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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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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面上的交集没有背地里的肮脏手段倒是使了不少, 人都站在跟前了还能装出一副无辜样子。

    “我与金姑娘之间原本隔着山海原本这辈子都不一定有交集, 可你的姐姐柳娘三番两次地找我麻烦, 上一回有方公子出手帮助, 我还当她尝到苦头知道收敛了, 这才半年又故技重施。”

    甄妙只差直接骂难听话了,金蝉倒也没让她失望,直接失口否认:“奇怪了, 柳娘做的事与我有何相干?林娘子不找她找我做什么?若是听信外人说的什么姐妹,我倒要笑话林娘子了, 我人就在你跟前, 你不信我却执意要信别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瞧这架势,看来脏水是往我身上泼定了。”

    甄妙更加不客气:“我也纳闷柳娘好端端的人做什么要自甘下贱当贼,后来想应该是后面的人太贪婪, 拿她当傻子捉弄,人越对什么在意就会情不自禁地去讨好人家,到最后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金姑娘你说着人傻不傻?本来她想怎么活那是她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她指使这个人去我家偷东西这就说不过去了。这不我在大冷天的地里问过了,他就给我指着这儿来了。所以我就想问问,金姑娘现在吃喝穿不愁,还有人伺候,我家清苦贫寒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惦记?是人还是东西?你给我解个惑,免得我稀里糊涂的乱猜,还当你惦记上我相公了。”

    甄妙今儿既然来了摆明就是撕破脸不要的,她也不怕将这事闹大了。

    金蝉原本一副任你如何说我也不认的样子,表情偏偏在最后一句话出现了裂痕,眼底闪过一抹任谁都看得明白的慌乱。

    被安置在外面的女子对这些大少爷来说不过就是个逗弄的玩意,闲来无事找个趣,反正万贯家财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最不能忍的就是他花钱养着的人心里装着别人,不管真与假对男人来说都是挑动底线的事儿。

    更何况金蝉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连她那声有力地斥责也变成了做贼心虚:“林娘子,你凭什么污蔑我?”

    甄妙踹了范朗一脚,范朗几番为难,在心里直骂这个臭婆娘要害死他,但抬头看到梁公子那副要吃人的表情顿时吓得浑身直抖,声音也跟着颤了颤:“怎么就是污蔑你,你姐姐为了你去县城找那寡妇装我表弟的娘子,谁成想她没用,没早些拿到书,她怕你不高兴这才出此下策让我去偷,谁知道两次都没成事。柳娘对谁都手狠心硬,唯独对你这个妹妹是掏心窝子的好,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她白疼你了。”

    梁公子压根不在意他们是偷还是抢,宛如寒霜敷面的俊脸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金蝉:“我只问你,你对那林书安怀着什么心思?”

    金蝉正欲开口,却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外面快步走来,寒风吹乱得他发带和黑发飞舞却挡不住他的英气逼人,跟在旁边的小厮压根拦不住他,急急忙忙地喊:“你这人擅闯他人府邸,待我回禀过主子……”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进客厅,后头的话自然也就咽回去。

    甄妙也惊讶他怎么会来。

    林书安冲梁公子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娘托人去学堂给我送信,我直接过来了。”

    梁公子一见林书安脸色蓦地沉了几分,连回礼也略显敷衍,方才那一幕但凡没蠢到无可救药早该能品出其中藏的真相了。

    林书安要开口却被甄妙拦下来,她冲梁公子笑道:“这些小事无意污您的耳,只是这种事三番两次发生,让我们这些疲于讨生活的人实在应付不来。那本记录方子的书,金姑娘想要也不是不可,就看你想拿什么来同我买。”

    甄妙也不介意在金蝉的心上狠狠地再捅一刀:“我想梁公子也不是小气的,方才进来瞧着处处阔气富贵,金姑娘何至于这般自损身份做这鸡鸣狗盗之事?我今儿来也不是非要金姑娘和我认错,就是过来提个醒,再有下回我可不这么好说话了,哪儿能说理我找谁去。”

    金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梁爷,望进那双隐隐泛着怒气的眸子,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下。

    “话都说明白了,我不打扰了,告辞。”

    甄妙说完拉着相公出来,见他一脸不快,好像在气为何不让他帮她出头,笑道:“话由我来说是最好的,大男人会和我这种小妇人一般见识吗?相公开口自然要与他们细细理论,话轻了话重了都不妥。再说那金姑娘对相公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那梁公子心里恐怕不舒坦,与咱们无关何必沾一身腥?”

    林书安叹了口气:“理都给你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只是处处让你挡在前面,我这个男人当的心中有愧。”

    寒风冷冽,吹过来噎的人呼吸都一凝,到底不是人家十分富足的人家,哪怕缝制的再厚走在外面还是冷的直发抖,林书安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哈一口气为她搓暖和了。

    “我等着相公为我挣诰命呢,我这点能耐算什么?”

    她方才那话更多是说给梁公子听的,金蝉敢肆意妄为借的正是梁家的势,以后再有如此事情发生,她二话不说揪着他梁家闹,到时候谁吃苦果子还说不定。

    甄妙不知道的是鲜少动怒的梁公子抬手往金蝉的脸上挥了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过是我养来的玩物罢了,老实点少不了你的吃穿,不知死活想和爷耍心眼,滚。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同金蝉一起被撵出来的还有只要稍微动一动就痛到撕心裂肺的范朗,他忍着疼痛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个祸害,谁摊上你谁倒霉。也就柳娘瞎了眼,为你卖命。瞧上我表弟了?别的不说,就你这种一肚子心眼的女人他才瞧不上。甄妙那个臭娘们,下手怪狠的。她可是敢挥刀的,你再不规矩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范朗眼下这副模样也不敢回村里去,生怕被村里人见了笑话,硬是忍到天黑才回了家。哪知回家还没来得及叫委屈,就被爹揪着领口结结实实的又给揍了一顿。

    “你可真给我长脸,往日有你娘纵着你,我也不多说什么,现在倒好竟然敢去当贼了。你偷谁不好偏偏还偷你姨母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

    范朗赶忙向范母求救,瞧爹这架势只怕是真要打死他。

    范母手里捏着那张借据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听到范朗还有脸开口喊救命,气得起身朝他身上踹了两脚:“我算是白疼你了,要不是你,林书安会拿着这个把咱家的家底给掏空了?但凡我要早知道你是个不成器的,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我没你这个儿子,反正你这么有本事,到时候再犯了事,被人打死我也不管你,全当从来没生养过你。”

    正说着范景从外面回来,瞧见范朗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没多说一句,解下腰间的钱袋子递给范母:“这是上个月的工钱,娘,我先回屋了。”

    范母空落落的心被钱袋子里的响给填补了些,也顾不得上管范朗,热切地喊:“阿景,你饿不饿?娘给你下碗面吧?吃点暖和也好睡觉。”

