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原来我老婆这么可爱。……
纪湫醒过来的时候, 眼部肌肉有紧扯感,是有人用黑色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
虽然鼻塞严重,但依稀能感知到自己身处的位置是比较潮湿的地下。
她打算再装睡一段时间, 观察一下情况, 然而她的这点小算计,被人敏锐地识破了。
“醒了?”
清亮而有着诡异婉转的音调又出现了。
这人说着, 一手撑在纪湫被绑着的椅子背,一手随意摘下了她的眼罩。
室内昏暗, 纪湫并没有适应太久。
闵玉的面庞就在纪湫咫尺之间, 他阴寒而狡猾的黑眸审视着她, 唇瓣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明明很下作, 却非要装得友善亲切。
纪湫并不意外,因为在山崖那里, 她就已经意外够了。
彼时闵玉好整以暇地望着纪湫,从她的发绳一路梭巡到她的脚腕,得意地告诉她, 她身上穿戴的每一处,都安装着他命人嵌入的微型定位芯片。
从布料制作伊始, 这些芯片就已经存在了。
而闵玉开始做这一切的时间, 竟最早可推算至纪湫从南部回来。
即使她逃脱了追捕又如何, 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 闵玉也一样能找到她的位置。
听到这番话, 纪湫当时头皮都麻了。
太可怕了。
这些人脑子里面装着什么, 有着怎样一副诡异复杂的逻辑和思维, 恐怕天底下没有人看得透。
兴许他们自己也看不透,基地就像是一盘偌大的棋,各方高手随机应变, 处处埋伏,草蛇灰线,暗雷深藏,一逢困局,就调用伏兵,长此以往,反反复复,每一个人都是棋手,却又是旁人的棋子。
闵玉望着纪湫凛然的眼睛,眼梢扬起,“还算镇静嘛。”
纪湫被绑着椅子上,动弹不得,清亮的眼神,却让她并不显狼狈。
“你想干什么。”
闵玉讳莫如深地凑近,直直望着她的眸子,“我倒要问问你,你干了什么。”
纪湫抿直了唇,眉宇深深折起。
“瞧瞧这嫉恶如仇的眼神,竟然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呢。”闵玉发笑,仍压着她的椅背,“真是没想到,我到最后一刻才发现你。原来你也和那个老神经一起在糊弄我。还骗我说,什么都没看见,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这丫头,可真是两面三刀呢。”
闵玉狠意十足地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戳着纪湫的眉心,直往她皮肤上留下个深深的红印。
“那也没有你两面三刀。”纪湫瞪着闵玉,毫无屈服之意。
看来闵玉只是发现了她向孟兰宴揭发他的事情。
也是,他应该也无法从定位上觉察他们与警察里应外合的计划。
如果纪湫没有猜错,闵玉最初的打算,应该是在纪湫出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将她杀死在外面灭口。
但后来孟兰宴逼得他不得不提前计划,连带着对纪湫的设计上也产生了变化。
所以,纪湫在胆寒之余,也松了口气。
她的底牌还在。
闵玉气笑了,“是啊……人不虚伪点,怎么活呢。”
他直起身,离开了纪湫,望着对面的黑墙,若有所思,“孟兰宴对你这么好,贺初序也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是背叛了他们,这样想来,我好像心里也平衡点了呢。”
纪湫冷笑一声,“少自以为是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像你们没有拿我当商品一样。这个时候了,大家说话都坦诚一些吧。”
纪湫,不过是一个花瓶,一个蓝蝎会用来操控世家大族的傀儡,有美貌,有够用的头脑,有反社会倾向,因此会对孟兰宴很忠诚。长此以往,被利用被驱使,将来她还会成为怎样的存在,可想而知。
她的结果会好吗?
显然不会。
闵玉侧回头来看她,眼角凝了戏谑,他打量了一会,像是不认得面前这个伶俐张扬的纪湫。
原主的性格,冷艳高傲,多少有些沉闷,纪湫这段时间也装得很累,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继续。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他便哼笑一声,讽刺道,“倒是令我另眼相看了。”
纪湫咬了咬唇,“你大费周章地把我抓过来,不是专门对我阴阳怪气的吧。”
闵玉挑了挑眉,靠在一边的墙上,“当然不是。”他狭长的眼眸眯起,“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啊。”
对方狡猾促狭的模样,令纪湫不适。
“这么个救法?”
