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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我也可指点你一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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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六七岁稚气未脱的孩童, 见他们真停下不走了急得直抓头。

    板儿仗着自己力气大伸出脏兮兮地黑爪就要去抓甄妙的袖子,不走?拽着他们总得走吧?手伸出去还没挨到衣角,眼前一晃, 小叔高大的身体挡在前面, 那身新衣赏明显多了个黑乎乎的印子。

    板儿木然抬起头,见小叔面无表情地看他, 吓得赶紧往石头身后躲。

    甄妙身上是出门前才换的红色常服, 一辈子也就穿几天,别家嫌费布料不实用不愿意做, 钱省下来做什么不好。

    甄妙原本也不打算做, 挑料子的那天不光姐姐让她做,连他也在一边帮腔说什么“一辈子只此一回置办齐全才好”, 她这才点头, 想着认完亲戚就收起来, 正庆幸没被弄脏, 见他身上那个刺眼的印子抿了抿唇。

    他们都是大人因为这个和两个孩子发脾气显得肚量太小, 再说小孩子的浑话举止都是跟大人学来的, 也不能指望三两句话就让他们改掉坏毛病。

    甄妙从袖口拿出一块帕子要给他擦,被他抬手拦下:“留着吧,一会儿给堂兄瞧瞧。”

    大石头脸蓦然发白, 拉过躲在身后的弟弟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小叔,婶婶, 太奶奶让我和弟弟带你们过去。”

    甄妙柳眉微挑, 倒是有趣, 他这个堂兄有什么本事能把两个皮猴吓成这样?

    林书安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孙氏和林大伯、林二伯住的院子就是从公公手里抢来的,正屋两间, 东西屋四间,这么一大帮子人住得满满当当,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成一团,看起来更加拥挤逼仄。

    眼下大伯家的儿子林书晨娶妻康氏生了两个孩子,二伯家的儿子林书齐和女儿林书娥还未定下人家,这一大家子两只手都数不完,这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扫过来,让没见过这种阵仗的甄妙有点不自在。

    林书安将带来的肉、喜饼等交给大伯,嘴角噙着淡淡地笑:“昨儿匆忙没来得及给奶奶和伯父行礼,今儿特地带妙娘过来坐坐。”

    甄妙顺势跟着林书安将院子里的人都认了一遍,才叫过人就被大伯娘领进了屋,让儿媳康氏给她端水,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热情到让她以为在自己家对婆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不是这人。

    甄妙作为新嫁妇听从婆母的教导——今儿只要把场面给顺下来就成。

    往往是她们说个不停,甄妙坐在一边安静听着而已,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再加上先前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可做不到与不过才见几次的人说掏心窝子的话。

    大伯娘身材圆润,逢人便笑,任谁第一眼见都觉得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

    “我们书安有福气娶了这么俊俏的媳妇,天天看花一样。”

    大伯娘笑起来眼尾两道褶深如沟壑,状似嘴快不经意说出:“你那婆婆年轻时候一张利嘴可没少得罪人,张嘴就问候人家祖宗八代,现在病了,没那个力气了,人瞧着和气不少。但你也别掉以轻心,做事有点眼色,一家人过日子磕磕绊绊少不了,能避免还是避免,平平静静才能把日子过好不是?”

    随即话锋一转:“她要是胡搅蛮缠给你气受,你只管来找大伯娘,她不买我的账总得顾着你奶奶。”

    甄妙顿觉好笑,要不是早先知道这些人存的什么心思,光听这些窝心话还真当她们疼自己这个小辈,到底应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婆母为人宽厚讲理没有为难我。”

    “你这孩子,谁都有三分热,她也就稀罕你几天。我也不往远了说再过半个月你就瞧出她是什么人。成了,不说这个,给别人听了还当我故意挑拨你们婆媳关系,好心倒成了恶人,妙娘这么聪明自己就能看出来。”

    一旁的林奶奶身子往前倾急着要说什么被大媳妇给拦下,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挂在天际的太阳烘烤大地,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空气不流通闷得很,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陈旧味道,与外人谈论自家婆母到底难看,甄妙嗓音柔软转了话题:“我方才见石头和板儿好像很怕大堂哥。”

    大伯娘笑道:“小孩子没定□□玩闹,他爹总逼着他们练字读书,不听话就打掌心,这不给打怕了。要我说再大些学这些也不迟,兴许明年家里有个进项,就能送他们兄弟俩去学堂念书了。”

    甄妙巴掌大的俏脸如桃花粉嫩,笑起来好看又亲和是极讨人喜爱的长相:“大堂哥是读书人,许是有别的用意,亲爹总不会害自己孩子。”

    “可不是,打骂都是亲,也就我们上了年纪的人看不得,哪家大人不是往下辈亲?妙娘趁着年轻多生几个,要是忙不过来,我和你二伯娘,嫂子也能给你搭把手。”

    狐狸可算露出尾巴了,往哪儿搭手懂的自然懂。

    一旁的林书娥见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堂嫂一直望向外面,光撒进来模糊了半边侧脸更显得好看。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爹娘将话都放出去了可一直没动静。外头的男人私下里都说她壮的跟爷们一样,长得又丑,除非瞎了眼才会娶她,要是她也能有小堂嫂一点点的漂亮该多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里虽羡慕嫉妒却又忍不住想和小堂嫂更亲近些,主动帮忙解围:“堂嫂,屋子里热,要不我们出去到树底下坐会儿吧。”

    林大伯娘看了一眼这个又黑又壮的侄女,眼底闪过一抹不屑,面上笑道:“书娥不说我都没感觉,天儿这么热,妙娘你的买卖还打算做吗?在火炉跟前烤也挺遭罪的吧?”

    甄妙径直往屋外走去,随口道:“倒不要紧,习惯了也还好。”

    甄妙跨过门槛,不觉中抬眼找自家男人,不想正好和他也往这边瞧,抿嘴一笑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她当即如获大赦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堂哥要考石头板儿的功课,你也来看看。”

    甄妙知道这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脱身找的借口罢了,说来还得感谢林书娥要不是她自己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缓口气。

    大堂哥林书晨与林家其他人相比生得稍显白,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端着文质彬彬的架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干活的,反看其他人因为到田间劳作显得又黑又土。

    林奶奶这一碗水在亲生的儿子面前都端不平更别说和他们没什么血缘牵绊的公公了。

    石头板儿哥俩站在人群中央被面无表情的爹盯着脸都绿了,前两天才学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哥俩念还未念通顺,只能硬着头皮背诵。

    与他们爹的干净整洁不同,两人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衣裳脸上手上全是脏污,不过一首词背的甚至艰难,尤其在看到林书晨脸色彻底阴下来之后板儿直接给吓哭了。

    “不成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别家孩子想学都没机会,我亲自教你们,一个个都不上心,铁了心想耗在这片田地里?”