    范朗这才瞧明白他娘最疼的还是银子,如今对向来不闻不问的老二这般关切,往后他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柳娘嫌他蠢笨毁了自家妹妹的好日子,与他来了个老死不相往来,而他从小到大被养歪了也没个正经谋生的手段,偷人东西的事儿全镇都知道了,见了他就防贼似的盯着,这事还被传到姑母耳中,她将范家两口子给叫过去,不许他这等不成器的人到镇上来丢人现眼,痛斥他们不辨好赖,苛待了范景。

    范朗后来萌生了要外出闯荡好衣锦还乡的念头,第二年开春离家,之后再无音讯,有人说他到隔壁县的山上做了拦路抢劫的强盗,有人说他去了关外同胡人打交道。

    只有天漠然的将一场春雨撒向世间,在一具失足落下山崖丧命的尸体旁,野草争先恐后的冒头。

    63. 六十二章 娘要是诚心给我们添不痛快,……

    参加考试需考生几人互相作保, 若有一人被揪出不妥之处,其余人皆跟着倒霉,除此之外还需廪生担保签下结状, 眼看离考试没几个月, 甄妙一家的氛围蓦地变得紧张起来,就连要回了三十两的银子都没能让他们欢喜。

    不说旁的, 若林书安在家中读书, 她们不光说话声音放低连走路都会放轻脚步,生怕吵到他, 为此林书安哭笑不得。读书学知识本就非一日之事, 要考的在学堂已经学的差不多,眼下也不过是巩固加深记忆罢了。

    甄妙她们说话本就娇软, 不似隔壁家的嫂子一开口怕是隔着山海远的人都听得到, 再说要是能被她们给影响到足以说明他读书不认真。

    雪后的天空湛蓝, 小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转眼间已经要过年了。

    他站在屋檐下手负在身后, 仰头看着天际的太阳, 听到脚步声看过去,笑着称呼道:“姐。”

    甄娟回屋里拿针线笸箩,走至屋前摸了摸自己腕上的镯子:“妹夫写好对联了吗?妙娘在前面熬好了浆糊, 一会儿就能贴。”

    林书安点了点头,视线瞥到甄娟的镯子, 想到这半年甄妙也没添置首饰, 打算寻个空闲的时候带她去首饰铺子看看。

    甄娟顺着他的视线往手腕上看了眼, 笑着说:“这是我娘留给我们的遗物,姐妹俩一人一个。”

    林书安皱了下眉,他从没看妙娘带过, 只是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吃过午食,趁着没客人将对联贴好,红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流畅优美,虽不认得不解其意但看着就心情好,方才路过的行人都夸这一手字写得好,甄妙听了比林书安还高兴。

    忙完林书安拉住甄妙的手,犹豫几分问道:“姐说岳母去世前给你们留了镯子,我怎么没见你戴过?”

    甄妙愣了下,眼睛看向别处,笑道:“天天干活磕磕碰碰的,万一碎了怎么好?那东西怪娇气的,难伺候,还不如包起来放好稳妥,想了看看就成。过年该置办的都置办好了,相公还缺东西没买吗?”

    两人做夫妻这么久,她的每一个表情里藏着什么他都知道,沉声道:“有什么事是和我都不能说的吗?”

    甄妙抿了抿唇站在那里不吭声,她要怎么说?说她在日子难熬的时候拿去当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一直往后藏的窘迫。

    “真没什么,晚点我要出去见趟梁小姐,相公想想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

    林书安摇了摇头,心里却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坐在书桌前翻了几页书却看不进去。

    也不过是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被他遗忘许久的一幕,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当字,细细想来那时的她在王氏手底下艰难过日子,没有本钱买卖怎么做的起来?方才看过甄娟手上的玉镯成色还算不错……

    他分明是亲眼看着她进了当铺的,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岳母的遗物可见对她该是多么重要,她被逼到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而因为他的疏忽竟没能将她给赎回来,心中当即生出一个念头,若是真如他所愿,多少也能给她些许安慰。

    一年到头即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做身新衣裳吃点好的,甄妙平日里做的饭菜就不比酒馆的差。这半年家里日子好过,一个月总能吃几次荤,油水足身体也养得壮实了,他都圆润了一圈,前阵子医馆的大夫给母亲诊脉,难得面露笑容,说瞧着比以往好太多,大好也不是没可能。

    他整日忙于学业家里的事情操不上心,甄妙那么瘦弱娇小的女子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从不见她叫苦叫累,整日里笑眯眯的,瞧着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开怀。

    过年那天甄妙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罕见地热了一壶甜酒,他们一家人酒量都不怎么好,但一年就这一回喝点助助兴,反正能有几天清闲日子过,便是睡个日上三竿也无妨。

    重生的这半年对甄妙来说苦累是身体上的,欢喜是心里的,上辈子自从娘过世后,她们姐妹俩的这一生就被乌云罩顶,从生到死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逢时过节往娘家送点东西可要经历一番冷嘲热讽和白眼,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傻。

    人与人从来都是你对我好一分我还你十分,也亏得她能不知疲倦的忍受十年。

    温热的酒下肚,淡淡的甜味在心里蔓延,她是头一回喝酒,不想一杯就红了脸颊。

    等吃完这顿饭整个人都晕乎乎了,一旁的姐姐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调侃她:“就你这点酒量,往后在外面可不能让你碰酒,妹夫扶她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可算能把这半年的觉全给补上了。”

    甄妙此时浑身发软懒得动,男人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入鼻,圆润的鼻头吸了吸,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发出一丝舒服的轻喃。

    躺在床上,困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感觉到有人拿着温热的帕子帮她擦脸,任由那双手帮她宽衣解带。

    她原本想翻身往里面躺,不想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撑在两侧让她动弹不得,她不情愿地睁开眼,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氤氲着水雾,像一只娇弱的小兽楚楚可怜。

    林书安瞳孔微缩,平静的眸海骤起波澜,不甚明亮的油灯火焰随窗外钻进来的风摇曳,娘和姐姐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没过多久变得安静,想来是收拾好都去睡觉了。

    甄妙被他滚烫的眼神盯得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却不知道正是她这怯怯地表情挑断了他紧绷的神经,这一夜寒风驱不散屋内的火热。

    第二天甄妙真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坐起身时浑身酸痛不已,比平日里干活都累人,刚要下地起床,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不陌生的声音:“你这婆母当的太不成样了,也不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由着懒媳妇睡?”

