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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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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整只手都打湿,吓得路人惊叫不已全都自发给他让路。

    甄妙对这种颜色一点都不陌生,随着记忆中的情景在脑海里回荡,血液也跟着变得沸腾起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惊慌失措,只能用尽全力将其压下去。

    那个书生甄妙也认得,是上次在观阅书斋外面告知相公旁人非议自己的人,亦是相公口中在青竹学堂读书的同窗。

    今儿可真怪,按理说这两人都该在学堂上课,怎么一个受伤,一个闷闷不乐?

    “妙娘,我去帮他一把,你有事来药铺找我。”

    甄妙眼下确实走不开,两个空竹筐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这个小罐子,她要带着它四处跑着实吃力。偏偏这会儿没人买汤,哪怕她急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扎根在此处,等什么时候罐子里空了才成。

    却说这书生名叫凌秀,家中是做棺材纸活生意的,虽说晦气却过得是吃穿不愁顶好的日子,只因明思学堂规矩重,不走人情这才不得不选了青竹学堂。当中与他一样甚至比他家世好的大有人在,有人一心学习想博个功名,有人仗着爹娘给攒的本混吃等死。

    原本相安无事,只是这人极恶心肠也坏,自己颓废消极不说还想拉别人陪葬。自然让凌秀这些勤劳苦学的人很是不满,言语上你来我往的争执不断,却不想这次那人竟动了手。

    凌秀便成了被打的出头鸟,头被那人拿砚台给打破了,衣裳上也沾了墨味,甚是屈辱狼狈。

    这事闹的大,先生、师母也被惊动了,赶过来问及是非经过,那恶人倒打一耙,他几番忍痛辩驳到最后却被先生、师母沉声痛斥,一颗火热的心彻底寒了。

    额头血水往出渗个不停,他又惊又怕,一个踉跄直直朝地上栽去,昏昏沉沉在晕过去之前得林书安扶着才没狼狈倒地,不然更是雪上加霜了。

    林书安索性将人背起来跑着带他去找大夫,堂中大夫正给一妇人号脉,见人伤成这般惊呼了声:“快将人放到床上躺下来。”

    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开药,如此一番忙碌,半个时辰过去了,凌秀情绪也稳下来,气恼愤恨地叮嘱好友道:“林兄,你可千万别去青竹学堂,那就是个假斯文真败类的地儿,一家子认钱不认理,我呸,亏他还自诩什么德行双全,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林书安问他:“那你有何打算,到底交了学费,这顿打岂能白挨?”

    “学费要不回来了,先生他夫人说是我品行不端,惹事生非,剩下的学费当补偿了学堂。至于那个混账,我只能认栽。不然如何?我家小本买卖招惹不起这些大人物,就算闹到县衙去,官老爷也不一定向着我这个伤者,何必自取其辱呢?”

    43. 四十二章 不喜欢又为何嫁你?

    林书安趁大夫为好友诊治时托人去凌记棺材铺送了话。

    凌老爷和夫人人还在大门外就开嚎:“我的儿, 你怎么念书念到这里来了?”

    待瞧见儿子的狼狈样,凌夫人哭得凄厉,恶声道:“哪个混账打的?娘找他算账去, 你们先生怎么管教学生的?我得找他要个说法。”

    凌秀脑袋本就疼, 被自己娘这么一顿哭嚎更欲炸裂,忍着痛说:“我们回家再说, 林兄今儿多谢你, 我同你说的话回去好好思量,任你再勤奋好学也架不住有小人欺负。”

    林书安攒眉点头道:“凌兄回去好好养伤, 我会考虑。”

    自他从青竹学堂离开心中早有定论, 凌秀方才一番话只是让他更坚定了而已。

    从药铺出来他在东巷口不远处的柳树下站定,远远看着妙娘边忙边与身边人说笑, 这种天气是人都热的受不了, 她满头大汗却不舍得喝一口, 收钱时乐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既然决定走仕途往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 他闲余时间有限, 娘身体不好还得人伺候, 到最后家中所有的担子全得靠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来,他如何不自责不难堪?

    外人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妙娘嫁给他要付出的太多了, 让他愧疚也更心疼。

    甄妙将最后一碗卖完,刚要擦额角的汗, 一阵熟悉的清香拂过, 本要滑入眼中的那滴汗被软怕截留, 男人的动作轻柔,连声音都带着莫名的蛊惑:“怎么不找个清凉的地儿?晒成这样,回去我再给你熬一些。”

    甄妙低头抿了抿嘴, 笑里带着几分娇嗔:“剩得不多了,忍忍就过去了。”想到刚才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公子没事吗?”

    林书安被她想问又有所顾忌的样子逗笑,叹口气说道:“妙娘,我怕是得换学堂了,我不能让你和娘拿将来陪我赌。”

    甄妙愣了愣,小声问道:“那相公想去哪家学堂啊?”

    她清眸里洋溢的热切让林书安明白,她怕是一早就想他去明思学堂的,不知为何没同他提及,怪不得连怎么去都知道,她为他真是费足了心思。

    林书安索性直言道:“能静下心来踏实读书的也只有明思学堂了。”

    甄妙顿时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听人说那位先生极有本事也爱才,相公经他点拨定能大为受益。相公不要担心学费,稍稍省省就有了,再说我买卖做的好,勤快点能赚更多。”

    “你……何苦呢?”

    他的一声叹息让甄妙瞬时明白他在想什么。

    当时她虽说处境艰难,但乡下人家简单又没拖累的好人家多的是,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强过他,也不必像今儿这样劳累受罪。

    可谁让她偏偏只记住了他?

    她被人泼脏水刁难是他不怕招惹麻烦为她说话,亦是他真心待她,如今两人成为夫妻,本该荣辱与共。

    羞人的话她说不出口,垂下眼帘无措地乱看,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图我什么,那时我觉得和你成亲有好日子过,再说相公若考中了岂不是我占便宜?这些一时的苦累算什么?”

    甄妙想起之前从别处听来的话,笑道:“相公怕是不知有多少姑娘心心念念想嫁你,与你做夫妻是我的福气。相公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妨让我也做回秀才娘子。”

    而他却是一阵沉默,许久才笑了一声:“多谢娘子如此看得起我,时候不早了,回家好好歇歇,下午还有得累。”

    甄妙看他将东西收拾好径自往前走,赶紧跟上去,不晓得是不是她看错了,这人好像比之前更生气了,至于那位凌公子为何挨打怕是听不到缘故了。

    两人刚进家门见到从屋里出来的宋阿婆。

    “小两口忙完回来了?”

    甄妙看了眼沉默的男人笑道:“宋阿婆要回去了吗?要不今儿在我家吃吧。”

    宋阿婆笑着摇头:“家里也做好了,妙娘得空回你娘家一趟吧,你爹摔伤了腿得在家养个把月。好在不是地里忙的时候,要不然可得遭罪了。”

    甄妙皱了皱眉,印象中上辈子没发生过这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摔断了腿?