    林书晨被两个儿子气得咬牙切齿,看向坐在一边神色淡然的堂弟,笑了笑:“当了爹就指着孩子有出息,要是咱们林家能再出个神童倒也算光耀门楣了。堂弟呢?往后有什么打算?要我说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去试试刀,哥作为过来人也能给你透点底,这考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县试只要你见到县太爷不打摆子就能过,府试就不成了,出的题难又偏,折戟沉沙无数。你只跟着三叔念了几年,连正经学堂都未上过,底子亏了不好补。”

    甄妙再愚钝也听出当中的冷嘲热讽,这堂哥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借林书安小时候神童的名号来讽刺挖苦他,什么见到县太爷不打摆子,这都什么狗屁话,是想说林书安连县试都过不了。

    这口气真让人难下咽!只是男人间谈话,她不好多嘴。

    “不瞒堂哥,我正有此意。”

    林书晨笑道:“那感情好,你要不嫌我只过了县试我也可指点你一二,有你在,兴许这两小子也能老实些。”

    甄妙心一沉,这明摆着侮辱人,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林书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两孩子:“堂哥莫不是忘了读书先正衣冠后明事理,石头板儿即便会背几篇诗词文章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念着玩罢了,满腹诗书可不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堂哥多费心教导侄儿就是,他们能学会三分,必定是众人眼中知深浅懂礼仪的好孩子,到时自有人称赞堂哥教子有方。”

    这人与外人说话鲜少表露情绪,大堂哥想收相公做学生却被相公以一副教导的口吻给拍了一巴掌,这脸可算是丢尽了。

    “时候不早了,我娘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先回了。”

    林大伯一家也只得笑脸相送,两人才走出院子,便听到石头板儿嚎啕痛哭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39. 三十八章(二更)小修 我不许你同他有……

    成亲第三天要回门, 回门礼是林母亲自准备的,样样都是双份讨个成双成对、好事成双的好寓意。

    甄妙在一旁看婆母往装礼品的篮子上贴囍字,这些稀罕的东西在乡下不常见, 若是娘家和睦她会满心欢喜, 得婆家看重这是脸上有光的喜事,回了娘家家人一同欢喜。如今只觉这些好东西进了狗肚子。

    林母懂她心思, 轻声安抚道:“礼数不能废, 按理本该在娘家多住两天,你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来。”

    林书安从外面进来, 接过篮子说:“娘, 我同隔壁段大爷的儿媳说了一声,请她抽空过来陪你一阵, 晚点我就回来了。”

    依照规矩新房不能空着, 不论多晚新郎都得回来。

    “你们去吧, 不用担心我。”

    林母目送儿子儿媳离开, 笑着自说自话:“我这身子骨像是好了不少。”心上那一团看不见的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又忍不住害怕,原先病得连爬都爬不起来,如今不是回光返照?

    她才有了儿子儿媳, 老院子那边的几个见不得她好,挑唆他们一家子的关系, 她怎么放得下?哪怕就是阎王爷亲自把她往鬼门关拖她也死活不进去。不见儿子过上好日子, 抱上小孙子她死不瞑目。

    她走到林父牌位前, 点了支香道:“相公,你要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儿子将来的路走得顺些,小两口刚成家得有人护着, 我得晚几年再去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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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短短几日再回甄家已是别样心境,率先迎出来的是长姐甄娟,姐妹俩手搀着彼此,有说不尽的话,甄妙看了眼干净整洁的小院子,皱了皱眉:“又是你收拾的吧?”

    甄娟冲跟在甄大身后出来的王氏努了努嘴:“也不全是,她也有份儿。这几天爹一直没给她好果子吃,倒是想偷懒,没那胆。”

    甄妙娘家这边也没什么要走的亲戚,眼下姐姐也在家倒省了不少力气,她虽瞧不上焦远桥还是随口问了句:“姐夫回去了?”

    “给我撵回去了,待着也是碍人眼,我备了茶,这会儿正好喝。”

    两口子照例给甄大王氏行了礼,甄大和林书安坐在树下聊天,姐妹俩去灶房准备回门宴,说说笑笑正开心。

    王氏站在灶房外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甄大一声咳嗽惊了她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扯出一分难看的笑:“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妙娘好福气,亲家母看重你,我也替你高兴。”

    甄娟不客气地嗤笑:“也不看是谁挑的亲事。”

    王氏脸皮一僵连笑都挂不住,当没听到大姑娘的奚落和嘲讽,径直道:“我原本打算将你那屋好好收拾收拾,娟娘拦着不让,说你不打算在娘家住。这怎么成?出嫁的女儿回门要住的,不然外人说我和你爹不疼惜女儿。”

    这种事谁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是自讨没趣,甄妙轻笑一声,说道:“二娘去照看弟弟吧,这边我和姐姐来做就是。”

    王氏知道他们姐妹俩是支开她说悄悄话,她也懒得听,索性等着吃现成。这阵子家里的饭都是她再做,她那两下比起妙娘的手艺简直不够看,连她自己都吃得烦,更别说甄大,这两天因为吃饭和她翻了好几次脸了。

    灶房里剩下姐妹俩,甄娟叮嘱小妹说:“吃完饭回你自个儿家去,谁看谁都不顺眼,和他们装什么和气?做什么不好,待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明儿也要回去了,住了这么久,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些话早晚得说清楚。”

    “姐,焦家母子要再敢欺负你,我绝不放过他们。”

    甄娟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逗笑了:“现在我也不是软柿子。”他们娘俩欠她一条命,生死血仇,谁也别想好看。

    这天吃完中午饭甄妙说放心不婆母一人在家要回去,甄大瞬时黑了脸,为她出嫁家里掏了大把银子大操大办,她倒硬气回来就和他这当爹的撂脸子,偏偏女婿在跟前他也没法说重话,只得不情愿地应了。

    小女儿女婿刚走,大女儿也收拾了包袱出来:“爹,我在家里住太久了,小妹亲事也办了,我也该回去了。”

    甄娟说完径直出门,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脚下站定回头冲紧锁眉头,跟谁欠了他几十万两没还摆着臭脸的甄大说:“爹,我这次回去也不晓得能和焦远桥过多久,提前和你说一声。”

    甄大一时反应不过来,品出其中深意人已经走出院子,他气急败坏地喊:“你说什么浑话?你给我站住。”

    甄娟像没听到腰杆挺得笔直,眉眼间隐隐浮现出几许戾气。

    一个两个全都不让人省心,辛劳半辈子养大了两个白眼狼,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越想越气连看王氏都不顺眼:“都是你干的好事,无知蠢妇,就你算盘拨的响当别人都是傻子。你哥前几年从家里借去的银子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你尽早给我拿回来,不然你别进这个家门。”

    宛如降下一道天雷将王氏劈了个结实,让她从嫂子那里要银子那不是为难她吗?过去几年都没提过这档子事,甄大这会儿又发的什么疯?

    回门后的第二天甄妙又照常早起做饼,林书安刚帮忙生好火,秀华也来了,两人说笑着在灶房忙,他待在那里也帮不上忙,索性回来看母亲起了没好伺候洗漱。

    刚进屋进见娘穿戴好坐在床沿冲他笑,他不解道:“怎么不多躺躺?可睡饱了?”

