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真没白看那些越狱电……
偷偷摸摸地打开房门, 纪湫一路溜到东边的小门。
八点半,准时换防,门外已经没了守卫。
空档最多三分钟, 她必须一口气通过。
纪湫正准备冲刺, 胳膊突然被人使劲拽住,惯性使她原地打了个转儿, 同时也看清了这个突然把她拉住的始作俑者。
“纪骁?!”
知道她就要发火,纪骁立马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姿态, 鼻子眼睛全皱成一块, 面部表情多少有些用力过度, 丑得像只地里的田鼠, “别——”
纪湫压着火气,没时间跟他耽误, 疾言厉色地命令,“放开!”
推搡间,忽见纪骁的眼睛瞪圆, 流露出某种惊恐。
纪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到墙后。
顺着纪骁颤抖的手看去, 只见浓重的夜色之下, 有几个矫健黑影从高墙上跃下来。
有换防的守卫路过, 被这些埋伏的杀手风驰电掣拧断颈骨, 一招毙命。
纪湫和纪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解决掉后门守卫的黑衣人开始分头行动, 其中一道锐利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投射而来, 纪湫连忙贴紧墙面, 屏住呼吸。
幸好,黑衣人并没有发现他俩的存在,按照指示又飞速卷至别处。
待四周鸦雀无声, 纪湫探头再看时,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纪湫紧锁着眉,飞速思考对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出现一群陌生的杀手?
他们来这到底是要干嘛?
这些问题,纪湫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旁边纪骁顶着一头冷汗,抖索着手攥着她,吞吞吐吐地问,“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啊?”
纪湫瞪他一眼,“是,要不你先跟他们走?”
纪骁鄙夷,“真没劲,你就是想拿我当诱饵引开他们。这种时候你就甭损我了。”说着贼眉鼠眼环顾四周,“我知道有条路,你跟我走。”
纪湫被他拉着出了后门,满脸都是诧异以及不信任,“你能知道什么路?”
纪骁猫着身子靠着墙根,“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我在我宿舍床下面挖了个洞,这个洞通向外面的小池塘。”
纪湫:“……”
难怪总是听见电钻嗡嗡嗡的噪音。
不过因为纪骁这人本来就爱折腾,一会修修马桶,一会搞搞实验,一会给花草造房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除了喜娜偶尔受不了骂他几句,除此之外的众人谁不是在殚精竭虑地调查和冒险,哪里有闲心管他。
却不知纪骁竟一直在做着这样大无语的事情。
不过现在,大无语不能称之为大无语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多少看起来还是派上了点用场。
“你真没白看那些越狱电影。”
要放在从前,纪骁这方法完全行不通。
蓝蝎会部署严密,他即便是逃离了纪湫的别墅,也逃不出蓝蝎会的基地,但纪骁对此显然没有这么多谨慎的思考,他幼稚地以为,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游过一条又一条河,总有一天可以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逃离了别墅,便可以离开蓝蝎会。
只是纪湫多少对这个“老鼠洞”心存疑虑,纪骁办事,向来不怎么靠谱……
从后门穿过花园,朝地下室去的时候,别墅里爆发了打斗和枪声。
看情形,大概是别墅的守卫和黑衣人交手了。
声音越来越近,纪湫和纪骁加快了脚步,想要趁那些人还没找到自己之前快速离开。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走到小果园的时候,头顶就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一团黑影砸破了窗户,伴着碎玻璃渣滓,“咚”地砸到地面上。
那人身上中弹,就在纪湫的脚边没了气。
她吓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边上的纪骁更是夸张得从地上跳了一跳。
上方窗前的人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大喊了声,唤来同伴,自己则踩上窗台一跃而下。
纪湫和纪骁一激灵,拔腿就开跑。
别墅里已经全然陷入混乱之中,纪骁和纪湫没命地胡跑,已经没了什么目标,当务之急就是先甩开追兵。
奈何他们以不同线路,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惊动的人却越来越多,后面的追兵从个体成了群体。
神奇的是,即便陷入如此绝境,他们竟然一次也未被抓住。
这多少归功于灵活的蛇皮战术以及刀手逃跑的速度。
纪湫边大口喘气,边暗暗思忖,是否是因为身边有着鸡贼的纪骁,以至于自己也变得鸡贼了起来。
要知道,鸡贼的人,多少有几分偏运呢!