    她对甄大这个爹多的是恨,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到底顾及夫家这边,况且相公明年要考试,娘家这边不指望他们帮忙,别添乱就成。

    “我做好饭就过去。”

    送走宋阿婆她就钻进了厨房,做好饭刚盛出来,他进来帮忙端出去,见她愣在那里,开口道:“先把饭吃了。”

    一家三口围着树下的小桌子安静吃饭,林家母子俩吃饭文雅,几乎不在饭桌上说事,这回为了甄妙破例了。

    “你爹受伤是大事,一会儿和书安带点补的吃食去看看,眼跟前就你一个女儿得多上点心。”

    甄妙拿筷子的手僵了下,笑着应了:“娘,我自己回去就成,我爹身子骨结实躺一阵就好了。这天又怪热的,相公在家多看看书吧。”

    林母惊讶地张了张嘴:“这怎么行?书安是女婿,不去探望于理不合。”

    “没事,我回去和他们说一声就是。”

    “我吃好了,先回屋了。”

    林母疑惑不已,往日小两口有说有笑甜腻腻的,今儿是吵架拌嘴了?儿子吃饭向来不快,这回竟然头一个就吃完了,实在不对劲。

    只是小两口的矛盾她也不好直白的过问,免得不过是一件小事反而让她给闹大了。

    甄妙抢在他出来前把碗筷全洗了,和林母说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林母站在门口待看不到儿媳的身影径直走到儿子屋,推了一把枯坐在桌子前的人,没好气道:“男人家使什么小心眼?你媳妇哪儿不好让你这么冷巴巴地待人家?和娘说说?娘兴许能给你想个法子。”

    林书安脸色紧绷,眼眸低垂,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他不说林母更急:“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说明白,一人生闷气有什么用?亏你还比人妙娘多吃了几年饭,难不成还得人家来哄你?算了,懒得管你,我只疼我儿媳妇,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横竖我们当看不到你就是了。”

    林母说完转身就走,才掀起帘子只听身后传来儿子低哑的声音:“我贪心,想要的不只是在一块过日子。”

    林母一怔,没说什么直接出去了,坐在屋里拧着眉头想,这孩子再说什么胡话?儿媳嫁给他只是为了过日子?天下间的女人哪个不是如此?嫁人为的就是穿衣吃饭这些琐碎。而且就她看来妙娘那孩子分明喜欢他喜欢的紧。

    她也年轻过,在意的人说一句话都能把魂儿都勾去,儿媳的眼里次次都亮着光,书安真是掉到福洞里被迷了眼。

    而甄妙压根没多想,更不知自己当时因害羞而含糊其辞的一番话在那人心里掀起怎样一番风浪。

    她不想相公和她一起回来是因为她吃准了那两口子会借机刁难他们,王氏又懒又贪嘴,仗着爹摔断了腿少不得要她来伺候,她关起门来闹一场撕破脸不值什么,相公在跟前她放不开,也不想他为此忧心。

    她先去屠夫家买了一斤排骨一斤肉,在树下纳凉的老人婆娘孩子们全都看到了,该做的做到,往后要是传出难听话自有人堵他们的嘴。

    几个老人看甄妙急匆匆地赶回来,不解地问:“甄大瞧着那么壮实好端端的怎么会摔断腿?”

    “我也没听全,好像跟着王氏回了娘家一趟就这样了,怪吓人的。”

    “这事我知道,他和王氏回娘家找他大舅子要借走的银子,妙娘成亲前来找王氏闹着借钱的就是那家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来讹钱的,这不钱没要回来自己先搭了条腿。要我说是甄大蠢,他不知道王氏娘家人是什么德行,王氏能不知道?女人要是诚心和你过日子早把借钱的事挡在外头了,甄大也是遭了报应。”

    “可不是?甄大种那两亩地能有什么钱?还不是靠两个俊俏女儿的聘礼钱?二姑娘的没借成,那是大姑娘出嫁那会儿借的?真作孽,甄大拎不清真就听王氏的把女儿卖了。大姑娘刚回来那阵,那模样瞧着真可怜,亲爹娘见了直接就拎刀找人算账了。”

    “我听说大姑娘托人带话想回娘家,甄大和王氏打发人让她在婆家养身体,说家里伺候不起,听听这话多让人寒心。要不是妙娘把人接回来,兴许活不活得下去都是另一说。”

    “甄大王氏真不是个东西,呸!”

    王氏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动静出来见是甄妙,宛如见了救星,热情道:“妙娘来啦?你爹伤了正躺着等饭吃呢,前几天还念叨说想吃你做的菜,正好,你……”

    甄妙将手里的肉和排骨塞给王氏,不咸不淡地说:“二娘想法子偷懒的毛病最好改改,万一将来儿子儿媳不孝顺,你还能使换谁?我爹是伤了肉还是断了骨头,吃上好好补补。”

    王氏朝屋里方向看了眼,气急道:“你在婆家也这么说话?也不怕惹得人不高兴将你休回家。”

    甄妙头也没回丢下句:“自然分人。”

    甄大在屋里听到二女儿的声音,登时来了精神,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让他到一边玩去,等人进来了顺势往后看了一眼,沉声道:“怎么女婿没来?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指望他给我讨公道,连瞧个病都得请不成?”

    她太了解这个家里的人了,换做以往王氏少不得要跟进来添油加醋上眼药,这会儿老实地待在灶房,愈发说明这事是因王氏而起,能让甄大这么大动干戈无非就是借给王氏娘家的那笔银子。

    “爹还想找人给你打回去?不是相公的事,是我不许他来,你有事同我说就够了。我带了肉和排骨来,让二娘给你炖了补补。”

    甄大存的还真是这个心思,他还让人给大女婿送了话,他不成,两个女婿年轻力壮还打不过一个大舅子。

    “你给我做,她做的饭我吃吃腻了,现在我看见她就烦。”

    甄妙笑着看向抱着布老虎玩的正欢的晨宝儿:“爹,我已经嫁人了,还得为家里营生奔波,抽不出空来伺候你。”

    甄大还指望借着受伤的日子让两个女儿孝敬自己,现在反倒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我是你老子!”