她眼睛一撇,讥讽地瞧了下将她绑住的椅子。
闵玉神色散漫,“别急,救你出去之前,你先帮我一个忙。”他竟说得十分真诚,“之前的事,我不算特别生气,所以我可以不对付你。”
纪湫信了他才怪。
“真是可笑,我能帮你什么忙。”
她不屑地转过头去。
闵玉点燃了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一阵,慢悠悠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让我猎到我的小动物。”
纪湫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觉得他真是疯了,“孟兰宴?他凭什么会来,你大概太天真了吧。”
根本不用猜,闵玉已于孟兰宴势同水火,其他的人他不放在眼里,唯有一个孟兰宴。
闵玉想要的,是取代孟兰宴。
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孟兰宴就必须死。
但孟兰宴何其狡猾,纵使闵玉联合外援,大举入侵蓝蝎会基地,在重重包围之下,孟兰宴依旧可以插着翅膀飞了。
闵玉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永远不会让孟兰宴成为下一个海伦。
“小六啊,你对自己的价值认知还是不明确呢。”他从明灭的光点中看来,“老变态远比你想象的在乎你哦。”
纪湫眼中的阴翳更甚,她用力地绷着绳子,心知崩不断,但心中的愤怒就是让她松不掉这股劲。
她气得咬牙,难以掩饰心头那股憎恶。
她费了这么大劲,最后被抓回来的原因,却只是被用来当鱼饵。
闵玉和孟兰宴交恶,却偏偏要殃及她。
纪湫胸中膨胀的怒意里,又杂糅着无力的郁气。
真是苦闷极了,无辜极了。
明明这样废,这样不起眼,却神奇地具有利用价值。
纪湫暗骂了好几声可恶,气得的喉咙都哑了,“我要是不呢。”
被利用、被牵连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她当傻子愚弄,这个时候了,还给她画饼,简直荒谬至极。
面前的女孩,像一只露出了爪子的小兽,龇着小虎牙,眼睛恶狠狠地把人瞪着,真是……好不虚张声势。
于是闵玉肩膀抖了抖,竟是笑得乐不可支。
三两声后,他平静下来,反问她,“你有的选吗?”
纪湫身处黑暗之处,一双的眼睛里反着点雪白的光,无论他如何,她都只是戒备地打量着他。
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怪物。
闵玉弹了弹烟灰,柔和的语调里终于听出了几丝告诫和威胁,“你最好乖乖地配合我,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你要知道,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不过也只是我手中筹码里锦上添花的存在,少了你不可惜。”
纪湫鄙夷地斜睨而去,“你还有什么。”
闵玉故作茫然地抬高了眉,“你难道不知道我手中有伊瑟拉瑞吗?商总还跟我争来着。哦——我知道了,你和商总还没见过是吧?哎呀我都忘了,商总现在,明明在我手上呢。”
纪湫瞳色一紧。
“你对他做了什么!”
闵玉低低地笑起来,脸庞越加狰狞失控,“你终于承认了?你们不是敌人吗?继续装啊,怎么不装了!”
椅子被摇得吱嘎作响,纪湫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头直犯恶心。
她紧闭着眼,忍耐着,直到闵玉觉得没趣,摁着她的肩膀将她一推,椅子往后仰了个极大的幅度,差点将她与椅子掀翻在地。
凳子腿噔噔作响,他又伸手钳住了纪湫下巴。
“你俩这是爱得轰轰烈烈啊,殉情很悲壮呢。”闵玉把纪湫的脸掐得几乎要渗出血,说话时的调子,听着毛骨悚然,“开始演戏也就算了,回来了还继续演戏。瞅准了我没法告发你是吧?你演技真好。装成仇人,实际上却是爱人,呵呵呵呵,搁这偷情来了是吧,挺刺激啊,湫湫。”
纪湫被掐得腮帮子酸胀难忍,痛苦地直抽气。
“你俩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闵玉恶劣地咬着牙,声音都带着憎恨的颤抖,“你想要我这么说是吧?不可能,你们不配。你们只有恶心,只有丑陋。奸夫淫妇!”