厨房里,麦麦望着桌上的蛋糕,正在出神。
来自女佣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麦麦开门一瞧,楼梯间的黑衣人与别墅守卫扭打在一起,从梯子上滚下来。
魁梧的大汉就在他门前被击毙,麦麦吓得赶紧关上门。
她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呼吸好几下,才稳住受惊的心跳。
她的瞳孔紧紧缩着,捏着刀子的手抖个不停,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金属工具终于还是从手里落到了地板上。
然而也就是这一瞬间,麦麦惊醒了过来。
外面的打斗已经远去,她开了门,溜到了楼梯下面的储物箱后作掩。
等斜对面空出来,她又一口气奔了过去。
跑到中途,麦麦远远地看见对面走廊冲出来两道人影。
正是纪湫和纪骁。
两人正在疯狂逃命,不断地回头看,没注意到麦麦,直到双方差点撞上。
纪湫和纪骁诧异地望着忽然出现的麦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麦麦不由分说地拉进了边上的茶室。
手忙脚乱地钻进榻榻米箱子里,赶来的人只翻了翻最近的储物柜,就和追来的守卫打成一团。
纪骁就在榻榻米箱子里面,被两人交恶互殴的拳头锤得脑瓜子嗡嗡的。
待战局落幕,胜利者前去支援同伴,茶室里重新回归平静。
嵌在墙里的柜子被猛地打开,纪湫和麦麦乏力地从里面滚出来,被闷得面红耳赤。
轻轻将门关上后,纪湫一下子就瘫倒在地,成了条如假包换的咸鱼。
茶室的灯光极暗,四周的残留的檀香味融了浓郁的血腥气,合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味道。
她脖子都支棱不起来了,只抬着眼睛,无力地盯着麦麦,用仅剩的力气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麦麦垂着脑袋,颓丧地坐在纪湫面前,“他们是来绑你的。但比起我所得到的消息,却提前五个小时。”
纪湫:“所以你才没告诉我?”
麦麦点了点头,过后又有些后悔,“我其实应该说的。这样你也能有所防范。”
纪湫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对麦麦摆了摆手。
麦麦对于闵玉而言,不过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他这种狡猾的人,不骗人才不正常。
对于麦麦所说的“防范”一词,更是无稽之谈了。
从计划到行动,时间原本就很紧张,就算是知道闵玉会来对付她,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要如何防?
当它静止的时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而恰恰得像现在,从静止成为运动,条件增增减减,分秒间变幻无穷,这道题才能有解开的可能。
思及此,纪湫忽然又有了些力气。
她直起身,“这次行动,你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麦麦有瞬间的茫然,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再问多余的话,最终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照计划,现在正发生的一切,只是声东击西。真正的行动还在后面。”
麦麦说完,有些担忧地望向纪湫。
“您觉得这些可信吗?”
纪湫正留意着外面,听到麦麦的问题,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我别无选择了。”
闵玉连准确的时间都不愿告诉麦麦,那绑架纪湫的行动方案会是真实可靠的吗?
老实说,纪湫并不确定。
但是她认为,闵玉这么做,并非是“欺骗”麦麦,而是“防备”麦麦。
他担心麦麦叛变,所以隐瞒了准确的时间,这样一来,即便是麦麦与人勾结,也没有反应的余地。
但同时又要麦麦配合行动,所以行动计划和路线八成是真的。
只是闵玉也没有想到,纪湫也早有出逃打算,且与他的行动时间相差不远。
这就产生了一个极巧的误差。
麦麦和纪湫简明扼要地商量了一个对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哐当哐当”的急响。
纪骁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箱子里传来,“先帮帮我啊你们!”
榻榻米箱子上正好横躺着一具魁梧尸体,正正好压在开合处,倒霉的纪骁使尽了全力,那箱柜板子不过也只能开个毫厘。
两个女孩合力搬开尸体,纪骁全身汗漉漉的,哎哟哎哟叫唤着从里面翻出来,在地上成了滩烂泥。
刻不容缓,纪湫也不等纪骁修整完,趁着外面还算安全,蹲着身快速通过了二楼长廊。
看着纪湫健步如飞的鸭子步,落后接近十米的纪骁脸都白了。
等好不容易追上,虚得脱气儿似地抱怨,“你是涡轮增鸭吗!”