    “可我也是人儿媳,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也指望不上,您这话还真说对了。我婆母生病要人照顾,相公要念书考试,里里外外都得我张罗,爹盼不盼我好我不在乎,但你要是妨碍到我相公读书,我可不管那人是谁照样和他撕扯。”

    甄妙铿锵有力的话传遍整个屋子,甄大也被她脸上透出来的狠意给吓了一跳,他如今也不至于拎不清,女婿要真考中,他也是秀才老爷的丈人跟着风光,儿子长大也有靠,赶紧说:“爹知道轻重,你回去好好伺候女婿,读书耗脑子得吃点补的,这里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有事过来说一声,只要爹能帮得上忙。”

    甄大自打被王氏害得在村里成了笑话,如今又被她哥敲断了腿,彻底清醒过来,这个家他得立起来,不然往后没人看得起甄家。

    甄家祖祖辈辈都是埋头种地的庄稼人,现在腰越弯越低,只有女婿出息了,他们才能跟着一块风光。

    甄妙有点意外甄大竟然想明白了,但她不会被他这点体贴给糊了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也没和他客气转身出门回家了,任由王氏的眼刀子往她身上甩。

    甄妙压根没个闲的时候,天变热了,好些食材难存放,最多一半天就全用了,果酱也是现熬,汤里材料放多少糖放多少她也学会了,便直接去了老屋。

    殊不知有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起身坐在窗边看书,眼睛时不时地望一眼窗外,直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不自知地站起身,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走到隔壁院子。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响,他再度无力地坐下来。

    这一下午到了镇上林书安才和她说了一句话:“我去学堂拜访先生,不好说什么时候才能完,你忙完坐车先回家。”

    甄妙虽不知道他为何闷闷不乐,但听他要去自己中意的学堂依旧很开怀,笑得唇角弯弯,比盛开的花还要娇艳:“好,相公快去吧。”

    林书安薄唇抿成一条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走开。

    甄妙刚站定就有人围上来,买饼的买汤的,她一个人忙的要命。

    而人群中多了几个身着锦袍的公子,其中一人嫌恶道:“你堂堂梁公子什么时候也爱逛这种小摊了?到底是东西好还是人好?”

    这人说话嗓门大,原本热闹的地儿刹那间安静下来,甄妙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不变照旧忙自己的,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只听那位梁公子气恼地转移话题:“你把凌家少爷打成那样,他家没人来找你的麻烦?”

    “他算哪门子的少爷,一早就瞧他不顺眼了,那天还吹他有个姓林的好友,一身的好学问要来洗洗这青竹学堂的风气,我倒是等那能耐人来洗,估计见凌家小子被打的屁滚尿流不敢来了吧。不能怪我小瞧他凌家,做死人买卖的,晦气死了,我在这地界上跺跺脚,他凌家敢放一个屁吗?”

    甄妙拿着酒构子盛汤的手微微顿了下,原来青竹学堂里装的都是这种货色,怪不得相公回来脸色很难看。她一个乡下妇人也深知学生是镜子的道理,照出了教导他们的先生是何等卑劣。

    一个破学堂罢了,相公既然要念自是念最好的。

    为此那些人撞开旁人站在甄妙面前只当没看到,将那些人略过,直到那个打人的不耐烦地嚷嚷:“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瞧见爷几个在这里等着?长得这么标致难不成眼睛是瞎的?”

    甄妙压下心底的恶气,笑着转头看过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昨儿的纨绔公子,一帮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问道:“公子可是来送钱的?”

    那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身边果然响起旁边人的调笑:“梁公子什么时候落魄到要赊账了?一文钱,兄弟帮你给了,不知小娘子得不得空和我们去坐坐?请你吃茶。”

    甄妙没见过这种阵仗要换做前世一早吓得话也不会说,人也跟着哆嗦起来了,自从拿范朗练过胆后,她还真没什么怕的。

    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她看人虽不能说十分准,五分还是有的,这位梁公子是不像个好东西,好在有羞耻心,所以她捏着他的七寸往死敲:“谁欠的债谁还,我这小本买卖亏不起本也收不起本事外的银子。”

    梁公子只得面红耳赤地递给她一文钱:“买几碗汤,今儿我请兄弟们喝。”

    甄妙赔笑道:“实在对不住,汤已经卖完了,家离镇上远来回不好带。”

    “你这饼怎么卖?”

    “饼也不好卖给您,之前有户人家的姑娘定下了,要不您明儿再来?”

    到底有人不瞎,看得出甄妙本意上不愿卖给他们,无趣地拽着好友离开:“好东西多的是,惦记个穷酸的像什么话?走,今儿哥请你吃好的。”

    甄妙看人走远了,敛去笑,轻哼一声,待那姑娘买走定好的饼子这才收拾了东西往明思学堂去。

    明思学堂坐落在一片宽广空地上,周边没有多少风景,她索性坐在不显眼的地方等他出来。

    天际的夕阳渐渐落下,离阳光近的那一片云红似血,像一只展翅的凤凰美丽动人。

    她呆呆地看着那片云慢慢散开撕碎,连覆在上面的红晕也消失,安静地归于天地间。

    随后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想来是学子放学了,也不知相公什么时候出来,她站起身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朝里面看去。

    明思学堂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衫,外罩一层轻纱,发用同色发带束着,要从其中找到自家相公倒不是难事。

    只是她找了许久都未看到他,难道是被先生留下来谈话吗?总不至于他先走了吧?他不会丢下她先走的,他们做夫妻这些天,她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气,不管她有没有走,他肯定要去老地方看一眼确认的。

    所以他一定没走。

    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少,也没人在好奇打量她了,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出来的方向,以至于林书安交了学费办好一切告辞离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欣喜地想要挥手,却又怕被人说不稳重讪讪地收回去,等他走近才笑着问:“相公明儿就要来上学了吗?可有什么缺的?正好顺路我们先去置办了再回家,免得明儿手忙脚乱。”

    林书安一肚子的气就这么被她给挥散一空,看着那张樱红色的唇瓣,他深海般的眸色沉了几分,声音微哑:“明儿就来上课,什么都不缺,但有样东西回去我得和娘子讨要。”

    甄妙想不出他要什么,以为是钱,同窗友人难免要聚在一起少不了要花钱,她笑道:“成,回去我就拿给你。”

    林书安心道真是个傻娘子。

    甄妙直到夜里躺下才知晓他讨要的是什么,这人竟将她当成了饼鏊上生面饼翻来覆去的折腾,哪怕她已受不住啜泣着求他,他却依旧不停歇,一副恨不得将她吞了的吓人模样。

    待风平浪静时,她早已累到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昏昏沉沉间感觉他动作轻柔的为她擦身子,待躺下来,气息落在她耳畔,磁性悦耳的嗓音撞入她的心口:“妙娘,你可欢喜于我?”

    甄妙沾着枕头恨不得直接昏睡过去,本来嫌他吵体温又烫一股脑儿地想离他远些,偏偏鬼使神差的将这句话听入了耳中。

    紧闭的眼为此睁开,漾满水意的眸子看人都模糊,她的手却准确地摸着他的脸颊,轻笑一声:“不喜欢又为何嫁你?”

    44. 四十三章(小修) 家没了

    吃完晚饭, 林书安回屋里看书,林母坐在一边看甄妙打水给家中菜地浇水。

    这几天天气热的人受不了,地里的菜每天喝饱水但长势依旧不讨喜, 叶片蔫嗒嗒的垂下来。

    “这天要再这么热下去, 这日子过得可笑不出来,庄稼人更得急死了。”

    “兴许过两天就下了, 老天爷该不会那么狠心。”

    林母叹口气:“但愿吧, 它老人家发回脾气哪个能好受?”

