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3)
索性坐在一处聊天。
“今天就要搬过去吗?这么着急。”秀华满脸不舍。
眼下院子里就她们两人,知根知底的也不必隐瞒,甄妙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早点走省得生出麻烦,我爹到底耳根子软,我成亲把家底都掏空了,他又伤了腿又不能去镇上做工赚钱,王氏在他耳朵边说的多了,他也会有这个心思。他心有多脏我一个人知道就好,没必要污了娘和相公的眼。”
秀华无奈:“我们姐妹来日方长,兴许我娘给我相个镇上的人家,到时候我天天去你家串门去。”
甄妙笑着应下,心里却不住羡慕她的这份天真。
离家时即便做表面样子也得和甄大道个别,一刻钟里甄大几次三番提醒甄妙不要忘了回来看他,惦念牵挂的话说了一堆也无非是怕将来她的日子好过了彻底把他这个爹抛在脑后罢了。
甄妙只是笑了笑,连一句准话都不给他。
三人到镇上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付了钱便往新家去。
甄妙搀扶着林母走进院子:“往后咱们就先在这儿住着了,娘和相公先进屋,我去生火烧水给您洗脸,这几天都没歇个好觉,一会儿早点安置。”
中午回去那会儿甄妙和相公买了一捆干柴放到灶火边,她蹲下身刚要伸手去拿,却发现原本捆绑扎实的柴火有些松动,微微皱了皱眉,心底隐隐有一丝情绪浮现而后很快被她压下去。
第二天早上和林母说了一声,甄妙背着竹筐和林书安一起出门了。
暴雨过后天气又恢复如初,才早上已经感觉到热意,路上除了坑洼处还积着水,旁处已经干了。
明思学堂和热闹的长街不在一个方向,两人在路口分开,甄妙看着他走远才匆匆去置办食材。
今儿早上的买卖是做不成了,索性做了下午再去卖。
肉铺的屠夫见到她,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林娘子有几天没来了,今儿是打算出摊了?还是老样子?”
甄妙笑着回话:“比往常再多一斤吧,家里相公读书辛苦,想给他补一补。”
屠夫利落地切肉称好,又送了她几根大骨头:“林娘子拿回去熬汤喝,这才大补。”
话虽不明说甄妙也懂这是屠夫对自己长久照顾他生意的谢礼,她没客气收下来。
“自打林娘子卖饼卖汤赚了钱,寻思照猫画虎的人不少,这不在你之前有位姑娘也买了几斤肉回去说要支个摊。”
甄妙笑道:“大家各凭本事吃饭,要是卖得好那也是我手艺不精。”
屠夫四处看了一眼,小声说:“林娘子还是当心些,做事多留点心眼。”
甄妙怔了怔,点头说:“好,多谢您提点。”
她在回去路上顺便看摊子上有没有家里急于添置的,好带的小东西顺带着拿回去,大物件就得特地跑一趟来买。
甄妙在卖针线的小摊前站定,刚要问那卷好看的彩线怎么卖,却有人先她一步拿起来,见她看过来,那女子笑了笑:“这线怎么卖?”
甄妙在心里笑了一声,上辈子的那些破事还真阴魂不散,倒有几分冤家路窄的意思,要说恨?那也不至于,好歹她临死前还狠狠地揍了人一顿。
47. 四十六章(小修) 婶婶做的饼很好吃。……
“柳娘也做针线活?”摊主眼中滑过一抹不屑, 转过头客气地同一旁的甄妙说:“林娘子要买什么?针线剪刀笸箩我这儿都有,彩线很得娘子小姐们喜爱。”
家中自是都缺的,除了相公偶尔穿白衣, 她和婆母的衣裳颜色大多较为深沉。只是女子天生就喜爱这些亮眼的色彩, 即便用不上也爱不释手,最后还是咬牙放下只买了必要的。
“我怎么不能做针线活?给我小妹做件衣裳。”
“你这是何必呢?她又不认你。”
柳娘不以为然:“我自己认就是了, 这阵子她肯收我给的东西了, 总得慢慢来。线我拿走了,钱明儿给你送来。”
甄妙低头拿荷包不动声色将两人的话收入耳中, 拿出铜板递过去, 听摊主直叹气:“看到她就知道没好事,又得破财。”
甄妙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轻声道:“那姑娘不是说明儿送来吗?”
摊主嘲讽地撇了撇嘴角:“信她?把你卖了都得给她数钱, 不是什么正经人。她妹妹瞧不上她, 平日见了都当不认识。”
摊主怕坏了印象说话有所保留, 甄妙上辈子就知道能和范朗鬼混在一起的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好追问, 反正来日方长早晚会知道。
甄妙将东西收好回家,热闹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远,走到家门口墙根下说笑的两个男人抬头看过来, 浑浊眼睛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打量。
从路口到走进院子身后的那两道视线一直追着她。
他们住的位置是穷人和外来户的聚集地,形形色色, 鱼龙混杂, 有良善之人亦有穷凶恶极之徒, 稍有不慎沾上就是甩不掉的麻烦,所以目不斜视一心顾好自家就足够了。
甄妙不怕事却也不会主动找事,除非真有人看不得她好, 屠夫那一番话让她不得不放在心上,显然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直接告诉她向来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
租给他们屋子的主人家姓秦,此时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嬉笑打闹,最小的女孩没看路直接撞在甄妙身上,两只怯懦的眸子盯着甄妙,泪水漾满整个眼眶,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妙弯下腰笑道:“别怕,去玩吧。”
不大的院子人一朵就显得逼仄,三个孩子站在院子中央,婆母坐在台阶窗下略显苍白的脸上满含慈爱,那眼神和看自己孙子一样。
女孩松了口气蹦蹦跳跳地往两个哥哥身边跑,还没站定只听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尖锐刻薄的妇人拔高嗓门呵斥的声音:“你个赔钱货光会惹祸,撞了人家连话都不晓得说一句?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母和甄妙都被这一声给唬了下,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岁,这么响的一个巴掌连大人都听着牙酸,可那孩子硬是忍着一声不吭,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窸窸窣窣的水声在地上溅开,足可见这孩子遭遇这等对待已经是家常便饭。
林母看不下去,沉声道:“嫂子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瞧把孩子吓的。”
甄妙看到躲在竹帘后面跟着抹眼泪的妇人亦是无奈,此时才算明白为何村里人同情她们姐妹俩却在她们挨打受气时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家事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不听话就是欠收拾,多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丢不丢人?回去找你娘换裤子去。”
小女孩同手同脚地往屋里挪,快到门边才快步跑进去,那肿得和馒头一样高半边脸勾起了甄妙不愿想起的记忆,大冬天捂着脸站在墙角下……
皮肤黝黑,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秦大娘笑眯眯地走到甄妙身边看了两眼:“大妹子好福气,你儿媳妇长得怪俊,上街上置办东西去了?满满一筐子,我瞧瞧都买了什么好的?”
