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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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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只是一想到焦大娘那副嘴脸,她忍不住担心:“焦家那边能依吗?”

    甄娟明明在笑,可眼底透出几分逼人的水光:“他们不要脸,焦家族里人还要,就是闹到官府我也不惧。”

    甄妙知道姐姐又想起那个未成形的可怜孩子,气氛陡然间陷入沉默,直到林母端来汤:“妙娘熬的,解暑的,正好喝。”

    林母只当没看到姐妹俩脸上的凝重,说了些这几日从别处听来的见闻,说说笑笑倒也将方才的难过抛在脑后。

    甄娟一直待到太阳西斜,帮妹妹分担了一个竹筐,不算长的路两人走得很慢。

    “离开焦家姐姐有什么打算?可以来……”

    甄娟瞪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操心我,好好过你的日子,我要真遇到难处不会和你见外。这之前你得让我搏一搏,试试该走哪条路,要是焦远桥那个不要脸的来找你,你不必理会,从里到外脏透了。”

    甄妙目送姐姐离开,不知何缘故她总觉得姐姐好像话里有话。

    学堂今儿有考试放学比往日晚了些,一色白衣手中拿书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谈论考题,在这条被炎阳炙烤了一天的长街上自成一道风景,无不羡慕称赞。

    而走在最后的书生俊朗如玉,眉眼淡然,任凭身边人如何喋喋不休,从他喉咙里不过溢出寥寥数语。

    “这次出的题比往常都难,方才和别的同窗聊过才知道我审错了题,又要被先生当着所有学子的面批评了。林兄你虽入学晚,可是公认的有才情,这回有几分把握?”

    林书安的视线落在老地方却不见那道娇俏身影,黑亮的眸子暗了暗,脚下步伐加快,只丢给他一句:“方兄高看林某了。”

    这个傍晚林娘子不卖汤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条街,热心肠的摊主拦下步履匆匆的林书安急切道:“林书生,你家娘子被人欺负了,买卖都做不成了。”

    林书安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与身边人多费口舌疾步往家赶,越想越心焦索性大步往家跑,惹得谈笑正欢的同窗无不惊讶看过来。

    在旁人眼中他宛如谪仙,精致的五官与坚毅的轮廓浑然天成,怎奈天上月竟被乡间野丫头亵渎。

    汗水迷了他的眼,耳边尽是自己的呼吸声,因为急切他双眼微微发红,顾不得喘口气快步走到正在洗果子的甄妙身边,话里都带着喘:“谁欺负你了?”

    甄妙一听顾不得擦手上的水抬起来捂他的嘴,往后看了一眼确保婆母没听到压低声音,娇嗔道:“相公别嚷嚷,晚点儿再同你说。”

    看他担心到失态,甄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左右四下无人,她羞涩地握住他厚实的掌,指腹勾了勾了他的掌心,林书安的眸色转深,喉结滚了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夜里星光漫天,皓月当空,林书安一下一下摇着扇,对主动往自己怀里拱的人无奈:“我一听说你受人欺负也没顾上问就赶回来了,方子凌非善人,他若心肠软了赌坊早关门大吉了。”

    甄妙应了声:“这种人躲不得也惹不得,对了,他说他弟弟和相公是同窗。”

    林书安眉宇紧攒,既然那对夫妻落入方子凌手里不脱层皮别想安稳出来,可他并不觉解气,妙娘受刁难他却不在身边,眼下她说无事定然心里发苦委屈。尤其是藏在暗中的人,当真可恨。

    “我与他弟弟不过点头之交,倒是前两年因为他赌庄开张写祝词一事闹过些许不快,今儿又碰上了,倒不知算什么缘分。”

    甄妙原本平静的心顷刻间掀起风浪,与相公有过节?她说怎么好端端的会照顾她生意,莫不是打着什么坏算盘罢?

    相公一身正气自然瞧不上赌这个字,她后来才知道那二十两聘礼是他代郑爷为其父作的贺寿之礼,当今圣上以仁义忠孝治国,首推人以孝为本,拒了方老板并无何不妥。

    她不知诗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眼中所见不过铜钱饭菜,竟不想差点为相公招来麻烦。

    “相公,我想这汤还是不卖给方家赌坊为好,我怕给你添麻烦,成与不成全看老天垂怜了。”

    林书安眼尾扬起,轻轻为她打扇,笑着安慰道:“既应了只管做便是,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呵!如今他不愿指望老天,人为恶,关老天何事?冤有头债有主。

    昨天傍晚赌坊那边来人说要的多,甄妙为此换了口大锅熬制,一天两回,甄妙倒也应付得来,只是她已下定决心推拒掉,钱虽重要却也无法与相公的前程相比。为此她特地和眼前活计同往赌坊,总得把话当面说清楚才成。

    走近赌坊倒是顾不得上怕了,反而有几许怅然若失,谁能想到还不曾欣喜就落到这种局面?

    方子凌昨夜陪一位旧友玩了几局,散了后天色已晚便歇在赌坊后院,再次见到这位林娘子有几分意外,尤其她一脸如临大敌的脸色,好笑地问:“林娘子一大早来有何指教?”

    甄妙挺直腰杆说道:“我琢磨了一晚上觉得这买卖还是不做了,横竖方子都说给众人听了,当我行善积德做好事罢,方老板将早上的钱结给我就是。”

    方子凌眯了眯眼,倒没问缘由,让人给结了现钱,只在甄妙要离开的时候说了句:“林兄能得此贤妻倒是他的福分。”

    甄妙未放在心上,她还急着要去卖饼,到底还是晚了些时候,工地上的人瞧见她过来:“还当你今儿不出摊。”说着还往旁边竹筐里瞄了一眼。

    甄妙笑道:“大哥瞧什么呢?今儿有点事稍耽搁晚了些。”

    那大哥一阵扭捏,窘迫地抓了抓后颈:“林娘子,怎么今儿没汤?我还想着就着饼喝。不瞒你说,药材贵,糖贵,再加上这柴钱,穷人哪儿喝的起?一文两文倒是受得住。只有蠢的才算不清这笔账,你说的对,这分明就是有人想害你,趁机抢钱,本来就是你的买卖,就算有人支起摊子卖我们都不认,只认你。”

    53. 五十二章 我看是过来冲我要话来了……

    世间好物与穷人来说皆是天上云月, 一大家子人吃穿要钱,指望孩子出息到了年纪送去学堂,给先生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皆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眼下药材商趁机大涨价, 老人瞧病抓药亦是苦不堪言, 便是知晓了熬汤的方子也不舍得买,每天一文钱如流水无声, 再多便连想都不敢想了。

    “是啊, 除了大户人家谁舍得真拿这些当水喝?林娘子,一天不喝你的汤心里怪不得劲的, 赌坊能有多少人?哪个不是连裤子都快输掉的?心心念念只想翻盘, 连饭都舍不得吃更何况一碗汤?你瞧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何必放着现成的钱不赚呢?”