耳边这句污言秽语令她再也无法忍耐,纪湫赫然睁开眼睛,水汽氤氲的眼睛里,藏着义无反顾的坚定,“恶心……丑陋的人……是你才对!“
在钳制中,口中难以吐露顺畅,但字字句句,仍是铿锵有力。
像是被什么扎到了要害,闵玉有片刻诧异。
纪湫迎着他有些错愕的眼睛,凑近了一分,直直凝望着他,语气愈发坚定笃然,“你那些虚伪的礼貌去了哪里,是什么让你丢掉了你的措辞,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失控?你没有,别人有,你就这么容忍不吗!”
闵玉一把掐住纪湫的脖子,表情变得异常狰狞,脸颊的肌肉抽颤扭曲,杀气腾腾地加重了力道。
但很快,他又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垂下头去,脊背抽动两下,发出似笑非笑的诡异声音。
等他再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神色已然平静,只有面色还残存着病态的红。
“好吧,随你怎么说。”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淡然的表情有一瞬凝固。
纪湫从缺氧的眩晕中迷迷糊糊地半掀开眼帘,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耳麦传来的声音没了,闵玉抿唇冷哼一声,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这时,室内突然有了闷响,紧接着是拳脚相加的打斗,与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叫。
纪湫正要看去,闵玉毫无征兆地用双手掰正了她的脸,“看着我!”
纪湫强烈反抗,企图挣脱,闵玉双眸血红地瞪着她,嘴角咧出一丝暴戾阴暗的弧度,“我突然认同你的想法了,被摧毁掉的美好,才是极致的美好。”
随着话音一落,闵玉手中飞快弹出一把刀,贴上纪湫的颈动脉。
此时他偏过头去,笑着看向斜对面的男人,“商总别动,你再快,也快不了我的刀子吧?”
纪湫瞳孔骤缩。
商皑来了吗?
她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想要确定身后,但刀子贴在喉咙,她不能妄动。
闵玉的目光停留在纪湫的脸上,对于此刻她惊慌的表情十分满意,“商总真是无所不能,可你找到这里来又能怎么样?你也救不了她啊。大费周章地赶过来一起殉情吗?”
闵玉看着纪湫,故作恍然大悟,“对了,我们刚刚还在讨论这件事呢。她的意思是,就算是和商先生一起死,也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哦。”
听着闵玉恶心的曲解,纪湫锁紧了眉,“你少胡说八道。”
想死个锤子!你怎么不去死。
闵玉表现得无辜,语调古怪至极,“小六害羞了,刚说完的话就不愿承认了?你说这不是偷-情,是正大光明的爱情呢!和商总谈恋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情,即便是在外人面前上演着反目成仇的戏码,内心却还是甜滋滋的呢。”
他冷嘲热讽,嘴里说着甜蜜,刀子却朝纪湫的脖子又递了一分,割破了她的皮肤,滚出了血珠。
“住手!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她!”商皑的声音激烈地回荡在密室内,他极力挣着绳索,却被看守的两个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一路闯过五层地下通道来到这里,摧毁了闵玉给孟兰宴设下的机关,如果不是纪湫,他也不会缴械投降,以至于被束住手脚,陷入被动。
闵玉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实则内心愤怒极了。
此前的精心筹划付之一炬,成功抓捕孟兰宴的胜算下降了至少三成,各方防守需得重新布置,下属还损伤大半……这些都让闵玉恨不得把商皑骨灰给扬了。
但他越是心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就越是不整阳间的东西。
“商总,都让你别说话了,我家小六本来是看不见你的,你声音一出来她眼眶都红了。”说着,也不管纪湫如何排斥地避开,用指腹去刮了下她发红的眼睑。
商皑额角鼓起青筋,紧咬的牙关因用力过度而颤抖,低沉的嗓音带着愤然的威慑,“我让你别动她——”
闵玉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他打量着商皑,眼里越发阴沉。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又看向纪湫,“你刚才不是在嘲讽我吗?那话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吧。”
纪湫心生不详,“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事跟商皑没关系。”
闵玉摇摇头,在她耳畔低语,“你们有,我没有,我可悲,我可怜,所以我看不惯,就用下作的言语诋毁你们美好的爱情。你是这样说的。”
他的语气又开始怪异起来,带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原来如此呢,原来这就是我决定杀了海伦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那贱人无意中说了跟你一样的话……
好吧,我承认了,但是我就这么肮脏,你有什么办法呢,不如跟我一起变得肮脏吧。”
他转过身去,散漫地扬了下手,“把他的眼睛挖了。”
纪湫惊恐地瞪大了眼,“闵玉你疯了!你住手!”