甄妙灵巧地避开那只往竹筐伸的手,向来温和的脸紧绷,没看那人一眼往灶房走:“娘,我去灶房忙了,您饿了吗?我先给您做点吃的。”
林母虽出生乡下也着实看不上这人,懒得费口舌,索性起身跟在甄妙身后边说:“嫂子,我给我儿媳打下手去,事儿多就不和你聊了。”
秦大娘站在院子里眼睛不住往自家小灶房里瞅,不屑地撇了撇嘴,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哪知这一瞅可了不得,几根带肉的大骨头,他们家里到过年都没见过的大块猪肉,就那么个小筐子一样一样竟掏出了不少好物来,看得她直眼红。
见林母转身她赶紧往自家屋里去,嘴里不住念:“这可真是个活财神。”掀帘子进了屋,看着缩在儿媳怀里抖个不停地没出息翻了个白眼:“这回收了他们多少租金?”
儿媳不解婆母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还是说道:“之前和牙人商量好的,每个月一百八十文,钱已经给了相公,娘,可有不妥?”
秦大娘坐下来气急地直拍桌子:“你们怎么也不看看他们家是什么家底?才一百八十文?亏大发了。咱们家附近的人全都知道那个叫甄妙的是做买卖的,一天赚不少钱,就你没脑子,要不是我昨儿去你姐家也不至于让你们稀里糊涂反倒给别人占了便宜。”
“娘这说的什么话?价钱是一早定好的,哪儿能瞧人家赚钱就涨价?牙人那里也不能答应啊,再说我们家要是不便宜,人家何必选我们?租个独院多自在?娘往后可别说这种话了。”
“怎么不能说?他们一家子才几个人?竟买了那么一大块肉,白花花的肥五花,还有大骨头,家里多久没见荤腥了?一会儿让几个小的过去瞧瞧,我就不信她们好意思让孩子干看着。得让他们往后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咱们,不然在我家轮不到他们说了算。”
儿媳一言难尽地低下头没再出声,手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感觉到颤抖的小肩膀停下来才松了口气。
而在灶房的婆媳两人自然将老妇人方才朝里张望的举动收入眼底,甄妙压低声音说:“娘,我瞧这人不善,我们还是多上点心。”
甄妙说着心里的猜想又重了几分。
“放心,娘还能让外人占了咱家的便宜?她要是不规矩看我怎么收拾她。”
甄妙笑了笑,之前家里攒的蘑菇全被埋了,眼下只能换别的法子做肉饼。
发面,熬汤放凉都要时间,索性她将肉切成块炖了,中午饭没有仔细做而是随便对付过去,连着几天没出摊,用钱的地方越发多,她压根不敢有半分松懈。
灶房里热的人汗流浃背,甄妙怕婆母受不住劝人回屋里躺着,奈何婆母固执,甄妙盛了碗汤端到旁边,笑道:“您喝了汤我才能安心。”
林母笑了笑听话地接过来饮尽,哪怕之前常喝隔了几天还是忘不掉勾的人馋虫直冒,镇上的人嘴挑,听说又赶上药铺涨价,这汤十分走俏。
“要我说咱家现在最缺的是辆推车,既省力又方便,这汤也能多熬点,一气儿卖个够,离大街再怎么近,这天气来来回回跑怪伤人的。”
甄妙因为揉面而热得满头大汗,做了这么久下手熟练又快,说话间揪好面团开始包馅儿:“现在比之前省力气多了,我还挺知足的,眼下还是先稳一稳,把老客人给守住,不被人抢走才好。”
林母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活:“照你想的做就是,娘也不懂,只是不想你累着。眼下家里紧张,等松动些头一件事就是辆推车,这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甄妙笑着答应,放在灶上的饼鏊烧热了刷上一层油将生面饼放去没多会儿一阵香味飘出去,满院子都是饼香。
也勾得原本只顾着玩耍的小孩子们跑到门外眼巴巴地看着饼鏊上的饼馋的直吞口水,甄妙不忍让他们干看着将烤好的饼子放在一边放凉。
小女孩站在最外面手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的手指被她当成吃的一直含着,肿起来的半边小脸还在发着红,看到她就看到过去的自己,甄妙对这个女孩不由自主地生出同情怜悯,心也跟着软下来。
待不那么烫手了,甄妙将肉饼掰开分给三个孩子,男娃年纪稍大吃起来狼吞虎咽,没几下就进了肚子,而小女孩脸上有伤,因为痛只能细嚼慢咽,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眸海里荡漾着纯真的喜悦很乖很可爱。
就在甄妙转身去给饼翻面,三个孩子中的大哥虎娃一把抢过妹妹甜妞手里的饼跑远了,听到动静的甄妙回头只见小女孩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分明噙满了泪水却不敢哭,而后垂下头沉默地要走。
甄妙却被刺痛了眼,才五岁大的孩子被打被抢东西都没过多的情绪,唯有默默承受,足以说明这是常事,她没忍住出声:“甜妞别急着走,婶婶这里还有,重给你拿一个吃完再去玩好不好?”
甜妞眼睛里欣喜的光骗不了人,她愣了愣然后羞涩地点头,用不甚清楚的声音说:“婶婶做的饼很好吃。”
甄妙将饼递给她,笑道:“快吃吧。”
不想甜妞的手还没碰到饼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抢了过去,那老妇人笑着说:“半大的孩子才吃了饭,哪儿就饿了?就是馋嘴,我给她收起来。”
48. 四十七章(修改) 嫌我话多吵到你了……
收起来进了谁的肚子只有天知地知和独吞的人知道。
甄妙有怜悯心可不代表她会容忍别人占便宜, 倒不是她将人心想的过于恶毒,要怪只能怪眼前大娘半点不遮掩自己的贪相,是今天纵容半分明天就能得寸进尺的人。
甄妙上辈子见了不少这种当面奉承转身痛骂的白眼狼。
想以后得个清净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后路给断了, 省得三天两头来找麻烦, 要不要表面和气全在他们。
要说光明正大做仇人他们肯定没这个胆子,一百八十文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进得了腰包, 再不济还有与牙人签订的字据作保, 大不了丢个几文钱换别的住处就是。
秦大娘说着就要走,满院子的饼香馋人的要命, 方才她在虎子手里瞧见了, 饼中包的馅儿足的很。
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糟践这么好的东西倒不如留到明天给自家儿子做早食。
“大娘,这是我给甜妞吃的, 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吃完我分文不取, 但你要是出这道门一个肉饼一文钱, 我是做买卖的, 备得正正好好的数, 看孩子乖巧听话才匀了两个出来。”
小媳妇嗓音轻柔娇软, 是秦大娘平日里最嫌恶的调调,今儿偏偏把她镇住了,被人追着要钱面上挂不住, 干笑道:“不就一个饼子,这会儿吃晚点吃能有什么不一样?到最后还不是进了她的肚子?一文钱的东西还值当你开口和我要啊?咱们住在一个院子和一家人似的, 分得那么清楚多见外不是?”
