娘不许做的事,大哥也会带着他去做,爹娘数落时一并扛下来。
大哥待自己尚且有耐心温和,若是中意的女人……
75. 七十四章 ····
四月, 街边的绿树抽出嫩芽,在春风中摇摆。
浅碎的光在叶片上跳跃,顺着柳条俏皮地滑落到行人身上。
林书安背着书箱走出铺子, 看着站在后面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甄妙, 无奈地笑了:“虽然远了些,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甄妙抿了抿唇, 点头应下来,如果不是家里还有婆母和姐姐放不下, 她真想关店陪他一起去。
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他多带些银子, 以防在外面受委屈。
可一想到相公高中后要考秀才、举人还要去京做天子门生,到时候等他们之间与天南海北无异。
这世间有许多事无法随心所欲。
“这段时间若遇到麻烦能避就避, 等我回来再处理, 难为你了。”
林书安将她被风吹到面颊上的碎发拂到耳后, 深邃黑眸里荡漾着满满的不舍。
甄妙看他这模样, 忍不住笑起来, 心里的那一点小情绪一扫而空, 反过来安慰他:“相公在外面不用多顾虑家中,横竖不过小半个月,我在家里等你。”
即便两人再不舍, 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原本这次是要搭方家的马车一并去的,林书安不满方子凌所作所为, 直接拒绝了。好在天气日渐暖和, 路上不至于太遭罪, 他和几个同去赴考的学子租了辆车。
此行还有凌秀,原本也是精贵公子倒是半点不在意身份,两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四月有担忧,有期待亦有欢喜。
欢喜就是秀华终于嫁过来了,在林书安离开的五天后。
即便做了新嫁娘,秀华一如往常爱说笑,小到乡下谁家的鸡啄了哪家狗的眼睛,大到谁家的媳妇日子过不下去了,和恶婆婆厮打一通,原以为这肯定得闹个妻离子散,哪知道反而把那刁妇给制住了,日子反而越过越好了。
“村里人都说人果然是贱骨头,客客气气好声好气说话不成,非得闹个脸红脖子粗。”
甄娟将背篓里满满的干蘑菇倒出来,笑着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你和我们说就是了,可别回去在你婆母面前讨人嫌。还是山上的东西好,瞧着就欢喜。”
秀华掩唇乐得咯咯直笑:“我肯定不会和她说,不过她倒是时常来找我说话,生怕怠慢了我,我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福气,往后的日子不用愁了。说起来去年那场雨塌了山,连上山的路都给冲断了,得另寻小路,虽说不怎么好走,好东西却多。不过现在村里人大多吃喝不愁,也没人费劲上去,那么些个好东西倒白白浪费了。”
甄妙和甄娟也是这么想,费点力气就能赚钱,可惜到底远了。
秀华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说起她家相公更是含羞带怯逗得甄妙姐妹俩直笑。
“听说娟姐姐定了人家,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甄娟笑了笑:“七月,那会儿日子最好。”
自从那天方子凌气急败坏地走掉后再也没来过,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往后应该无瓜葛了吧?