那些魁梧的制服男人冷酷地上了前去,锃亮的刀子在幽暗的室内反着光。
闵玉回头看她,“我本来就是疯子啊,我的快乐,永远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我不止要挖他的眼角,还要割他的舌头。摘他的心脏,让他死无全尸!”
纪湫整颗心扑通地乱跳,喊破了嗓子,“你少自欺欺人了,折磨我们你能得到什么真正的快乐,你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没人在乎,也没人希望你过得好,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闵玉背着身,无动于衷地站着。
纪湫几乎已经不敢再看前面的景象,眼泪淌了满脸,声音喑哑难辨,却仍是不甘地控诉着,诅咒着,“你即便是成了蓝蝎会的领袖,也仍旧是一个失败者,你们的争斗,不过是一个可怜虫在为难另一个可怜虫!”
闵玉几乎是没有预兆地攥紧了手,下一刻转身走过来,隐忍着双手失控的抽抖,“刺”地一声,拉出胶带往纪湫的嘴死死套了两圈,“我迟早也要割了你的舌头!”
被刺激得忽然大发雷霆,连呼吸也乱了。
闵玉难以冷静下来,残暴地站在面前,用脚把凳子一踹,哐当一声,凳子栽了下去,连带着纪湫也侧倒在地。
纪湫胸中立刻涌上一股强烈的滞闷。
她头脑冒着虚汗,眼神很快地变得混沌。
商皑用力地偏着头,躲避那近在咫尺的刀尖,远处爆发的动静让他立马紧张起来。
纪湫侧躺在地面上,脸色变成了不正常的红,看起来相当痛苦。
商皑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纪湫鼻炎相当严重,如果被堵住嘴,她根本呼吸不了。
纪湫最开始就对这里水土不服,他走的那几天,纪湫就已经在感冒,又遇到今夜这样的折腾,她现在指不定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商皑等不了,半秒也等不了。
那接触到眼睑的刀尖在猛烈的撞击下,瞬时一偏,在他眉上划了个口子。
商皑脱离了压制,带着凳子甩到近处敌人腹前,对方始料未及,痛得弯下腰去,而侧面一人正扑来,商皑单脚一踹,只往他面门招呼。
纪湫面前已经幻影重重。
她试图用鼻子呼吸,但终是无疾而终。
原本就是在用嘴呼吸,刚才的挣扎喊叫本就让她有些脱氧。却还没等她有片刻回息,闵玉就全然封住了她的嘴,截断了所有氧气来源。
纪湫如今已经听不太清,也看不太见,只觉得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沉。
幻影之中,有人朝她扑了过来。
然而模糊之间,头顶高举起一把长长的刀刃,锋利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
只听一声吃痛,他半途栽倒在她的身上。
有暖热溅了她一脸。
他用牙齿撕扯她脸上的胶布,齿间的力道在颤抖。
闵玉愣了,他以为商皑是来袭击自己的,但没想到,他全力以赴,不顾生死,竟是为了来撕掉纪湫嘴上的胶带。
他荒谬地看了眼手中的砍刀,砍刀的边沿滴着滚烫的血。
可闵玉还没有回过神来,耳麦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高频率嘶鸣,期间混杂着说话声。
他忍痛听完,连忙摘下耳麦,愤怒地往地上砸成两半。
闵玉骂咧着走至纪湫身旁,把她的绳子割断,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
纪湫还没恢复力气,就这样被闵玉挟持在臂弯间。
闵玉一刻也没耽误,走到左面石壁前,拍了下按钮,沉重的石墙在一阵轰隆声中打开。
他一声令下,有两个轻伤的保镖走过来,架起了重伤的商皑。
纪湫无力地去推闵玉,“你要对他做什么!”