    甄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愁。

    喜得是买卖好做多了,尤其是早上下午两罐子汤很快就能卖完, 甚至有人抱怨为何不多做些。

    愁的是相公正式去学堂念书, 早晚倒是能搭把手,白日里连学堂的大门都出不来, 家中大小事全都压在她头上。她何尝不想多卖些钱, 实在有心无力。

    不说做饼熬汤闹得肩膀酸痛, 单说带这一罐子汤从家里到镇上就够她喝一壶的, 卖完再走回家, 薄底鞋踩在被烈阳烘烤过的地面烫的恨不得跳脚, 要不是担心家中身体不好的婆母,她恨不得见个阴凉处就躺一躺。

    如果能在镇上有个自己的院子才是最省心的,离街近些, 不管刮风下雨都在自己家,忙了动一动, 不忙是坐还是躺都随自己的心。

    这阵子置买食材路过空着无人居住的宽敞小院, 她都会站在外面看一看, 想到这样的好屋子定然便宜不了,她摸一摸自己钱袋子里的铜板只得怅然离开。

    钱还是赚得不够多。

    最让人无奈的是劳累一天明明困得要命,却因为闷热翻来覆去睡不着, 偏偏蚊虫也要出来凑热闹。

    相公每晚都会为她打扇,清凉舒适的小风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脸上,闭着眼都能感觉到碎发随风轻轻晃动,可这份享受让她不安。

    他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家的未来和命运,整日念书费脑子比她更辛苦,不舍得他跟着熬,为了他能睡个好觉,每次她都只能装睡,等身边传来平稳呼吸,她才敢动。

    近来因中暑往药铺送钱的人多的是,偏那做买卖的药商坏了良心,药钱比往日贵了不少,听闻工地上但凡喝了这汤的到现在都好好的,跟吞了灵丹妙药似的。穷苦人吃不起药,索性每天花一文钱买碗汤买个心安。

    每天在镇上都有人调侃她,说她是最不盼下雨的人,她边忙碌边回:“您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和您一样也盼着下雨,天天这么晒谁受得了。”

    整条长街上就她的买卖最好,次次围满了人,普通人有钱人都等着买这一碗汤,也不怪那些人说酸话。

    甄妙顾不上听外面那些或捧或踩的话,她是真的盼望下一场雨好让这恼人的燥热散一散。

    老天帮他们改了命,会不会大发慈悲连旱灾一并免了?

    这不过是甄妙的胡思乱想,她早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两个月见不到雨的准备。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求被老天爷听到了,当天夜里突然起了大风,如蒸笼似的屋子终于变得凉快,他们好像得了水的鱼总算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甄妙在屋里都能听到隔壁段大爷儿子的感叹声:“老天爷可算开眼了。”

    原以为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哪儿成想压根没个停的迹象。

    整个村落被雨雾包拢,一天两天还能忍,时间一长便受不了,家里人全都指着干活赚得钱过日子,哪能天天歇在家里?

    这一场雨整整下了十天。

    甄妙的汤卖不出去了,索性就没做。

    这天她和相公披着蓑衣回家,在外面清理了鞋底厚重的泥,回屋见地上摆了几个盆,水滴砸进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母从屋里出来,无奈道:“这院子买来好些年未修整过,去年还好好的,不想这般不争气,竟开始漏雨了。”说着看了眼外面依旧下得不停的雨:“老天爷爱和人做对,怕什么偏来什么。”

    林书安因为下雨回家就换了自己的粗布衣衫,正好身上的斗笠和蓑衣还没换,他到杂货间拿了梯。。子出来,甄妙自发去抱干草,夫妻两趁天彻底暗下来之前将屋顶给修补好,等到做好饭天都黑透了,一家人在煤油灯下吃饭。

    自从林书安到学堂念书家里每天都要做一荤一素再加个汤,母子两人的口味都能照顾到,热乎乎的饭菜饱餐一顿,浑身都舒坦,赶走了来回奔波生出的疲惫。

    甄妙端了热水回屋让他来洗脸,见他站在窗前皱眉不知道想什么,笑道:“想什么呢?快过来洗把脸,一会儿泡个脚好睡觉。我刚去娘那屋看了一眼,她已经睡着了。”

    “雨这么下我心里总不踏实,还记得我们之前走的那条路吗?我听人说雨水已经涨漫了整条河,水大又走得急,也未有停歇的意思。”

    甄妙脑子转得快,瞬时明白过来他担心什么,想到他们家死挨着山,这么大的雨要是山上有个什么事儿他们只怕一家都得交待在这儿。

    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偏老天要来添乱,甄妙叹了口气说:“那我们早做打算,我把要紧的东西收一收,真有个好歹方便带上。这块就我们家和段大爷家离得近,相公还是和他们说一声,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得把路走了。”

    林书安应下来,当即穿戴好去段家了。

    而甄妙在屋里忙个不停,银子、成亲时新做好的被褥还有自己的嫁衣和那件红色常服,他送给自己的首饰……这个家里的一切独一她来说都分外的珍贵,她恨不得将整个院子给搬走,随即又笑自己真是傻。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林家可真够倒霉的,本来就穷,下暴雨山垮了把他们家的房子给埋了,幸好他们跑的快保住了命,林婶子淋了回雨病更重了。林书安也是可怜,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的债怎么都还不完?”

    她那会儿从范家村回娘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天,只盼着这一天能晚点来,也好给他们个喘息时间。

    哪怕被二娘笑话明天她也要把被褥能带走的放回到娘家去,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那大灾今儿就找上门来,她能带的只有轻便的衣裳和银子,保命才要紧。

    她自然希望那一天在这一辈子永远不要来。

    却说林书安去段家说了自己的猜测,段大爷的儿子笑话他想太多了,说祖祖辈辈在这块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配上过这种事,他们哪儿就这么倒霉。

    林书安来和他们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心安,信不信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当即转身要走,还是段大爷客气地道了谢,转头吩咐家里人都上点心。

    “阎王要你死不会让你活过三更天,你们还想和阎王抢命?”

    段大爷二话不说狠狠地捶了他一顿:“让你做什么就去做,平日里干活要是也有你嘴皮子这么勤快早有了大出息了。书安,辛苦你跑这一趟,这边就咱们两家,晚上都注意些。”

    这一晚上小两口没打算睡,哪怕困得眼皮上下打架都强撑着,前半夜屋外传来哗哗哗的下雨声。

    看来是他们想太多了,今夜应该能睡个安稳觉。

    就在甄妙放下心刚打算闭眼熟睡的时候,一阵轰隆隆异样的声响传来,她像被针扎了一般猛然惊醒,好在林书安也醒着,两人二话不说起身,他去隔壁屋将熟睡的母亲叫醒,而甄妙背起提前准备在旁边的竹筐快速往外面跑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雨声灌耳,甄妙抓了蓑衣和斗笠边跑边摸黑给婆母穿戴上,她本就体弱可经不起一点风寒吹打,再说相公背着婆母多少也能遮挡点,路上湿滑,鞋底沾了泥,腿上像灌铅一样跑的十分吃力。

    段大爷一家也没睡,两家人一道跑出来,全都拼命往村外跑,生怕山神老爷一个不高兴将整个村子都埋了怎么办?这天底下的事儿谁能知道竟然一说一个准儿?