    甄妙穿衣裳的手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而后下地,倒是没想到大过年的这些人不在自己家反而一股脑儿地往她家跑。

    屋子里放着烧好的一壶热水,即便放几个时辰倒出来也是温热的,方便甄妙洗漱,她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听外面的动静。

    “劳累了一年还不行人睡个懒觉?娘来的路上瞧见外头大街上人多吗?倒是你们怎么来了?我还说过两天让书安回去探望。”

    林奶奶这回带着未出嫁林书娥和两个曾孙子来的,她倒想拖家带口把人全带镇上来,又生怕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惹了老三媳妇不痛快,想着这半大不大的孩子怎么也能睡下,不至于当天来当天回。

    “书娥眼看年纪越来越大还没说人家,你见的人多日子过得好,看能不能帮她说门好亲事,她嫁到镇上来相互间有个照应不是?这两小娃没见过世面带他们来看看,搁以前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在路上匆匆忙忙怪麻烦的,现在不一样了,要是太晚了还能歇一歇第二天再回。”

    林母还能不知道这个贪婪面皮厚的老妇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上门来蹭吃蹭喝外加白拿来了,还想住下来?想的美。

    “我们也是外来户,别看做买卖的时候能说几句话,涉及婚嫁人家挑的可仔细呢,再说媒婆那里的好后生多的是,何苦为难我呢?我要是应下来耽误了书娥我不成罪人了?二哥二嫂指不定怎么怨我。”

    林书娥一阵面红耳赤,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乡下的男人尚且瞧不上她更别说镇上的,心里一阵难过。

    说话间紧闭的屋子被打开,从屋里走出来的年轻妇人美貌动人,眉眼间绽放着风情,林书娥越羡慕越自卑,还是率先打了招呼:“嫂子。”

    “奶奶堂妹来啦,快进屋里坐。”左右环顾一圈未见林书安,疑惑道:“相公呢?”

    谈起自己的儿子林母脸上的笑多了几分:“之前签结状书麻烦了人家那位学子,过节了得去拜个年,出去一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

    “娘,我去烧饭。”

    林母私心也不想让这些糟心的人污自家儿媳的眼,点了点头,偏偏林奶奶仗着自己是长辈不肯轻易让她走,非要说教一顿才行。

    “你和书安成亲也有半年了吧?怎么这肚子还没动静?你大嫂都怀第三胎了,你爹娘只有书安这一个孩子,太冷清了,趁着年轻赶紧多生几个。”

    甄妙心里也想要孩子,但去年那种情况他们两口子都觉得不合适,婆母尚且不过问,这人还真把自己当老太君了?

    “孩子的事我们夫妻两有分寸,不劳奶奶费心了,天冷,进屋里坐吧。娘,我去给妙娘打下手。”

    林奶奶见孙子护着甄妙心里气不过,忍不住冲林母撒气:“他一个读书人你竟然由着他去摆弄女人们的活计?”

    林母笑了一声:“娘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之前身体不便,不都是书安照顾我?那会儿你怎么不说他不该去沾染那些东西?大过年的,我们一家子乐还乐不过来,娘要是诚心给我们添不痛快,倒不如早些回去。”

    林奶奶一口气噎了回去,坐在那边不吭声了。

    64. 六十三章 ······

    虽说有不讨喜的人在眼跟前添堵, 甄妙还是拿好饭好菜招待她们,毕竟大过年的能不动气就不动气,再说不光她们, 自己一家子也要吃饭, 亏了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

    甄娟因为家里来的客人是林家那边的,她也不好露面, 躲在屋里做针线活, 到了饭点出来帮妹妹妹夫做饭。顾及两个孩子,她特地熬了一盆甜汤, 端过来才落座, 就瞧见林家奶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瞧她。

    妹妹正忙着给林婶子、妹夫和自己夹菜,还不忘同她笑:“我做了你最爱的清蒸鱼, 姐, 你尝尝看是不是有长进了些?”

    林母也跟着笑道:“娟丫头爱吃往后就常做。”

    甄娟微凉的心瞬间一片火热, 在林家生活的这几个月林书安母子两真将她当成女儿和姐姐照顾, 彻底将她心底的顾忌给打消。

    只是林奶奶看在眼里好似戳了她的肺管子, 乡下人熬了一辈子都没胆子离开那块土疙瘩, 能到镇上开铺子要是没点家底怎么可能。

    今儿里里外外的瞧了,三间屋子前面还有个铺面走哪儿都能嗅到钱的味道,再看这一家子的穿戴虽比不上大户人家比起他们这些寻常人看起来也十分气派了。

    越羡慕就越恨三房不懂规矩, 过上好日子不想着家里的兄弟侄子就算了,连她这个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反而对一个外人家的姐姐这么好, 单独住一间屋子好吃好喝的供着, 偏偏还是个恶毒到败坏了夫家名声的人,也不知道母子两脑子里装着什么。

    石头和板儿哥俩这几个月被他们爹教规矩,终于学会了长辈不动筷子他们不能像饿狼一样抢食, 但一桌子的鱼和肉香味勾得他们直犯馋,以前还能将裤子叼在嘴里缓解那种焦灼感,自从挨了爹的一顿揍后再也不敢了。哥俩偷偷地看一眼三叔和三奶奶,见他们不动筷子只能狂咽口水。

    三婶给他们哥俩一人夹了一只鸡腿,他们拿起筷子刚想吃,太奶奶说了一句话让原本笑着的三奶奶立即拉下了脸。

    “娟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在镇上待的时间不算短了,没瞧上个能搭伙过日子的?你这天天和妹妹一家子挤在一块也不叫个事儿,再怎么亲中间也隔了一层,一年两年还成,时间久了自己也难受不是?你总不会指着将来的小外甥给你养老送终吧?”

    甄娟的脸色倏地一白,她从没有过这个心思,再住下来时的担忧被人点破,到底还是难堪不已,眼帘低垂难掩落寞。

    甄妙当下气得鬼火直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碟筷子跟着直跳,两眼发红:“我看在娘和相公的份上待你客气,你还真仗着一把年纪将自己当人物?我家里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姐姐跟我流一样的血,我乐意照顾一辈子。你在这儿和谁都沾不上哪儿来的资格口出狂言?”

    林奶奶眼馋嫉妒仗着年纪大不让他们痛快,没想到林书安的媳妇反了天,敢冲她吆五喝六,指着林书安母子俩破口大骂:“你们就由着她欺负我?老三家的,管管你这牙尖嘴利的媳妇,书安这么好的人怎么娶了这么个泼妇?身子福中不知福,把她撵出去,赚了这么多钱重娶一个好的又不是难事。”

    林书娥听不下去,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奶奶扯开嗓门大声嚎万一招来外人看热闹多给三哥三嫂丢人,她拉了拉奶奶的衣服,劝道:“奶奶少说两句吧。”

    林奶奶挣开孙女的手,朝甄妙翻了个白眼,嗓门更响亮:“凭什么我少说两句?我忍她很久了。你们搬来镇上这么久,对村里的人和事不闻不问,是不是她撺掇的?你们有没有脑子?她可不姓林,你们居然和她一条心。”

    甄妙好笑不已,这老妇怕是得了失心疯吧?口口声声为老林家着想,抢了林家在桃花村的院子不说,现在又打起铺子的主意了,还想故技重施?

    林书安站起身冷冷地看向那张皱纹横布的脸,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都起来走吧,我们娘俩和你一条心在这里待着怪没脸的。”

    见林奶奶还坐着不动,林书安看向林书娥:“扶人起来,愣什么?”