闵玉大发雷霆,朝她吼道:“你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说着就将她抗在身上,大步流星地往对面通道走。
纪湫不依不饶地折腾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我他妈这是在救你!”
不等他话说完,纪湫朝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闵玉吃痛,肩膀一斜,纪湫就摔了下去。
眼看大门就要关闭,只剩下一臂的缝隙,纪湫想也没想,就往里钻了进去。
她重重地砸进了水中,带起一连串细细密密的气泡。
纪湫在深不见底的水里呛得厉害,这时有只胳膊搂住了他,将她往上带。
终于,她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
“来,抓住身后的锁环。”商皑抓着纪湫的手腕,引领着她碰到了一个冰凌凌的东西。
纪湫听话地抓稳,之后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才看清面前景象。
“商皑……”
她哽咽出声,环住了他的脖子,茫然无措地抽泣起来。
商皑拍拍她的背,“傻瓜,你怎么也一起下来了。”
纪湫在他颈窝蹭了蹭泪水,瓮声瓮气地说,“我总不能跟着闵玉走。”末了声音变得微弱,有些执拗地说道,“而且我也不能扔下你。”
纪湫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可恶,很过分。
当时商皑双手还被捆着,他们却将他直接扔了进来。
这里本来已经盛了满满当当的水,还源源不断的有水流从头顶注入,这分明就是要溺死他。
幸好,商皑游到铁锈恒生的壁刺上,割断了手腕的绳索,否则,纪湫要是再晚一秒进来,说不定商皑都已经沉底咽了气。
闵玉脖子一圈紫红色的牙印,往外渗着血,他疼得呲了声,来不及再耽误,往对面一条通道奔了过去。
这时门已经被破开,一队国际武装人员强攻入内。
早知纪湫在里面,警方贸然行动必然会激怒闵玉,造成对人质的威胁。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商皑不顾众人反对,一腔孤勇闯入地下密室,携带微型设备,先将机关捣毁,探查密室防线和地势,为守在外面的救援队员们传送一手情报,最后与闵玉周旋,为警方争取时间。
只是闵玉个性残忍,即便是最后一刻,他也想着害人。
原本就打着让纪湫和商皑天人永别的念头,又怎么会因为警察来了,就饶过他们?
他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更何况,闵玉根本就没有认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他的伙伴,会来天台接他。
警方在背后穷追不舍,闵玉逃得惊险,但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他开始显得十分亢奋。
然而当他冲出天台大门的那一刻,急速涌动的气流却刮得他睁不开眼。
天已经亮了,在刺眼的晨光中,直升机已经起飞。
巨大的螺旋桨卷起漫天尘土,割裂了空气,也割断了茂密的枝干树木。
机械沉闷的嗡嗡声,就像是死神的嘲笑,风一道道刮来,把他的脸扇得火辣。
闵玉不可思议地抬头,从阳光和沙尘里看见舱门口有一架枪对准了自己。
他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拼命往回奔。
就当他一只脚已经跨入门槛的刹那,只听“砰”的一声。
闵玉惊恐地伏面倒在了地上,背心一团血红漫开。
孟兰宴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笑,收回了枪支,“狗东西。”
夏树冲到了密室严丝合缝的石门前,他疯狂地拍打机关,然而大门纹丝不动。
苍洱在后面催促他,“怎么回事,打不开?”