林母心道这妇人瞧着粗俗脑袋瓜子倒是转得快,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人黏黏糊糊说笑且又是诚心拉近两家关系,换做旁人即便心里不舒坦也不好反驳,两相客气一番什么都翻篇了。
担心自家面皮薄的儿媳吃亏, 往前走了两步却在如玉珠落地轻响的字句中停顿。
“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你我两家姓两家人,怎么牵扯都成不了一家人。你们是主人家,我们是租户,各有各的规矩别越线免得将来说不清楚。大娘,我指着这一文钱过日子,你既然瞧不上,那我就当这张买卖成了。”
秦大娘面色变了几变,嘴张了张又抿成一条直线,粗鲁地将饼子塞到甜妞手里,恶声道:“吃吃吃,你就在这里好好吃,晚上别吃饭。”
甜妞小小的手紧抓住饼子身体不住地颤抖,大而亮的眼泡在盛满恐惧的水意中。
林母蹲下来轻声安抚孩子:“快吃吧,婶婶做的饼肉很多能吃得饱饱的。”待孩子小口地咬着吃,一边做事一边叹息:“真作孽,才这么大的孩子被吓成这样,当娘的倒是能看的下去。”
甄妙却觉得这地方非久待之地,这孩子再怎么苦也得她自己有想逃命的心思,别人救助不过一时,不能像她一样知晓前世便不知遇到的是人还是鬼,万一又落入虎口怎么办?终究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甄妙将饼整齐地码放好入竹筐,眼看甜妞龇牙咧嘴吃得认真的模样,眼底的光柔和了几分。
林母帮她将竹筐背在身上,看她弯腰将黑色的小罐子抱在怀里,无奈地说:“还是得要个推车才行。”
甄妙眉眼飞扬:“娘,我先出门了,要是晚了我们还没回来您先吃个饼将就垫补下。”
“我在家里还能饿着?你不用顾虑我。”
出了院子甄妙迎着灿烂灼热的夕阳前行,不远处的空地因前面的房屋遮挡了阳光而有一大片清凉,之前躲在家中的邻里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不放,待走远些才听到几句关于她的话模模糊糊的传来。
主街两侧摆满了小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甄妙刚站定不少老客人围了过来,三个两个五个卖的还算快,卖得最好的还是那一罐子凉汤。
“明明才下过雨没两天,这天气好像比之前还热得凶,不喝林娘子的一碗汤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穷人苦,眼下连药铺大门都不敢进,林娘子该不会涨价吧?”
甄妙笑道:“不涨价,多亏大家照顾我这买卖才做得下去,放心便是。”
有人买了肉饼忍不住站在旁边啃,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林娘子,这肉馅儿变了?”
如此一问让围着排队买的人看过来。
他们担心的无非是被糊弄,肉少了难吃了,甄妙坦然应下,笑着问:“是变了,暂时短了味食材过几天补上再做,味道如何?”
那人嚼了嚼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更好吃了,满嘴香,我都舍不得吃完。再来两个吧,今天要是不吃过瘾怕要惦记一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了。”
旁人也跟着松了口气,甄妙看在眼里边忙边与众人闲聊:“这肉我炖了个把时辰才变得软烂入味,想要好吃总得费些功夫,不瞒各位我出摊前也担心呢。”
因为换了口味不确定能卖多少所以肉饼比往常要少很多,后面来的人听说林娘子的饼换了口味,比先前还要好吃,奈何已经卖光了,只得换成别的,站在旁边等的功夫说:“林娘子听说了吗?前面街角的铺子租出去了,听说也要卖饼,可惜了,那么好的位置你该先她一步租下来的。”
甄妙将包好的纸包递过去,接了钱放进荷包,弯了弯嘴角:“谁说不是呢?”怎奈有心无力罢了。
那人话锋一转:“没碰上也好,要是在这镇上没个靠山轻易还是别招惹那姐妹俩,两人都不是好的,尤其是那个柳娘,没皮没脸成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她妹妹瞧着正经,私下里和纨绔少爷们混在一处,不然哪儿来的钱租这边的铺子?”
所以屠夫是让她防这姐妹俩?无冤无仇偏找她麻烦?还真荒诞可笑。
“我与她无缘无故又谈何招惹?”
“纨绔少爷欺负寻常百姓要何缘故?什么样的主子喂出什么样的狗,看人不顺眼就乱咬。”
甄妙未接话却记在心里,弯腰整理东倒西歪的饼子,才起身就看到一袭白衣的翩然书生快步向她走过来,那风姿自是赏心悦目,哪怕日日相见她也看不腻,唇角止不住上扬,满眼流光溢彩。
男人俊逸清隽的好相貌即便在这种稍走两步都能出一身汗的天气也不见有半分狼狈,街上女子无不侧目视之,却见他径直走到被晒得俏脸通红两鬓被汗打湿女子身边,从怀里拿出一方软帕一脸心疼地为她擦汗。
让人如何不羡不妒?
“卖完了吗?总是傻站在日头下,脸都被晒红了。”
在外面当着这么多人的亲昵让甄妙羞臊不已,抬手要拿过软帕自己擦因太过慌乱力气稍大了些倒像是抢一般,胡乱擦去汗水将软帕收在自己袖子里:“没剩多少了,相公先回去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林书安摇头站在她身后陪她等,高大挺拔的身躯如青竹笔挺,被夕阳镀了金光的如玉容颜宛如天神,有人羞于往前有人若有所思,倒是之前照顾甄妙生意许久的嫂子过来调侃道:“你们小两口真是坏,整条街最好看的就是你俩了,为了能瞧仔细点也得来买不是?”
“嫂子家的房子盖得如何了?”
“还没盖好,前阵子一直下雨便耽搁了,天放晴了,夜来得晚索性连晚饭都一并招待了,赶个工早点修好全都能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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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言。
甄妙想自己未出嫁前觉得这一辈子能得一良人白头偕老便知足,如今搬来此处不过一两日瞧了些不舒服的人和事又动了早日换房子的心思,人的欲念千千万万无穷止,唯有银子才能填满这道沟壑了。
只是光靠卖饼和这么卖汤远远不够,还是得赶紧想想法子,若能做一笔大买卖自是再好不过了。
想得正入神,突然掌心被一股燥热烫了下,紧接着她的手被包进一双大掌中,她抬头看过去,却见相公眉眼间好似有几分被忽视的委屈,好听悦耳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你在想什么?”
甄妙耳廓蓦地发红,除了打死不能说的前生,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我在琢磨还有什么可卖,思来想去想不到好的。相公呢?在学堂读书累吗?可结实了聊得来的同窗好友?”
林书安那丝郁气消散,唇角含笑,耐心同她解释:“同窗学子皆是奔着金榜提名去的,吃饭睡觉都恨不得把头钻进书里,推心置腹谈何容易?我本就不善言辞,也省了力气。”
甄妙抿了抿唇,总觉得这样不好,可又说不出个怎么不好,她上辈子因为活得凄苦看不到尽头,整日浑浑噩噩,羞于见人,哪怕出门也多是低头行色匆匆,一直到死都没认识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满肚子愁怨积在腹中,一人孤苦最是难熬。
“总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聊文章聊喜欢的,相公当心吃了少言寡语的亏。”
“妙娘可是嫌我话多吵到你了?”