    林书娥怯怯地照办,不想再次被奶奶甩开手,像是被宰的鸡一样连音都变了:“干什么?走什么走?这是林家的地儿,我走什么?要走也是他们。”

    “谁和你说是林家的?这个院子里但凡你能瞧见的全是妙娘靠自己本事挣来的,我和我娘尚且都敬着她,不敢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你倒是好大的口气。闹成这样,我们也没脸在这里待着了。”

    甄妙抿了抿嘴角,欲开口被相公给拦下来。

    林奶奶顿时蔫儿了,强词夺理地说:“我这不是听外人说的?谁知道那人存了坏心思专门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妙娘,好孩子,你不会和奶奶置气吧?奶奶上了年纪,人也不够聪明了,被人骗了。”

    林母一直没开口就看这个糟老婆子能坏成啥样,明明自己心里藏着坏随便拎个人就想把自己给摘出来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桃花村里的人我全都认识,你给我说说这话是谁说的,我找她去,不把她这张胡沁的嘴给撕个稀巴烂我和他姓。孩子当你是长辈,你难得来一趟,特地做了这些多好的招待你。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在这儿拿乔寒孩子的心,要是这样往后可别上门来,我们可不想丢人。”

    林书娥在一边听得面红耳赤,哪儿来的别人,这分明就是奶奶和大伯娘在家里商量过的话,想找个说头让大堂哥一家来吃现成的,大抵是没想到三婶和三哥这么护着三嫂。而且她从来不觉得三婶是个好糊弄的人。

    石头和板儿一听到了嘴边的好吃的吃不成,急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埋怨太奶奶:“太奶奶,不能等吃完饭再说让我爹娘来铺子里帮忙的事儿吗?我好饿,我想吃肉。”

    林母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揭了她的老底:“今儿倒是不白来,还想使老法子呢?我公爹是读书人,心怀怜悯接纳了你们逃难的母子三人,把我们三房当傻子捉弄,你未免想的太美。这个家从来是我儿媳妇说了算,你们是留还是走全看她心情。”

    林奶奶这会儿骑虎难下,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盯着她先得狠狠地打石头板儿一顿,听到什么都往外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甄妙抓着姐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这个老虔婆必须得狠狠地制住,现在敢打这间铺子的注意,谁知道过不了多久又会生出什么念头?自己的买卖还是相公走仕途都依赖名声,这老太太不是头上爱长角?她今儿索性就帮忙给彻底砍了,知道疼了下回就长心眼了。

    林奶奶再怎么臊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和甄妙说好话:“妙娘,是奶奶糊涂。”

    冬天冷的要命,甄妙索性买了些炭放在屋里,窗户开了一角也不至于太过呛人。

    之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渐渐没了温度,这个年对甄妙来说意义非凡,到底还是被这些不相干的人给坏了兴致,她是不想生气但架不住有人专门给她添堵,她索性也不装什么和善了。

    林奶奶避开什么,她偏就提什么,口气也不怎么恭敬:“别的暂且不论,奶奶不妨说说大堂哥一家子为何要来我家铺子里帮忙?”

    “兄弟间相互帮衬不是挺好?有个照应也不至于被外人欺负了。”

    甄妙拉了拉相公的袖子示意他扶着母亲坐下来,至于那几个人爱怎么样都随他们,反正也就这一回。

    “外人?是防我呢。”

    “不是,这话说的,镇上的人都聪明贼精,我怕你们被外人欺负。”

    甄妙笑了一声:“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不怕外人反而怕被里头的人欺负了有苦说不出。奶奶既然诚心道歉,我也不能揪着不放,劳烦你到外面和人们把前因后果给说清楚了,不然我心里的委屈消不下去。我嫁进林家的时间不长,和你们那边来往不多也不熟,说是外人倒也有道理,万一你眼下应了转头反悔,在外面说长道短,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林奶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甄妙紧接着说了一句:“要是觉得为难,那请你们离开我家。”

    林奶奶看了眼跟着自己的孩子们,她们到镇上来也没带钱,原本想的是好吃好喝几天再让林书安送她们回去,要是被撵出去,从镇上走回家她这把老骨头先受不住,最要命的是连顿饭都没吃上,又冷又饿走一道,到了村里给那些老娘们瞧见了笑话一顿,她这脸更丢的没影了。

    林书娥看向三嫂子,弱弱地说:“家丑不外扬,三嫂,奶奶上了年纪,镇上的人又不认识她,说这个事儿做什么呢?外人听了反而笑话你。”

    甄妙心道真是个孝顺的,连是非黑白都能丢一边,她原先还觉得这些人里林书娥是个明辨事理的,如此心一横,毫不客气地将她们往外撵:“我和你们算哪门子亲,都惦记上我这点家业了,对贼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全给我走人。”

    林奶奶见甄妙不识抬举,本来想发作被孙女拽着拉走了,两孩子站在桌子前冲那一桌子菜直流口水,左右为难不知道走还是不走。

    过年镇上长街并不冷清,走亲访友的人多,所以一个老妇人带着几个孩子从林娘子家铺子狼狈地出来时,纷纷看过来。

    林奶奶见这么多人本想嚎哭一顿惹人同情,没想到被自己的孙子给捂住了嘴:“您不怕三婶家往后和咱们彻底断了往来?”

    孙女的话戳在了林奶奶心肺上,寒着一张脸说:“早知道你们这般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就不讨这个嫌了,成,我们走。”

    林母从儿媳妇说出要让老太太将今儿的事说个明明白白就知道她的意图了,儿媳和她这个当娘的总能想到一处去,这个公爹心软招惹来的烂摊子得尽早处理了,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给他们一家子招惹来大麻烦。

    林母走上去喊住连走路都变得颤颤巍巍的人:“过完年我会回村里一趟,找里正把咱两家的事给说明白。我公爹只有我相公一个儿子,房子地全给你们娘三占了,我们也不打算要了,权当我们积德了。过去的事我们不计较,但要是给我知道你们不死心还惦记我儿媳妇的这间铺子,那就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让你怎么来的怎么走。”

    做买卖的主街,最不缺看热闹的人,林母说的含糊更惹得人好奇,果然有人忍不住问:“大过年的,婶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惦记你家铺子?你这番话可把我给听糊涂了。”

    林母叹了口气:“家丑不可外扬,可今儿我不把事儿给说清楚我儿子儿媳还指不定要吃多少暗亏。方才那老妇人是饥荒年带孩子逃来我们村的,后来赖上我公爹死活不走,我公爹是个读书人心善,村里人劝说他们几个瞧着可怜,一时心软便留下他们。不想我公爹去了后,他们娘几个把院子占了,我相公反而靠自己的本事在别处置了屋子。夏天那场暴雨山崩了将我家给压了,我们一家子没法子这才来镇上讨生活。她听说我们日子好过了,要将她的亲孙子孙媳还有那两个小的送过来搭把手。我受欺负就算了,我儿媳妇辛苦挣的家业凭什么给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儿媳妇是外人,挑拨小两口的感情,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让我怎么忍她?”