    段大爷的儿子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大伙醒醒,山崩了,快逃命去啊。”

    这么一喊整个村子都乱了,有人连衣裳都顾不上穿跟着一道跑,只是这种时候一通乱跑很容易撞伤,比山崩还可怕。

    越急跑的越慢,想撒腿狂奔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尤其路上全是人,甄妙正愁突然感觉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低哑好听的声音在纷乱叫喊中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妙娘,我拉着你跟我走。”

    这条路林书安从小走到大,哪怕闭着眼也能摸清楚方向,在别人还在挤来挤去时他已经带甄妙走到村外,而方才轰隆的声响已经听不到了,雨砸在水面的声响告诉他们,他们此时正在村外妇人们常来洗衣裳的河边。

    这一夜竟是比一年都难熬,甄妙脑子仿佛被冻僵了,麻木地跟着林书安往前走,直到去了个有遮挡的地方她还没回神。

    此时她确定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林家屋子肯定被埋了,所以一夜间他们无家可归,以后要怎么办?她暂时脑子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整个人好似被黑暗吞噬,直到一双有力的手环上她的肩膀,那人急切的声音闯入耳中敲打着她的心。

    “你浑身都湿透了,妙娘,过来。”

    甄妙想起什么,抓过自己的宝贝竹筐,边翻边声音哆嗦地说:“我带了被子出来,不怎么厚实正好塞得下,相公快给娘盖上。”

    林书安摸到那被子一点都未打湿,正想问何故,她小声地说:“我收拾的时候翻出来一块防水的皮子,就把竹筐包上了,里面有咱们一家人的换洗衣裳,还有相公的纸笔书册,都好好的呢。”

    林书安喉头微微发酸,将她轻轻拥入怀里,叹息一声道:“妙娘,辛苦你了。”

    甄妙抿了抿唇,硬是将那句“家没了”给咽下去。

    45. 四十四章(大修) 你们要搬去镇上住啊……

    这一番心惊胆战地逃命抽走了一家人全部的力气。

    疲惫排山倒海的奔涌而来, 顾不上梳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家可归的无奈,只想好好睡一觉。

    寒风带着雨水一股脑儿地往里闯,终究后续乏力没能如愿, 距三人不远处的地面被打湿。

    甄妙被林书安拥在怀中, 他的体温驱走了入骨的寒意,耳畔回荡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抚平了她心中的惊慌, 连外面的雨声都变得模糊,昏昏沉沉睡过去。

    好在往后的日子不管多难, 她不是一个人扛, 还有他可以分担。

    翌日天蒙蒙亮,雨还在下, 微光照进来, 被打湿的地面与泥土滚在一处上面还有他们的脚印, 足见昨日的窘迫。

    残破的蛛网随冷风一荡一荡, 供桌四脚朝天躺在角落, 烛台歪倒在干草中, 幸好他们进来留了个心眼,摸黑清理了一遍才坐下来,不然扎了人可真雪上加霜。

    甄妙坐起来搓了搓手放到唇边哈了一下, 轻轻碰了下男人的额头,没有发热让她松了口气, 刚要收回来, 男人睁开眼, 初醒眸中盛着浓郁的朦胧雾气,嗓音微哑:“雨停了吗?”

    “没停呢,下起小雨了。等娘醒了先回我娘家一趟, 相公梳洗过赶紧去学堂吧。”

    林书安摇头:“发生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全推给你去念书?还不知家中是何境况,待看过才好做决断。若真不幸……岳父身体不便,我们也不好叨扰,还是先回老院子吧。”

    甄妙应下来,就算那家人和相公无血缘牵绊,到底姓林,而且占的是本该属于三房的院子,就算不舒服,也得咬牙撑几天。

    说话间林母醒了,甄妙嘘寒问暖,让林母既暖心又心酸:“我没事,倒是你们两个遭了大罪,趁着雨小,我们先过去吧,好歹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晚点再回去看。”

    林书安放不下,出声道:“娘,我先回去看一眼,兴许不用麻烦人家,我很快回来接你们。”

    到底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无论欢喜还是苦痛自有说不出口的牵挂,打心底希望这不过是虚惊一场。

    林书安走出破庙,雨滴被风扯成雨丝落在露在外的皮肤上,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冷风入骨,脚下的路泥泞不堪,他走得急,不甚踩到小石子被滑了一下,随即稳住,耳边除了被风吹得簌簌直响的树叶声音,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在回家必经路的高处站定,向来清冷的眉眼间情绪暗涌。

    入眼皆是刺眼的黄土,被雨水冲刷愈发葱郁的树木野草或被深埋或拦腰斩断,像放弃求救的人惨惨兮兮地接受这般命运。

    那处承载了父亲轻声叮咛,母亲温柔,自己成长记忆的小院连一砖一瓦都不曾留下,好似从未存在过。

    林书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留下痛且清晰的痕迹,此时唯有天地知晓他眼底染了水意,眼尾发红。

    甄妙忍着冷风吹打站在门前不住地朝外张望,待远远望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惊喜道:“娘,相公回来了。”

    林母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薄被,往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秉着呼吸儿子回来。

    林书安走进来,面对两双满含急切的眼,轻声说:“娘,我背您,暂且先去老院子住两天,晚点再想法子。”

    林母眼里的期待瞬时消散,揪着心口痛哭:“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狠?非得这么逼我们?拿走我丈夫的命还不够,连个念想还要夺走,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才甘心?”

    甄妙赶紧帮婆母顺气,林书安开口安抚道:“娘,天无绝人之路,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

    可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两个孩子还有未来的小孙子她也得活,到时候还得去下面说给相公听。

    这条路每走一步都分外沉重,像被锥扎一样,一下一下痛到骨子里。

    村子里一切照旧,偶尔还能听到几句不怎么清楚的埋怨:“段大爷怎么能生出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昨儿晚上闹得人心惶惶连觉都没睡好。”

    “甭怪人家,一片好心罢了。真要稀里糊涂的被埋了,你找阎王哭都没用。”

    甄妙心道倒是没严重到要去找阎王诉苦,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丢了的全都能挣回来,这般想将心间的最后一丝失落也驱逐。

    去林大伯家的路不好走,那一段不算高的坡滑又陡,甄妙在一边护着林母,自己没站稳差点朝后摔了下去,怕相公婆母发现她强忍着没出声,直到安稳在平地上悬着的心才算踏实。

    各家烟囱开始冒青烟,在风中四散开来,林大伯和二伯一家子也刚起,林书娥到鸡棚喂鸡,看到院门外略显狼狈的三人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活赶紧跑过来开门:“三婶,哥嫂子,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林书安刚要开口被林母拦了,问道:“你奶奶起了吗?”

    “起了,在灶房和大伯娘说话呢。”

    林奶奶正和大儿媳说笑,冷不丁瞧见老三家的,挑眉问:“哪阵风把你吹到我家来了?”

    林母开门见山地说:“昨天睡到半夜山垮了,跑出来逃命,那么大的动静,娘不知道?”