    甄妙意外不已, 笑道:“您说的是, 实在对不住, 早上被别的事儿耽搁了。多谢大家伙, 我何德何能, 我这就回去熬汤。”

    说话间两筐饼已经卖得差不多, 甄妙收拾好东西回家。

    她本就是个寻常妇人,得婆母和相公信任握着家里全部的家当,为此里里外外算得十分清楚, 赚得起赔不起,一文钱都得和人算个明明白白。

    昨日她将方子说出去为的是出那一口气, 之后又撂了狠话, 她自然不能将拿这个方子赚钱的人如何, 但买卖人极重口碑德行,这也是为何有些老字号经久不衰的原因。

    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哪怕馋得再厉害为了自家名声也得忍着。

    甄妙背着空竹筐怀里抱个小罐子伸长脖子朝相公那条必经之路望着, 许久不见人她只得自己先回家去做饭。

    此时学堂紧张凝重的氛围在先生一句“放学”后松懈下来。

    林书安将书和纸笔收好,破天荒地开口叫住快要走至门外的方子辰,方子辰愣了一阵狗腿地回来,笑道:“林兄可有什么吩咐?我真心佩服你,短短几日尽有这般进步,连先生都对你刮目相看。”

    一阵工夫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私事不好在学堂说,待走至被竹林遮掩的小径林书安才说出自己的意图:“我想见见令兄,劳烦林兄代为引见。”

    方子辰摸着下巴细细打量他两眼,片刻后说道:“可真是奇了,我大哥只会同银子打交道,你见他做什么?今早上我离家前他还未回来,依照惯例他这一天都应该在赌坊。那地方据说是林兄最厌恶之地,你确定要去?”

    清脆挺拔的竹子经过烈阳一日的暴晒这会儿蔫儿嗒嗒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叶片擦过林书安的肩膀,无力地晃了晃紧接着回归平静。

    林书安清冷地唇角勾了勾,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要说林书安和大哥的过节,没人再比方子辰更清楚了。

    他们老方家祖宗几代都在黑泥地里打滚,不想竟生出他这么个怪人,喜读书厌铜臭更看不得家中整日乌烟瘴气,偏他又是家里最宠的老幺,父亲时常被他气得头昏脑涨,索性把他丢给大哥管教。

    赌坊开业在即,与大哥交情极好的狐朋狗友提议找几个穷酸书生作几篇文章,也好治治他们的眼高于顶,志向不凡。

    方家在镇上算得上是恶霸,平日无人敢惹,羞辱几个书生不过玩罢了。不想偏就有人不识抬举,人未到文章更是没影,在开业当天给了大哥好大个没脸,他记得大哥那时脸都黑了。

    大哥当即命人将他捉来赔罪,谁知道去了的人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还带回来一句话:“林某见脏物便大字不识,动粗实非无奈有来有往罢了。”

    方子辰还是头一回见大哥被气笑,外人都道两人结了梁子,不想过去数年都未见大哥报复回来,某日他问了一嘴,大哥才说:“这才是文人骨气,以卵击石好气魄,至于其他唯唯诺诺,难成大器,我还怕脏了我的地儿。”

    能得大哥开口夸赞的定是值得结交之人,所以在明思学堂见到林书安成为同窗,他便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方家赌坊开在长街正中央显眼的位置,他这个小少爷都不会在正门晃悠,更别说林书安这种视这种地方为肮脏之地,他特地挑了一条小巷绕到后门,进去后院让人去请大哥。

    方子凌正在看人赌,听下人说到来人姓名忍不住又问了一声,待下人重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好笑道:“还真是稀客。”

    与友人说了一声径直去往后院,只见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身材颀长,气宇轩昂的男人,看在三弟的份上,他拱手道:“林公子大驾光临,我这小铺子可算蓬荜生辉,喘了口气出来。”

    “林某不敢,此次前来打扰是想请方老板行个方便,昨儿被关在贵府上的那对夫妇可还在?”

    方子凌在他对面坐下,折扇刷地一声打开,凉风扑面而来:“自然在,拖他们两人的福我和令夫人谈好的买卖差点给黄了,这笔账不算清楚可不成。莫不是夫人心软来为他们求情的?”

    林书安清冷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冷笑:“方老板多虑了,你讨你的账,我报我的怨罢了。”

    方子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印象中品学皆优的同窗好友无比淡然地和自家黑透了心肝的大哥谈事,若给外人听到不见其人,定会觉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亦有话托林兄带给弟妹,这笔买卖我是诚心想做,她想太多了。我若有心对付林兄,只怕你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和我说话。我虽不是好人,但也有爱才之意。”

    方子辰送林书安离开,回来问他大哥:“好端端的怎么想要做个正经人了?”

    方子凌眼眸含笑,摇着折扇:“万一咱们方家祖坟冒青烟保佑你当个大官,家里这摊子买卖怕会招来麻烦,能掩就掩着些。你这位同窗也并非无软肋,男人的心一旦被女人拴住,可就好对付多了。倒也算他命好,娶了个一心为他的傻娘子,一大早跑来同我说不干了。”

    方子辰正色道:“别人我管不着,但林兄与我同窗好友,大哥莫要打他们一家人的主意。”

    方子凌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真是个没良心,我在爹那儿挨了许久的骂你不过问一句,眼睛里只装得下你好友一家子。你到底见识过少了,林书安绝非吃素的,不出声的说不定是只虎,趁人不备要人命。”

    方子辰此时只觉大哥说的太过吓人,待到多年后真正见识到才惊觉少言寡语的林书安才是最为和善的。

    自打将方子公开后甄妙也不在藏了,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多数人深感自己熬制不如买现成的划算,是以甄妙的生意越发好,反而让她引以为傲的几种饼竟比不上汤卖的好。

    这几天她的事儿传遍了,连林母也知道了,气她一个人扛着不说,好在未受什么影响也算有惊无险。

    听婆母说秦大娘说了些意有所指,冷嘲热讽的话,正好撞在林母的心火上,比骂人谁不会,只要没点名道姓,谁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身上安就是骂谁。

    “怪不得我回来见秦嫂子急匆匆地去药铺。”

    “恶人恶报罢了,横竖不值得可怜。走出来越发觉得人心难测……”

    因为院子里住了两家人,不知不觉养成了说话轻声细语的习惯,聊了一阵,哪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几天没听的声音闯进来:“婶子聊什么呢?”

    “妙娘说回来碰上秦家媳妇着急忙慌去请大夫了,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不去瞧瞧?”

    柳娘脸上闪过一抹不情愿,倒也不好直说不去,惊讶道:“怎么好好的病了?这天气生病可真琢磨人,我先过去瞧瞧。”

    林母看者她进了屋子,才笑着说:“天天说人长道人短,反正都是闲不住的主让她们聊去,省得在跟前碍眼。她不是来打听咱家方子的吗?现在全都知道了,她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甄妙也有几分不解,直到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越想越有可能,冷哼一声:“我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说谁在街上卖我就当谁害我,原本是气头上的话,不少有心的人顾及着没好动手,我看是过来冲我要话来了。”

    林母气得笑出声:“真够脸皮厚的,以前还装模作样,现在是等不及了?天底下哪儿来的这种好事?”