    甄妙站在后面垂下头,漂亮的小脸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委屈。

    “那老妇人面相刻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大过年的别为她坏了心情。”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可千万不能松口,既然有前科,真要让他们来了,说不定又要把你们给撵出来。”

    林奶奶几人故意走得慢,想着明眼的过路人帮她们说说好话,谁知道反而招来了一通骂,气得心跳加快。

    林书娥感觉自己背上像是要被戳出几个窟窿,难堪又无奈:“奶奶,您和大伯娘往后能不能少打歪主意?大哥要靠科举,之前才被里正给训过,镇上厉害人多了去,万一耽误了大哥可怎么办?”

    林奶奶这才怕了,慌忙抓紧孙女的手问:“那这可怎么好?你怎么不早说?我原先寻思着只要把铺子捏在咱们手里,赚的钱就能给你大哥打点,说不定能一举中秀才,到时候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你和你哥也不用愁终生大事没着落了。”

    林书娥好笑不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直接挑明了:“奶奶,你当我三婶和三嫂子是傻子?把银子铺子放在那里让你抢?”

    65. 六十四章 ····

    林奶奶回到村里太阳已经西斜离做晚饭还有一阵儿, 妇人们难得悠闲带着孩子串门,为的就是讨点吃的,过年的时候向来抠搜的村里人难得大方。

    这不就撞上出门前朝众人夸下海口说要去镇上住个几天的林奶奶, 见她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两条腿都走不利索, 遇见熟人要么低头要么看别处,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偏就有人不饶她, 拿她早上才说过的话挖苦她, 气得回家后和儿媳孙媳狠狠地骂了三房一家的。

    两个小曾孙子抱着冷掉的馒头蔫蔫地啃着,还不忘抱怨:“要不是太奶奶惹火三婶我们早吃上肉了。”

    林奶奶瞧见这两个小的也是满肚子气:“就知道吃, 你们两个小崽子要是能把话憋在肚子里能给那个贱人这么大的气性?害得原本能去镇上的好机会硬是给丢了。”

    林大伯娘也舍不得训自己的孙子, 赶紧劝慰婆母说:“他们还能记您的仇吗?过几天就好了。”

    不想才过了两天林书安和他娘就回村里来了,林家上下都当他带了东西是来孝敬林奶奶的, 无不伸长脖子盼着, 左等右等没见人, 让板儿哥俩出去打听才知道他们去了里正家。

    里正跟着娘俩来了林家, 这院子虽说是公爹的, 他们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天反倒没什么留恋。

    里正将母子俩的来意说了, 林大伯和二伯当即神情激动地拒绝:“断绝来往?这怎么成?爹要是知道了得多难过?弟妹,你可不能做糊涂事啊。”

    开玩笑,要是真断了往来他们他们在桃花村名不正言不顺的, 一家子岂不得被笑话死?

    里正顿了顿说:“看在林老爷子心善的份上,他们娘俩什么都不图, 只想桥归桥路归路。”看了一眼林奶奶, 继续说:“你娘三来桃花村是什么光景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要不是林老你们早饿死了,做人得记人好,人家落难落井下石, 瞧人日子好了,人家愿意贴帮再好不过,若是不愿也不是人的错处,怎么能争抢的念头?抢院子,抢铺子,将来书安当了官,难不成你们还想连官都抢来?我站书安这头,你们老实本分就在这里待着,不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林奶奶一个没站稳直接晕了过去,林大伯和二伯也不敢说什么,只有林书晨羞愤难堪,等人走了,头一回气到当着一众长辈的面将桌上的杯子砸到地上:“你们生怕丢人丢的不够是把?”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看老三家日子越过越好,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书晨嗤笑一声:“奶奶真是当贼当习惯了,既然这么能耐抢林书安的铺子做什么?何不将县太爷的乌纱帽给我抢来?也省得你孙子我日夜辛苦苦读,到最后别人不知我的学识将只将这些不入流的下三滥归在我头上,丢一辈子的人。我还读什么书?”

    一直到林书晨离开,林奶奶都没有想明白,依旧觉得老三家的任何一切都能抢过来。

    但之后他们一家人走在桃花村里面对众人无休止地指指点点和嘲讽竟让他们举步维艰。

    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终归是外来户,没了林家他们什么都不是。

    甄大一家子听了最高兴,女儿女婿真出息了,林家那边别想沾光,到时候所有的好处都是属于他们晨宝的。

    林家去镇上讨好处得了这么个结果,王氏活跃的心也消停下来。

    整个年甄妙一家只歇了两天又继续忙碌起来,林书安除了去学堂其余时间都在家中看书,哪怕凌秀和方子辰几次找来都难把他喊出去。

    二月天依旧天寒地冻,林书安将需带之物收拢在书箱内,转身见甄妙站在不远处瞧他,俊颜泛起一抹笑:“怎么了?”

    甄妙将钱袋子放到他手里,摇头道:“相公将钱装好,到了县城别委屈自己,凡事尽力便足够了。”

    林书安好笑地看着眼前娇艳灵动的人儿,昨夜缠着她多放纵了几回,虽然眼底带着几分疲惫,整个人却似雨露滋润过惹得他恋恋不舍地将人拥在怀里。

    无言地不舍与依恋在甄妙心里晃动起一阵酸涩,两人成亲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分开,柔软的唇瓣碰了碰他的面颊,轻声道:“你考完最后一场我到县城接你回家。”

    林书安摸了摸她的头发,怜爱不已:“我同方兄凌兄一道来去,这么冷的天别往外面跑,免得受了风寒。家里若有难处,你只管找方家大少爷,欠下人情我们到时候还了便是。”

    才收拾好那两人已经来找他了,林母替儿子弹去身上没有的灰尘,说了声:“去吧,不用记挂家里的事,你媳妇有我帮你照顾受不了委屈。”

    甄妙目送林书安离开,一直到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男儿家考取功名就是这般辛苦,去县城倒还好离咱们家也不算远,上京应考才折磨人,光在路上来回就好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不过老话说的也在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那是他该经的一劫,我们急也没用,妙娘把心放宽些。”

    甄娟也跟着调侃:“我看你这颗心也跟着跑了,那可不成,讲究手艺的买卖离了你可不成。”

    甄妙被婆母和姐姐逗得面红耳赤,正好来人买饼,她赶紧过去招呼着,待看到来人脸色冷下来转身就走。

    “小妹。”

    甄妙毫不客气地冲那人吐出一个字:“滚。”害得她姐姐那么惨居然还有脸面在她们跟前晃。

    “小妹,你开张做买卖哪有赶客的道理?我和你姐的事儿不至于坏了你我的情分吧?”

    情分?真是好笑,要不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她早赏他一顿斧头吃。

    甄娟正低头和面,听到声音身子僵了僵,转身端起屋外冻了一层冰碴子的木盆二话不说拿去招呼焦远桥。

    焦远桥瞧着不对劲利落躲开,要不然在这种天气被泼到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甄娟,你疯了?”