    “睡饱了,我寻思这病兴许就是睡出来的,倒不如勤快些多动动帮帮你媳妇的忙,说不定好的快。”

    “娘,别勉强自己。我打算参加明年的县试和府试,这两天去镇上学堂看看人家收不收我,待定下来您的药也正好喝完,我们再去让大夫瞧瞧。”

    林母在生病这件事上拗不过儿子,谁能想到不过一场伤寒就能要了人的命,书安是亲眼看着他爹咽气的,后来这孩子便分外紧张她的病,其实她也怕,这病也不是怕就能好的。

    林书安当她是担心妙娘多想,笑着安抚道:“妙娘说伺候您为您看病是我们夫妻俩的本分,让您千万别胡思乱想以为会拖累我们。”

    “我不乱想,你和妙娘都为了这个家劳累,我不能只想着吃现成的,让我做点小事为你们分忧既打发时间心里也乐呵。我这会儿先站起来多走走,兴许过两天就能自个儿去外面串门子了,万一老天看我这老婆子想活一个开眼让我病好了。”

    林书安垂下眼帘,低哑的嗓音温柔又充满对未来好日子的期许:“等我和妙娘有了孩子还得您操心给带,儿子拼劲全力也要为这个家搏个前程。”

    甄妙这回下了狠心,将手里有的现成食材全用了。贴在饼鏊上的白色生面饼受热变得金黄香味四散,一个又一个整齐码好在竹筐里,直到天大亮才忙完,她和秀华揉着酸痛的胳膊看两大筐装得满满的饼相视一笑。

    这回秀华没跟着去镇上说自己家里还有事走不开,甄妙也没强求,好在有林书安,倒是不用发愁带两个竹筐到镇上。

    驴车晃晃悠悠,甄妙怀里抱着竹筐出神。

    这么个卖法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赚个应付日常开销的钱倒是能成,但想手里有盈余就得想法子在镇上站住脚,租个铺子现做现卖,远比这放置一路的味道好,且全天都能卖,时时有进账,还能省些不必要的开支。

    眼下手里钱不够,租铺子也只能想想,得想个别的法子好多点进项。

    她嫁进林家的第二天婆母就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和银两全数交给她保管,她头一回管钱也紧张,每项支出都变得小心翼翼,但将整个家的钱袋子放在一处还颇有些一起使尽过好日子的别样感觉,劲头也越发足了。

    婆母看病吃药和相公找学堂读书这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虽说日子一时不会紧张难过,总得未雨绸缪,都说银子多了胆儿才正,这话倒是半点不假。

    到镇上下了车,再去东巷口的路上林书安见她心事重重,攒了攒眉:“你心里有事,不妨同我说说兴许我也能给你出主意。”

    甄妙迟疑一阵,同他商量道:“我琢磨着要不傍晚也到镇上来一趟,看看能卖多少,多出点力气多赚钱。”

    不想林书安斩钉截铁地反对:“不成,你早起熬这么久够伤身了,再这么劳累下去真有个好歹怎么办?若需用钱你同我说,我来想办法。”

    “你还是读书要紧,眼下是六月,到明年二月中间只差八个月,不该为这些琐碎事浪费功夫,我身子骨结实不觉得累。”

    因为这事他一路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任甄妙怎么劝怎么说好话都不松口,像座山一样脸色肃穆又紧绷就那么盯着她。

    这次三天没出摊,来买饼的老主顾瞧甄妙作妇人打扮都纷纷与她道喜,有熟了的嫂子往她后面瞧一眼,笑着打趣:“可是那位?他可真疼你,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你。”

    甄妙往后看了眼,红着脸笑得腼腆。

    对她好是好,就是脾气太倔了,她多赚点他不就有更多时间读书?他聪明好学只要功夫用到了肯定能顺利考中。

    两竹筐比往常多了一倍的量,往常觉得晚了赶不上的人也买到了,心满意足道:“早就说多做些,镇上的人可不会为了一文钱抠抠搜搜,只要你做得好吃自然有人买账。”

    她被常梅逼得不另找法子的时候,生怕卖不出去所以做得少,直到走街串巷打开局面后一直不够卖。

    甄妙做得大多数是来镇上务工的乡下人的买卖,东巷口离主街有些远,等镇上的住户收拾好出来置办东西,她早已经卖完收摊了,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客人。今儿做的多,多待了一阵子见了不少生面孔,还有一个打扮体面的姑娘,特地问了两句:“你后半天还来么?我家小姐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这酸甜的果子饼,你要是来,我便多要几个。”

    如此更让甄妙心动不已,置办完食材去学堂的路上,她不死心地旧事重提,林书安依旧沉默不语。

    甄妙气急道:“你说你寻别的法子,难道是要去找那天到家里来的郑爷?那种做大买卖的精明人无利不起早,他肯定是图你什么。我卖饼赚得钱干干净净,不过就是少了慢了些,可也能积少成多。我不许你同他有金钱往来,万一受他牵连误了正事怎么办?”

    40. 三十九章(大修) 相公你信我

    此时还不到正午, 已经烈阳似火,穿了轻薄透气的夏裳走几步路便是一身汗,更别说竹筐里背了不少新添置的食材。

    成亲后的甄妙像树上成熟的果子, 馨香饱满, 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额上沁出的薄汗沿柳眉滑落,不适感让那双清眸微微眯起, 浑然天成的风情微敛, 鼻头也跟着皱了下,有几分孩童的稚气。

    林书安抬起胳膊用袖摆为她擦去汗, 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找我有别的意图?兴许人家求才若渴呢?”

    甄妙瞬时红了脸, 拉着他寻了个阴凉处,娇嗓软糯:“若真爱才, 他更该知分寸, 恪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本分。我看他言行举止总带着拉拢的意思, 就说成亲那天他出手阔绰, 明知相公不喜还要如此。”

    林书安平静无波的眸色因那张说个不停地红唇渐渐转深, 随即不动声色地转开, 望着不远处倒垂的茂盛柳条,郑重道:“娘子说的是。”

    甄妙说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回过神来有几分发虚,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面红耳赤, 磕磕巴巴:“我, 我一时嘴快, 没什么见识,让相公见笑了。”她把林书安当做什么人了?他若有意就不会到现在还住乡下小院,忍不住羞恼自己太过管得宽了, 像跳梁小丑一般,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无趣。

    林书安见她像误闯入人间的小鹿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羞窘尴尬与怯懦,轻叹一声,安慰道:“你说的对,商人无利不起早,他们以结交之名为幌子私下里却在押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寒窗苦读数载好不容易考中功名,临到最后不过成了别人绳子里的狗,往哪儿走都由不得自己,纵使昔日有一腔抱负也早已不知忘到何处。你放心,即便有银钱往来也是正当买卖,旁人揪不出错处。”

    甄妙低低应了声,看了眼天色也顾不上伤春悲秋,轻声道:“相公,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学堂吧?”