甄妙气得直瞪他,随即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我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相公与我说也是白费口舌,我怕我万一说错了惹笑话……也让你觉得无趣。”
“我不笑话你,更不觉得你无趣,得空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甄妙刚要应下,一道过分热情的娇媚声音突然闯入:
“这不是我早上见过的娘子吗?你家也在这边?可巧了,两家挨得这么近,往后我能去你家串门吗?”
那双眼睛紧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49. 四十八章 大的胃口吃多少饭,饿总比撑……
林书安鲜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明显的喜恶, 亦不会干涉甄妙的决定,她为人随和有礼,无甚错处可挑, 至于旁枝末节不显露的小瑕疵顶多在私下里谈及说一说。
但与眼前人结交, 他不赞同,宽袖下握着甄妙的手收紧了几分。
把贼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被暗中算计要好对付, 甄妙指腹挠了挠他的掌心肉以作安抚, 客气道:“承蒙姑娘不嫌,只是我整日里不得闲怕多有怠慢。”
柳娘笑得身子跟着轻晃:“你忙正事要紧, 我不过闲来无事同你说说话。时候不早了, 不耽误你们回家了。”
人走远了,林书安牵着甄妙往回走。
阴凉墙角下闲聊纳凉的人纷纷看过来, 有人闲不住调侃道:“看这小两口亲的, 马上都到家门口了还这么腻歪。”
甄妙想将手抽出来, 往后拉了一下他却攥得更紧, 面不改色, 眉眼坦荡, 目中无杂人。
夜深了,甄妙伺候婆母躺下,洗漱后回屋, 见他只着里衣半躺在床上看书,笑道:“到灯下看得更清楚些, 远了仔细伤了眼。”
林书安将书合上放在枕边, 起身走到她身边, 白皙纤长的五指微蜷不紧不慢地帮她解外衣。
“你……”
两人成亲日子也不算短,经了人事后,他的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中藏着的深意对她来说很好解读, 到底还是会羞,眼睛无处安放不住往旁边飘,外衣随他的动作下落,灼烫地气息落在她耳侧,让她蓦地绷紧了神经,两手用力抓住他的衣摆,粉色指甲盖微微泛白。
“你平日里忙无暇应付无关紧要的人不妨远着些。”
他这些年时常来往与镇上,或多或少能从别人口中听晓些她不知道的事倒也不奇怪。柳娘此人她上辈子已经领教过了,男人嘴上说瞧不起放浪浪荡的女子,骨子里却嗜色,动动手指就能蜂拥而上,她先前已经做好了身披流言的打算,眼下能缓一缓倒也不错。
“相公可是听了些传言?不妨同我说说?”
前阵子从相公那里听来句话叫“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意思是既要清楚自己,也要摸透别人,这样即便打起来也不至于落了下分受欺负。
只是她想知彼却不好开口问人,太过急切往前迈了一步,只觉腰间细带被抽开,空气中的燥热与黏腻贴在露在外的肌肤上。
昏暗灯火下她俏颜绯红,被自己贴身穿的红色肚兜臊的不自在,下意识想要环抱双臂遮挡,他却先她一步扣住她的腰,严丝合缝的相拥,陡然间屋子里的温度再度升高。
他沙哑的声音沾染了些许欲气:“明天告诉你,先办正事。”
他自制力极强从不贪欲,两人同房已经是几天前了,此刻如鱼水相遇,汹涌的浪涛拍的甄妙昏昏沉沉,他要的急力道也重,大掌握着她的肩膀,汩汩热意穿过皮肤汇入翻腾的血液中,甄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勾住他胳膊的小手无力滑落 。
甄妙闭上眼正欲睡去,蓦地察觉到他竟然再次发力,她惊又羞,头昏脑涨地承受,直到轻轻啜泣起来他才放开她。
林书安眉眼温柔地抚摸她沾了汗意的脸,轻笑一声低头在那片薄而红润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她不满地嘟囔了两声转了个身睡了。
他起身给两人稍稍清理过这才拥着香软的人睡了。
无人知晓他喜欢极了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天天月月年年和她腻在一处。
好在甄妙养成了习惯,到点自然醒,不然经过昨夜两回折腾她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轻手轻脚起身,手握成拳在腰背上捶了两下,刚要出去躺在床上的男人也跟着起来。
天际微微天光将屋子照亮些许,他的衣裳未系结,随他站在地上往下坠,结实胸膛在衣裳的晃荡下若隐若现。
甄妙见了仍旧止不住脸热:“怎么不多睡儿?”
林书安不紧不慢地穿衣,声音里带着才睡醒的暗哑:“昨夜答应你办完正事告诉你想知道的。”
办正事好端端的三个字怎么被他说出了一股莫名的欲气?
读书人评断人不似寻常人直白粗俗,即便不齿此人行径也说的含蓄,甄妙从他那文绉绉的话里品出些许味道来。
柳娘与金蝉是异父同母的姐妹,柳娘爹是镇上十足的恶人,她娘也不是善茬,风遇火瞬间起了势闹得你死我活惊动了官府,最后在县太爷的见证下签下义绝书各自婚嫁。
她娘嫁了镇上一家开铺子的小老板做妾,大夫人病弱不能生养,这才讨了个小的,前两年大夫人和她娘一前一后去了,又正逢金老板做买卖赔了,金蝉从小姐变成了普通老百姓,被退亲被笑话没了丫头伺候,甚至得为过日子想法子,这时柳娘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时常出手帮忙。
只是她爹因赌钱送了命,柳娘只能靠出卖美色谋生,这镇上但凡不规矩的男人无不与之有瓜葛,艳名在外,金蝉自然瞧不上她。
“你要与她来往自有你的道理,不过此人并不和善,翻脸寻仇更是常事,我不想你有半点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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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光正盛,甄妙和林母在闷热的灶房挥汗如雨,余光扫到站在门口的秦家嫂子,眼下她腾不出手,两手都是面,问道:“嫂子有事?”
秦嫂子称呼了声“林大娘”:“我过来看看要不要帮忙,我反正也闲来没什么事。”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白承的情,这边借了那边就得还回去,而且甄妙做饼有讲究,个头大小馅儿多少,这些做惯了才能摸得准,初上手没个准,做坏了也不好怪罪。
加上之前秦大娘的嘴脸更让甄妙避之不及,而眼前人显然对她婆母简直言听计从,自己女儿几番挨打不露面,即便家里住了外人也能任刺耳作呕的呵斥响斥院落,俨然不顾脸面。
甄妙虽知往后会有更多别有用心之人接近,但对她着实懒于应付,客气道:“平日操持家事带孩子已经怪累了,怎好劳烦嫂子,我看甜妞站在树底下快一个时辰了,太阳这般晒热坏了多遭罪。”
林母顺势往外看了一眼,以过来人的口气劝:“孩子本就贪玩好动,大人和他们计较像什么话?你是她娘该护着些,儿女父母都是有来有还,将来年纪大了才有指望。”
秦嫂子被戳中心里痛处,脸色变了几变,神情变得激动要说什么……
“林娘子灶上炖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香?在外面就闻到了,可真馋人。”
甄妙没放过秦嫂子在听到来人声音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愤恨。
“嫂子也在?甜妞又惹婶子不高兴了?我当初就和你说过那孩子又不是没爹,你做姨母的接来做什么?养大了还不是要给人接回去?谁乐意拿自己的钱给外人养孩子?林娘子说是不是?”