    半年未见,焦远桥早不复当初的文雅之气,衣着粗鄙,面带憔悴,看来日子过得十分狼狈。

    “识相的话滚远些,不然下一回我可保不准拿什么砸你。”

    夫妻情分早在焦家一众长辈面前撕扯地连渣都不剩,这母子俩下作狠毒以至于她逃离苦海后都会做与两人相关的噩梦被惊醒。

    焦远桥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这一辈子被甄家姐妹两毁了,她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这是什么道理?他要拉她们来和自己作伴才行。

    就在他抬手要往甄娟脸上甩巴掌的时候,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他给制住,一个身披玄色大氅面容清俊的男人信步而来,眼睑低垂,唇角微翘:“林兄才托付我照料这一家老小,不想这么快就来事了。”

    焦远桥这阵子时常来镇上转悠,也听闻方家大少爷是个狠人,却未将此人放在眼里,甄家姐妹俩算个什么玩意儿?这种大少爷会为他们出头?痴人说梦。

    直到方少爷走到甄娟身边站定,眼睛中森冷的寒光落在他身上,他这才慌了神:“怎么回事?他欺负你?”

    若不是杀人得偿命甄娟真想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在她面前,抿了下唇,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嗯。”

    “想我怎么做?”

    甄娟没有留意到男人眼底透着一丝兴奋的幽光:“我不想他出现在我面前,不想他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方大少爷冲两个下人抬了抬下巴,焦远桥便被带走了,至于被带去哪儿甄娟一点都不好奇,她头也不回地进了铺子,没多久整条长街再度恢复如初,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方大少爷帮了她们的忙,甄妙和林母要忙生意,甄娟只好泡茶招待他。

    “您府上的几套春衣就快做好了,过几天给您送过去,一直以来多谢您信任。掌柜的都怪我抢了他的生意,我也觉得挺对不住人家。”

    方子凌淡淡瞥向那只手执茶壶的手,指腹间布满薄茧,如何看都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可偏偏……

    “你既然想谢我,正好我缺样东西,不知可否割爱?”

    甄娟疑惑地看过来:“我所有的都是粗俗之物,不知哪样入了您的眼,什么割爱不割爱,您要给您就是。”

    “你。”

    甄娟嘴角的笑蓦地僵住,久久无法回神。

    却说林书安三人一早动身,路上有积雪未化,路也比往常难走,等到了县城已经正中午了。

    方子辰和凌秀自小锦衣玉食,头回遭此大罪,奈何如弓上的箭不得不发,面若菜色却也不敢耽搁,来考试的学子众多若不快些寻个落脚处才是大麻烦。

    直到抢到考场附近的客栈最后的三间房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方子辰和凌秀用过午饭便歇着去了,林书安没有看书,而是到外面走了走。

    寒风中的县城处处都透着热闹,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不时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些消息,这次参加县试的有十二岁的神童还有年约七十的老人,被年轻人笑话不是读书的料还不死心汲汲营营想走这条路。

    他爹当年不管县试府试还是院试都拔得头筹,被赞誉为“连中小三元”,不知这次他能不能如父亲一般。

    “哟,这不是林兄吗?既然遇上了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去消遣?”

    66. 六十五章 在屋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历代文人学子的消遣不是茶楼亦不是酒肆而是有会逗笑会琴棋书画软娇娘的青楼。

    听说京城贡院对面就是青楼, 年年总有不同的故事流传。

    林书安看不上这般强附风雅的做派,人贪嗜色罢了还要给自己寻个好听的名头。

    他未理会转身离开,惹得那一行人面色不快。

    “不识好歹的穷酸东西, 真是个有风骨的也算, 装模作样最可恨。”

    人群当中有一人穿着最为华贵,被一众富家少爷簇拥在中间, 微微皱了皱眉, 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瞧着不像啊,倒是极少见的风采翩翩, 一表人才。”

    “刘公子莫要被那副皮相给骗了, 他可是唯一一个敢和您父亲叫板的人,去年郑老爷过寿那副让他儿子极为长脸的祝词便是出自他之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偏要作出一副视钱财如粪土, 背地里又谄媚讨好的无耻之徒, 纵然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心怕是黑的很呐。”

    那位贵公子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嫌恶, 冷哼一声:“既如此, 他不来倒好, 免得扫了我们玩乐的兴致。”

    世间事倒也有趣,逼他人做圣人,自己为猪狗却不知。

    林书安算过从客栈到考场需要花费的时辰便回来了, 方子辰和凌秀还未醒,他看了阵儿书, 太阳已经西斜。

    他用了晚饭又嘱咐小二给那两人备好热水和饭菜, 洗过脸便去睡了。

    而这会儿天还未完全黑透, 楼下大堂已经亮起了烛火,门口两盏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来往的人影影绰绰, 脚步匆匆。

    只是林书安睡得不怎么踏实,翻来覆去将醒未醒,脑海中总冒出妙娘含羞娇笑得模样,难不成这就是相思病?成亲许久,这是他们头一次分开不在一起过夜,心上难免空落落的。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将他给唤醒,刚拉高被子打算避开就听到凌秀高声喊:“你们欺人太胜。”

    他猛地坐起来抓起外面的长衫快步往门口走,打开门,只见凌秀一人被白天遇见的几个人围起来,因为气恼清秀的脸布满红晕。

    “在做什么?”

    那位任公子双手环臂,挑眉睨了一眼林书安,话中满是不屑:“林兄别多管闲事啊,我们两有旧仇,正好碰上了就把恩怨给解决了。”

    明儿天还不亮就要起身去考场,不抱佛脚也要补眠,这人要处理什么恩怨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既然来了,想必家中诸位也盼你们考个好名次,真要动手,你们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处。”

    方子辰这会儿也从屋里出来,瞧见这动静愣了下,继而笑道:“打架拼的是人数,正好我哥怕我路上有个好歹安排了赌坊的几个打手随行,你们想试试?也好让我看看这几个打手厉害在哪儿。”

    方子辰的一番话顿时敲碎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姓任的故作随意:“算你走运。”

    方家虽不见得是镇上最富的,却是最难惹的,他们祖祖辈辈都在玩命的行当里闯荡,那是不要命的也不怕惹上人命官司的,轻易没人敢招惹。

    “怎么会碰上他们?”

    凌秀抬起袖子擦去额上渗出的汗水,摇头叹息:“醒了肚子饿,下楼吃个饭,谁知道这么不巧和他们撞上了。我看这辈子我和那人的过节算是过不了了,但愿不要累极我家人才好。”

    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小二见他们散了这才跑过来,被林书安看了一眼,瞬时心里发凉,讨好道:“实在对不住,一个晃神就耽搁了您交代的差事。您几位先回屋歇着,这就将饭菜送到房里去。”

    方子辰和林书安进了凌秀房间,三人坐在一处,方子辰说道:“我哥说不想被人欺负那就得比恶人还恶,他们敢动手自己就得不要命,他们就消停了。”

    方子辰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小声说:“我方才那话是骗他们的,要说当恶人也不全是坏事,还能吓吓人。”

    林书安攒眉道:“你有这么多的顾及,以后能仰仗的也只有读书做官这一条路了,恶人做不了,当个让他们见了你得跪下喊官老爷的大人总成吧?”