    镇上开设好几家私人学堂,老师本事参差不齐,穷苦人家没得挑只能念最便宜的,要是为了成才有出息,明思学堂才是首选,那位齐姓夫子学识渊博,待学生严厉负责,非勤学聪明有悟性的学生不教,且天天月月大考小考不断,以此来考察学生功课。

    虽有叫苦不迭者,却也不敢在学堂显露半分,唯有回到家中下苦功,秉烛苦读到深夜不敢有半分懈怠。

    有人曾抱怨这夫子架子摆得极大,心且黑,学费要的极贵与那拦路抢钱的匪贼无异。

    怪的是骂的越狠慕名而来的人也越多,便是镇上有钱人家也要将自家宝贝疙瘩送来此处,齐夫子一视同仁,天资愚钝一样拒收。若是遇到天资极高的穷苦学生,他大手一挥免去学费,真正的爱才之人。要说他为何有底气?也不过是全镇数得上名来的秀才都是他的学生罢了。

    这阵子就连甄妙这般胸无点墨的人都知晓明思学堂的大名,特地与人打听了地方,眼看林书安往反方向走,赶忙拉住他的衣袖:“相公,明思学堂不在那处。”

    “我想去青竹学堂,我……”见甄妙愣了愣,不解地看过来,林书安笑了笑:“青竹学堂时间稍微宽松些,也能抽空照顾家里,而且读书好坏全靠自己勤奋,我在家中多用功也是一样的。”

    甄妙怎么能不明白,他是顾及银子的事,明思学堂一年学费高达一两,与寻常人家来说着实贵。

    相公能得郑家公子青睐显然是有本事的,得良师点拨总好过一人苦心钻研,说白了他们也是奔光耀门楣过好日子去的,有舍才有得,抠抠搜搜少花那几百文能得来什么?能一举中第何必三番两次去受打磨?费时间费钱还费人,听闻有人数年不中最后失了斗志患了失心疯。

    她亦晓得钱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她自然希望他读好学堂,只是如今两人过日子凡事都得商量着来,他既然有他的考量,她也不好干涉,笑道:“听相公的便是。”

    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她主动往林书安要去的方向走,殊不知身后人眼底漾出一抹怜爱与疼惜。

    青竹学堂建在一清净处,周边绿竹环绕,一条蜿蜒的小溪流穿其而过。

    “倒是个适合看书的地方。”

    学堂窗户大开,甄妙站的位置正好能到里面,屋子里大多是年纪不大的孩童,夫子摇头晃脑念诵文章,念完一句后面跟着响起参差不齐的稚嫩声音,懒洋洋似没吃饱饭一般,哪儿有半分朝气倒像七老八十的老太爷。

    难不成往后相公就要与这些小孩子一起读书?

    看懂她眼底的疑惑,林书安扯了扯嘴角,笑道:“学堂有蒙馆与经馆之分,我这般年纪不在此处读书。”

    甄妙低头笑,耳边的碎发垂下来随风微微晃荡:“我又闹笑话了。”

    “不知者不怪,到那边去看看。”

    走到另一处屋子,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那股肃穆庄重的气息,周边也没什么附庸风雅的景,推开窗除了天就是地还有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路,倒适合认真读书。

    “相公,现在去找夫子谈入学的事吗?”

    林书安笑着摇头:“不急,晚几天再来,先回家吧。”刚要转身,不经意撞上一双紧盯某处的眼,微微沉下脸。

    因为学堂的事儿两人在镇上多待了一个时辰,回到家日头正好升到正中天,两人一路走回来的,摘下背后竹筐才发现汗水将后背整片衣裳都打湿了。

    林母从屋里出来心疼地看向两人:“渴了吧?我提前给你们备了水,正好喝。”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忧心忡忡道:“今年瞧着比往年热,这天气在路上奔波可真遭罪。”

    甄妙喝完水将茶碗放在桌上,咔哒一声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几句话。

    “听从南边做买卖回来的说有人活活给热死了,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让老天爷狠心到这份上一滴雨都不给下,今年暑天怕是难熬。”

    “可不是,今年药铺反而成了香饽饽,天天有中了暑往那儿跑的人,药铺老板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涨涨价光卖这药就够吃香喝辣的了,奸商奸商倒真不白叫。”

    如此说来也没几天了,好在他们家靠山倒也清凉,这种天断不能缺了水,往后出门还得带个水壶才能放心。

    林母瞧儿媳一头长发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拿了蒲扇走过来边扇风边心疼道:“这样爱出汗,一碗水可不够,多喝点。”

    甄妙将茶碗填满,含水的眼眸亮晶晶的,拉着婆母说学堂的事:“娘,原来学堂也有这么多门道,我方才和相公去青竹学堂看过了,要不是相公同我说,我还当大人要和小孩子在一处念书,我想这怎么成呢?乱糟糟闹哄哄的,倒是我闹了笑话。”

    林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虽说待在丈夫身边十几年偏就脑子不开窍什么都不懂,听儿媳妇这么说,也跟着笑:“可不是,以前我听他们念书念得我头疼,那会儿我就躲到你陈伯娘家去纳鞋底说闲话。”随即想起什么拍了下脑门,笑着催促儿子:“上回在镇上那位老大夫不是给了个熬汤的方子?说什么解伏热,消暑毒?抓药的时候不是顺带也抓了些?这回可派上用场了,给妙娘熬了喝。”

    林书安眼里全是笑,从靠在墙边的柜子里取了一个纸包去灶房忙活了。

    歇了一阵也缓过劲儿来了,肚子也越发饿了,甄妙索性起身也往灶房去。

    “娘,我这就做饭去。”

    “嗯,去吧。”

    林母独自坐在外间摇着蒲扇想着小两口有说有笑回来的场景,欣慰不已,自家这个傻儿子倒是有福气,有媳妇疼着,过阵子家里再添个小孙子到时候家里就更热闹了。

    这会儿一家人都饿狠了,做汤饭方便好吃又好克化,婆母吃着也舒服。

    忙碌中抽空看了眼将长衫卷起往灶膛里添柴的男人,怎么看都不该是和这些粗鄙之物打交道的人,拿着柴的那只手握笔才好看。

    汤面里有肉有菜,在锅里咕咚咕咚翻滚着,香味扑鼻。

    甄妙将饭盛出来端到院中小桌上,回屋里扶婆母出来吃饭。

    林书安将熬好的汤端出来放到甄妙方便够到的地方,甄妙这会儿饿到两眼发昏只想吃饭,顾不上喝汤,等一家人吃完饭洗完碗,汤早已经凉了。

    林书安有歇午觉的习惯,今儿倒是奇怪竟拿了本书坐在树底下看,也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总觉得他时不时会往过来看一眼。

    她擦去手上的水珠,回屋拿了针线笸箩和他的一件长衫在旁边坐下来,边穿针引线边问他:“相公不歇午觉吗?”

    “凉了。”

    甄妙手中的针刚穿过衣裳,闻言一怔。

    是他给她熬的汤凉了,她忙了好一阵竟忘了这个,放下手里的活端起碗抿了一小口,这股凉意使得身体里的燥热淡了几分,方才见他倒出不少渣子还以为会很难喝,不想如此清冽爽口,连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只觉舒适痛快。

    不知何时他放下书,嘴角噙笑,一副翩然佳公子的气派,柔声问:“难喝吗?”