甄妙和林母对视一眼,如此才明白秦大娘为何能下得去手,感情不把别人家的孩子当人,再就是柳娘这副过于熟稔的口吻,秦嫂子强装镇定的表情,莫不是——她的丈夫与柳娘有染?
柳娘的身世算得上凄苦,可为己私利在别人心口上扎刀子实在肮脏下作,上辈子她对范朗的恨大过天,无暇顾及闲杂人等,因为这个女人,她放下了耗费十年功让自己心如死水认命熬日子的打算与范朗拼个同归于尽,那时的她与秦嫂子有何不同?
“这话倒不对,亲姐妹手足,自己带着总好过在后娘手底下受罪。嫂子,甜妞粘你因为你是真疼她。”
甄妙说这话时字咬得重,细听下还能察觉到一丝感同身受的颤,还有一丝秦嫂子才能品出来的严厉。
秦嫂子此时如置身油锅般煎熬,愤怒,羞愧与无力让她狼狈,呼吸略显急促,嘴角连笑都挂不住:“你们聊,我想起来新做好的绣活还没给布庄送去。”
甄妙有点意外:“布庄还收散工吗?”
秦嫂子愣了下,随即笑道:“只要掌柜的瞧得上手艺就成,这些铺子缺人缺的厉害,又放不下身段招人,过去多问个几次,能找到活。”
秦嫂子说完就走了,甄妙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兴许是个可以赚大钱的机会。
柳娘眼看秦嫂子将树下的甜妞拉走,嘴角流出一分蔑笑,继而收起来,毫不见外地在旁边空凳子上坐下来。
“两个人怎么忙得过来?邻里四舍过来搭把手不省力气?做的多赚的多。”
甄妙回神,见柳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灶上炖的肉,轻笑一声:“我这赚的不过是小钱,我用大伙总不能让人白给我帮忙,这人情我还不起。我也没什么大心思,能吃饱饭付的起房租就知足了。”
甄妙当她的面将一个不知包了什么东西的干净布包扎紧了口子,灶上的肉炖好了,她两边垫了布捏着锅耳端下来,又换了一口大锅倒进水,将这个布包丢进去,又放了颗果子。
来和她套近乎为的不就是打探她熬汤的法子?当她是傻子?以为她会一样一样全说出来?她偏就遮着让贼人抓心挠肺却得不到。
“林娘子这汤熬的好,全镇都有名,连各家的小姐太太们都要丫鬟们出来买,买卖这样好还这么谦虚,住在这里多委屈啊。”
不得不说柳娘是个聪明人,做吃食向来看的是手艺,从头到尾什么都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依旧不同,但这汤却不一样了,既然能喝到药味,只要把药弄清楚就成。
甄妙愈发觉得等不得了,若真碰上个究根究底的人很轻易就能看透其中玄机,既然只在早晚,她就得抢在之前狠赚一笔。
“没什么委屈,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饿总比撑着强。”
人可不就是这样,正如她什么都未曾拥有过所以重生后才会有渴望,不管经历什么苦难都要为自己而活。
柳娘顿了顿,挑眉笑道:“还是林娘子看得清,不过现在的人慕强蔑弱,越穷的人越想狠狠踩人一脚,你可当心些。”
50. 四十九章(修改) 有人喝了你的汤上吐……
夏日炎炎, 穷人为生计奔波,整日所见不过是发烫的街面和满头大汗脚步匆匆的行人,路边垂柳呈妖娆之姿却无人赏, 平白辜负一片风情。
甄妙从树下经过, 柳条擦过她的肩膀,在无风天气微微荡了荡。
她在河边站定, 遥望不远处那幢高大气派被称为镇上最大的酒楼, 傍晚时分,小二躬身站在门口与豪客作揖说吉祥话。
有大肚便便着锦缎的有钱老爷, 也有满头簪花戴玉掩唇娇笑的小姐与一脸宠溺的贵夫人。
她一直等到天光渐暗, 零零散散有人出来,无不因热而面红, 男子手拿帕子擦拭额间汗水, 夫人小姐摇动手中团扇, 难掩喉间燥意。
哪怕如此依旧挡不住一身耀眼的环佩玲琅, 无疑给甄妙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大户人家向来讲究, 所穿所食所用皆为上等, 街边小食不过一时兴起图个鲜罢了。
如此认知更让她颓丧,心灰意冷,先时的热切与憧憬如以卵击石不堪入目。
眼下她该死心回去想别的法子, 可不知为何却挪不动步子,砰砰砰跳动的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往出喷涌, 似是有一道声音从遥远处传来:“去看看, 去看看。”推着她不得不往前。
待回过神人已经站在酒楼前, 门前小二迎上来笑道:“只娘子一人?”
来往皆是非富即贵之人,身着粗布衣衫的甄妙与此地格格不入,尤其那若有似无的一瞥, 越发让她不自在,像突然闯入鸟雀小憩林间的不速之客。
甄妙抬眸飞速地看了一眼又落下,樱红的唇紧抿,话到了喉咙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带着女儿从酒楼出来,小二满面笑颜送客,娇俏小姐不理会,挽着夫人的胳膊,嗓音柔婉动听:“娘,我们快些回去我要用些果子解渴。”
“方才为何不喝茶水?”
那小姐娇声道:“茶水放凉了饮下不解热又寡淡,我临出门前让丫鬟在冰鉴里置放了瓜果,回去正好驱一驱暑气。”
小二待两位贵人上了马车走远,见四下无人收敛了笑露出几分不耐烦:“这位娘子你不吃饭也不说话杵在我家大门口不合适,要是等人不妨换个地儿?”
只这一眼他被小娘子眸海中如繁星点缀的光晃了眼,真是奇怪,瞬间怎么和变了个人一样。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嗬,口气倒不小!小二朝大堂内指了下:“掌柜的不在,眼下是那位主事,你有话同他说去。”
甄妙五指抓紧衣摆迈过门槛,若说之前她心底无一分把握,但听过那位小姐的一席话飘忽不定的心突然稳下来,她这汤有果子清香甜如蜜,热也好冷也罢不伤半分功效,饭毕饮一盏倒不必急里忙慌回家去了。
在大堂柜子后面站着的是个穿灰色长衫蓄了胡须的中年男人,那般严肃漠然,她这么个大活人客客气气地同他说话,他连吭都不吭一声。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无不好奇地看过来,甄妙到底是个女子羞臊难当,毕竟有求于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来意。
就在她掌心包了一汪汗水整个人站得麻木,那管事终于舍得抬头,无甚表情地说出一句无关的话:“谁许你来的?”