“时间倒是充裕,缝制嫁衣也不必赶,时间当真是快。”
时间走得快却也长,但总归是有盼头的,整天说说笑笑,连清明时想念逝者时的难过也带走了。
扫墓那天甄妙姐妹俩回去了,数月未见,甄大看起来竟显苍老了许多,只是同她们说话依旧摆着架子,听到林书安不在家挣功名去了,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王氏借口孩子小不方便来墓地躲在家里,甄妙她们也不在意,也不想这个毒妇来扰娘的清净。
有甄大在身旁姐妹俩没多说镇上的事,提及最多的还是如果她还在也能得她们好好孝敬了。
“我也没什么本事,现在你姐妹俩自己闯出了一片天,我说什么估计都听不进去。但做人不能忘了根本,真发达了也给你娘立块碑,也不说修得多好,瞧瞧这草生的,我看着都难过。你们要是顾不上,这事我来办。”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冲银子来的,不过能把话说的这么有理有据,通情达理,看来私底下没少练。
甄大没得到回应也不恼,给人一副他只是说说而已的感觉。
甄妙和姐姐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烧完纸钱给娘磕过头后他们离开墓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甄大才说出真正的心思。
“女婿不在家,家里全是没什么力气的娘们怎么成?万一真要有人作恶,你婆母生病走两步路还喘,就你们两个能斗得过谁?你二娘为人凶悍嗓门大了些,不是什么好的,但能帮你们镇住厂子,等女婿回来了让她再回来。”
没给姐妹俩开口的机会,甄大继续说:“我和你二娘也帮衬不上你们,人和力气随便使,有的是。”
甄妙哪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好笑道:“爹的好意我领了,至于爹的话未免掺了水,二娘瞧着吃的圆润体胖,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有力气的贼人了。我家里忙,没空伺候人,爹劝二娘打消这个念头吧。”
甄妙想到什么,笑着说:“这次相公要是考中了,到时候我们回来看你。”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就是这样,连甄大这种成天在地里忙活的人也知道这世上只有读书考功名命才能变得金贵,要是林书安中了,就能吧甄家从泥坑里拽出来,好处多的很。
甄大笑着说:“成,成,你们回来我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给你们添菜。”
姐妹两上完坟就回去了。
清明时节,天气阴沉,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不大,风一吹像头发丝。
她们提前准备好了伞,不过这会儿倒不急着用。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也不用担心话被别人听了去。
“爹现在和王氏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妹夫以后越来越出息,若是回来他们会觉得这是给他们长脸,指不定他们敢背着你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都是不能给好脸色的主,免得受牵累。”
甄妙看着姐姐笑了:“去年相公在林家那些人那里受得气,我咽不下,这回那家的也去考了,要是相公中了,他没中,我更回去好好的热闹一阵。”
甄娟好笑不已:“不是里正做主断了往来了吗?你还和他们置气?”
甄妙扯了扯嘴角:“就当我小心眼吧,我一想到那日他们那般看轻嘲笑我相公,我就不舒服,即便装了一年这火气还是旺的很,我非要瞧瞧他们笑不出来的样子。攒在心里的恨总得消了,往后日子越过越好,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不解气。计较,外人说小题大做,不计较,自己心里堵着,事情还是早些了了好。”
至于往后甄大和王氏会不会借相公的势动小心思,那还远的很,没必要现在拿来愁。
相公不在的日子虽一如往常总归少了些颜色,也不知道他这些天考试可否顺利?有没有歇息好?临出门前给他带了几个饼,这会儿也该吃完了吧,那边的吃食可还合胃口?
甄妙越想越心慌,恨不得一睁眼一闭眼就能去他身边,被秀华得知后,笑她好没羞。
这回林书安和凌秀一如之前提前动身,到达目的地后直奔客栈,顺利定下两间客房,宛如吃下定心丸,闲聊几句便回屋各自复习功课了。
至于吃饭两人没在客栈里用,而是去大街上随便寻了个摊儿,便宜还吃得饱。要说在客栈里吃最省心省力,有人送有人收拾,也不耽误复习。
但人有高雅与粗俗卑鄙之分,走歪门邪道的人藏在暗处,让你揪不出来但却能狠狠地恶心你。
在考场内无法下绊子,心思便就动在了别的地方,临考前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等等匪夷所思的事儿偏偏就发生了,寒窗苦读数年的苦功夫全都埋没了。
这一路上盯着他看的人着实不少,不知是在看他的相貌还是别的,那种视线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他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凌秀,凌秀好笑地说:“林兄,你何时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大街上这么多人,瞧你长得俊,多看两眼又不是大事。”
“许是我多疑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
凌秀不以为然,望着街上的人流,感慨道:“这一回不知道还有没有好运气了,我同我爹娘说了若是考不中秀才,我就踏踏实实的管棺材铺,横竖饿不死。咦,方兄?你什么时候到的?”
林书安往前看了一眼,又垂下眼。
两人寒暄一阵,凌秀说起这两天林书安的忧虑,方子辰笑:“他们敢,光天化日官老爷眼皮子底下他们敢嚣张?”