    甄妙像吃了蜜糖般,眼尾上扬,笑得欢快动人:“很好喝,相……”公也尝尝?这种羞人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

    林书安深深地望着她,耳朵不自知地发红,沉默片刻起身到她身边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笑道:“是很好喝,你要喜欢我再买些回来熬给你喝,大夫说这汤整日饮用亦可,无甚坏处。”

    甄妙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看忍不住红了脸,想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不过共饮一碗汤她就没出息的心跳加快,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整个人宛如陷在云端晕乎乎的。好在她听清楚了最后一句,思及婆母之前说此汤有解伏热,消暑毒的功效,相公又说可代替水饮用,对身体无害,再加上今年这天气,这岂不是老天再帮她?

    甄妙难掩心间的激动和兴奋,眼眸里盛满金光,放下茶碗,两只小手紧紧抓住林书安的衣摆,话里隐隐带着几分颤意:“相公,明儿收了摊,我们多买些回来吧?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

    阳光穿透缝隙撒下来的光点在她发丝间跳跃,林书安喜欢极了她这副憨傻的样子,笑道:“当真掉到钱眼里了,什么都能卖吗?卖不出去可别哭鼻子。”

    甄妙鼓了鼓腮帮子,笑得弯了弯嘴角:“我什么时候……”哭了?思及那天的狼狈,这两字确实说不下去,那天要不是他帮忙,她只怕要哭的肝肠寸断。

    “我们先试试看,我有预感肯定好卖,相公你信我。”

    林书安被她孩子急于讨夸赞般的口气给逗笑了,手指落在她如玉般滑腻柔软的脸颊,戳了戳,无奈应道:“我信啊,到时候还要帮娘子扛小罐子。回屋躺会儿?今儿起的早,眼底有些发青,这么熬下去可不成,这衣裳我不急着穿,也不急在这一时。”

    甄妙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竟真的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回屋了,直到两人在床上躺下来,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干净淡雅的味道,她才相信这不是梦。

    他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绵延舒缓,棱角分明的五官宛如刀刻,怎么看怎么好看,都道世间男子爱美色,女子也不能免俗,像他这般俊美的相貌想嫁者无数,只不过不能像她一般抗下家中埋怨与外人笑话罢了,所以这个男人才会是她的!

    心口像被某种甜如蜜的情绪填满,鼓鼓胀胀地让她就连在睡梦中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一丝不见凉意的风钻入窗,顽皮地纠缠着系着床幔的丝带,只见熟睡的男主人突然翻了个身,无比自然地将不远处的妻子拥在怀中,那女子鼻尖沁出几许香汗,不满地咕哝两声,挣了挣不过作无用功罢了只得放弃。

    甄妙心里有事没睡多久就醒来,看到横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蓦地红了脸。

    41. 四十章(小修发小红包) 果真如我所想……

    从六月起至整个秋天过完多的是果子成熟, 乡下院子地方大各家都会种几棵果树,夏日遮阴还能解馋,吃是吃不完的, 索性摘了提个篮子到镇上去卖。

    镇上五花八门的好果子多的是, 大多都是果园里果农精心伺候长成的,个大讨喜口感爽脆又甜, 不像村里农家任其随意成长, 好与不好全看天意。

    离了树的果子在炎热天气不好存放,摆在街头卖不出去一天便失了颜色只得败兴而归。

    甄妙从学堂回来的路上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靠墙根席地而坐, 苍老的身体佝偻着, 被大太阳晒得有气无力,盯着一地果子唉声叹气, 一眼便知家里怕是靠这点贴补过日子, 一时心软全要了。

    正好山上的野果果期已过, 她也有心想用别的果子来替代, 眼下是现成的机会让她忍不住跃跃欲试。

    环在腰间的手霸道地锁着她, 生怕吵醒熟睡的男人, 她不敢用力费了好一番劲才将让自己脱身,蹑手蹑脚下地,稍稍整理一番衣裳去了隔壁院子。

    打了水蹲在井边清洗果子, 没多会儿秀华来了,见她捧着个头不大的果子当宝贝似的伺候, 笑问:“做什么呢?”

    甄妙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熬点果酱, 这两天没卖果子馅儿的有人惦记呢, 我总不好说山里的果子给我摘光了,索性拿别的试试。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说完跑进里屋去。

    秀华闲不住接过剩下活, 洗过一遍换了水继续清洗,抬头见甄妙拿了两个粗布包递给她:“左边的是给陈伯娘的房钱,早就说要给,一直不得清闲,整一年的。另一份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秀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吃惊道:“怎么给我这么多?我只是出了点力气,别的又帮不上什么忙,我这多不好意思啊。林婶看病吃药要花钱,你家相公明年要考试,笔墨纸砚贵全是大开销,你拿回去些。”

    甄妙按住她将钱推回去,佯装怒道:“不成,这钱你必须得拿,要不然我可不敢让你来帮我忙了。而且出力气的活才累人,往后你一整天都得和我待在一起了,误了家里的事儿,我还怕陈伯娘怪我呢。”

    两人你推我往几次,拒绝不过,秀华将两个荷包放到旁边,边洗果子边说:“我家什么样儿你还不清楚?我娘那里你只管放心,让我帮你一天,说说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甄妙拿起刀去果核,悠悠笑道:“没什么好主意,多做多卖点吧,积少成多,以后你只怕一点都不得清闲。”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倒是你当自己铁打的?天天这么劳累怎么吃得消?”

    甄妙笑着摇头:“不碍事,要真熬不住我会歇的。说起来,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家相公明年要去考试的事儿了?”

    “可不是,你大伯娘那人哪儿藏得住事?以往就爱拿你家相公和她儿子比,之前你大堂哥过了县试都快吹上天了,今年府试又没中,半句不提还啃着以前的老本炫耀。她的话没明说,可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他们笑话你家相公连正经学堂都没上过,怕是连县试也考不过。”

    甄妙利落地挑去果核,做惯了手速变快了,没一会儿就挑了不少,闻言笑道:“理他们做什么,等明年考完不就知道了?到时候他们还笑得出来,我才佩服。”

    甄妙的声音里带着十拿九稳的坚定,半点不谦虚,倒是比林大伯娘更胜一筹。

    甄妙也想相公早点进学堂,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学完功课还要复习,听说要考的内容很多,时间充分胜算更高些。

    将挑好果核的果子切块,甄妙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甜中带酸,大多数人惯爱吃甜口的,怪不得卖不出去。但对她来说正好,加糖熬制,到最后包在饼中味道要好很多。

    甄妙走上离开前就发好了面,这会儿不至于手忙脚乱,调馅儿洗菜这些事儿也费不了多少工夫,秀华做其他的,她熬果酱,如此一番忙碌下来也不过才一个时辰。

    秀华得知她今儿去镇上是应了不知哪家小姐的丫鬟,担心道:“靠得住吗?听说有钱人府上的奴才狗眼看人低,心肠也坏的很,不是拿人东西不给钱就是耍弄人半路反悔还恶人先告状。”

    甄妙将刚烤好烫手的饼一个个码好,笑道:“一手钱一手货,非亲非故,凭什么让她们白占便宜?凡事往好处想,那种恶奴毕竟是少数,老天爷也容不下这种人。做买卖要重信用,不占理的事我不做。”