纪湫不搭理他,猫着身子躲进了陈列架后。
纪骁块头太大,只好委屈地把自己塞进大垃圾桶。
他刚藏好,便见尽头的阁楼天窗上跳下五六个黑衣人。
他们有如黑夜里潜行的游鱼,撑过栏杆轻缓地落到了二楼。
看来麦麦说得没错,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人,才是真正朝着她来的。
他们应该趁着外面大乱,悄无声息闯进纪湫的房间,把她掳走。
躲在架子后的纪湫倒吸了口凉气。
不幸中的万幸,她赌对了,应该算是躲过了一劫。
接下来她要做的,是要在这些人没发现之前,从左面的梯子下到一楼,去到别墅后面的仓库。
纪湫在别墅里好歹也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对屋子结构还算熟悉。
因为之前这里有蓝蝎会重兵把守,所以她和麦麦一开始就排除了这条线路,但其实这条线路是通往仓库最直接的选择。
但因为两方武装人员的交战,部署产生了变化,这里目前反而出现了短暂的防护裂口。
纪湫难掩暗喜,等声音渐远,一阵风似地刮了出来,往楼道奔去。
纪骁更是连滚带爬,差点绊倒了垃圾桶。
仿佛胜利就在前方,她离冲出别墅只有临门一脚,却恰在这个时候,前方两米之遥的楼道爆发出一串激烈的枪声。
白色的纸张在空中被打得乱飞,粉尘和木屑大惊失色地翻卷,震耳欲聋的突突声吓得人胆战心惊,成堆的弹壳豆子似地从梯子滚下。
黑衣大汉被密集的机关枪弹火冲到墙面,伴随着惨烈的痛呼,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整个屋子像是刮起小范围的风暴,瞬间就把这小小的楼梯间毁得半面墙皮都没了,拐角那手臂粗的实木栏杆也留一半吊一半。
空气间的雾气还没散去,浓重的硝烟味和乱窜的粉尘呛得人口鼻火辣。
纪湫和纪骁差点没刹住脚,看着眼前的情形,被惊得顿时没了思考能力。
大约半秒,才开始后怕。
这样恐怖的火力,即便是出去半个身子,也会被打成筛子吧。
枪声骤停,安静的楼梯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他每走一步,便伴随着木板一声吃力的“咯吱”,一下下的,像在催命,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接下来登场的,是什么恶鬼夜叉。
走上最后一步台阶,那人面色惨白,眸中含血,转过身来,阴森森地看向了走廊口的两人。
对上这双戾气恒生的眼睛,纪湫只觉得心口猛然抖了下,没忍住腿突如其来的一阵虚软,向后退了半步,勉强站稳。
纪骁战栗地揪着纪湫胳膊,吓得两股战战,但无论他如何用力,纪湫却已经顾不上疼痛。
贺初序没什么情绪地直望着纪湫,眼帘下只吊着半颗黑眸,像一只魔鬼,从地狱里注视着她,一眨也不眨。
“去哪儿啊?”
贺初序沙哑出声,迈着脚步朝纪湫走来。
一边走,一边卸下了被打光的机关·枪。
他整个人的姿态并不正常,像生了锈的机械,僵硬而执拗地提着脚。
眼看贺初序伸手就能抓住她,纪湫破釜沉舟,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只枪,打开保险,对准了贺初序。
“不要过来!”
贺初序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歪着头,打量起纪湫来,“我赶着回来,就是为了救你,结果你这是要干嘛?”
纪湫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但她的眉眼却很坚定,“你已经看到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摸枪,这点距离,她还是可以打准的。
纪湫瞄准了贺初序的肩,暗自调整着呼吸,渐渐克服了手臂的抖动。
贺初序望着纪湫,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笑。
他笑得直不起身,抱着肚子笑得发抖。
等笑得累了,他精疲力竭地抬起头,抹了把眼角的湿润,语调飘忽不定,“原来我又被骗了。”冷笑过一声后,古怪地看向纪湫,眼梢有如弥漫着一片血雾,“我怎么老是被人骗呢。我的真心这么不值钱的吗?”