前车之鉴无数,林书安自然慎重,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儿。
读书时,他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碎分几块用,他不想等,不想重新来过,所以他抱着必中的心思来考,若他学识不够不中他认,可若是被一些荒唐至极的小事坏了事,他断然无法原谅。
考试前一天林书安早早歇下了,不知为何却睡不踏实,索性闭目养神,兴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睡着了。
睡不着的夜里一切动静都会放大,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时,林书安腾地起身下地。
这么晚了这种响动太过反常。
76. 七十五章 人都死了
今夜月光清明, 照亮了门窗,也将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照了个明白。
只见他贼头贼脑的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将指头放进嘴里沾了口水, 在纸伤戳了个小洞, 一根小管子伸进来,就在他要吹的时候, 感觉到有股力道覆在手里的东西上, 意识到不对,他抽回东西转身就要跑。
只可惜就在他转身时,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吱呀一声,在这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求生是本能, 只要不被人看到自己的样貌, 就没人能发现。
而林书安早已经猜到他的意图, 揪着他的后领用力一甩, 装在门窗上传来的巨大声响惊动了熟睡的人纷纷出来查看。
奇怪的是挨着林书安的几间房内却无任何动静, 足见这迷烟的功效。
亏得他未熟睡, 若是招人算计,功亏一篑,他自己都无颜回去面对妙娘。
很快客栈里燃起了烛火, 将夜的寂静与寒凉驱赶一空,也将撞的七晕八素之人的眉眼给照了个清楚, 赫然是客栈里叫声响亮逢人便笑着称呼爷的小二。
“大晚上的, 这是怎么了?”
林书安冷哼一声:“这人大半夜在门外拿着迷烟作恶, 所为何几位当真不知?不妨去我隔壁房间瞧瞧,为何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却不出来。”
有人当真推门进去里面的人依旧睡意正酣,任凭人怎么摇晃都叫不醒, 还是有人端了凉的刺骨凉茶泼在脸上,才一个激灵给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一众不认识的书生:“诸位兄台,这是何意?”
如此众人才觉得后怕,若是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个倒霉鬼,白白浪费一年光阴,谁能甘愿?
凡中招的人房间都被吹了迷烟,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当即恨不得直接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这一番动静自然把掌柜的也给吵醒了,出来瞧见地上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小二和众位气愤学子,掌柜的一时回不过神,只是磕磕巴巴地问:“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我们倒是要问问你,夜里吹迷烟偷学子的文房四宝,这是何意?今儿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到官府那里说清楚,你这店与贼窝有何不同?往后也别开了。”
掌柜的瞬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踹了小二两脚:“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自己不想活,还连累我一家子同你陪葬,早知道你这么不是个东西,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收留你。”
这小二年年借这种事大发一笔横财,因为整个客栈里几个睡过头爬不起来误了考试,只能自认倒霉,谁会想到这是被人陷害了呢?至于丢了文房四宝的,左右不过一两个,做贼的不会傻到真让人给抓住。
却没想到鬼做多了早晚会被人给察觉,林书安把他给害的去了半条命。
这事自然要报官府,只是这会儿衙门未开,只能先审问这小二一番再将他五花大绑了。
只可惜让人失望,完全问不出他到底是受谁指使,这些人挑中的都是无权无势却又极可能挡路的人。
说来挑人的法子倒是可笑,就像点豆子,有人或许本来就考不上,而像林书安这样的,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像灾荒年的馒头,本就不多,抢的人多,所以在某些人看来能死多少是多少,最好全死光才好。
但在旁人看来这种心思太过幼稚,天下间执着功名的人千千万万,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往后几十年只会越来越多,自己根基不牢,只能以这种旁门左道来制造可能的人实在蠢笨不堪,即便好运让他尝到了甜头,能保证一辈子都如此吗?
天子坐庙堂,那双眼岂是能被人随意糊弄过去的?