    林大伯娘愣了一下:“好像听到一阵动静,那会儿太困就没在意。哪年不下大雨,也没见发生什么事儿,弟妹你是不是听岔了?”看他们一家头发散乱一副未梳洗的样子倒不像撒谎,侧身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木盆:“你们先用吧,难得来一趟,拿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招待你们,可别嫌弃。”

    林奶奶冲站在旁边的孙女使了个眼色:“去你三婶家瞧瞧去,这得塌成什么样子,搞得跟叫花子似的。”

    林奶奶嗓门大,站在院里的小夫妻将话听进耳中,眉眼微沉,彼此看了一眼,这便是寄人篱下的苦处,他们即便占了最大的理还未开口提难处就受此冷待。

    “奶奶,婶子肯定看过了,不然……”

    林奶奶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气得她直瞪眼,林书娥只得应下转身跑了,嘟囔道:“实心眼,没出息。”

    没人是傻子,林奶奶话里的不欢迎表露的一清二楚,这要是说得借住一阵子只怕要掀了房顶的闹。

    没过多久林书娥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指着来的方向神情激动地说:“奶奶,山垮了,把三叔家、段大爷家和陈家的老屋全都埋了,还有前头的两家也一样,被压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真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剩。

    甄妙忍不住鼻头一阵发红,垂下眼帘掩藏眸子里的酸涩。

    “娘,我们一家人现在也没个好去处,只能先在这边将就一阵子了。”

    林奶奶当即变了脸,还是林大伯娘拦下,笑着说:“不是不给你们住,这巴掌大的地方哪儿都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我们又是穷的,实在为难。不像弟妹媳妇出息,成天给你往回带银子。你们要留下也不是不成,吃喝住都都得交点钱,总不能让我们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不是?”

    林母当即被气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稍稍缓过口气:“做人得讲良心,这屋子怎么着也得有我家相公的份,可别忘了,爹临去之前说了这个家让我相公当。他仁慈心善不计较,你们还真能面不改色吞下去?亏得他还把你们这些外来的当人对待,没少照顾你们,真养了一群白眼狼。”

    林母一番话直戳这一家人的痛处,一句外来的让本在屋里读书的林书晨大受刺激,全村的人都晓得他们和林家沾不上半点关系,而且又是奶奶死皮赖脸赖在人家家里不走才有了他们今天,他铆足劲读书为的就是考□□名后做正儿八经的林家人。

    娘不会来事把三婶给惹恼了,拉高嗓门一嚷嚷连他们的皮都扒了个干净,外头人少不得要来看笑话。

    这个家里谁不要脸都成,可他要!他还得比林书安出息,让外人知道他有资格做读书人家的子孙。

    他丢下蘸墨的笔,快步从屋里迎出来,赔礼道:“三婶,我娘不会说话您别和她计较,三叔的好我全都记着,您有难处哪有不帮的理。只是地方真的小,您住我那屋吧,我们挤一挤就是了。”

    大伯娘一听要委屈自己儿子,脸上的笑当即垮了:“那怎么成?你每天都要读书写文章耽误不得。”

    “娘,现在是说那个的时候吗?这天气一下转不了晴,你让三婶他们去哪儿落脚?也不怕让外人听了笑话。”

    甄妙可没忘他是怎么奚落相公的,不得不说他还算聪明,要是今儿将他们撵出去,全村人的唾沫星子就要淹死他们,私德有亏,即便考中了也是抹不掉的脏污,掉份得很。

    林书晨是整个家的宝贝疙瘩,他开了口,就连林大伯和林二伯也跟着附和,恨不得当成圣旨照办。

    但林奶奶作为整个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人,她可咽不下这口气:“你如今也是有亲家的人,遇着难处找甄家,甄家还能不给你们个住处?再说他们忍心看自己的女儿露宿街头?有好法子不用,专门跑来给我们出难题,你是诚心不想让我这个老婆子好过?”

    林书晨气恼不已,无知妇人,整天就知道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怕耽误了他的前程,听人说从明年开始要抽查学子人品风评,万一为此坏了好事?

    他刚要开口制止奶奶,被一道娇脆轻柔的声音抢先:“娘,我带您回娘家去,您放心,没人会撵我们。”

    林书晨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眼睁睁地看着三婶他们就这么走了,强忍着怒气:“奶奶怎么能说这种话?”

    林奶奶见自己最疼的孙子一脸埋怨,心里也不快:“我一个长辈还能被她压低了头?过成这样活该,外来的怎么了?她不照样什么都得不到?”

    甄妙一路上给林母宽心,心里却知道得尽快做决定了,林奶奶家不是好人,自己娘家的也不是善茬,不能久待。

    好在上次回来甄妙敲打了甄大一番,甄大就算有微词也只得咽进肚子里,更别说夹着尾巴做人的王氏,所以尚算舒心。

    三人洗漱过换了衣裳又吃了热粥才算活过来,伺候林母躺下,甄妙和林书安去了灶房。

    甄妙坐在小凳子上揉洗衣裳,抬眸看向往灶膛里添柴的男人,犹豫一阵,开口道:“相公,我们……你可有打算?”

    火光映照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更显得他如画中的翩然佳公子,甄妙的声音将出神的他唤回,他弯了弯嘴角,反倒将话抛回来:“娘子有什么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甄妙这回没扭捏推却,嗓音里透着认真:“经这一回房子指定是没了,吃了一次亏,不能再原地重建得另选地,地皮倒不是难事和里正说一声就是。难就难在我们家中可用的银子不多,盖新院子也不便宜,暂且不说这个,真要建谁来盯着呢?外人信不过,也不能让娘劳累操心,而相公要读书,我得做买卖,我们俩不能歇下来。唯一的法子就是租个院子住,我们……”

    柴火哔哔啵啵响,她还没说完,林书安展颜一笑,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去镇上租房子,好不好?”

    甄妙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杏眸因为太过惊讶而大睁,一副憨傻可爱的模样,却也有正和心思的欣喜。

    林书安见状,放下心来继续说:“你在镇上做买卖,我也在学堂读书,娘有个病痛还得去镇上看大夫,既然老天帮我们做了选择,又何必舍近求远?你说呢?”

    甄妙确实有这个心思,但她想的是在乡下租个院子,比较便宜……现在林书安提了,心里那簇小火苗噼里啪啦往上冒,眼中绽放出莹亮璀璨的光芒,笑意止也止不住:“我听相公的。”

    她高兴,林书安心里也跟着舒坦,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阴沉沉的,不时还会下一阵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他站起身往外走:“我去镇上一趟。”

    甄妙昨儿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清点过家里的银子,整整七两,除去给娘看病的钱,租房暂且是够的,大不了以后紧着点花,再说省了来回奔波,她还能再想想什么东西好卖。

    越想越欢喜,手里拧着衣裳忍不住笑。

    王氏从外面进来一脸吃味地问:“妙娘,你们要搬去镇上住啊?那还回来么?你爹和你弟弟全都指望着你,你不是打算撂下手不管我们了吧?”