夏树心急如焚,“闵玉把机关改了,只能打开一次。现在水牢已经完全开不了了。”
纪湫听见了夏树的声音,他们在外面绞尽脑汁,尝试了各种方案,这石门也是各种乒乓轰隆地乱响,不幸的是,石门最终还是没有被撼动分毫。
纪湫和商皑也尝试了无数的办法,仍旧无济于事。
唯一的变化,只有流逝的时间,和越来越深的水。
水牢的水已经慢慢开始淹到天花板,纪湫吃力地攀着墙边一道细梁,水时不时会漫到鼻尖。
商皑的脸色已经有灰败,他背后那道长长的刀伤被水泡得发白。
然而他仍旧是坚持用仅剩的力气,托着纪湫的身体,让她得到更多呼吸的空间。
纪湫不敢乱动,她一动,水波涌动得厉害一分,水线就把他淹得更多一分。
“商皑,你自己也来抓着吧。”她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商皑挂着满脸的水珠,艰难撑开眼看她,“湫湫,我问你一件事。”
纪湫红着眼睛,胸膛抽了两下,颤着声,“你说。”
他疲倦眼睛弯了起来,“假如我死了,往后的日子,你还会记得我吗?”
纪湫有些被吓到了,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商皑,你别说这些死不死的好吗。”
商皑叹息一声,就算没听到答案,也好像并不怎么遗憾。
如果记忆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他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水牢是特殊设计,肯定是打不开了,系统说它可以帮忙,让他活下来。
毕竟恶女配要死了嘛,一切结束,这个世界回归正常,系统稍稍钻点漏洞,主世界也不会过度管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商皑却在协议的选项里,填写了纪湫的名字。
无论系统怎么骂他劝他,他坚持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纪湫。
商皑感觉有些困,他受了重伤,伤口一直未能止血,红色的血混在水里,像雾气飘飘浮浮。
他虚弱地轻声道,“我好像……确实也托不动你了。”
商皑伸手抚住纪湫的面颊,欣慰地勾起一线弧度,他的眼尾却慢慢地红了,“纪湫,我爱你。”
他唇瓣颤抖,声音哽咽喑哑,似是心痛难言,“如果我早一点爱上你,最开始不要那么不知好歹,就不会这样后悔,这样……难受了。”
纪湫泣不成声,抓住了他的手,“商皑你坚持住,再坚持一下吧……”
商皑面色白得像纸,眼神渐渐已经开始变得涣散,他的唇碰了下她的下巴,声音微弱地呢喃。
“只可惜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厮守,就要说再见了……”
尾音散了,他的手滑落进了水里,面庞没入了波光中。
如画的眉眼在水中安详平静,就像是在另一个光影闪动的世界里睡着了。
他往下沉得很快,比想象的快。
纪湫慌不择路地伸手去捞,一阵水波冲击过来,商皑一下子远了。
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开始不受控地战栗。
水牢里的波涛汹涌着,她不依不饶地潜进水里,努力去抓他,然而在凌乱的光色中,他们总是差了一厘。
等纪湫再受不了,飞快到换过气后,在沉入水里寻找,却已经失去了商皑最后一点踪迹。
商皑醒来的时候,面前的世界绚烂得不真实。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他很快接受了事实。
他嘴边划过一丝无奈的笑,背后忽然被撞了一下,两只手臂猝不及防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商皑!”
商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纪湫笑眯眯地探出头来看她,神色快活雀跃得像只小鸟,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扬起。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得我了吗?”
商皑仍旧是茫然,忍不住眼眶温热,用手去碰了碰她的面颊。
奇怪的真实。
纪湫看着他的举止,像是被逗笑了,“别确认了,我们在梦里。”
说着,就牵起了商皑的手,“还有三天你就要走了,这段日子很难得,我们好好相处吧。”
商皑有些愕然。
到底谁去谁的梦里啊,难道死去的灵魂,真的可以与活人在梦里相遇吗?
纪湫就像是懂得他的困惑,兴致勃勃地望向他,“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我找到了你。”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语气调侃,半假半真,商皑有些将信将疑。
但很快,商皑下意识又想,纪湫说的这股“神秘力量”,难道是系统吗?