偏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聪明之人。
林书安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淤青,方才太过痛恨,所以下手力气狠了些,人散了不少,他转身要去看凌秀。
这次他们两人都中招了,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不是带死字的买卖做多了,凌秀总是容易遇上倒霉事。
“书安。”
林书安有些意外地回头,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看清来人,竟是林书晨。
原来他也在,做了几十年的亲戚,现在又断了往来,其实从头至尾他们连朋友都算不得。
“我去年便是中了此招,不敢与家人说才谎称未中,今夜原本未打算睡,倒是托你的福,可以睡个安稳了。”
林书安不咸不淡地说:“我只为自己罢了。”
林书晨眼看他就要进屋,急切道:“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比你差,咱们走着瞧。”
林书安好似未听到,径直走进凌秀的房间,看着还坐在那里发蒙的好友,叹口气说:“你怎么样?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到时候我叫你。”
凌秀依言躺下来,眼睛却睁着,突然笑起来:“说不定是老天爷的安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起来林兄才是有福气的人,能避开麻烦。”
林书安好笑不已:“不过多上了点心而已,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天还未亮一众学子便赶赴考场,照例是搜检,连带的饼子都需要掰开看里面有没有夹私,不可谓不严格。
而掌柜的待天亮就将小二送去了县衙,但凡开客栈的,没人不知道这事,甚至有的掌柜的自己就靠这个赚黑心财,这不成文的黑买卖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但眼下他不得不照办,万一真给这些书生传出他伙同这些恶人行此事,只怕他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官府受理,审问小二的大人对此举颇为震怒,在严打之下小二招了几个人出来,只可惜明知道他们这些小人物是受人指使,却再查不到更多的线索,将这些人通打一顿作罢,好在借机敲打了客栈老板一番,若是再出此事便将他们逐出城,这辈子不许踏入此地一步。
不论真假,倒是起了个杀鸡儆猴的功效。
县试是试胆与积攒考试经验,那府试自然就轻松许多,连考五场,五天转眼即逝。
考完后他们照例要看榜,与林书安的气定神闲不同,旁边的方子辰和凌秀明显要紧张低落许多,三人坐在一起沉默喝茶。
林书安沉吟一阵,看了眼方子辰,问道:“你大哥往后该不会寻我姐姐的麻烦了吧?”
方子辰顿时来了精神,摇头笑道:“那道未必,不是我大哥也可能是我母亲。以往我以为最受爹娘疼爱的人是我,这次才明白,只是大哥疼爱偏宠我较多罢了。在我爹娘眼里,我大哥才是珍宝,那日不过受了风寒,我爹娘硬是守了一夜。”
林书安皱眉,不满道:“倒也难怪你大哥无法无天至此。”
方子辰倒了杯茶,犹豫几分道:“按理说我大哥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怎的你们就这么不待见他?林兄,你大姨子同我哥认识那会儿,她还未曾订婚约,我哥喜欢她又有何错?反正我管不来,我大哥还讲理,我娘才不讲理。”
而这会儿那位不讲理的方夫人瞒着儿子来到甄妙的这间小铺子,不想看到的竟是一片被火舌。添过的破败屋子,人也不见一个。
问过人才知道原来昨儿夜里起了火,是隔壁铺子着火引起来的,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也是可怜,辛辛苦苦靠卖饼养活一家人,这死……”
方夫人对这个死字听的十分清楚,转头问身边的丫头:“是死了吧?”
丫头点头:“夫人,是的,奴婢也听到那人说死了。”
方夫人叹了口气:“那这是老天的意思,她和我儿子没缘分,成了,回府吧。”
却不知她们前脚才走,后面甄妙和甄娟扶着林母回来,瞧着被烧了一半的铺子叹了口气:“天灾人祸挡不住啊。”
甄妙安慰道:“娘,人没事就是万幸,再说这不没酿成大祸吗?好在那家掌柜的是讲理的,损失他来承担,也是值得庆幸的。”
“是啊,林婶,妙娘说的对,得亏这家人讲理,碰上那不讲理的才糟糕。”
林母被这场火吓了一跳而后晕了过去,好在无大碍,三人刚打算将铺子整理一番,听到顾山的声音,全都看过去,原以为听错了,不想还真是他。
“你怎么来了?”