    甄妙笑道:“我们这不也是没法子?村里找个地方盖新屋麻烦的很,还要不少银子,相公读书,婆母吃药,哪儿不用钱?我也不舍得离开桃花村。”

    王氏听她哭穷那是一百个不信,这死丫头鬼贼又有心眼,可不信又能怎么办?

    “你爹这腿好的慢,我问了人,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现在家里也没进项,我想给他补补,妙娘,你看能不能……”

    “不能。”说完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任王氏那张脸变了几变最后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沉。

    “妙娘,你没事儿吧?”

    人还未进门声音倒先来了,甄妙起身,沾着水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冲着进了灶房的人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现在村里都在传林家那些人撵你们走的事儿。犯不着和他们置气,那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幸好你们跑出来了,可真吓死我了。”

    甄妙叹了口气:“幸亏我相公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急,天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一门心思往前跑,怪吓人的。”

    秀华听得只拍胸口,看了眼杵在灶房里若有心思的王氏,担忧地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顿了顿说道:“我娘让我给你带个话——你们两口子每天都去镇上,倒不如干脆在镇上定下来,也省得在路上遭罪。我也觉得这法子好,只是咱们姐妹俩往后就不能在一起说话了。”

    甄妙除了惊讶不已更多的还是感激,她无比庆幸当初自己闹了那么一场将秀华从泥坑中拉出来,今儿能得陈伯娘这般相待该是她积德做好事的功劳吧?

    “不瞒你说,我和相公也正有此意。方才他去镇上了,该是去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待定下来你闲来无事便过来玩,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样的。”

    “成啊,我可要待得你烦我想撵我。对了,等天气好转了,我爹和我哥他们都来帮忙将埋在地下的东西挖出来,也能省点钱。”

    王氏眼底生出一抹羡慕,要是她能跟着到镇上去享福该多好?

    林书安回来天都快黑了,雨又不停歇地下起来,甄妙给他盛好饭端进屋,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油灯随着从缝隙钻进来的风摇晃,林书安知晓她想问什么,拉着她自己旁边坐下,说道:“我同先生请了两天假,明儿一早你同我一道去和牙人看房子,若是能相中,下午咱们就搬。”

    甄妙心潮澎湃,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离开桃花村,奔向更好的日子。

    半躺在床上的林母满脸慈爱地看着油灯下小声交谈的小两口,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往后的日子该是和蘸了蜜糖一般甜了吧?

    ---

    第二天,阴沉了有小半个月的天空终于出现了太阳淡淡的影子,苍白如纸,撒向世间的光都透着单薄。

    镇上依旧热闹,有熟人看见甄妙,笑着说:“有几天没吃到你做的饼,怪惦记的,林娘子何时出摊啊?”

    甄妙笑道:“多谢您照顾,眼下有事儿要忙,怕是得晚两天,劳您再等上一等。”

    此时她满心满念的都是房子,阳光为被雨水冲刷得清亮的黑瓦渡上一层浅灰色,宛如在一片烟雨中朦朦胧胧看不透。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找寻可能出租的院子。

    主街那是不敢想的,便是一个犄角旮旯位置的小院子也能狮子大开口要出天价。

    牙人已经等在约好的地方,此人身材矮小眼冒精光,一身行头打扮得和富家老爷无异,甄妙两口子一看便透着寒酸气,也难怪人连话都不愿和他们多说几句。

    正好经过甄妙之前常驻足看的那座院子,探出头的树木像再与她招手,即便不进去也猜得到里面该是何等气派,之前找不到人问,眼下难得有懂行的,她强压下心间的窘迫问道:“不知这处宅子若要租得多少?”

    牙人抬起眼皮瞧了眼,哪怕听出甄妙口中的喜爱也未停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是有钱人家的私宅,不租只卖,三百两,只要出得起银子,当即便可住进去。”

    甄妙一张脸烫得通红,林书安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头发,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下去,空许诺最是无用。

    牙人带他们先去看的是一间前面铺面后面住处的院子,本该是极抢手的,只因实在太小了,院子不过一条巷子宽,像个抠搜的人一样看起来不那么大方,唯一的好只因它占了好地方,每天开门客自来。

    推开正屋房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淡淡的光随在她身后一并往前。让她欣喜的是屋子里并不如她想的阴暗,四处都收拾的干净整洁。

    “这院子处的地段好,开门就能做生意,比来来回回跑轻省多了,真是坐在家里数钱。此处一个月五百文钱,要是长租可还给您免些,您看可合心思?”

    五百文?这与甄妙两口子来说并不便宜,实在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

    牙人见没戏,径直出来锁了门,锁碰上的那刻声音过于响了。

    之后看了又看了两处都离主街很远。

    一户是与主人家住一个院子,有两间空屋子,还另有灶火,尚算自在,若说有什么不好,那便是这家孩童多,哭闹打玩也有点吵人。

    另一处是几户人家混住的院子,据说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外来户,甄妙刚进院子就被里面的脏乱不堪给堵的直皱眉。

    眼下只剩一间空屋子,一家三口住一间屋子着实不方便,而且几家共用一个灶房,甄妙指着这个过活这不成。最重要的是那些人看她和相公的神色太让人不舒服,且乱糟糟的影响相公读书。

    “这处便宜,一个月一百二十文钱。”

    甄妙和林书安对视一眼,林书安直接决定下来:“既然只有这两处可挑,那便定下刚才那处吧,尚算入眼些。”

    甄妙迟疑一阵:“相公读书重要,万一被吵到可怎么好。”

    她想要不咬牙就租个独院的,什么都大不过读书去。

    林书安摇头:“我白日在学堂,如何吵我?到了晚上全都歇了,夜深人静,除了老天谁也吵不到我。我瞧此处挺好,离主街是远了些,好在顺着门口的路一直往前走倒也算方便,省得弯弯绕绕。”

    “全听相公的。”

    林书安同牙人去写租房字据了,出来见甄妙站在旁边发呆,轻声道:“委屈你了。”

    甄妙转身看着他,耳廓一片通红,摇头道:“不委屈,我们还年轻,早晚有一天能挣来好日子。”

    此时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她的心里横冲直撞,怂恿她去抱住他有力的腰身,到底还是面皮薄,她伸手抓住他的袖摆轻轻地晃了晃。

    林书安只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给挠了下,酥酥痒痒,荡漾起一片涟漪。

    “先暂且在这边住着,等将来给你换大宅院。”

    46. 四十五章(算中修?) 倒有几分冤家路……

    两人从镇上回来走进院子见娘在树底下坐着, 看见他们急切地迎上来:“如何?可有瞧着满意的?”

    甄妙扶着婆母坐回去,笑道:“也是赶巧有户人家有两间空屋子出租,两口子瞧着是和善人, 就是孩子多, 正是不消停的时候,娘会不会嫌吵?”

    林母松了一口气, 声音也显得轻松:“怎么会呢?我巴不得多热闹些, 这些年身子骨不争气,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成, 你们也有正事要忙, 能瞧小孩子玩耍我也好打发时间。可需置办什么?租金是按年还是按月交?”