甄妙愣了愣,强压下窘迫与难堪,腰杆挺直了几分,似在说服人更像说服自己:“是我自己来的,这汤解暑气喝起来也爽口,饭后饮一杯解渴又有滋味……”
管事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娘子怕是找错地儿了吧?外边匾上那几个字不认得总该听过,醉春酒楼是卖珍馐好酒的地儿,来往皆非凡人,要是被你一文钱一碗的汤给坏了客人的胃口,你赔得起吗?”
甄妙喉头涌起一阵酸涩,连眼睛也跟着发红,得到这般答复虽说在意料之中,但被人就差明说“别脏了我的地儿”到底还是脸上挂不住。
“天儿晚了,你也别在我这处费力气了,不妨去茶肆小铺问问,兴许这买卖有的做。”
分明是燥热烦闷的天甄妙却觉得自己被放在蒸笼上热了一会儿又被塞入铺满冰的坛子里,从头到脚冷的打颤,反反复复不停歇,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天还未彻底暗下来,各家铺子挂的灯笼已经点亮,一串串一排排,尤其是那红色的瞧着可喜气了,她竟然看着笑了。
原以为……被人这般嘲讽践踏她会哭的。
天已晚,她在石桥上站了一阵匆匆往家赶,都死过一回了,不就是被人奚落了两句?横竖不是巴掌拍在身上也不疼,而且往茶肆小铺送兴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眼底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脚下走得越快,微喘着刚进家门见林书安往木盆里倒水要洗菜,以往回来他总会先换下学堂的衣裳,现在还穿着那身白衣,发带垂在肩上,一缕发丝在静谧的空气中随他的动作晃动,看样子也才回来不久。
她赶忙过去将活接过来,笑着催他:“相公换了衣裳去看阵书,饭很快就好。”
好在相公和婆母都不会逼问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为何这么晚归家,只是那双干燥温热的大掌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两下,而后那一声叹息让她的心咯噔一声,随即弯了弯嘴角,在他进屋后抬起袖子蹭了蹭,擦去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夜已深,该歇息了。
夫妻两人在凉席上躺下,一时难入睡,甄妙抿了抿唇,转身面对他,撅起嘴说:“相公看到了。”
他不应声便相当于默认了。
今夜月色很淡,屋外虫鸣怯怯,屋里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两人之间隔出一块,怕她不舒服,所以他从不越界。
甄妙咬了咬唇往他那边靠过去,小声道:“我做之前就想好了,想赚银子就得瞧人脸色,被说两句也没什么。而且他还给我指了条好路,镇上的人多爱去茶肆消遣,要是能做成倒是比我一个人卖强。”
林书安见她像小鼠一样直往他怀里拱,心瞬时化成一汪柔泉:“我放学回来不见你,与人打听知道你去了那边,你要强不想被人看见,我只能走开。妙娘,银子我来想法子,我去给人写赋、写碑铭,我不想你这么累。”
甄妙想也没想摇头拒绝:“那不成,相公好好念书才是正经事。我听说镇上这些大富人家私下牵绊甚多,我怕为相公招来麻烦。你不要顾及我,我没有逞强,凡事头一遭总得磕碰过才能知道成不成。”
林书安在她发顶上亲了亲,他晚入学落下不少功课,这几天大把时间都用来补习。偶有不懂之处会问先生,先生虽不吝啬倾囊相授,只不知为何先生对他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不知是哪儿不妥招来先生不满。
这些他不会同甄妙说,在她眼里自己是个无所不能之人,他又何必残忍到去用真相戳她,只能再勤奋些好早日如她所愿。
第二天清晨,甄妙醒来刚要起身被隔壁屋响起的尖锐得变了声的怒骂给吓了一跳,连熟睡的林书安也被吵醒,跟着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
秦大娘骂人从不顾及自家颜面,随心所欲多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
“不就才回来值当什么?有人倒贴那是我儿的本事,你瞧不过去就哭哭啼啼的哭丧呢?带个拖油瓶吃我的喝我的我也忍了,再这么不知足休了你。”
随之而来的是秦嫂子压抑又痛苦的哭泣声。
思及那日所见不难猜出是为什么争吵不休,这等龌龊事向来是关起门来捂着生怕给外人知道,秦大娘反而觉得脸上有光,这世上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
被吵醒都睡不着了,连林母那屋也传来了响动,甄妙进去伺候,林书安去生火烧水了。
林母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这两天我瞧这婆子鬼鬼祟祟总围着咱家这边打转,一准存了坏心思,你当心些。”
甄妙不想让婆母费心不相干的事,安抚道:“没事娘,往后少与她来往就是。”
这两天柳娘次次来和她套近乎什么都没得到,想来没了耐心打算拉拢秦家人,至于找什么,自然是找她布包里的东西,她全都倒恭桶了,这辈子都别想从她这儿拿到方子。
林母由着儿媳扶自己起来,叹口气:“这几天我瞧那媳妇日子过得真是苦,但凡有个气性的早砸桌子摔椅子了,何至于受这等气?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便开了门也不会飞。她还带着甜妞,离了这家确实没地去。”
所以秦大娘说出“休了你”时连哭声都听不到了。
秦嫂子就是一株依附于树木而生的藤蔓,为了保住现状,她任由婆母打骂姐姐的孩子,心甘情愿做她压根接受不了的事情,除非良心发现,不然这个人只会是敌人的帮手。
“娘,往后那边的事我们不掺和了,管多了免得招人嫌。”
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她若有通天之能自然想将甜妞这个可怜的孩子带离苦海,可她不是甜妞的姨母,一个无力的外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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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妙一刻都不能等,卖完今日份的汤和饼便往镇上茶肆食铺去。
做买卖的个个都是精明人,任凭甄妙说的口干舌燥,哪怕甄妙在街上卖的多好,他们都拿自己的顾虑说事——不敢要,万一卖不出去岂不是砸手里赔钱?
十有九败,与醉春酒楼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掌柜的待她十分和气,即便买卖不成也不至于败了好感。
说白了都不过是相互观望罢了,好了蜂拥而上,坏了赶紧躲开,可也不得不说人之常情罢了。
就在甄妙败兴而归时,一个身形魁梧面目稍显凶恶的男人拦住她,抓了抓后颈:“我家老板要见你,和你说汤的事儿。”
之后又想起说了句:“我家是后街的徵古赌坊。”
甄妙本就因此人不善而心怀忐忑,又听是赌坊这夺命害人之地,两辈子没少听为几个骰子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事儿,谁能想到偏偏就它伸手愿意拉自己的买卖一把呢?
稍稍犹豫一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官府尚且纵容不禁赌,她这等平头老百姓恨厌又有何用?