    可不是天底下哪儿来的这种好事?别说她没打算放弃,相公昨儿给她吃了定心丸,她不会让,也绝不会把那件事给掀过去。

    娘俩刚要去灶房准备下午要用的,才出门,见秦嫂子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进来,向来隐忍的她脸上满面狰狞,眼睛里荡漾着癫狂的痛恨,跟在秦嫂子身后进来的赫然是那个坏了自己买卖的人,只见她身后跟着赌坊的几个彪形大汉。

    妇人面容憔悴,眼睛里带着害怕,嘴唇干到起皮,指着屋里说:“我听人说她来了这里,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求你给我喝口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54. 五十三章 她心眼真实在

    那妇人瞧见从屋里出来的甄妙, 抬手指着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子里先传来秦大嫂破了音的哭喊声:“你还有脸来我家?无耻□□, 下三滥, 你不得好死。”

    桌子,茶杯, 凳子摔倒在地的声响伴着秦大娘大声呵斥冲破房顶传遍邻里四舍。

    人就喜欢扎堆看热闹, 不一会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说话, 无一人进屋去劝。

    甄妙见婆母被吵得直揉眉心, 将人搀扶进屋里,往外看了一眼, 秦嫂子和柳娘从里屋撕扯扭打到外面, 彼此脸上全是血到子, 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逮着柳娘也是一阵咬, 果不其然柳娘痛的鬼哭狼嚎。

    这还不算完, 那妇人一看到柳娘简直见了仇人一般, 扑上来对着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个激动本就干裂的唇瓣瞬间冒出了血珠,这两天受的苦恨不得全还到柳娘身上。

    “见不得人好的东西, 连熟人都算计,不就是想抢了人家的方子卖吗?现在你如意了?害我和我相公成了替死鬼。林娘子, 你可瞧清楚了, 就是这个人要害你。”

    柳娘被挠花了脸, 眼睛上挨了一拳,痛得只能睁一只眼,这样了还不认账。

    见她变成这副鬼样子, 甄妙心里的气总算消了点:“我说咱们没有交情,好端端的对我这么热络,感情是冲着我买卖来的。听说柳娘有个妹妹,在街上租了个铺子做买卖,看来一早就盯上了我。多亏了方老板,要不然这亏我吃定了。大家做买卖各凭本事,你妹妹又抢又偷算怎么回事?我得同她好好理论理论。”

    柳娘不傻,要是甄妙真去找妹妹,妹妹的铺子还没开张就得先黄了,赶紧改口:“是我自己缺钱花,才想了这个歪招。”

    甄妙勾了勾唇瓣,避免被疯狗追着咬的法子就是怕什么拿什么对付:“县太爷断案都要将嫌疑人问个遍,我虽只是个妇人,也知道不能随便冤枉人,万一柳娘只是被人利用呢?我想不嫌弃我这个外来户,主动与我相交的人不像个坏人。”

    不管真假横竖往她的头上扣足了高帽,她不是最在意她的妹妹吗?也让她们尝尝被人‘泼脏水’的滋味,也许这只是脏水回流而已。

    那妇人在柴房被关怕了,出来前得了许诺,只要她将事办好就放他们两口子回去,赶紧说:“林娘子,我给你作证,那天我看到她妹妹的长相了,我记得。”

    柳娘瞬时面如土色,妹妹昨儿难得同她多说了两句话,打算明天开业,谁知道前一天就被人这么找麻烦,她原本可以闹可以撒泼,但方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尤其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婆娘,还嫌她不够丢人,居然走一路就喊了一路,什么“姐妹俩合起伙来算计人抢人买卖”“勾引人夫不要脸”不管真假全都一股脑儿地嚷嚷出去了。

    她不要这个脸,可妹妹……

    甄妙走到那座收拾好的铺子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忙着做饼,听到响动看过来,笑道:“明儿才开张,林娘子带这么人是来照顾我买卖的?还是怕我卖得好抢了你的生意?”

    甄妙心道柳娘比起这个妹妹差得远了,这才是个难对付的,任凭外人说什么,哪怕自己亲姐姐站在面前眼皮眨也不眨一下,还能淡然地调侃她。

    “怎会,做买卖各凭本事,你卖得比我好是我手艺不如人。不过有一事倒要问问金蝉姑娘,这位嫂子说你同你的姐姐花钱买通她算计我,是也不是?总不能冤枉了好人。”

    金蝉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掩唇笑起来:“姐姐?林娘子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随便认姐姐?多亏你特地来和我说一声,要不然我可要被那些坏人给连累坏了。”

    甄妙余光瞥到柳娘脸上失了血色,显然连她都不曾想到一心为这个妹妹筹谋,到最后被一脚踹远,人压根不认:“如此我便心安了,既然方老板还要问话,柳娘你便去吧,枉我将不顾闲言碎语将你当朋友。”

    这回金蝉看似与柳娘撇清了关系,镇上谁不知道姐妹两的关系,柳娘做到这等地步为的是谁一目了然,这妹妹太狠了,把掏心掏肺对她的姐姐当傻子,对此人自是不齿。

    甄妙笑着告辞离开,积在心口的郁气总算烟消云散。

    从大街走回家,院子里秦嫂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发呆,几个孩子排排站,甜妞笨拙地伸出小手为她擦眼泪,喃喃地说:“娘,不哭,眼睛痛。”

    甄妙顿了下继续目不斜视往屋里去,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想与老天搏一把,有人自怨自艾混吃等死,在这种阴暗颓靡的地方待久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多赚些钱换房子。

    那天后金蝉的铺子没来得及开张就转租给了另一家人,柳娘失踪了几天,再露面整个人变得分外憔悴,眼睛里再没那股傲慢的劲儿,低头连人都不敢看,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却无一人同情。

    林书安学堂难得休假一天,他站在不远处看甄妙忙碌,好不容易人少了些,他想与她说事,才开口就被一个匆忙赶来的丫鬟给抢了先:“林娘子,明儿午后我家主子要同别府小姐一同去镇外的荷花池赏景,你能提前备好一坛送过去吗?到时我会差人去接你。”

    甄妙二话不说欣然应下:“姑娘放心,定不会误了时辰。”

    待目送那小丫鬟离开,甄妙转身同身后的人笑道:“明儿比平日能多卖一罐汤,硬生生将我这饼给比了下去,方才相公好像有话要说?”

    “明儿我休假,难得有机会,送完汤我们也去别处走走?自打成亲整日里都在为营生奔忙,你都没个闲的时候,也该歇一歇散散心。”

    甄妙很快忙起来,随口说:“歇一歇?那怎么成,我巴不得多些大户人家要汤,让我送上门都成。相公,你既然明儿有空,不如去趟县城?那位大夫也算帮了咱家大忙,带点东西给人送去,顺便再将娘的病同他说说,看要不要换药,再不行带娘再去镇上看看。”

    林书安叹了口气,她心眼真实在,实在的让他心疼。

    “林娘子,快回去看看吧,你娘同秦大娘吵起来了,秦大娘让你们滚出她家去呢!”