顾山红着脸摸了摸头,见外人看过来,他连头都不好意思抬:“我同掌柜的说了一声,今儿歇一天,家里有什么事儿要做吩咐我就是。”
而被迫只能待在家里望着窗外风景发呆的方子凌,面无表情地盯着外面的风景,不得出门他连衣裳都懒得穿,似幽魂一缕飘来荡去,满脑子都是要怎样才能断了甄娟和那个男人的婚事。
还没想出个门道来,只见母亲急匆匆而来,推门进来后,一脸痛色地与他说:“阿凌,你往后绝了念想吧,你同那人无缘分。娘本来想会会她,若是能将你两的亲事定下再好不过,殊不知昨夜起了一场大火,人都死了。”
77. 七十六章 ·····
屋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许久, 身体僵硬的方子凌才慢慢转身,衣袖扫落了旁边桌子上插着娇艳桃花枝的花瓶,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地面炸开, 有一片碎片落在他的脚边, 他只要一抬脚就能踩上去。
方夫人被吓了一跳,见儿子要往前走, 赶紧喊他:“别动, 让丫鬟收拾了。”
偏偏儿子像是没听到一样,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双目呆滞, 连走路也显得不利索,好在旁边的丫头眼疾手快将碎片给捡走, 不然好不容易身体才好又添了伤可怎么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 方子凌收起脸上的茫然和脆弱, 俊脸紧绷, 眉眼间一片森寒, 在屋内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穿衣束发, 而后大步出门。
方夫人提着裙摆追上去,拽着他的衣袖:“你做什么去?身子还未好透,又被吹着了怎么办?”
方子凌咬紧牙, 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自知的愤怒与伤心:“是死是活我都要亲眼看过, 要是人没了, 这火从哪儿烧起来的, 我让它烧个痛快。”
方夫人被儿子的话给吓了一跳,这孩子疯了吗?要是添了人命可怎么好?
知子莫若母,这孩子脾气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方夫人实在怕他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错处,赶紧让府上的奴才们拦下他。
可气又可恨的是十几人竟然都拦不住一个带病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府,方夫人只得追上去。
这会儿甄妙伺候婆母先回屋里躺下休息,她同姐姐还有未来姐夫一道收拾被火烧坏的东西,都是平日里常用的家伙什,说贵也不贵,到底是用久了使顺手了自然也有了感情。
因为他们紧挨着隔壁的铺子所以受损稍微严重,另一家虽有波及却不严重,只见那家娘子气急败坏地往这边走,路过受损最严重的那家还翻了个白眼,瞧见甄妙赶忙招手:“林娘子,这铺子被烧成这样,那家人给你银子了吗?”
甄妙摇头:“他们说会修补好,铺子里被烧掉的东西也会赔,人家家里这会儿正乱着,我也不好催人家,这不先收拾收拾,要不也怪难看的。”
“咱们都被骗了,这家该杀千刀的打算不认账了,他家烧了个精光,东西都得添新的,前前后后弄下来得不少银子,他们打算破罐子破摔,收拾东西走人。”
甄妙疑惑道:“这怕是不能吧?嫂子你从哪儿听来的?可不要污蔑了人。”
“嗨,你怎么这么傻?我自然是从房东那里听来的,他们家给房东塞了不少银子,连押金都不要了,想让房东不插手这事,咱们自认倒霉,他们好趁咱们不注意收拾了东西跑。”
甄娟丢下手里的活,攒眉道:“这也太过分了,不成,凭什么让我们担了这事做倒霉鬼?找他们说理去。”
甄妙又重新问了一遍:“嫂子这话可真?我们一道去找他们要说法去。”
这倒不能怪她警惕,人心险恶,稍有不慎反而被人算计了,既然这位嫂子说亲耳听到了,即便理论起来也有作证的。
嫂子倒也痛快,当即应下来要同去。
一旁满头大汗的顾山也从高处下来,他方才查看了下房梁,也是担心怕大火烧断了木头,万一下面的人没有察觉到容易出大事。
他顾不得拍去身上沾染的黑灰,走过去说:“我陪你们去,有男人在会好一点,不然他们仗着你们没男人撑腰欺负你们。”
甄娟感激地笑了笑,女人一辈子图的不就是这样吗?有个男人挡在前面,能提前预知她的心思,帮她解决麻烦,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往后什么都不用操心。
几人刚准备往隔壁去,却不想才出门就见到好几天未见的人。
方家大公子向来身着华服,不管是面容还是头发丝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像今儿这般衣裳微乱,一头黑发随意用发带束起的的狼狈样子全镇的人还是头回见。
甄娟看到他当即垂下眼,本能地往后躲,没看到男人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丝毫不在意外人的视线,眼睛里盛满狂喜快步越过甄妙等人走到甄娟身边,伸手要将人拥在怀里。