“我看起来很傻很好欺负是不是!”
“还是我原本就是一个特别招人讨厌的人啊!”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值得别人对我好!只配被人背叛和抛弃?”
他忽然暴躁地高喊出声,把楼梯间都震得动了几动。
“我问你话呢,你告诉我啊!我有哪里做错了?我有哪里做错了!”
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猛烈的黑暗情绪像梦魇席卷而来,幻化为一只只手,操纵起了他的四肢。
他开始疯狂地埋怨,疯狂地诅咒,全然已经没了清醒的意识,像一只暴躁却又崩溃的野兽。
“看来没有杀够,看来根本就不能停手,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侮辱!那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们?看见你们,我就想起所有的耻辱!看见你们,我就开始讨厌我自己!可是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啊。”
“我无论怎么做,你们到最后都会变成同一种人!这只能说明是你们错了,你们错了!你们活着就是一种错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
“是在嘲笑我吗?是在嘲笑我吧。可是你们才是最可笑的人啊!我就是坏啊,我就是恶心啊,我就是不想放过你们啊!”
“你们这些人都去死吧,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都去死吧!”
“你也是,你也是,让我来惩罚你吧!”
纪湫听得毛骨悚然,声声失控的咆哮有如利刃在割着她的神经,那些可怕的词汇就这样一点点地侵蚀着她。
短暂的几刻间,她想起了麦麦说起往事时麻木悚然的表情,想起那时自己听着时不由自主勾勒出的恐怖画面,想起了孟兰宴的惊悚尸体花园,想起了这群人离奇变态的杀人手段……睁开眼,面前的贺初序整张脸扭曲,狰狞,像只野蛮兽类,冲她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情绪的感染力从来不可小觑,纪湫被迫地听着,也开始扛不住,变得崩溃与失控。
就在贺初序真的起了杀心,扑过来掐死她的那一刻,纪湫惊恐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千钧一发间,贺初序避开了纪湫的子弹,连带着把她手中的枪也打飞出了楼道间。
与其说是身手敏捷,倒不如说是他经验充足。
但贺初序再怎么,也只有一招的先机。
他没能如愿伤害纪湫,因为就在矮身的那一瞬间,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是贺初序行动的同一时间,纪骁从背后扑了上来,将贺初序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
大概没想到会被偷袭,贺初序恼羞成怒,手肘猛烈地撞击着纪骁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纪湫的脚踝不放。
纪骁被揍得鼻青脸肿,血沫横飞,以极其笨拙地方式强行抱着贺初序,无论如何都不松手。
纪湫各种硬掰,才终于有短暂的瞬间,将那只脚从铐似的爪子甩脱。
贺初序的手刚落了空,又猛地伸手来抓,纪湫连忙缩着腿后退了好几步。
光洁的地板上,贺初序目眦尽裂地瞪着纪湫,从脸到胳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红,每一处的肌肉都处在一种血脉偾张的状态,随着吃力的挣扎和失控的恨意,一口白森森的牙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
他像只非人类的怪物,一米八几的纪骁全力将他压制,他仅用手肘仍是往前爬行了两步。
纪湫整个人不受控地战栗,那双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死盯着她,充满了偏执的仇恨和歹毒,像是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追杀到底,不将她捉回来生吞活剥,便不会罢休。
纪骁一只脚勾在栏杆上,死命地抱着贺初序的腰,朝纪湫艰难地吼出了声,“你快跑吧!”