那么这就能说得通了。
思及此,他浅浅地松了口气,在生离死别的悲伤之余,又感到欣慰和快乐。
他正好也有好多话没说完,正好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即使只有三天,也比没有的好啊。
商皑望着纪湫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笑开,脸上是再无遮掩的幸福。
纪湫笑容里像是掺了糖,自然而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商皑,我们回家吧。”
她说着,拉着商皑走进了一团五光十色的光晕里。
眨眼间,面前出现了纪湫的所住的那个旧小区的楼底。
开锁进了家门,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黄色碎布窗帘,格子桌布,一连串的水母植物,少女心爆棚的白羽毛吊灯,红艳艳的手工绣制地毯……紧凑的居室小巧而温馨,刚刚够两个人住。
纪湫坐在布艺沙发上,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她随手捞起遥控板,对正换完鞋的商皑说一句,“冰箱里有果汁,你帮我拿一杯呗。好渴啊。”
商皑放好鞋子,转身就去了厨房。
他定定地望着冰箱,不知思考着什么,有些愣神,直到冰箱发出警示的长鸣,他才如梦初醒,随手拿了两瓶饮料。
出到客厅,纪湫蜷着脚窝在沙发上,脸上乐滋滋的,冲他招手,“你快过来看,有个好玩的东西。”
商皑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眼投影屏幕,只见上面摆着有好几段影像,其中一个视频下方标注着【纪湫和商皑过去的那些事儿】。
“我想看这个,你呢?”
商皑当然没有意见,“嗯,就看这个吧。”
说着就坐在了纪湫旁边,帮她拧开了瓶盖。
影片开始播放。
第一个镜头,就是纪湫在民政局前苦苦等候,商皑坐着轮椅,腿上打着石膏,被助理推进了大厅。
纪湫正喝着饮料,就被呛了下。
商皑无语到了极点,“你确定你点的是回忆,而不是‘商皑的黑历史纪录片’?”
纪湫一本正经,“我发誓,真的是回忆录。”说罢就又看向屏幕。
【屏幕前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他们拍照,工作人员头顶冒着冷汗,战战兢兢地小声恳求,“商总您稍微笑一笑。”】
纪湫现在看着这个场景,觉得好笑极了,“不过你这啥表情啊,结婚跟上坟似的。哈哈哈。”
商皑一言难尽,“谁还没有第一次了。不许人紧张了?”
纪湫鄙夷地斜他一眼,“信你个鬼嘞。不过爷爷真下得去狠手,腿都给瘸成这样了,啧啧。”
商皑茫然,“有老爷子什么事?”
纪湫自己吃着薯片,也给顺手给商皑递了一片,“大家都说‘商总宁死不屈,最后被老爷子打断了腿,强行送入花轿’。”
商皑咬住纪湫手里的薯片,正嚼着,一听,险些给喷出来。
赶紧用手挡了挡,扯了张纸巾,“胡说八道,还不至于,这是晚上下班的时候摔的。”
接下来的几个画面,他们看似都没什么交集。
商皑领完证,接了个电话,就被推着上了车,飞到国外去处理急事了。
临走前倒是对纪湫说了一句话。
【男人西装革履,风姿卓绝,绷着条打了石膏的腿,扶着车门,回头看了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姑娘,“饿了么?”
纪湫一副蔫茄子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以为纪湫这是饿的。
听到这话,纪湫茫然又无措地摆手,“没有,我吃过早饭的。”
商皑表情仍旧冷淡,“这几天家里做饭的阿姨休息,饿了你只能点外卖了。”
阐述完,就矮身进了车。】
纪湫噗嗤一声,“饿了么……商皑你不就是个送外卖的吗,让我点什么外卖啊,你给我送来不就得了。”
商皑被调侃得耳根都红了,他无地自容,捂着脸咬牙切齿,“就不能给我掐了别播吗。”
影像记录也是有详略的,没有纪湫和商皑的画面都不会播。
领了证后,商皑有多久没出现,纪湫已经有些记不得了,画面上也没有呈现。
之后商皑回到A城,早出晚归地上班加班,大差小差地出,忙得脚不沾地,纪湫有时候也往外跑,两人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画面便也跟走马灯似的,几秒几秒碎片化地播放着。
【很晚了,客厅还亮着灯,商皑坐在沙发上读书。纪湫睡醒了上厕所,迷迷糊糊地发现了下面有动静,就伸出头去看了眼。
见是商皑,她一双惺忪的睡眼顿时就睁圆了。
商皑很少回家,她有些意外。
她想下去见见他,跟他说说话,紧张的心情无以复加,她背靠在墙上,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好几口。
面红耳赤地练习了几番,沮丧地用头撞了撞墙,最后再也不犹豫,壮着胆子下了楼。
然而客厅已经空了。
头上传来轻响,商皑走进了她隔壁的卧室。
纪湫半张着嘴,石化在原地。】
纪湫看着这一段,指着投影屏幕向商皑控诉,“你瞧瞧,干得是人事儿不?”