这一路他前前后后全想明白了,不论她是否嫁过人又同谁定了亲,他都喜爱她。这人如他身上的肋骨,听她死去痛如断骨,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将她带回去好好护着,再没有人能伤她分毫。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她的衣角,她像受惊的小鹿快速往后退去,避他如瘟神一般,他的手就那么僵在空气中。
她受了惊吓,他不会同她生气。
甄妙挡在姐姐前面,瞪大眼像看仇人一般看着他,大有他敢轻举妄动就要找他拼命的架势。
方子凌黑亮的瞳孔微缩,打量了一眼这座铺子,本就窄小,被火给烧过看起来更显寒碜:“我安排人来修,够用吗?不够的话旁边这两间也给你用。”
任谁都觉得他在说诳语,他再不缺银子这条街上的铺子面也轮不到他来随意指派。
甄妙更加警惕,总觉得他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把你姐姐给我,晚些我会让媒婆上门来提亲,要什么只管提……”
果然,这话听着多侮辱人,他将人当物件来交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有半分怜爱,就是个强抢民女的纨绔恶少。
甄妙露出獠牙今儿不好好咬他几口不罢休,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动作,只听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哪有给不给的?你是来求人的。”
只见那纵然上了年纪相貌依旧美艳的妇人在方子凌的背上拍了几下,眼睛却望向甄妙身后的人,细细打量,温柔中不缺锐利和审视,一看便知并不怎么好相与,想来也不会纵容方大少爷胡闹。
甄妙客气地同妇人福了福身:“还请夫人做主,方少爷一句戏言,我们消受不起。”
方夫人笑了一声:“戏言?小娘子说错了,我儿子从不说戏言。他既然瞧上你身后的人,我当娘的也给掌过眼了,是个有福气的。倒不如说说,我儿子哪里不好让你们瞧不上眼?”
甄妙原本指着这位夫人能打消方子凌的念头,哪知这母子俩竟是一伙的,一个已经让她们头疼不已,再来一个着实难应付。
儿女私情哪儿能论出个是非来。
甄妙虽说活过一世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如今只知道挡在姐姐面前,不许他们靠近。
突然姐姐拍了拍她的胳膊,她听到了姐姐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叹,紧接着往前走了两步,娇美的面容一片惨白却笑容大方。
“虽不知方公子同您说了什么,但我与方公子无半分瓜葛,且早已定亲,望贵公子自重。”
方子凌错愕地看着她,如何能看不出此时的她是下定了决心,再看那个姓顾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一副爱护有加的模样,他红了眼,胸腔里全是怒,呼吸都变得急促,声音沙哑地挤出一句:“让管事的给我滚过来。”
甄娟向来脾气温和,偏这阵子被他给惹得火气大了些,索性也不顾了直接问他:“你有完没完?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他身上穿的依旧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裳,当初得了银子觉得分外欣喜,如今却只剩下满满的后悔。
方子凌双手负在身后,春风徐徐,吹动他的衣摆和发丝,平白多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只是那张俊脸依旧如被触怒的恶兽。
没多久就见两个人匆匆往这边跑来,那个上了年纪的不认得,但后面那个分明就是甄妙铺子旁边的掌柜的,看来嫂子倒是没冤枉他们。
“人来了,要理论什么说就是。”
一时气氛沉默,明明那么生气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
方子凌轻哼一声:“他们不说,那你们说,就说说这铺子的事儿。”
那上了年纪的一听顿时两腿发抖,支支吾吾的说都说不利索。
“怎么?铺子怎么着的,怎么解决,难为你们?成,这差事你不必干了,至于你,铺子租给你不是用来烧的,烧了多少给我原原本本的复原,费了几天工,陪人多少银子。”
那管事借着这个差事没少吃香喝辣,一听自家主子要撤了他的差事,当即说出实话:“他说给小的好处,想撒开手不管倒霉被连累的两家,让他们自己把苦头给吞下去。小的方才再给他讲道理,这整条街大半铺子都是您的,要是救火不及时全给烧着了,拿他的脑袋都赔不起。”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原来他们租的铺面背后的主人竟然全是方家的……
方夫人听着十分得意,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最有本事的便是长子,她也最偏疼长子。眼前这女子细细说来配不上自家儿子,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给他物色家世好长相佳的千金小姐,奈何他一个都瞧不上,既然儿子认定了,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至于当恶人。
“我儿子人俊有钱,亦不会纳妾养外室,你为何不愿嫁他?”