贺初序满眼血红,只有中间一颗眼仁隐有黑色,他回头盯住纪骁,用拳头雨点般快而疾地重击着他。
没两下纪骁就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一颗牙带着血飞到了地上。
他痛得嚎啕大哭,但一边哭又一边大声说,“呜呜呜老子也不活了,老子烂命一条你要打就打!反正活着回去也是坐牢,死了一了百了。”
说完就委委屈屈地对纪湫说,“妹子你走吧,下辈子别遇到我这种哥哥了。”
说完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纪湫诧异极了,无措地看着纪骁,胸膛毫无征兆地抽搐两下,捂着嘴抽泣起来。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忍着心房那种猛烈的紧缩感,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书房。
别墅三面都是追兵,她只能在书房求一线生机。
只是书房作为各种文件书籍设备的储存地,门上都安着密码锁。
纪湫不常用,就连平时都不怎么记得起,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她不得不逼自己一把,还真记起来了。
她不太确定,用抽搐着的手指在屏幕上摁了一串数字。
楼梯间的咆哮和惨哭声越来越激烈,一下下地刺激着纪湫。
纪骁什么也不会,他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奈何不了贺初序,没一会贺初序就挣脱了大半身。
他从地上爬起来,纪骁就拽着他的腿,纪骁抵死不放,手脚不得空就咬他,把贺初序咬得大发雷霆,用脚朝着他的脑袋一下下地踩。
纪骁哭得撕心裂肺,同时污言秽语地叫骂着给自己打气,时不时中间还掺杂着一些话,是对着纪湫说的。
一会说这辈子,下辈子,一会又开始数之前对不起她的那些事,又嘈杂又煽情,搅得心里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集中注意力,还算顺利地输完了密码。
只听“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可也就是这时,哭声没了。
纪湫回头一看,见纪骁已经被贺初序丢到了一边,身体以某种奇怪的姿势,软塌塌地伏在地面,无声无息。
但贺初序看上去也很古怪。
他看着纪湫,托着重若千钧的肢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鼻子、耳朵、嘴巴、眼角流下一股黑血。
仿佛感受到了身体的不对劲,贺初序抹了下鼻子,看见血后,没事儿人一般,朝纪湫又执拗地迈开步子,但他脚尖还未落下,膝盖瞬间一折,他整个人轰然倒塌。
贺初序侧卧在地板上,不断地吐出血来。
他死前痛苦地抽搐,但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癫狂的大笑。
不一会,贺初序眼皮翻了翻,眼睛挪至某个方向。
纪湫顺着一看,看见了麦麦。
当时分头行动,麦麦帮忙埋伏在客厅到二楼左面的楼梯间望风,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纪湫得到答案,回头再看脚边的贺初序,他一只手伸着,像是在捉什么东西,但人已经没了呼吸。
瞬间,纪湫想起了今日麦麦的心不在焉。
如果她没猜错,那块蔓越莓饼干一定有问题。
麦麦精通食材,有能力给贺初序下毒,只是需要缜密的计划和充足的时间。
而那块蔓越莓饼干,是最后的导·火索。
难怪……难怪贺初序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原来是已经中了毒。
在贺初序恐怖的掌控之下,惨无人道的折磨和威胁下,麦麦再也无法忍受,终于沉不住气,抱着即便是同归于尽也不让恶魔为祸人间的想法,她选择了一条危险而绝望的路。
看着贺初序已经成了尸体,麦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麻木,但很快,她也发现了纪湫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飞快避开,转身就下了楼。
纪湫无暇过多关心麦麦的所作所为,跑到墙根去推了推纪骁。
“喂,你醒醒,我带你回去坐牢啊。”
纪骁脸肿得像个猪头,不知有没有听见纪湫说话,只看见眉头好像皱了下,但很快就又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没多久,楼梯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纪湫警铃大作。
她飞快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孟兰宴就带着一队武装出现在了楼梯间。
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眨眼间,楼梯上就已经涌入大片黑压压的武装人员,肉眼所见之处,皆已被堵死。
贺初序和孟兰宴最初本就在一起商谈,贺初序既然匆匆赶来,他必然也会后一步赶到,只是纪湫没想到会这么快。
纪湫再没法有任何犹豫,冲进书房,爬到了窗台上。
“纪湫——!”