    凌秀眼睛里顿时亮起光,小二送了饭菜进来,他不拘地拿起筷子大口往嘴里塞:“你说的是,这几天我吃饱喝足认认真真的考,家世不如人,读书我却比那个酒囊饭袋强的很。”

    如此说笑几句倒是将之前的不快驱赶一空,更夫的梆子敲起他们才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在外凡事都得靠自己,林书安是客栈里第一个醒来洗漱的人,待收拾妥善去敲两位好友的门。

    那两昨儿白天睡了半天再加这一晚上醒来精神抖擞,别人还在整理收拾的功夫他们不顾外面寒冷已经出门了。

    “嫂子说得对,赶早不赶晚,咱们住的那家客栈全是考试的学子,急急忙忙的万一要是在楼梯上挤着了磕着了,连着空两年那也太伤人了。”

    林书安唇间含笑,抬头望了一眼星光闪烁的天空,长吐出一口气,隐隐约约的白雾被冷风撕碎,心想这会儿她也已经起了吧,不知昨儿睡得好不好。

    等他将来出息了就不做这苦人的买卖了,也像人家那些官太太一样穿金戴银寻思吃好的就成。

    随即一阵愁苦涌上心头,他自然是不愿做那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若是到时候依旧两袖清风可该如何是好?

    罢罢罢,还是先考过了再说。

    进考场前要经过识人和搜检两道关,衙役冷面无情,粗鲁的要学子们脱衣脱鞋检查有没有怀挟,一个个冻的直哆嗦,估计矿石宿敌站在眼跟前也认不出了。

    如此反复考了五天,前四考当天公布成绩,第五考后要等一等。

    虽然冷,众学子的热情不减,翘首以盼地从考试结束后的下午盼到了第二天早上。

    甄妙站在床边收拾东西,听到外面有人喊放榜了,当即直起身,看向坐着喝茶的男人:“相公,放榜了。”

    林书安笑道:“不急,等他们看过了我们再去。”

    他这回考得应该不差,大多是平日里有和先生请教过的,说不定也能同父亲一样拔得头筹。

    昨儿他从考场出来一眼看到自己的小娘子冻得脸色发青地在外面等着,眼神怯怯地朝里面张望,看到他咧嘴笑起来,十分招人疼。

    将她带回客栈连喝了几杯热水才缓过劲来。

    晚上睡觉他没忍住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这才觉得自己空了那一块的心实实在在的填满了。

    甄妙走到他身边刚要说话,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方子辰和凌秀从外面进来,欣喜地说:“林兄,大好事,我们三人都中了。你第四名,我第七,方兄第九,这一年苦读总算没白费。”

    林书安微不可查地皱眉,将那一抹疑惑收起,笑道:“你们要回了吗?我想带娘子四处去转转,若是晚了便再留宿一夜,赶夜路怪不放心。”

    甄妙却摇头道:“没什么好逛的,城里有的咱们镇上也有,家里人都等着听好消息呢,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待天气暖和了,我们再来也不迟啊。”

    甄妙骨子里也是个倔强的人,一旦认准了轻易难改,林书安见她执着只能回家。

    偏就冤家路窄,他们下楼时正好与那梁公子、任公子撞上,瞧那一脸死了亲人的表情就知道怕是考砸了回去难交差。

    那姓任的还想找凌秀的麻烦,被旁边的梁公子拉了一把这才忍下去,等他们下楼才问道:“你拉我做什么?看不得那人得意的劲儿。”

    梁公子压低声音没什么情绪道:“这里不是镇上,丢了人有的是看热闹的,在家里混账也就算了,要是给长辈知道你我讨不了好。”

    任公子这才收敛起来,但心头的忧伤却未减少一分。

    林书安一行人在车上忍受颠簸和寒风,来时沉默不言,回去却聊的热火朝天,连车夫都止不住地恭维他们。

    “再过一阵还要参加府试,细细算来也没几天了,回去后可不能放松,要继续看书才成。”

    方子辰凌秀脸上的笑到底还是淡了几分,要说这县试说难也不难,偏就有人拼了一辈子都难中,那天放榜,有个六十余岁的老翁挤在里头找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中了哪知竟给乐死了,走上这条路宛如过刀山火海,远没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世人只知秀才,只有过了院试他们才能挺直腰杆,不然……

    可折戟在路上的人无数,足见多不易了。

    三人回到家只同家人吃了顿好饭菜继续准备府试。

    林书安抽空去见了一趟先生,先生细细听过他每一场考试的所做的答案,疑惑道:“难不成是今年能人多才将你给比了下去?依我看来你这文章无任何差错,可争一二也。不过既然考中了也是好事,安心备考吧,不要为这些分心。”

    林书安不知的是,他这能得如此成绩是因为县令听闻他品行有瑕,让他反思己过。

    县令虽与郑家不对付却也不至于因为林书安给老人写了一篇祝词而刁难他,主要是儿子成日里在他耳边说这几日打听来的事,他本懒得听,但是提的多了也就上了心,原来这林书安竟是这般无耻之人。

    虽在批阅考卷时被他的文采折服,思及所作所为只将他画作第四名,没刁难已经算是开恩。

    来铺子买饼的老顾客从甄妙的脸上便知晓她相公考上了,不急着回的还会同她说两句嘴,尤其是那位举人的娘,以过来人的口气说什么要一鼓作气,她们这些妇人不能拿不相干的事儿去给他们添乱,不管有用没用甄妙全都听进耳中也照做。

    即便林书安早早熄灯想缠她胡来,她也以府试为由给拒了,一副等考完随你处置的样子,林书安只能叹息一声老老实实睡觉,心里也在盼着早些考完,不然自己还不知道得素多久。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直到娶到自己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才知什么是食髓知味,至死方休。

    甄妙早上起来见姐姐已经在铺子里忙活起来了,笑道:“怎么这两天没见你去送绣活?”

    甄娟忙碌的手顿了顿,笑得有几分勉强:“人家府上有绣娘,手艺比我好多了,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这阵子也忙,我多帮你一阵,过阵子再去布庄看看有没有别的活计。”

    甄妙不疑有他,姐妹俩又聊起别的事儿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焦远桥身上:“他们村里来的人说他被敲断了腿,连地都下不来,整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都说姐姐和他分开是老天有眼,一个男人不能养家和废人一样。”

    甄娟解气地冷哼一声:“他能跑能跳的时候也没见养家,他娘倒是护着他,如此可倒好,天天护着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一丝慌乱,焦远桥会断腿肯定是方子凌让人做的,他心狠手辣至此,万一得罪了他自己如何倒不重要,万一他要是迁怒妹妹和妹夫怎么办?可与他好,这不是胡闹么?名不正言不顺,她也无意高攀,桥归桥路归路为好,所以那边的活计她也不打算接了。要是以后免不了有个往来,她也避着些就好。

    这几天也没人找上门来,想来那人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绝了念头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直到中午她们一家人做好午饭刚打算吃,一个穿着有几分气派的老嬷嬷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娟娘在吗?”