78. 七十七章 儿随母
放榜之日, 林书安同凌秀、方子辰一道去看结果。
今儿天气有如初夏,榜前里外三层围的结结实实,他们索性在一旁等着, 待人少些了再去看过。
凌秀和方子辰眼睛时不时地往过瞄一眼, 满脸焦灼不安。
一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喜色,正好经过他们三人身边, 突然停下来拱手笑道:“林兄吧?”
林书安还礼道:“正是, 瞧兄台满面喜色想是考的不错。”
“正是,苦读两年考了第八名, 也算心满意足了。比不得林兄, 拔得头筹,恭喜恭喜呀。”
自那天揪出害人的黑心小二后, 前来考试的学子无不认识林书安, 满面喜色的学子无不冲他道贺, 便是一脸落寞之人也客气同他道喜。
方子辰比自己中了还要高兴, 兴奋地拍着好友的肩膀, 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中, 恭喜林兄,今儿我请客咱们到最好的酒楼去吃一顿,你也甭同我客气。是喜是愁这肚子总得填满了, 不然哪儿来的力气念书?”
一个时辰之后榜前的人才散了,林书安站在后排看着排在第一的名字, 轻轻扯动唇角, 随即又拧起眉, 今年当真忙碌,不过半年的功夫便要迎来院考,他也一样没底。
凌秀和方子辰都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全都松了口气,欣喜地推着林书安往前走:“走走走,今儿不光吃饭还得喝两杯,横竖考完了晚些回去也无妨。”
林书安笑道:“那可不成,我牵挂家中母亲和妻子,想早些回家。”
“那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人逢喜事精神爽,压在心头的石头搬开,话难免多了些。
走进酒楼才发现今儿用饭的人不少,大堂已经坐满了,瞧着皆是来考试的学子,倒是比中了秀才还欢喜,皆是满面春风,笑如朝阳。
“三位客官楼上请,刚好有空位。”
林书安走在最末,一脚刚踩上木质楼梯被身后的人喊住:“书安,技不如人,我服你。”
林书安余光瞥了眼好似被谁用刀架在脖子逼迫一样的人,轻笑一声:“你的服气未免也太过言不由衷了。”说完未再理会径直上楼。
至于楼下的人如何咬牙切齿他一点都不在乎。
“林兄,你认识林书安?早知道就让你引见一下了,也不知是何等精妙文章,若是能让我们学习学习就好了。不如我们上……”
林书晨脸色不愉,声音略显干涩:“抱歉,朋友还在等我,下次有机会再说。”
他也考中了,比不得第一名风光,不过其中一个,不过回去不至于让家人丢脸。自从林书安和他娘回村与他们一家子断绝关系后,他们便成了笑话,在外面总是遭人指指点点,如今可能出口恶气了。
凌秀挑了最后一间包间,他推开门,一阵暖风迎面而来,还带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这才看到除了两位好友还有衣着华美的一男一女,愣了一下,冲两人行过礼坐下不出声。
只是那女子目光放肆,让他着实生恼。
方子辰摊开手给他们介绍:“这是我表兄陆之南,之前时间紧张顾不上见面寒暄,今儿正好见一面。”
陆之南一身书卷气,面色苍白一副病态,连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听闻林兄这次是府试案首,实乃大喜之事,只可惜我身体弱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林兄一杯。”
林书安不好推拒只得饮了一杯酒,酒楼自酿的醉香春,香味浓郁,倒是担得起来而不饮实为憾事。
“不知林兄今年院考有几分把握?”
“不怕陆兄笑话,只能尽力而为,如今不好下定论,这几个月多看书才是正经。”
方子辰跟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听闻前人头悬梁锥刺股,我虽做不到这份上,总得比往常更勤奋些才好。说来我也是半分把握都没,若是考不中只能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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