孟兰宴声音急促且威严地在后面叫她,纪湫全然没听进耳朵里,望着从来未试过的高度,深吸了两口气,就跳了下去。
她先是落到了屋棚,再是下面的青草地。
最后爬来的时候,她庆幸自己胳膊腿还在。
纪湫朝后面看了眼,孟兰宴两只手紧握着窗边俯身看她,光从后面透出来,他的脸一团黑沉,看不见表情。
纪湫大致估算了一下双方相隔的时间和距离,毫不犹豫地就朝院子外奔了出去。
今夜天气晴朗,月光很亮,平时一些黑漆漆的林子,如今都被照得很清楚。
她今天穿的衣服很方便,跑起来也利索。
但情形仍旧不容乐观。
孟兰宴的追兵分成数波,由数面包抄而来,纪湫人力单薄,预计很难冲出包围圈。
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上各处擦碰和扭伤,往黑黢黢的山坳间狂奔。
孟兰宴的那些手下,身手何其了得,岂是她可以应付得了的。
但纪湫来不及去悲观,只能玩命地逃。
山路太难走,乱石丛生,落叶满地,一不留神,踩到了断裂的树枝,被绊得朝前扑去。
勉力爬起来,往后一瞧,追兵所在与她不过百米。
纪湫吓得心里头咯噔乱撞,两条精疲力竭的腿打了几个弯,终于又有了速度。
追兵的大喊声就在耳畔,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胜算有多小。
这点距离,对于精兵强将而言,步子稍稍大点就可以捉住她。
纪湫已是穷途末路,心知在劫难逃,已经有些灰心丧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屋后传来一声古怪的咆哮。
那声音雄浑有力,直冲到山岭里,荡开圈圈的慑人音波。
仔细听这声音出现了两三下,纪湫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这情形,那只喂在院子里的老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放了出来。
现在正在四处吓人。
吓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前来捉她的武装人员。
遥远处已经因为这只猛禽乱成一团,半空中接二连三响起凌乱的枪声。
但这震耳欲聋的虎啸却越发强劲可怖,声声不绝于耳,摄退众人。
因为这意想不到的援兵,纪湫顿时心中亮堂几许,双腿立刻就有了力气。
但她没有完全脱困,孟兰宴一个电话,全基地的武装都会对她展开搜捕,别说那些分头捉拿她的追兵,就连最近的几处岗哨她都难以突破。
目前虽然是出了别墅,但要按时抵达约定地点,绝非易事。
怀着焦急和紧张的心情,纪湫在前后未有追兵的情况下,来到了第一处岗哨。
原本以为会在关卡折腾很长段时间,但离奇的是,临到跟前纪湫才发现,岗哨的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猫着身子,绕到栅栏外面,伸头朝里探去,赫然发现屋里头和空地上躺了大片尸体。
纪湫差点没吓出声来,连忙左右查看了下,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踮起脚溜了。
接下来,她以同样的方式通过了两道关卡,情况已经开始变得匪夷所思。
她七上八下地来到了湖畔,“砰——”地一声枪响撕裂沉寂的夜空,纪湫有如惊弓之鸟,飞速躲进了草丛里。
前面的滩涂上,已经横了两具尸体,掩体后面那人还在开枪。
纪湫顺着双方交火的方向看去,在对面山坡后见到一个黑影。
她刚刚看在眼里,那山坡后的狙击手枪法极准,一发一个,毫不含糊。
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可能是闵玉合作方的人,也可能是苍洱那方的人,但无论如何,纪湫觉得这种情况对自己都相当有利。
很快,第三个关卡的的岗哨也被摆平,纪湫确定那人已经离去后,才谨慎地从隐蔽点出来。
湖滩潮湿,她很小心地通过。
就怕那人折返,纪湫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狙击手的枪法她刚刚可是见识过的,她这种小菜鸟,是绝对不可能躲得过去。
但人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关卡守卫中的某位仁兄并没有死透,折腾出了“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就在纪湫身后亮了起来。
纪湫具体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
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拔腿就加快了速度,但由于地面不平,她小小的趔趄了下。
但就是这个不影响跑路的小小误差,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一命。
只听背后一声枪响,子弹卷着气流,“嗖”地就在她脚边的地面打出个坑。
纪湫全身上下窜过一遍电流。
她想也没想,抬腿就要狂奔。
背后那人子弹穷追不舍,把她打得直跳脚,最终没有办法,纪湫只好一头扎进了掩体。
掩体被打得快要瘪下去,纪湫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对方又在崇山峻岭里,她连保住小命都很艰难,哪里有什么对策。
她护着头缩成一团,让自己在掩体后面藏得更紧致些,每一声枪响击打过来,她的身子都免不了瑟缩一阵。
不知什么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两声枪响重在了一起。
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竟是有人与远处的狙击手交火了。
纪湫现还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但事实证明,貌似真的出现了一点转机。
她不太确定这样的情况对自己是好是坏,转头准备搜索一下目标。
然而并不需要她目光搜寻,后面开枪那人,手中携一杆狙击枪,迎面跑了过来。
纪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商皑?”