那男人见她怔楞在那处,眉峰聚拢:“小娘子,我家主子正等你。”
甄妙只得跟着。
与男人的健步如飞不同,甄妙走的极慢,巴掌大的小脸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倒是将前面的男人给逗笑了:“小娘子莫怕,我们是正经买卖人,利字当头,无缘无故的不伤人。”
甄妙微微松了口气,随此人去了一处茶楼,她的心瞬间放到肚子里,赌坊那种乌糟糟的地儿她可怕的很。
赌坊的老板是个清秀斯文的公子,手执一把山水图纸扇,眉宇间一片淡然。
“听人说东巷口工地上的那帮人自打天天喝你的汤从未中暑,你多备着些,明儿我让人去取。”
甄妙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买卖就是这么谈的?她没说一句话这就成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林娘子,林娘子快出来看看,有人喝了你的汤上吐下泻,连命都快没了。”
51. 五十章(中修) 莫要白白被人欺负了……
话音才落, 只听折扇刷地一声合拢,看似温雅的年轻公子眼尾上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心惊地凉, 慵懒随性音调宛如一座大山压下, 连喘息都变得紧张。
“哦?林娘子作何解释?那些人可是我生财的财神爷,真要吃出个好歹, 我可不能轻饶。”
甄妙最恨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一早就有防备之心,药材存放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每日都在用也不至于积攒过多而发潮发霉, 熬制时锅灶跟前有她和婆母在,没有任何动手脚的可能。
她有的是底气自然不心虚, 一如她所预料不过是有人狗急跳墙想坏她的好事, 毕竟这座镇子说大不大, 近一大半的人认得她, 她去了哪儿要做什么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子凌余光扫了眼前妇人一眼, 惊讶地发现她竟不慌不忙, 柳眉轻攒荡漾出浓郁怒气,这人倒是有趣。
“方老板担心在理,妾身斗胆请您做个见证。”
方子凌兴味更浓, 当即起身折扇甩出一道弧光,几许碎发随风拂动。
“那便请吧。”
等在外面的是时常照顾甄妙生意的一位大哥, 炎阳下宽厚老实的脸上满是急切, 看到她与赌坊的那位冷面狠辣的老板一同出来, 磕磕绊绊地说:“林娘子,你快去看看罢。”
本就热闹的大街此时围满了人,不知是谁拔高嗓门喊了一声:“林娘子来了。”
人群自发散开了一边这才看清被围在当中的是一对年轻夫妻, 男人面色苍白,眼角耷拉着,痛苦地发出微弱地呻。一旁的女人凄厉嘶嚎如哭丧,甄妙还未看清她的样貌,她便张牙舞爪扑上来要动手。
“你这个坏了心的毒妇,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相公?我和你拼命。”
方子凌站在不远处弯了弯嘴角,黑亮的眼珠里生出好奇,想看这个姿色不差的娇小妇人要如何应对。
甄妙打小和姐姐扛了家中一半的重活,再加上这几个月早晚都不闲,应付一个人撒泼妇人的力气倒是有的。
甄妙虚虚一抬手握住夫人将要落下来的‘虎爪’,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皱眉道:“不问青红皂白就朝我动手,看来是真担心昏了头。人病成这样怎么不先去找大夫,反而由他躺在地上难受,不知是是在装病还是你诚心盼他不好好来讹我?”
那妇人自知不妥,粗声粗气道:“喝你的汤出了事,不来找你找谁?”
死过一回好像看很多事都明朗了,这两人摆明就是往她身上泼一身脏再从她这里讨好处,让她闷声吃下这个亏。
甄妙转身冲好心来提醒自己的大哥说道:“劳烦大哥跑一趟将镇上的大夫请来,出诊费我付便是。嫂子,你先将你相公扶到阴凉处喂些水喝?我们都不便插手,但由着人在这种天底下晒万一有个好歹全算在我头上,我也冤。”
众人跟着一阵附和,那妇人到底敌不过众人指责,也怕被扣上谋害亲夫的名声不得不扶着人到阴凉处坐下,接过好心人递来的水喂过。
“话别说的那么满,无冤无仇的我们做什么要讹你?难得来一次镇上,馋了解个渴罢了,没想差点连命都送了。”
没多久大夫便赶来,先为地上的男人号过脉,仔细询问过,捋了一把胡须望向甄妙:“娘子的汤是如何熬制?可将每一味入药之物告知?”
瞬间众人热切的目光投来,无人不好奇做法,恨不得伸长耳朵来听。
对于做买卖的人来说手里的秘方比性命还重要,林娘子说了兴许买卖便垮了,若是不说直接理亏三分,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至于亏不亏,与看热闹的人来说无关。
“林娘子,你私下里告知大夫不就成了?再说没得因为不知好坏的人坏了自己的买卖。今儿我也买汤喝了,我怎么没事?”
“说来也是,我天天都要喝两碗也未见有什么不妥,该不会真是眼红人买卖好吧?”
那妇人不依不饶:“必须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清楚,我们就活该受这个罪吗?今天没个说法,我就去报官,总有人为我们无辜小民做主。”
甄妙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和委屈:“我说也不是不可,若是最后证实与我无关,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这账怎么算?”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我们自认倒霉,你保住了你的买卖一点都不亏,买你汤水的人不是更放心?买卖更好。”
甄妙苦笑着摇头:“嫂子未免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若真是我的错我自然认,可若不是我呢?断了我的营生,我一家老小活该喝西北风?既然说到报官我便应下,信口胡言污蔑可是要拔舌头的,丢了买卖得个公道那也值当。”
那妇人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不安,刚想张嘴说什么,甄妙已经朗声将汤中所用的药材和果子说出来,至于那一味相公为她添的糖,她犹豫片刻还是说出来:“最好放入砂糖口感更佳。”
躲在暗处的人不就是想看她敢不敢把自己的筹码说出来?以为她不敢?未免太过小看她。既然开了头,索性完完本本的全说出去,免得被人怪罪藏私,好人没做成反而招来骂。
她偏要堵上所有人的嘴,让他们说不出半点错。
众人显然没想到甄妙半点没藏私,交头接耳小声说个不停,一方的方子凌将折扇合上,一下一下在掌心里敲打着,真是越发有趣了。
甄妙看向大夫,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和郑重:“敢问大夫她相公所患何疾?可是我的汤所至?”
大夫斜眼瞥向靠坐在墙根边的男人,苍老嗓音中透出几分不屑:“不过中暑罢了,喝一两副汤药便可解。至于林娘子方才说的几味药材,皆是解暑气之用,代水饮用亦可,有防治之效。”
一瞬间甄妙俏颜上的委屈全数消散继而变得咄咄逼人:“既然弄清楚了,你也该和我去见官了。”
“你们分明就是串通好了,欺负我们从乡下来的人没见识,我不信。”
甄妙没发作大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脸涨得通红:“我在镇上行医卖药几十年,从未做过半点亏良心的事,无知妇人信口雌黄。既然信不过老夫,你男人这要命的病去找别人治罢,出诊费先结了。”
甄妙之前说过由自己结,从荷包里拿出诊金递过去,不料大夫直接推拒:“不必了,我就当今儿是做了笔人情买卖,他们若有良心便给我送来,若没这个心,将来自有地方讨要。”
众人对那妇人行径十分不耻,指指点点痛骂个不停。
眼看大夫就要走了,身后那男人急得起身追,没走两步便栽倒在地,痛苦地龇牙咧嘴直打滚,无力地嚷嚷:“快……请大夫。”
甄妙却为自己受污蔑而红了眼眶,拉住妇人的胳膊就要去找官府,女人到底怕了,生怕这一回真要了自家男人的性命,哭着告饶:“有人让我这么做,事成给我一两银子,我家日子过得艰苦实在没办法就答应了。我不要去官府,求你放过我,我男人快不行了,让他看大夫成么?”