商皑却只盯着画面,眨也不眨,半晌嘴角牵起笑来。
“原来我老婆这么可爱。”
【他们总是错过。商皑每天很早就起了,偶尔助理会来到家里,和几个秘书一起,呈上无数的文件和公务,团队的人就在楼下开始紧张办公,有时是二十分钟,有时甚至只有五分钟,名副其实的‘分秒必争’。
纪湫就躲在房间偷看,也不敢打扰。
商皑就在楼底下打电话,开视频会,偶尔还会气得低声训斥那些犯了错的员工。
就算是遇到商皑回来拿东西,也经常是来去匆匆,纪湫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人就已经没影了。
更何况商皑这人遇到紧急的事情,专心起来,都不怎么会留意无关的声音。
于是终于有一次,纪湫鼓起了勇气,埋着头,绞着手指,在他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扭捏局促地说了句,“你今天回家吗,我做饭给你吃啊。”
商皑的耳麦里,经理正中气十足地承认错误,“商总,是我办事不利,我马上就飞过去处理!”
商皑当时其实很气愤,但已经足够克制,冷声咬牙着警告说,“你就算了吧。”
他经过了纪湫,大步流星地迈向了正等在外面的车里。
一进去就对助理吩咐,“订一张去S国的机票。”
独自留在廊柱后面的纪湫,委屈地憋着嘴,泪眼汪汪的。
“嘤,好凶的人。”
她颓丧地将头抵在柱子上,小小声地嗫嚅埋怨,“不吃就不吃嘛,说得这么不留情面,真让人伤心。”】
屏幕前,沙发上,纪湫已经和商皑开打了。
原因是纪湫一定要看这段,但商皑却坚持要捂纪湫的眼睛,并且还大喊大叫地,企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播放器里的声音。
“啊啊啊啊,别看,别看,是恐怖片!”
“我都看见了!”说着纪湫就去揪商皑耳朵,“你看看,这不就是在欺负我吗!”
“你那蚊子大点的声音我也听不见呀。”
“明明是你选择性失聪。”
“我错了。”
商皑被按在沙发的靠背上,头发都被纪湫揉乱了。
纪湫表情很凶,但明显已经笑岔了气。
眼下她闹得几乎都没有力气了,仍是一只手摁着商皑,一只手按在他耳边的墙上,不依不饶,“但是你已经对当时我造成了伤害。”
商皑也笑,累得气喘吁吁,“我给你做饭成吗?我厨艺不错的。”
纪湫一副惜命的样子,“算了,我不吃。”
商皑莫名其妙地感觉有被冒犯到,“吃嘛。”
纪湫:“不吃。”
“吃不吃?”
“不吃。”
商皑转过身,生了两秒钟闷气。
实在是气不过,就去袭击了纪湫。
纪湫正抓了一大把薯片,要准备喂嘴里,腰间和咯吱窝就最敏感的地带被人一揪,她立刻激烈地扭跳起来。
商皑穷追猛打之势,挠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把手里的薯片给按在了他的脸上,商皑顶着一头薯片,果真愣了一刻,纪湫趁机要跑,才动了两步,脚踝就被商皑牢牢抓住,对方直接压上了身,将她按在沙发上挠,纪湫笑得直求饶,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一连声地服软。
“我吃总行了吧!你还没按暂停呢,快看看播哪儿了。”
商皑这才消停下来。
转身坐回了沙发,然而他一看屏幕,就想拿起遥控器快进。
纪湫先一步夺过,坏笑道,“快进啥呢,多好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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