商皑扬眉警惕着对面,一下子扑她身侧,以最快的速度躲进了掩体。
待战机缓和,商皑看向纪湫,就见她抿着唇,两只眼睛湿漉漉,泪水淌了满脸。
商皑先是有些错愕,而后有些无奈,伸手把她的头按进了怀里,一手挽着枪,瞄准对面,“忍住,哭也费劲,你还有事情要做。”
纪湫带着哭腔,嗯嗯直点头。
商皑生死未卜消失了这么多天,纪湫每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而她自己也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角逐,差一点就凉了。无论对他的担心,还是自己的后怕,一见到他,心理防线顿时就崩塌了。
她就觉得自己扛不住了,坚强不起来了,也没劲了。什么痛啊,伤啊,难受啊,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就像是被冻得麻木的心,遇见暖意,就有了各种知觉。
商皑不在的时候,纪湫不敢多想,不敢害怕,所以即使是在难受,也努力不去关注。
可当他真真实实地站在面前,她这颗心猛烈的紧缩感,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从来没有这么这么想见过一个人。
纪湫现在的情绪,完全是可以惊天动地大哭一场的,但她必须得憋着,不憋不行,他还有事要忙,而她,也有未知的前路要闯。
纪湫深呼吸平整情绪的空隙,商皑开了两枪,对面的枪声已经停了。
还没来得及问他情况,纪湫就被商皑扯了一下,“快跑,趁这个时候!”
纪湫不可置信,“你呢?”
商皑把她往身后拽了下,“别管我,你走了我才能走。”
话音还没落,商皑把枪口一转,子弹越过纪湫打在了身后敌人的腿部。
纪湫转头去看,已经有人从滩涂对岸追了过来。
商皑单肩摔倒一个正欲袭击纪湫的男人,把她拉到身边,一路护着到了林子边。
“这里结束,我会去找你。”说罢,将她往里一推,全力以赴地与敌人交起手来。
纪湫跌进树林,滚下一个小坡。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满手都是泥。
她吸了吸鼻子,张惶地看了眼上方,郁郁葱葱的山林遮挡了月光,耳畔只剩下夜晚的虫鸣。
纪湫捏紧拳头,定了心神,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停下,不要犹豫,不要懦弱,一直往前走,抵达目的地,找到救援队的伙伴。
纵使心里惦念,她也不能留下来犯傻,商皑都是为了她才出手的,现在先管好自己吧。
要知道,唯一的出路,只有和苍洱他们会合,待警方全力合围蓝蝎会,一切才会结束,他们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全。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纪湫忘却了周身的疼痛,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平复了焦急杂乱的心情。
周围鸦雀无声,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咙口压出来,一路来到了崎岖坚硬的石壁前。
石壁目测有十米多高,其上凹凸不平,大大小小的坑洞里生活着或动或静的生物。
找了根坚韧的木条,纪湫踩着石头开始攀爬。
纪湫有些轻微的恐高,这放在以前,她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不爬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在肢体不受控地颤抖中,她毫无技术可言地朝上攀。
高度并非很夸张,且石壁的最下方有一些坡度,集中注意力的话,一次性成功也不是不可以。
拧着一股劲,纪湫终于来到了顶端,此刻枝条已经派不上用场,她得靠自己的力量,翻到上面去。
纪湫有舞蹈功底,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原本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但当她一伸手,肌肉传来猛烈的酸痛,她才发现,受了伤的胳膊很难搭上力。
她四下搜寻,找到了个踩脚点,借着脚把身体往上送。
一阵乱石飞沙从上方突如其来地泄下来,直往纪湫脸上埋,她始料未及,脚稍稍一动,整个身体猛然下坠,支撑不了重量的手坚持不过半秒就麻了。
就在这时,从上方伸来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纪湫两只眼睛被灰尘迷住,费力地隙开一条眼缝去瞧。
模糊的视野中,光不停地闪烁明灭,其中一道轮廓愈见明晰。
“我捉住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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