    55. 五十四章 你看魂牵梦绕的佳人就在眼前……

    在秦家落脚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半个多月, 秦大娘自打知道在她们这里得不到好处就时常阴阳怪气,婆母时常宽慰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不放在心上倒也算平安无事。

    两口子匆忙收拾东西往回赶, 走到院外,邻里见他们回来小声地冲他们指指点点, 甄妙看在眼里, 想要住独院的念头越发强烈。

    两口子进了院子见林母坐在凳子上直喘气,都怕她犯病要带她去看大夫, 林母摆摆手:“不碍事, 她也就动动嘴皮子,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她要敢动我一下, 我要有个好歹她还得给我陪葬去。”

    秦嫂子站在秦大娘身边不出声, 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外甥女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

    林母顿时开了话匣子, 拍着大腿骂:“我这不看天气想着你们也快回来了打算炖个骨头汤给你们俩补补, 我就走开一阵, 回来正撞见她偷拿骨头。一大把年纪自己嘴馋不认,推到甜妞一个小女孩身上,真不要脸。你平日里怎么对那孩子拿我们当瞎子?你家怎么了?我们白住?一个月一百八十文, 白纸黑字在那儿,还摁了手印, 把牙人请来理论理论, 看看到底理站在哪边。”

    邻居站在中间当和事老劝道:“都消消气, 她这不是没拿成被你给逮到了吗?下次就长记性肯定不会再犯了,住在一块这么计较怪伤和气的。秦嫂子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脾气一上头管不住嘴,没什么恶意。”

    林母握住自己儿媳的手, 心里的那口气还是消不下去,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没忍住现出了本性。

    “还真要等我家的家当被偷个一干二净才委屈?她有脾气,我就是吃素的?没恶意,没恶意都这么吓人了,要真有恶意这还了得?这坎儿我今天过不去,我花钱买气受?谁定下的规矩?她一老婆子做不主,我等他儿子好好说清楚。”

    林母有意挡了儿子儿媳不许他们掺和这破事,自打生病以来连说话都不敢用力气,今天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身体里的火气都泄的差不多,浑身都舒坦。

    秦大娘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各守着一头你来我往的骂个不相上下,林书安和甄妙一点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明明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门口还围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细细一听说的是与这院子里的人毫不相干的事儿,感情是难得能丢下家里琐碎一气要说个够本。

    夏日的白天最长,下工回来的男人也蹲在门口的闲聊起来,倒也不催自家婆娘回去做饭,一直到太阳下山,这才有人忍不住问:“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不回来?”

    甄妙可不会傻呆呆地干站在院子里等人,煤油灯是给相公用来看书的,她最多借着光缝缝补补一阵,摆在灶边做饭多浪费。

    她将骨头收拾出来炖上,然后再去收拾别的吃食。

    许是因为卖饼养成的习惯,甄妙做饭向来舍得放调料和油,就连向来饭量少的婆母都能多吃一碗饭。眼看这阵子婆母脸色比以往好看了很多,食补果然管用。

    在外面等着的人无不被林家厨房传出来的香味给馋到,忍不住朝里面张望,有人笑着问林母:“您儿媳这是做什么好的了?香死个人,我只在路过酒楼前才闻到这种味儿,您好福气。”

    林母自然得意,她病得严重爬不起来那会儿也没办法做饭,有什么吃什么饿不死就成,自家儿子打小就是握笔杆子的手,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好东西?自打妙娘嫁进来,天天吃的跟过年似的,素菜都能做出荤味来,更别说家里时常能吃得上肉,笑道:“那是,我这儿媳妇不是我说大话,难找的顶好的,外面的人只能吃得上她做的饼,尝不到她做的饭菜,不比酒楼馆子的差。”

    林母哪儿能不知道自己的病能这么快有起色全都是儿媳妇好吃好喝给补起来的,可怜家中没什么好的,不然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么个罪。

    说话间饭已经做好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就要睡觉甄妙做的都是易克化的。

    这么多人看着,按理说应该在屋里吃才好,但是这种天气屋里闷热烦躁反而坏胃口,甄妙只能将桌子摆在外面,一汤一素菜还有几个剩下的饼,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丰盛。

    “娘,相公,快些用饭吧,天黑了多有不便。”

    等待许久的看热闹的人终于忍受不住腹中饥饿,渐渐散了,就连秦大娘也冲着自家儿媳呵斥道:“就知道傻站着,没点眼色,不提前备好让你男人回来饿肚子?”

    秦大嫂笑了一声,说:“瞧娘说的,相公什么时候让自己饿过肚子?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怕是要在外面用饭了,还有中午盛的稀饭,我去热一热分了吃。”

    她男人只有在外面会相好的时候才会晚回家,发了工钱总有小一半拿去买东西哄那个小贱人,反正前阵子已经彻底撕破脸,对一个捂不热心的婆母铁打的人也容易寒了心失了劲头。

    秦大嫂进灶房前忍不住往对面看了一眼,那一家人吃饭很安静,但是脸上全都带着笑,林大娘还有林相公全都往甄妙的碗里夹菜添汤,哪个女人不盼着被疼成这般?若能待她有这般三分好,她便是当牛做马也甘愿。

    就在众人觉得今儿吵不出个是非黑白时,有人急里忙慌地从外面赶来报信,满脸惊恐地嚷:“秦大娘,你儿子和人打架出事了,浑身是血,几个过路人送到医馆了,这会儿正诊治。”

    秦大娘眼下什么都顾不上,疯了似的往外跑,连几个孙子都跟着出去了,唯有秦大嫂一脸淡然地从灶房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子。

    而等着看热闹的邻里自然也跟着散了,院子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林母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和心思不正的人待久了也是负担,我们不能被拖累了心气,你们瞧吧,往后少不了麻烦。”

    甄妙和林书安对视一眼,两口子都有话说但全都咽进肚子里。

    林母话说得在理,一家人虽然再钱上不怎么宽裕但整日里说说笑笑日子也好过。再怎么好也架不住整天有这些琐碎闹心的事往眼前凑,在外面与人打了一天的交道回家就图个清静,相公读书也得清净些,这些暂且不论,若是将来有了孩子,成天瞧这些能学什么好?

    吃过饭甄妙洗好碗收拾完毕打了水伺候婆母擦脸泡脚,才端了热水出来,就听外面传来纷乱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

    婆母在院子里摇着蒲扇纳凉,听到动静也朝外面看过去。

    进来的是几个身形高大的壮汉,他们是抬着秦家的顶梁柱回来的,从医馆到这边路也不算近,个个累的满头大汗,将人抬进屋就告辞离开。

    秦大娘在外面已经嚎了一路了,回到家又开始嚎,恨不得将房顶给掀了。

    秦大嫂面目如常地将人送出去,冲院子里的婆媳笑了笑进屋了。

    甄妙将水端回屋再出来扶林母回去,迈过门槛,林母说:“抬着回来的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一家老小指着吃饭,可真是作孽。不管孩子好坏,做长辈的不能光顾自己舒坦,得给孩子积德。”

    甄妙笑道:“娘说的是,相公明儿休假,成天待在屋子里怪闷的,晚些要给小姐们送汤去,娘也去赏赏景儿?”