    这种天气围在灶膛边确实有些折磨,擦去额角斗大的汗珠,不经意转头看了眼西斜的太阳,金光灿烂,热意灼人,而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光而来,在门前站定。

    秀华撞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说:“我去陪林婶,你们早些回来。”

    甄妙算好了,这会儿动身到镇上正是各家各户置办食材做晚饭的时间,至于能卖多少她心里也没谱,忍一忍回家吃饭还能省一文钱,换做她自己肯定要省的。

    这会儿没有驴车坐,两人只能走路去镇上。

    夕阳下的街市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甄妙还没到老地方就被老主顾给拦下,那人一口气买了五文钱的份儿:“趁热带回去给家里的婆娘孩子也尝尝。”

    甄妙笑着把钱收好,刚要走又有几个妇人给围上来,说了要什么馅儿的一边寒暄:“大热天闷的人没什么胃口,不吃又怕晚上饿得睡不着,正发愁吃什么好,看见你倒好了,回去熬个粥,拌个菜就成。”

    “可不是,咱们也偷回懒,天天围着灶火转,哪儿吃得消。”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逗笑又招了几个相熟的姐妹跟着来买,不多时竟卖掉了大半,只剩给那位姑娘留的那几个了。

    “相公,我在这里等就好,你先去药铺买那方子上的药成吗?”

    她的嗓音软糯尤其有求于人时音调会微微上挑,男人如石般清冷的心像被一片轻羽撩拨,酥酥痒痒,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将那丝不愿离开的情绪压下去,认真叮嘱道:“要是一炷香她没来不必等了,能卖就卖掉,卖不了带回家,我尽量快些。”

    甄妙将钱袋子塞给他,红着脸笑:“知道了。”难为他这般少言的人费这么多口舌同她说这些话。

    自成亲前被那个地痞流氓找过麻烦,他一直放心不下,之后来镇上他总在不远处陪着,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两人的习惯,忙碌中彼此对视一眼劲头十足。

    只是他是有大志向的人,天天守着她算怎么回事?

    她之前有和他提过不用再跟着她了,做了这么久的买卖四周的人都与她认识,再不济她还能去前面工地找杜老和陈伯帮忙,他什么都不说每次都要跟着,让她哭笑不得。

    想到再过几天他去学堂读书,两人只能一同早起晚归,她倒也生出几分不舍。

    筐里剩的几个果子饼是特地为那姑娘留的,前方人来人来不见有俏丽姑娘。

    夕阳染红了天际云彩勾勒出一片瑰丽艳景,甄妙看了一阵,正看得入迷,被略显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神,只见姑娘急匆匆地跑来,发红的脸上有意外和欣喜:“你在啊,我还怕你不出摊。”

    这姑娘是镇上大户梁家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偶然出府因腹中饥饿便买了两个果子饼解馋,剩了一个带回去原想等饿了再吃,不想被三小姐给看到尝了此后便惦记上了。

    “你快些包好主子等着呢,往后这个时间也出摊?”

    甄妙利落地用纸包起来递过去,笑道:“是啊,出摊的。”

    那姑娘点了点头,给了钱就往回跑,任甄妙怎么喊她给多了,她丢下句“不必找了”就不见人影了。

    甄妙将厚布重新盖好背起竹筐打算去药铺找相公,才刚走过巷口,被一道傲慢不客气地嗓音绊住脚步:“前面的小娘子,可还有饼卖?”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着深蓝色锦袍的白净少爷正眯眼打量她,出声的是他身边那个奴仆装扮的小厮。也怪她运气不好,先前才和秀华聊过,这会儿就遇上个正儿八经的狗仗人势。

    宁惹阎王不惹小鬼,没必要结仇,她轻声应道:“不巧,您来晚了,全都卖完了,改日再买吧。”说完便疾步往药铺去了。

    却不知她走远后,那位蓝衣少爷轻笑一声:“果真如我所想,人娇声也好听。”

    ----

    甄妙和林书安会在她去药铺的路上会和,她本打算直接回家,林书安执意去糖铺买了两斤白糖,她不解道:“买白糖做什么?家里还有剩余的。”

    林书安将包好的糖放入筐里,俊逸的眉眼上扬,笑问:“今儿那汤可尝出有何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甄妙微微攒眉,深思一阵,猜不透其中有何玄机。

    林书安掩唇轻咳一声,故作神秘:“你再好好想想,明儿我再告诉你答案。”

    甄妙被他勾得心痒,缠着问了他许久,他但笑不语,倒是被她这副孩子气逗得心情大好。

    天光渐暗,街上的摊贩已经陆续收摊,以往拥挤的地儿这会空荡荡,只剩几个摊主还在苦苦撑着,眼巴巴的看着过往行人。

    不远处有个果子摊,那果子一看便知是自家树上结的,大小不一,长相还不怎么好看,堆在一处更觉寒碜,见甄妙过来赶紧热情陪笑道:“小娘子买果子?别看长得不好,吃起来清脆爽口,不信你尝尝看。”

    这会儿不收摊还待着不走,不过是抱有侥幸心,不想最后一文未得白费光阴罢了。甄妙自己做了买卖才知其中的难处,她正缺这些便全都要了,那摊主一听全要当即喜笑颜开,还给便宜了不少,帮甄妙装进竹筐里欢欢喜喜的收摊了。

    林书安从她手中接过竹筐背在身上,边走边同她说:“方才在路上遇到了书斋旧友,谈及学堂的事才知他此时就在青竹书院读书,稍稍问了几句,还算和心思,也有个照应。我打算后天去见见先生,中途入学,看前面落下的课要怎么补。往后我读书顾不上家里,辛苦你多费心了。”

    “你只管忙正事,放心,一切有我。”

    甄妙知道他们两口子真正要一起经历风雨和酸甜苦辣的日子这才刚开始。

    42. 四十一章(小修) 你可千万别去青竹学……

    林母今儿起了个大早, 过一阵儿子儿媳要带她去镇上看病。

    推开窗,清凉晨风拂面,一夜的闷热烦躁总算被吹走, 闲来无趣, 她干脆起身去隔壁寻个事儿做,同孩子们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刚走至灶房外, 听到儿媳娇柔嗓音中带着明显的嫌恶:“这是什么味儿, 好难喝。”

    儿子轻笑一声:“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买糖了?”

    向来情绪单薄不轻易表露在外的儿子竟笑得这般有烟火气,她没忍住好奇探身往里面看, 小两口站在灶火边, 儿子利落地将纸包里大把的糖放入锅中,用勺子搅了搅, 说:“大夫只管开药治病, 哪有功夫管下不下得了嘴?真照他的路数来, 全倒了都没人心疼。”

    “还是相公有办法, 昨儿我要是喝了这个, 往后见了就要怕。”

    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懂自己儿子, 看来昨儿自己先尝了,这闷小子倒是会疼媳妇。这点像极了他爹,做事仔细很会照顾人, 两口子就该这般相互扶持疼惜,要是他爹也在该多好,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还愁往后没好日子过?