果然……不经吓,至于谁是这后面的人,即便她不说甄妙也猜得出来是谁。
有人比甄妙还气愤,恶声道:“说,是哪个眼红人生意好的?手段下作到这种份上,真该天打雷劈。”
“可不是,我听说林娘子相公在学堂读书,婆母还生病吃药,里里外外她都得张罗,瞧着说说笑笑,苦都得自己往肚子里咽,多不容易。断人营生多损呐,这人是谁你得说出来,我倒要看看谁脸皮厚到要指着这个抢人买卖。”
那妇人也深觉倒霉,什么好没捞着还差点搭进去一条命,没好气地说:“我哪儿知道她叫什么?单说事成到镇外去找她,只记得她眉骨那里有颗痣。”
眉骨有痣,让甄妙的猜测更准了些,甄妙不理会这些,只说了句:“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为好,我今儿一早卖了三十碗汤,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我记得一清二楚,当中唯独没有你们夫妻两,往后还有此打算便不要吝啬一文钱,不然装样子都装不像。做买卖的,眼神记性不好可不成。你丈夫丢的是命,我一家人丢的便不是命了吗?你既然当的起恶人就该担的起这个果。”
那妇人瞬时腿软,压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狠心至此,分明是要逼死他们。
“求你行行好,我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记得她追着个漂亮姑娘喊妹妹。”
眼下还有位大人物要应付,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甄妙转身冲不远处的人强扯出一抹笑:“熬汤方子凌老板也听到了,倒也费不了多少工夫,这笔买卖做与不做全在您。”
任谁都觉得甄妙可怜,这一年得少多少进项?这些不差钱的主儿最是抠,能省则省,白给的赚钱法子,只怕心里早乐疯了。
方子凌嗤笑一声:“谁和你说这买卖不做了?林娘子怕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话,既然他生病痛与你汤药无关,坏了你我的买卖,这笔账我代林娘子追究便是,说来我这双手许久没收拾过人了,正好过个瘾。”说着吩咐身边的人:“去将她男人送到药铺,什么时候好利索了来赎他娘子,不然这债我就得从他女人身上讨了。”
那对夫妻两趁机想跑,奈何走得不快,听闻方子凌的一番话吓得浑身直颤,求救地看向甄妙,想求她网开一面。
甄妙出声道:“我虽非狠辣之人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那便有劳方老板了。”
两个彪形大汉将他们两口子分开都还未回过神,随即是一阵歇斯底里的挣扎,痛哭流涕,哀声求饶,看似可怜极了,却无一人同情。
“林娘子可学会了?做人得有来有往才成,莫要白白被人欺负了,看在舍弟与你家相公为同窗学友的份上给你提个醒。至于汤,还是原先定好的规矩自有人上门拿,这条街上还是不要出现这份汤的好,毕竟物以稀而贵。横竖他们已经知道了法子,自给自足岂不是更好?专心为我办事才要紧,林娘子说呢?”
能不能接下赌坊的买卖与甄妙来说她心里没一点底,这位凌老板是大方还是抠搜,她到此刻才得到答案,她出声道:“恕我不能听方老板的,多谢您照顾妾身家的买卖,至于往后卖不卖得出去是我的事。”
甄妙环视一圈,笑得温婉:“不过被人算计的事儿还没完,那人千方百计想得我的法子不就是眼馋我赚钱?这街上哪个先照着我的法子卖,那就不要怪我把账全算你头上,今儿这事整条街的人都看到了。”
方子凌轻笑一声,他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摇着折扇缓步往车边去,却被一阵温柔清朗如鸟鸣的娇声给绊住了脚,转头看去,只见来人着一身粗布衣衫,与林娘子容貌相像却别有风情,尤其那双含光清眸,像极了他爱宠的那两颗琉璃眼珠。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扇骨,舌滑过上唇,索性停下来。
甄妙拉着姐姐的手欣喜不已:“姐,你怎么来了?我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送个信。”
甄娟笑容里掩不住的担心:“我也是昨儿才听说塌了山压坏了你家房子,你们搬到镇上来了,我就直接来了。方才怎么了?我听路过的人说什么,没听清楚。”
甄妙见藏不住索性直说了,甄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好的怎么摊上这种事?这天底下的坏人怎么都给你遇上了呢?”
甄娟见妹妹半点不慌,自己反而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比起妹妹还是差了些。
姐姐回去焦家也有阵子了,气色瞧着不错,想来未曾再受过半分苛待,甄妙心里跟着欢喜:“几日未见,姐姐过得可好?”
甄娟笑起来:“好的很,这些年的气全都撒了个够,我要和焦远桥义绝。”
话音落下无人不看过来,百无聊赖的方子凌挑了挑眉,这对姐妹俩一个比一个有趣,当朝虽有夫妻义绝先例,却多是世家大户有财物傍身的千金,乡野女子一生能靠的只有相公和儿子,真要闹到休妻的地步连活路都没了,义绝……两口子间这是有何等深仇大怨?
如此……倒也好。
甄妙自然替姐姐高兴,他们姐妹俩全都跳出了苦海,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顺遂,在大街上说这些到底不合适:“累了一路了,和我回家去,饿了吧?我们回去再细说。”
方子凌瞥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抽噎的妇人,眼尾上扬:“将人丢柴房去,给三少爷带个话,就说他哥哥给他备了份得意的好礼。”
“主子,您何必呢?那林书安是个硬骨头,之前得罪了您的那笔账还没算。”
“罢罢罢,不打不相识。”
52. 五十一章(修改) 林娘子,怎么今儿没……
林母正坐在桌边缝补衣裳, 听到院外传来说话声,待人进来才知是儿媳的姐姐,笑道:“娟娘来啦, 快进来坐, 我给你端水去。”
甄妙赶忙说自己去,林母摆手笑:“我来, 你们姐妹两聊着。”
甄娟里里外外打量一遍, 院子虽说不大胜在干净整洁,住两户两人家还是稍显拥挤, 身子微微往前倾, 小声道:“主人家为人如何?好相处吗?毕竟外人,难免有摩擦, 大事不让无关紧要的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我听说镇上的人大多瞧不起外来户, 你平日里不理会他们就是了。”
甄妙笑着应下来:“姐姐放心, 我在镇上做买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表面和气还是能护下来的。我们也长大了, 小时候无人护倒也不全是坏处, 现在遇到麻烦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乱了方寸。”
这话自是半真半假,要说甄妙方才的沉稳是从何处学会的,那也是拜范景所赐, 生死大事见过了,被人嘲笑的悍妇也做过了, 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法子, 可怜她上辈子竟猜不透这个道理。
“倒是姐姐……”
“不想再过忍气吞声的日子, 现在只要听到他娘指桑骂槐,鬼哭狼嚎,我就心火直冒, 谁看谁都不入眼,再这么过下去我都替我自己委屈,一辈子就这么熬到死,多亏不是?”
甄妙喉咙微酸,她们姐妹俩都从过去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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