    林母本来不想去,眼下瞧着这些也怪堵得慌,点头道:“你们不忙就去,要是有事只管忙你们的。”

    甄妙担心婆母在家中待着无聊时常捡街上遇到的趣事和她说,三两句话后也就忘了秦家的事,也听不到秦大娘的嚎哭想来将心里的悲痛压下去了。哪知才消停了一阵又发出男人痛得忍不住的凄厉喊叫和秦嫂子的破口大骂。

    “下贱东西,人不当偏要当畜生,浑身上下穷的没二两油倒学会装有钱老爷在外面鬼混,和人家争女人反被打成了个残废,你那相好的怎么也不来瞧瞧你是死还是活?瞧明白了?人下不了地赚不来银子,婊。子看不上你,还得我这个天天被你们娘俩嚷嚷着休掉的不饶人的娘们来管你吃喝。”

    秦大娘气不过儿媳这么数落儿子,哑着嗓子和儿媳吵反而得来一阵谩骂:“你儿子以后都得指望我过日子,你这么有能耐,你去养活他,不想饿死闭上你的嘴。老天待我不薄,今年就让我熬出头了……”

    回荡在院子上空的这番话让甄妙和林母也失了聊天的心思,林母用干帕子擦了脚,叹口气:“忙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甄妙应了声走到门外看了眼骂骂咧咧哭成一锅粥的屋子叹了口气。

    回到屋她径直在床上躺下来,林书安坐在窗前看书,天气热他只穿了里衣,勾勒出他清瘦笔挺的脊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

    这种环境但凡硬气些的就搬走了,但过日子却不能只想着这个,成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吃钱的东西,成亲后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心思了。

    累极了也顾不得上热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座小院子,她在灶房做饭,相公在树下看书,婆母正在院中陪着穿花衣裳的孩童玩闹。

    夜色渐深,林书安吹灭灯,借着月的清辉走到床边,在甄妙身边侧躺下来。他没急着睡,眼睛眨也不眨等地看着陷入熟睡中的小脸。再好的容颜整天风吹日晒又睡不好一个饱觉看起来难免憔悴,未成亲前她只需思虑一人之事如今一个家她都扛在肩上。

    甄妙的心事不难猜,日子想过得舒坦无非是邻里和睦,吵闹伤情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的疙瘩也难消除,再说秦家那摊子事想要过太平日子怕是难。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有趣的好梦笑得嘴角上扬,低头亲了亲她红艳的唇。

    难得有肆意亲近的机会,到底心疼她太累将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漫漫长夜,胸腔里这颗躁动的心得不到安抚久久无法平复。

    第二天醒来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收拾好出了屋子甄妙已经出摊了,娘坐在阴凉处纳鞋底,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你留了吃的,在灶上温着。一会儿将汤给熬上,赌坊那边这两天要的多。”

    林书安刚应下要往灶房去,听到隔壁传来的瓷器被摔碎的声音,母子两彼此看了一眼,林母无奈道:“你抽空再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住处,小些简陋些都无妨,独门独院的就成,拖你认识的人帮忙打听,别怕欠人情,要真帮上忙,咱们招待他顿好的,真怕哪天我的宝贝小孙子来了,成天听着这声音我可不舍不得。妙娘那里,我知道她也有这个心思,顾忌多才不好开口,你抽空和她说一声,别让她太拘着。”

    “儿子知道了。”

    林书安忙完家里的事便到街上去帮甄妙的忙,回家路过卖瓜果的摊子,指了指绿色的瓜:“买颗瓜回去吧,解解暑气。”

    甄妙也想给婆母换换口味,走到摊子上挑了个小的笨拙地拍了拍,分辨不出生或熟。

    林书安走到她身边,笑道:“怎么不挑大的?”

    甄妙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爱吃这些,够相公和娘吃就好,老板帮忙挑个吧。”

    摊主顺着林书安的话跟着劝:“林相公说的是,我这瓜卖的好,保管甜,再晚一点就卖光了。”

    甄妙还想说什么被林书安拦下:“就听摊主的,麻烦你了,一会儿还要去给客人们送汤,耽误太多功夫免得误了时辰。”

    最后甄妙只能由着他选了大的放在竹筐里背回家。

    这种稀罕果子甄妙两辈子这是头一回买,觉得新奇不已,连林书安的话都没听进去,好一会儿才嗅出当中的味儿来,他这是在说教自己。

    “咱们家眼下穿金戴银是不成,解馋的吃食还是买得起的。过阵子镇上的学堂要比做文章,前十都有奖赏,最少也有一两银子,明儿我去书斋将书稿送去,你是不是能踏实些了?我们一家人福祸与共,怎么能总让你委屈自己?”

    林家人吃好东西自然被被秦大娘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这母子三人再看他们家的笑话,只是现在她一心对付那个恶妇,没空理会他们。

    甄妙、林母、林书安三人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早,寻了个清凉处安顿好林母,两人便去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高大树木长势旺盛郁郁葱葱,将霸道烈日挡在外面,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凉亭,鹅黄色纱幔随微风荡漾,盛开的荷花若隐若现,是他们这些为生存奔波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美景。

    “梁兄,我说什么?你看魂牵梦绕的佳人就在眼前。”

    56. 五十五章 我不许他们说相公的坏话……

    这道声音虽是第二次听, 对甄妙来说却一点都不陌生,狂妄、傲慢、无法无天,闻声便让人生厌。

    甄妙垂头凝视小路边的野花, 偶有几许光点落在叶片上, 落在枝桠上的鸟扑棱翅膀飞起带着光也跟着晃。

    惹不起就当没看见,谁让老天不开眼让这些混账投了好胎。

    甄妙不动声色放进身边男人大掌中, 清亮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俏皮地冲他眨了眨, 男人清冷淡漠的俊颜顷刻如寒冰融化露出宠溺的笑。

    任谁都瞧得出小两口感情甜蜜,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相貌, 郎才女貌这个词极为称他们。

    “佳人无情, 梁兄这颗心怕是要落到地上摔碎了,这可怎么好?一个做买卖的小妇人而已, 不如兄弟帮你一把?帮你抢过来?”

    若说之前还能置身事外, 此时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听出其中味道。

    甄妙察觉到相公握着自己的力道加重,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两手紧紧地拉住他, 轻声说:“相公, 我站着有些累, 我们去那边好不好?”说着也不顾他答应不答应,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拽离那个是非之地。

    甄妙所站的位置烈阳正好能晒到,她抿了抿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哪有自己上赶着和他们有牵扯的道理,这不是自己赶着往身上泼脏水?她完全可以当没听到等那个姑娘来了将货交了走人, 可谁让对她最重要的男人就在身边?