    “林婶, 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灶房里的两人闻声赶紧迎出来, 林母不动声色地敛去眼睛里的一丝泪意,笑道:“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做得事,也使使力气, 懒了这么多年也得动动,不然将来连我的小孙子都追不上那可怎么成?”

    秀华冲甄妙眨了眨眼:“原来林婶是想抱孙子了。”

    甄妙蓦地红了脸,转身回到灶房继续去忙,秀华却还不放过她,扶着林母进来,调侃道:“羞了呢,还不许人提?”

    林母笑着拍了下秀华的手:“我儿媳面皮薄,你别逗她了。妙娘,娘也来搭把手。”

    林书安嘴角噙笑跟在后面进来,他个子高大清楚将她被烫红的耳廓收入眼底,将熬好的汤端到不碍事的地方放凉,自己先出去了。

    ---

    到了镇上,林书安将甄妙送到老地方,这才带林母去瞧大夫。

    买饼的人无不对她筐子边放置的小罐子感兴趣,纷纷问道:“这里装着什么?难不成林娘子还卖酒?虽说好这口那也不成。”

    甄妙边忙边笑道:“我怎么敢卖酒,这不是坏大伙的好事吗?今年的天比往常都热,我从家中亲戚那里得了个防暑气的汤,味道好对身体好,一文钱一碗。”

    虽说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不过刚开始甄妙没抱卖出去的想法,将心比心,悬在人心间的疑虑是最难消的,饼子就算不好吃尚能饱腹,这一碗水到底有用没用却不好说。若不是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只怕甄妙要被当成卖狗皮膏药的骗子。

    做生意以来她也学会了不少,一开始摸不清就不要贪多,即便卖不出去他们自己也好消化,循序渐进才是最稳妥的。

    这一早上果真如她所想,两筐饼早已经卖到见底,汤却未卖出一碗。她甚至还听到有人说:“怕不是想钱想疯了,渴了喝水得病看医,喝这个怎么能成?”

    “我瞧也是,一文钱呢,可真不便宜。”

    “话也不好说的太过,林娘子可不是那种坏了心肠骗钱的人。单就说这饼,之前有人和她争买卖,到最后那人偷工减料干不下去,人家林娘子从头到尾就没变过,换成别人少放点肉,饼个头小一些也没人好说什么。这么有良心的人,怎么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捞钱。”

    “你既然这么信她就去买啊,天天月月的买,也好让我们瞧瞧这汤是不是真这么灵验。”

    “去就去,你们等着。”

    甄妙听他们为自己这碗汤争成这样勾了勾嘴角,直到那人站在面前,她没有动作,而是笑着说:“这会儿天还算清凉,大哥不妨过一会儿再来,自能尝到与水有何不同之处。”

    那人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我还是头回见劝人晚些买东西的,不怕我到时候变卦?”

    甄妙摇摇头:“我是想做买卖,可也要让您的钱花得物有所值才成。”

    “成,那我晚些再来。”回到那群等着看热闹的人当中,自然少不了被笑话一番。

    甄妙要卖汤不好去药铺找人,只能在老地方等林书安母子俩回来,不知不觉太阳再次炙烤大地,她找了个阴凉处坐在那里垂眼看着地面。

    哪怕太阳不能直接晒到她,热浪依旧不减,燥热裹挟困意在身体里四窜,让她不住打哈欠。

    这种天气白天难熬夜里才遭罪,哪怕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浑身是汗,更何况身边的男人像个火炉一样贴着她,闷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侧身往墙那里靠,想着这样凉快些。

    偏那清冷的男人尤为黏人,两人中间不过隔了半臂宽的距离,他二话不说追过来,让她又羞又无奈。

    两人在那事上因她每日劳累他向来克制,从不贪欢,更鲜少闹她,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里该是委屈的,所以喜欢缠她。

    换做平时她便忍了,这几天她心绪躁动,想是小日子快到了,昨夜他如往常想要将她拥入怀,她抬手挡了下,又往后退了退,他俊脸一僵,眼中划过几分不可置信,却未说什么翻身背对她躺下来。

    甄妙瞬时反应过来,难过又羞愧,牙齿咬得唇发痛,心像被猛兽啃噬撕咬,好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正难为情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翻过身面对她,低沉嗓音里带着几分别扭与狼狈:“怎么生气了?是我哪里惹你不快了吗?你若不喜欢我碰,我往后……你,哭了?”

    昨夜挂在天际的那轮月异常的亮,亮到能将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甄妙从不知道她还有这这般娇气的一面,被王氏拿棍棒敲打一顿忍痛干活她都没掉一滴泪,这个男人几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见他焦急地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有所忌惮,那只手不上不下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磕磕绊绊地劝:“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甄妙揪着衣领的手松开,突然撞入他怀中,轻声呢喃:“我没有生气,你也没有错,要怪就怪天太热……小日子快到了。”后面那句她说的几近哼哼,若不是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只怕他什么都听不到。

    甄妙想到昨夜男人侧着身子,手支着头,一下一下为她扇风只为她能睡个安稳觉,心间那丝烦躁也淡了些。

    连续数个时辰劳累,工地上的劳工可算能停下手里的活,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边喝水边说话。

    “昨儿好像没这么热吧?这天气连水都得喝得没味,寡淡的让人烦。”

    话音刚落就见之前被他们调侃的那人起身往巷子口走去。

    工地与巷口离得并不远,即便坐着也能看清楚这位兄弟和那林娘子说了两句什么,只见那林娘子弯下腰,用酒构子在那个小罐里舀了汤倒进茶碗中。

    那人一口气喝完,又见林娘子给他添了一碗,这次倒不再牛饮水般猛灌了,而是一口一口品尝佳酿一般,让好奇不已的人急得恨不得挠心,迫不及待想知道的什么味儿。

    甄妙将酒构子收好,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碗,笑道:“大哥觉得如何?”

    “爽口不甜腻,尝出来有药味还有果子味,刚过来嗓子都冒火,这会儿舒坦多了。”

    那人说着递来两文钱,甄妙只收了一文笑道:“大哥是头个照顾我生意的,往后您来买一碗我送您一碗。眼下还不到伏天,却和伏天一样热,这汤有防暑的用处。”

    “多谢林娘子。”那边工头开始催上工了,这人匆匆忙忙往过赶。

    “听林娘子将这汤说得好似灵丹妙药,我得尝尝是不是真这么厉害。”

    甄妙抬头撞入一双风流婉转的桃花眼中,她对此人尚有两分印象,是昨儿冲她嚷嚷的小厮的主子——那位蓝衣公子。昨天她着急去找相公,未看真切,这人走近了才发现远不如昨日的匆匆一瞥,浑身上下透着轻浮纨绔气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文钱一碗,您若不嫌便用这碗给您盛了?”

    “只管盛便是。”他低头看了眼随酒构子晃动的水波,笑道:“看来买卖不怎么好,这么一坛卖不完回去怎么处置?”