    甄妙回屋里喊姐姐出来,倒是没错过姐姐脸上的僵硬表情。

    甄娟同妹妹说:“你先回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甄妙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杵在这里打探姐姐的私事,只能等找个合适的时间姐妹两说说心里话,但愿能问出个一二三。

    甄娟将那嬷嬷拉到街上,小声问道:“我已经托人给嬷嬷送过话了,往后贵府的活我就不接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嬷嬷眼睛里满是打量,面上却笑道:“谁让我家主子喜欢惨了娟娘的绣活,旁人的他看都不愿看一眼。你不知道,你之前缝制的那些衣裳鞋子,他一天一换,全穿了个遍儿。这天气不好,洗过的衣裳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他连替换的衣裳都没了,在屋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只得来找你。”

    嬷嬷的目光让甄娟不舒服,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客气地说:“真对不住,还请嬷嬷另寻高明吧。”

    嬷嬷笑了笑:“娟娘,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们家少爷的脾气想必你也知晓。他在泥污里摸爬滚打惯了,旁人那一套对他不管用,你要真不愿意不妨亲自同他说。我虽说在方家多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你是个心善的人也不想我这一把老骨头来回跑腿传话吧?”

    甄娟再三犹豫,无奈地闭了闭眼说道:“那我晚些过去,劳烦嬷嬷辛苦这一趟了。”

    目送嬷嬷离开,甄娟的心情却无比凝重,她和方子凌有什么话说?便是不欢而散她也得让他绝了那个念头,她虽是个嫁过人的女人,但做人的廉耻还是有的,绝不会让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中午没什么客人,甄妙便在铺子里靠着热驴子睡了一阵,等醒过来发现姐姐不在,婆母在一旁张罗着忙,见她醒了,说道:“娟娘说是有点事儿没和主人家交代清楚,她晚些回来。”

    67. 六十六章 我总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

    甄娟莫名觉得今日的寒风尤为冷, 从踏入方家的那刻起,整个人像是镇西边那条穿镇中间而过的河,水变成结实的冰, 僵僵的, 顽劣小孩跳下去都安然无恙,此刻哪怕人推她一下她也没什么感觉。

    她对这座气派大院可以说毫不陌生, 除了方子凌外, 他的弟弟,他的爹娘都曾远远地瞧过一眼, 都是温和富贵的长相, 一点都不像外人传的那般凶狠。

    听闻方老爷年轻时在镇上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偏就遇上了胆小美艳的大家小姐, 此后一门心思都在美人身上, 连那些动刀子的买卖都少做了。

    镇上的人都当这方家能金盆洗手, 转恶为善了, 哪知道太平了没多久, 方家大少爷打小骨子里就带着恶, 都说这人大了了不得,轻易惹不得。

    不想还真被他们给猜准了,方家祖宗几代的劣根性全长在他身上了, 明面上的赌坊妓院一家家接着一家,明知道北疆有粗鲁野蛮的胡人, 他倒是一点都不怕死非要和那些人做生意, 年年带回来的上好皮子和别的新奇玩意儿让别家人眼红的恨不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

    他虽坏不是什么好人, 镇上乃至县城大户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也不再少数,偏他连瞧一眼都不愿,就这么耽搁下来。不想他竟然对自己这个没什么见识的人说出这般荒唐话, 每往他所住的院子走一步对她都是折磨。

    闻声出来迎她的是之前见过的嬷嬷,那张脸上终于见了些许笑容:“你可算来了,少爷等你许久了。”

    嬷嬷的话音落下,甄娟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被寒风吹得煞白的小脸更显楚楚可怜:“嬷嬷,我来也来了,我要说的话也就那些,你代我传个话把,我就不见方少爷了。”

    “人都到门口了哪儿有不见的道理?不成,少爷知道你来了,这会儿正等着呢。”

    甄娟实在害怕,在她看来方子凌那张好皮相一点都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坏和恶,再加上外面的传言,说他杀人放火她都信的。

    嬷嬷当即头痛不已,也不顾她愿不愿意,拽着她的胳膊半拉半推的将人往里面拖:“娟娘也别为难我这个在人手底下讨饭吃的老婆子,这是你和少爷的事儿,了也得你亲自了。”

    甄娟也没想到大户人家日子过得滋润的嬷嬷手下力气也不小,三两下就将她给拽了进去。

    站在同样处于萧瑟的阔气院子里,两个相貌美艳的丫鬟客气地迎出来:“您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吧,主子这会儿正在里头等您呢。”

    哪怕甄娟从小大字不识两个却也听过一句叫骑虎难下的词,现在走不掉又不得不进去。

    丫鬟掀开门上挂着的厚实帘子,她走进去迎面而来的热浪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与热浪一起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熏香,大户人家处处讲究,她之前闻不习惯,待一阵就跟拿针扎一样,勤来几次反倒也习惯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只着里衣披散头发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小矮几旁看书,那神情怪专注的,甄娟干脆站在那里没动,甚至心里生出几分小心思,如果他要是看不到自己悄悄走掉也成吧。

    正这么想着,前面传来男人不咸不淡地声音:“娟娘架子好大,还得三催四请才来,我这小地方入不得你的眼不成?”

    甄娟抿了下唇没出声,这算什么小地方,是她这等小人物不配来才是。

    久久没听到甄娟的回话,看书的男人抬起眼皮看过来,随手将书撂在一边,顿了下又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在身体紧绷的甄娟身边来回走了几次才笑道:“娟娘瞧瞧我这样子,都没衣裳穿了,本来约了人谈生意,如今倒好连人都没法见了。”

    甄娟头垂得更低,良久才吐出一句:“近来家中生意忙,我得帮妹妹,怕是没空再接绣活了,少爷家中得力的绣娘多的是,不该让她们埋没了。”

    不想男人直接弯下腰,身上霸道的清香将她笼罩,那声短促却又存在感极强的哼笑让甄娟越发不自在:“我只瞧得上娟娘的手艺,甄妙有她男人在,你是你,处处为她想算怎么回事?你若是放不下我送他们千两银子便是,我代你养他们一家老小也不是难事。”

    甄娟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错愕,随即回过神来,气恼地说:“方少爷将我当什么人了?我今儿来就是和您说一声,您家的活我不打算接了,也请你绝了不该有的念头,我是人不是任由别人羞辱的玩物。我妹妹妹夫靠本事在镇上立足,是比不得您家富贵,但也是有骨气的。”

    方子凌直起身薄唇间溢出一声“啧”,好笑道:“你同我讲骨气?可惜我从来不认那些,在这地界上我只在乎如不如我的意,识相的什么话都不好说,不识相的怎么在这镇上立足的我让他怎么消失。娟娘,你说你怎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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