    成亲这么久她也摸清了林书安的脾气, 他面冷心热, 嘴上不说好听话,整一闷葫芦,他的欢喜与不快全都在举止间。她能忍, 他不能忍,即便口角之争也容易结仇,这些人若诚心给他们使绊子,他们惹不起。

    甄妙看他面如寒霜,见左右无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笑道:“这边清净些,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

    林书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只问了一句:“我不在,他们有刁难你吗?”

    甄妙心里一热,轻轻摇头:“没有,我只卖过那人一回汤,后来再未见过了,别担心,我虽然不想惹事也不会闷声吃亏。相公平日读书劳累,今儿难得休假,不要记挂这些,娘看到会担心。”

    见他还不放心,凉薄的唇微抿成一条线,甄妙拽了拽他的袖摆,认真解释:“大白天的全是人他们也要脸,不敢胡来。再说我出摊哪天身边不是围满了人?看不见听不到,我大大方方清清白白做买卖,真要谁敢欺负我,我非要闹到官老爷那里去不成。”

    陆陆续续已经有小姐来了,个个身着轻纱飘逸的夏装,鹅黄、桃红、青绿比花还娇美的颜色,素手执团扇,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走来,抬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林书安,羞得红霞染上俏颜,眼睛不时地偷看。

    说了半天这人脸上没一点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又见那些富家小姐走远了还不忘回头瞧他,他本就生得俊雅高大,在乡下是夜明珠埋进土里没人瞧见,镇上地广人多又不知晓底细,单凭他这般相貌就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方才有好几位小姐瞧相公呢。”

    林书安终于抬眼看她,嗤笑一声:“不许瞎想。”

    “林娘子,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你快同我将汤送过去吧。”

    丫鬟跑得额上渗出一层细汗,快步带他们过去,原来小姐们走得是另一条路,得亏丫鬟聪明过来看了一眼不然坏了事。

    甄妙自打搬到镇上来整天在街上和家里来回奔波,实在没那个精力四处转悠,乡下路边野草野花开了不少,比起这片荷塘就不够看了。

    凉亭长廊全都站了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小姐们或喂鱼食或冲不远处乘坐在船上采莲的小姐挥手,而凉亭的石桌上铺了纸张和颜料,一小姐执笔画眼前的景儿,每落一笔都要皱皱眉头,喃喃一句:“我总是画不好,回去给父亲知晓又要挨数落。”

    “妹妹若是怕无法交差,哥哥交你个好法子,找人代你画便是。再说了,妹妹那手是用来管账本的,画这些俗物做什么?”

    “怎么?你这是为他鸣不平?他但凡上进些祖父何至于将这些全数交给了我?不过几天未敲打,哥哥已经胆子大到敢在外头养人了。”

    丫鬟走到她身边说了句话,梁小姐索性丢下笔,收起脸上的嘲讽,同甄妙笑道:“麻烦林娘子跑这一趟了,听说方家每天都得拿自家的家伙去取汤,卖得还不错,倒是比你在外面风吹日晒强。”

    甄妙笑了笑:“也不过赚个吃饭钱,多谢梁小姐时常照顾我家买卖。”

    梁小姐深思一阵正要带林娘子到旁边去谈事,不想被身后吊儿郎当的调调给抢了先:“妹妹,你这幅画不如请旁边那位给你画完,外面都传林兄文章和画都是一绝,难得有机会,让我们也饱饱眼福。”

    林书安将下人送来的空罐子放进背篓,待甄妙将钱点完收好,轻声道:“我们走吧。”全然未将那人放入眼。

    “怎么?难不成是沽名钓誉之徒?到了露真本事的时候怂了?看来是我高看你了。虚名最要不得,捧得越高,摔的越狠,不如早点承认自己没什么真本事,过两天比作文章输了也不至于太难看。”

    林书安沉得住气,甄妙却听不得外人说他半点不好,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转身看向那人,清丽眉眼间皆是戾气,全身散发出张扬逼人的光芒。

    “这位公子,我相公并不认识你,你出言刁难是何意?至于文章作画好与不好,不劳烦公子费心。”

    甄妙的口气生硬露出明显不悦,那人显然没想到她一个小妇人竟然有胆子顶撞他,气得坐直身体刚要发作被梁小姐出声打断:“任大哥,适可而止,论赏鉴你还差得远。”

    梁小姐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我今儿要见林娘子一面是想同你商量这汤能不能往醉春酒楼也送些?”

    甄妙轻笑一声:“不瞒小姐,那天我头回寻的就是你家酒楼,管事的说我这是粗鄙之物不配在酒楼卖,倒是给我支了个招去茶肆小馆去卖,最后反而和方老板谈成了。”

    林书安心疼不已,即便未亲眼见亲耳听也能想到那管事的话定然不好听,她一个柔弱女子被人那般奚落,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他很想拉她走人,待看到她眼底涌出来的兴味让他只能将话压下去。

    梁小姐脸色蓦地沉下来,她敢保证自家不会店大欺客却没想到手底下的伙计是这么办事的,这比指着她的鼻子骂狗眼看人低还让她难受。

    要说她之前也并未将这份不起眼的汤放在眼里,这世上只要有银子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她尝过比之味道好千倍万倍的汤多的是,着实不算什么新奇东西。她不稀罕,可有的是人稀罕,就说今儿这事,她做东约了镇上的小姐们出来玩,吃食都得备着,酒和茶自然要备,但这种天儿喝了反而不舒爽,索性让林娘子送了两罐子来。

    甄妙也未多留,刚才那口气梁小姐已经给她出了,看到那人一脸菜色她自然舒坦,至于这桩买卖,她自然是想做的,没谁会嫌钱多,但她不想上赶着让人看轻。她也不是个大度的人,不提但并不代表那天的窘迫与难堪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印记。

    甄妙与梁小姐告辞转身离开不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倒是意外瞧见个眼熟的人,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

    她也是知晓情爱的人,一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热切又不甘地看着自家男人,足以说明心思不单纯。但是她也没忽视另一道目光,那个男人居然是梁小姐的哥哥,不过能被自己妹妹当着外人面这般冷嘲热讽还不敢吭声,浑身上下唯一的好大抵就是投了个好胎,一想到这人居然对她有非分之想就一阵反胃。

    两口子走到无人的小路上,两边的树木投下一片阴凉,林书安用袖子擦去她额上的汗,轻笑道:“你啊。”

    甄妙红着脸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不许他们说相公的坏话,那人瞧着就不像好人,狗肚子也不知道装没装下半斤大字,文章都念不通顺还想看相公的文采。给他听了用来抄吗?”