    甄妙将碗放在方便取拿的位置,盛好后说了声:“请。”来者是客,她虽不喜此人可也没必要与银子过不去,为顾全场面只得答道:“卖不完带回去我们一家人分了便是。”

    甄妙用余光扫见他喝的慢条斯理,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便往远处走了几步,遇上认识的人便闲聊两句,等他放下碗作势要掏钱才回去。

    良久,他都未拿出一文钱,甄妙心道这种被伺候惯了的少爷身边离了人怕是得活活饿死。到底男女有别,他杵在这里不走也不是好看相,虽说心疼相公费心熬制汤,可眼下她更想将这人打发走,以后别再来她这小庙才好。

    “无妨,公子改日再给也成。”这一文钱她没打算要,就当花钱消灾了,不怕买卖开不了张,就怕天天有麻烦上门。

    那公子愣了下,大为意外,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抹俏丽身姿温婉动人,可惜,竟然成了亲。

    后来甄妙想那人在她摊子前多站了一阵倒也不算坏事。

    人对什么事都容易生出好奇心,能让有钱人家的公子驻足细品的汤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又听眼前这位娇娘子说这汤常饮好处多的是,越发想要尝尝味道。

    一时间不大的地方围了不少人,这种天气里一碗凉汤滑过喉咙,赶走了燥意,只觉清爽凉快,唇齿间果香药香交织,再加上淡淡的甜,仿佛会上瘾般,恨不得一口气多饮几碗才觉畅快。

    果真有钱人会享受,这一文钱倒是花得不亏。

    以至于到最后甄妙看着卖空了的小罐子久久无法回神,竟然全卖出去了?

    看来那一文钱倒是不该和那位纨绔公子要了,她想事情想的太过专注连林书安母子俩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都未发现。

    林书安只当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受委屈了,薄唇抿成一条线,眉眼凝满戾气,沉声问:“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甄妙回过神,见是他们,喜不自胜地说道:“相公,卖出去了,竟然全卖光了,我们家往后又多了个进项。”

    喜悦与激动盈满那双水润清澈的眼眸,顾及在大街上,她将声音压低,嘴角翘起是止不住地欢喜。

    林书安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好笑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当真掉钱窟窿里了,还是娘子聪明。”

    甄妙这才想起来问婆母的身体如何,在饮食上可有什么叮嘱?

    林母笑道:“大夫说比往常好多了,闲暇时要多走动才好,懒才是大病。”

    婆母能这般自我调侃想来是真的有起色了,今儿买卖顺,婆母身体也好,顿觉日子越发有奔头。

    ---

    甄妙对林书安去学堂见先生尤为重视,给他装好学费又包了些自家的饼子,林书安推拒说不必,她笑道:“礼多人不怪嘛,先生要是不收再拿回来,反正又坏不了。”

    林书安不好拂她的一片心意,只得带上。

    到镇上将甄妙送到老地方,他先去书斋送近日抄好的书,掌柜给他结了钱,惋惜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犟?郑家在朝里有大靠山,不然为何不将县令大人放在眼里?就高枝往上爬,这道理还用我教你?”

    林书安接过提前准备好的一摞书,答非所问:“我这阵子要去学堂念书,许是抄不快,急着要的分给别人吧。”

    掌柜的摇头:“慢些也无妨,人就冲着你这字来的。去的是哪家学堂?”

    林书安顿了顿,还是回了:“青竹学堂。”

    离开观阅书斋他径直去了学堂,只是他来的时间不甚好,先生刚去上课。

    屋里坐得人是先生的小舅子,用不甚和善的目光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等着吧,这堂课才开始。学费带齐了?交了我给你写个字据。”

    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齐,可见是先生的习惯。这小舅子却坐没坐相,一脸傲慢地随意翻阅一本古籍,本就残破的书页因为他的不爱惜竟晃晃悠悠的脱了页,随之还有嘶的纸页破碎声。

    林书安眸色转深,不动声色道:“不急,我有事要与先生商量。”

    “怎么着?还想货比三家?你出去打听打听,镇上最好的学堂除了明思学堂接下来就属我们青竹了,学费比明思学堂便宜,我姐夫学识渊博,听我的不亏。”

    林书安沉默不言,那人见他无趣索性不理他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从外面传来妇人欢喜地声音:“弟弟,快去把你姐夫喊来,廖家老爷带着少爷来了。”

    “我这就去叫他。”

    那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今儿有贵客在,怕没空招待你了,你明儿再来吧。”

    林书安放在腿上的手攥成拳,学堂这种至纯至洁之地,竟充斥这些腌臜之物。

    他没急着走,他要看看这位先生是个什么人物,为人师怎可中途丢下学生?

    可惜那位清瘦有几分傲骨的先生虽不情愿还是出来了,没看林书安,而是看见置于桌上的破烂古籍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谁干的?我说了多少次不许乱碰我的书。”

    妇人碍于有外人在,在先生耳边轻声嘟囔却还是传入了林书安的耳中:“不过一本破书明儿我给你补一补就是了。你快去把那个书生打发走,廖老爷的儿子被明思学堂拒了,十拿九稳要来我们这里念的。”

    林书安在那位先生脸上也看到了欣喜,而那本被撕烂的珍贵古籍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这些本是不该在外人面前露的,读书人重脸面,哪怕内里肮脏腐朽面上也要露出一派风光霁月,正如此时先生同他客气道:“今儿有其他事不便留你,明儿我特地空出时间来见你,你先回去吧。”

    不过一个不凑巧就将他对青竹学堂的所有好感全都败坏殆尽,林书安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先生,行了礼离开。

    再次看到清风绕翠竹,小溪水潺潺再无悠然舒适之感,倒不如视而不见来的自在,自然也将身后学堂里的一片嘈杂纷乱给抛在脑后。

    --

    甄妙两筐饼子已经全数卖完了,眼下正看着旁边的小罐子发呆,这汤在天最热的时候最好卖,只可惜她分身乏力,光在路上打来回就够呛,说到底还是能在镇上找个落脚的地儿才是最好的。

    开了这个头,索性连店铺大小,店内要用的陈设家具,招几个帮忙的伙计都想了一遍。

    胡思乱想够了,抬眼见相公往这边来,有些疑惑不解,他不是去学堂交完学费就要正式上课吗?怎么又回来了?

    甄妙迎上去刚想开口,见他眼尾向下耷拉,脸上覆盖了一片淡淡的寒意,他在生气,难道是学堂里的人惹恼了他?

    他既然是为学堂的事不高兴,甄妙自然也不会傻到哪壶不开提哪壶,装作未猜透他的情绪,笑道:“相公,我琢磨这个小罐子太小了些,应该换个大的,要不然不够卖。”

    林书安所有的郁气在看到她时便一扫而空,笑着说:“我琢磨咱们家该添置辆驴车才行,往返随意不必求人,也省时间,你说呢?”

    甄妙倒是没想过这个,眼下开销大,虽说有舍才有得,可她暂时不想把大钱压在一头驴身上,摇摇头:“我有的是力气,暂时用不到。”

    甄妙担心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两口子沉默地站在街角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瞬间甄妙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周边的气氛也跟着变得紧张,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书生装扮的人紧紧捂着额头疾步往前,一片刺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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