    甄妙示意相公陪婆母聊,她去做饭。

    林书安跟着坐在旁边, 抬眼看到岳母王氏也过来了, 声音淡了几分:“是要置办些必要家具的, 至于房租我和妙娘商量过了, 还是分月给的好, 若还有合适的到时候搬咱们也自在些, 不必让钱绑着为难。”

    “倒是这个理。”

    王氏掩不住眼里羡慕,急切地问:“在镇上住要多少钱?最少也得五十文吧?咱们乡下不值钱的地儿都得二三十文,镇上的房子一般的也不便宜。”

    林书安抿了抿嘴:“岳母说的是, 我们租的这处院子要一百八十文。”至于其他没必要多说。

    王氏当初手里攥着钱本想去镇上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买,她想提前给晨宝备下, 免得将来贵了越发买不起, 现在听到光租都要近两百文, 心里一个咯噔,就是有那二十两也买不成,更别说现在家里连底子都被掏空了。

    越得不到越想要, 但凡在乡下生活的人谁不想搬到镇上城里去?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走出门就应有尽有,在乡里乡亲间也有面子,要不那些嫁到镇上的小姐妹回娘家一趟个个趾高气昂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这么打扰亲家怪不好的。”

    林母年轻时也不是能忍的脾气,今儿一早听到亲家母和亲家公小声抱怨他们一家子理所当然地在家里白吃白住,连做人最起码的客气都没有,撺掇亲家公和妙娘提要钱的事,换做以前她绝不饶人,可现在只是心疼儿媳,多和善乖巧的孩子,一看就是好脾气的,把人逼到那个份上,可见眼前这妇人是何等恶毒。

    王氏赶紧说:“亲家母这话说的,你们有难处我们本来就该帮忙,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和她爹都盼着妙娘两口子出息,孩子们孝顺,我们也跟着享福不是?”

    现在知道指望孩子享福了?以前怎么像对仇人似的恨不得把孩子逼死才甘心?当谁都是不记事的傻子过几个时辰就忘?想的真美。

    林母没理会,抬眼看向在灶房忙碌的儿媳,与儿子说:“你去帮帮妙娘的忙,她也在镇上跑了一早上,忙完也好让她歇歇。”

    林书安当即起身去了灶房。

    王氏错愕不已,看了眼那道颀长身影又看向亲家母,说道:“怎么能让姑爷去灶房做杂事呢?他是读书人,不该这样。”

    林母不咸不淡道:“我家不讲究这些,能不能出息全看他自己下的功夫够不够,和做粗活碰碗筷有何干系?爷们就得耐摔打些,把苦头吃尽了才能往好日子奔。我就是心疼我儿媳妇,平日里忙着做买卖,累一天回来还得伺候一家子吃饭,我虽说好些了,连一个菜都炒不完就得坐在一边歇一歇,烟味一呛连气都喘不上来,老天开开眼让我这病好起来,也能搭把手。”

    王氏再怎么蠢也听出味了,亲家母这是怪她吃现成的,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我回去看看孩子,他爹腿脚不便,小孩子爱闹,不小心伤到了又得麻烦。”

    要说他们一家三口如今真是赤条条无牵挂,全部家当也就那几两银子几身衣裳,至于埋在地下的能不能重见天日还是另一说,有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只能放下了。

    吃过午饭,挂在天际的太阳颜色总算浓了些,想来是要放晴了。

    甄妙刚洗完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端起木盆往灶房走,被气喘吁吁地秀华喊住,转头看过去,当即想起昨儿说的事:“我们这就过去。”

    甄妙放好木盆出来,拿起一早准备好的工具和林书安说道:“陈伯和两位大哥帮我们看能不能挖出还能用的东西。”

    秀华笑道:“他们今儿歇在家正好有空,早些动手兴许能救回不少东西来。”

    林书安说道:“多谢你们费心了。”

    才下过雨,地上湿滑,一锹下去泥土全粘在工具上了挖起来并不轻松。

    几人正忙碌,里正和他儿子带着家伙也来了,站在旁边抽完最后一口烟磕掉烟灰,将烟杆放回腰间的袋子里,见人全盯着他,声音如常没什么起伏:“看我做什么?赶紧做事,把能用的挖出来,免得时间久了糟蹋了。”

    有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妇人见里正来了赶忙回家喊自家男人,乡下说话最管用的就是里正,谁家没个事,在眼跟前博个好感说不定里正能给个通融。

    来的人多了别家也不敢落下,林大伯一家子是最后来的,全村人看过来,如刀一样的视线狠狠地剜他们的肉,他们只得面红耳赤地赶紧过来干活。

    村里大多数人一直看不上林奶奶强赖上林家,一家子鸠占鹊巢的做派,要不然林秀才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要不说人和人不同,外人终归是外人,老林家真正的好半分没学到,小人嘴脸倒是越来越难看,见人遇难落魄了不说帮忙反而撵人,看不成热闹了又假惺惺地过来帮忙,真不害臊。

    段大爷一家说了要不是人林书安过来提醒他们一家子只怕就要交待了,这才是心善,可结交之人。

    里正站直身体,看向那一家子,脸色微沉:“你们现在是一家人本该相互扶持,外人尚且看不过去,你们倒是沉得住气。书晨也是读书人,懂的道理也多,平日里也和你家人说道说道,藏在自己肚子里算怎么回事?你们做长辈的不为你们多少也想想你家书晨的前程,被人指着好看相?”

    林书晨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垂下头都难掩他此时脸色的苍白,这一天脸面全丢了个干净。

    被埋的三个院子紧挨着山,一个垮塌结结实实地全埋在下面,好在自家有什么林书安记得最清楚,朝着大致方位往下挖倒还真挖到些能用的物件。

    锅、菜刀、锅铲、饼鏊等这些厨房离不了的工具尚且能用,至于其它的不是被压坏了就是被泡的不成样,损毁得厉害,林书安将刨出来的一口不大不小的箱子上的泥土除去,十分爱惜地抚摸着,冲站在旁边的甄妙说:“这些清洗过带走,晚点我找车送一趟,旁的慢慢添置吧。”

    里正皱眉看了眼这片被山土祸害过的地方,叹口气说道:“我老娘家里还有空屋子,这阵子你们也没地方住,你们一家子暂且将就下。”

    林书安谢过里正的好意,坦然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们商量过了打算在镇上租房子住,读书做生意都方便些。”

    林家父子几人全都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这时有人接了一句更将本就不愉的林书晨气得够呛:“书安争气,在镇上最好的明思学堂念书,一年光学费就一两银子,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确实可惜。”

    “我也听说那位先生很有本事,没准咱们桃花村又要出个林秀才。”

    一时恭维林书安的人不少,林书晨握着农具的手因为用力指骨泛白,心里一阵恼恨,就算在明思学堂念书又如何?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他要念定然也能得先生赏识。

    林书安面色平淡,自家没什么好挖的,跟着众人去帮段大爷家的忙,从头至尾对那些恭维只回了句:“各位抬举书安了。”

    甄妙和秀华将没什么分量的物件带回去清洗过整理好,山那边都是卖力气的活,她们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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