    林书安因她无意中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皱了皱眉,而后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走吧,我们去找娘。”

    宽袖掩盖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甄妙低头看了一眼,轻声说:“相公,你往后在外面当心些,今天他当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子,我怕他会记恨找你的麻烦。”

    林书安捏了捏她的掌心:“我会小心,平日里和他碰上的机会不多,没事的。”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镇上的几个学堂虽然隔着远,但彼此间的动向却十分清楚,此人想来是不满他许久了。

    “这地儿清凉,我们多待一阵子再回去。”

    57. 五十六章 想他出人头地怕又太多的人惦……

    林书安鲜少与娘和妻子提及学堂的事。

    前几年年轻气盛不知收敛锋芒, 写了几篇文章被人夸赞才思敏锐有建安风骨,渐渐被人传开,那时他不甚在意虚名, 一心只想为母亲治病, 旁人真心还是假意的吹捧与他来说都是沾不得身的尘土。

    他何曾想过有一日会娶妻参加科举,死水一潭的人生突起波澜, 而这时他也被年少时的轻狂所累。

    他中途入学同窗学子虽表面上一派和气, 私底下对他积怨颇深。

    有人等着看好戏,有人心怀忐忑, 怕他真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他们随先生读书时间不短了最后反被这么个人超去,脸面往哪儿搁?

    这些自然是方兄同他说的。

    他自不会在意这些, 虽说多认识好友可以时常一起温习功课共同解难解惑, 到底人心复杂, 且明思学堂与别处不同, 每月考试若能得第一是有奖赏的, 一本带有批注的书或是笔墨纸砚, 读书人最依赖的无非就是这些,最重要的是脸面上十分光彩。

    初时他不解为何孙先生对他态度不冷不热,偶尔又对他十分严厉,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深思,落下的功课只能靠自己, 加上又有娘和妙娘的期盼, 他不能对不住这一年一两银子的学费。

    前几天考试他位列第三名, 一时惊呆众人,孙先生趁闲暇时与他说了两句心里话:“我原先担心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会傲慢,目中无人, 故意冷了你一阵,如今我也算放心了,知分寸就好。”

    当初轻视他的学子愧疚与否他不在意,倒是排名第一的张成言和第二阮文渊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善,倒让他好笑不已。

    以往第三名与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很大,两人心安理得争第一,但林书安短短几天进步如此之大,与他们来说怎么不是个威胁?他们安逸惯了,眼下有了危机不想怎么争流而上而是想使歪门邪道来阻拦他。

    林母望着眼前一片盛开的荷花,感慨道:“年轻那会儿你爹带我来过,我都上年纪了,它还是这个样子,岁月不饶人,不得不服输。”

    林母转头见儿子走神,问道:“书安可是有心事?”

    林书安笑了笑:“没有,娘要是喜欢我们往后常陪你来。”

    林母笑了:“眼下你们都有要紧事忙,不必顾及我,只要我这身子骨争气些早些养好,我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景再好看我也瞧不出什么味道来,说好看都觉得糟蹋了,回去吧。”

    甄妙后来才知道相公说的比试还有个正式的名字叫雅轩斗文会,原以为是学堂间组织的比试,不想原来是镇上几个有钱富商出资举办的活动,据说每年都会举办,拨得头筹会有一笔丰厚的奖励。

    之前她以为是所有学子都会参加,还是从客人口中得知原来参加的人并不多,真正参加的是各个学堂前几名的学子,都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自知不足的人为给自己留个体面便不去献丑了。

    这些老爷们倒也大方,准许众学子和识文断字的老先生门前来品评。

    镇上无人不知她相公长得一表人才且有满腹学识,纷纷夸奖道:“林相公也去斗文会吧?他一定能得第一。”

    甄妙笑着抽空回了一句:“借您吉言了,相公说他去主要是为了长见识,能学点本事就成,其他的听天由命便是。”

    “林娘子谦虚了。”

    斗文会选在梁家的一处别苑举办,离甄妙所在的长街远了些,她平日里也没个闲得时候,哪怕进不去也想在外面听一听。只可惜手里的事儿撂不开,手上忙个不停,脸上倒还是露出几分失落来。

    天刚亮,林书安今儿不必去学堂却还是起了,走进灶房见甄妙心事重重,多少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今天去参加的都是镇上有真本事的大才子,我心中无几分把握,大热天你同别人挤在外面受罪,中了暑气怎么好?再说我要是比不过人家,你听了不也扫兴吗?”

    甄妙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都还未比过怎么就知道比不过他们?相公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既然相公担心我,我不去就是。那天梁小姐差人来传话今儿约我在她家酒楼见面,兴许是谈汤的事儿。”

    甄妙没料到的是梁小姐中途换了地方,竟就在梁家别苑的小院子里,与斗文会所占用的宽敞园子只有一墙之隔。

    “林娘子不也好奇?我对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也有些好奇,想听听他学了几分本事。”

    甄妙如何都无法将她和丫鬟口中那个嘴馋尝饼的小姐联系在一起,此时她全身散发出掌权者的冷傲和再谈及兄长时的不屑与淡漠。

    隔壁想来因为有几位当家大老爷坐镇气氛稍显严肃,隐隐传来人声却听不真切。

    环境清幽景色漂亮适合谈心事的好地方却一片沉默。

    茶碗里的水热气如轻烟散开在空气里,原本并不觉得渴,不知道为何喉咙里生出几分干涩,宛如冒了火急需一碗凉茶来救命。

    甄妙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正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一个丫鬟匆匆走过来在梁小姐耳边说了句话,梁小姐乐得眉眼弯弯掩唇发笑。

    想到坐在身边的人这才收敛了几分,开始谈正事:“我今儿请林娘子来是想谈定供酒楼的汤。但有话恕我直言,一文钱一碗对酒楼来说利润过薄,且满大街都是少了新奇感,这不成,做买卖得靠噱头来招揽生意,你说呢?”

    甄妙其实与梁小姐想到一处去了,光靠这一味汤非长久之计,说起来也是侥幸得来的意外之财,想让镇上人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就必须得往前走,步子往大了迈,让别人追不上才行。

    梁小姐素手抚摸杯壁,径自说道:“只要是我家独一份的,钱上我也不会亏待你,林娘子莫要觉得我刁难你,你也知道做买卖不易。”

    甄妙攒眉深思片刻,笑道:“梁小姐说的是,我过几天给你答复。”

    “听闻林相公今儿也在来了,林娘子不妨多等一等知晓个结果再回去。斗文会头一场比诗词,第二场比字画,第三场比文章,坐在主位上的都是受读书人尊崇的贤人,不必担心不公。方才已经比过一轮了,我那哥哥倒真没让人失望。”

    甄妙听出味来,看来相公是过了头一场比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淘汰。

    清净的园子里只有丫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脚步声,字画也比过了,最后一场比试是在半个时辰内作一篇文章,甄妙听不懂题目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还剩十五人参加比试。

    “林娘子别担心,十五人中有林相公呢,说来也有趣,不知道什么风竟然把傅家小姐吹来了,你且坐一阵,喝茶用些点心,我去去就来。”

    一时间只剩甄妙和一个年级不大的丫头枯坐在此处,无趣之下她起身四处转了转,走至墙边依旧听不清声音。

    “斗文会占的是别苑最大的园子,他们离这边很远什么都听不到,林娘子还是坐下来喝茶吧。”

    主子不在小丫头瞬时活泼了不少,往凉亭走眼睛却盯着水中游动的锦鲤,笑眯眯地说:“我听前面的姐姐说傅老爷打算在今儿的前三位中帮傅小姐选个相公,又怕选的不合傅小姐心思,这才让她自己来相看。”

    甄妙愣了愣,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不安,置放于腿上的手握紧松开。

    小丫头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忌讳,继续说:“傅家也是镇上的大户,就这么一个女儿,读书人多清贫,若真能当上傅家的女婿往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甄妙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尤其此时她被困在一处牢中,看不到听不到迫切想知道的一切,小丫头的话像浇在火上的油让她的心哔哔啪啪地炸出了火星。

    若真有人仗钱权抢她的相公,她该如何?眼睁睁地给人抢?倒不是她多心,实在是这种事太多了,以往听邻里乡亲谈起也不过当做故事听,如今很可能就要降临在自己头上,她这才明白那些女子心里是何等煎熬。

    甄妙心里头一次涌出一个念头,无关温饱只有赚更多的钱才不会被人轻视,才能护住自己珍惜的人和物。

    而此时墙的另一边主座上身着绫罗绸缎的贵气老爷们听几位学堂先生和学识渊博的大学者对下面仅剩的十五名学子品评。

    他们自然知晓傅老爷的心思,无不借机调侃:“傅兄可有中意人选?”

    梁老爷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儿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是今儿争气些两家就能直接把亲事定下了,就算是庶子也好过那些浑身冒着穷酸气的书生,没用的东西。

    “有几个我瞧着不错,就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瞧得上哪个,女儿主意大了也愁人。”

    而青竹学堂的先生第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林书安,皱了皱眉和身侧的孙先生笑道:“你那个学生最先去的是我那里,本事不高脾气倒不小,仗着别人吹捧两句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学生怕是有得愁吧?”

    十五人在那片阴凉下专心致志地写文章,当中容貌最为出众的那人身姿笔挺,笔下如飞,瞧着是有十分把握的。

    孙先生笑了笑:“只要他不骄不躁,在我学堂中老实本分念书,在外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为师者不好带偏见来看待学生吧?或是沈兄对我有意见,指我抢了先?”

    沈先生一噎,脸上闪过一抹难堪,笑道:“这是哪儿的话,我不过是担心孙兄应付不过来。今儿这十五名中我青竹学堂也有六个,虽说没有争过你们明思学堂比往年倒也能争口气。”

    这个林书安能一口气闯到最后一关倒让他意外,他好歹是镇上第二学堂的先生,向来只有他撵学生的份,不想反而被一个学生给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丢了银子还受了气他自然放不下。

    “听闻前阵子沈兄将一个学生赶出了学堂,不知是何缘故?”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人都会。

    说话间半个时辰已到,十五人的文章被送上来分给众位先生传阅,孙先生最先拿到的便是自己学生林书安的文章,这一手字遒劲有力,潇洒大气,再加上这顺畅无废言的行文让人看着通体舒畅。

    就在孙先生认定这篇文章必定为今日最佳时再看到末尾几行字变了脸色,登时朝下面看去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眼神,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藏什么拙?

    林书安自然读懂先生眼中的意思,他垂下眼静等结果。

    学子们无不紧张,方子辰往上瞥了一眼转头看向旁边的林书安问道:“林兄,你有几分把握拔得头筹?”

    林书安勾了勾嘴角:“半分都无。”

    方子辰没坐稳不小心往前推了下桌子,桌角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惹得众人全看过来,他尴尬地赔笑恨不得整个人钻底下去,等那些人放过他才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就半分也无了?依你的学识不该啊?”

    有些话不好再此处说,林书安只当没听到眼睛盯着前面。

    旁边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同孙先生说了什么,孙先生朝他的方向指了指引来些许目光的打量,多数摇头一副惋惜模样。

    其中不乏还有几位老爷也打量下面的几位学子,他们不在意那些酸腐文章单从相貌气质来评断人好坏。

    “傅兄听先生们说起那个林书安耳朵都竖起来了,不想是个不争气的,辜负了傅兄的一番期待,你这女婿人选得换人了。不过老话说中看不中用还是有道理的,傅兄不能以貌取人啊。”

    “我听说此人已经成亲了,方家小公子倒让人意外,他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日头往西,一束光从缝隙照进来落在林书安桌子上,视线寻光而去,一片葱葱茏茏的绿意铺入眼中,赶去了几分燥热。

    结果如林书安所料不好不坏,只是先前听来的前十人的奖励变作了五人,正如他那日和妙娘所说挂在了尾巴上。

    结束后退场,林书安刚要离开被孙先生叫到跟前,而青竹书院的沈先生坐在那里捋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

    “沈先生方才说与你有几分渊源,想与你聊聊。”

    林书安客气地称呼了对方一声之后未再开口。

    沈先生挑了挑眉,见这人并无与他攀谈的心思顿时不悦,捋胡须的手顿了顿道:“说来你本该是我的学生,那日明明说好第二日来,正纳闷怎么没见人,原来是去了孙兄的明思学堂,许是你我缘浅。既然做了孙兄的学生,往后更该勤勉刻苦,不辜负他对你的一片厚望。”

    林书安俊脸冷淡口气寻常躬身道:“多谢先生叮嘱。”

    孙先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学生有趣,原以为他会仗才貌自满狂妄不想他明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任你挑衅找麻烦一概不理会,最多看你一眼继续埋头苦读。再说眼下,换个圆滑的必然会出言讨好,没得这么不咸不淡。

    “如此说来我倒也有些好奇,你既然去青竹学堂那便是定下那边的,怎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林书安看了眼先生抿嘴不言。

    孙先生看了眼身边的沈先生笑了笑:“无妨,沈先生向来大度不会同你一个孩子计较,只管说实话。沈兄说是不是?”

    沈先生心里也充满好奇,他自然不会降低身份同一个穷酸书生理论,再加上看过此人作的文章有些庆幸没收这么个学生。

    “直说就是,我也正好奇。”

    林书安抬眸看了两位先生一眼,淡声道:“沈先生为人师的些许做法我瞧不上罢了。”

    这话一出沈先生的脸色瞬时变得乌黑,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指着林书安想斥责碍于当前场合不好发作,且说话间有旁人看过来凑热闹,更让他这口气堵在心里吐不出来。

    偏孙先生还狠狠地要在他的伤疤上踩两脚,不依不饶地追问:“倒不妨说来听听,到底哪点让你瞧不上了?”

    “学堂当有学堂的规矩,因入学之人乃贵门之子丢下一众学子不理会;稀有古籍本就难得,任由旁人玩弄;学子间发生口角不问是非包庇行凶之人,这便是学生那日所见之事,书安知是非善恶,着实无法做到装聋作哑,所以才做此决定。”

    林书安抬眼看了一眼几欲发作的沈先生之后转向自己的先生,见先生投来安抚无事的眼神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混账,你血口喷人,你不知其中缘故大放厥词污蔑我的名声,我倒是得怀疑你有何用心。”

    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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